我把郎君逼瘋魔 難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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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行
三人又在蘭苑中賞了一陣花,蘭沅卿喜歡那青霜蘭,忍不住走近了又細細端詳。
花叢間,微風拂過,青藍花瓣在晚風中輕輕搖曳,似霜雪將融,淡淡花香撲鼻,沁人心脾。
李老爺見她愛不釋手,笑著道:“沅丫頭,這花隻在烏山纔有,回頭我叫花匠送些乾花製的香囊到客棧,你回京也能帶些。”
蘭沅卿聽了,眼中一亮,連聲道謝。
覃淮在一旁看她歡喜,唇邊泛起淺笑,正欲再調侃幾句,忽而聽見遠處隱隱有低沉的悶響聲,像是山間滾雷般傳來。
蘭沅卿微微一愣,擡頭望天,先前還是夕陽灑落,此刻卻見遠處山頭隱隱聚起烏雲,灰黑色雲層卷積著緩緩壓來,天色陡然陰沉。
覃淮皺了皺眉,低聲道:“似要變天了。”
李老爺眉頭微蹙,望了一眼天色,心中已有判斷:“烏山天高雲密,最是善變,這春末時節,山雨尤為凶急。”
早年他做生意走福州道時,也曾遇過,晴空萬裡突然落雨,若不早些下山,路便難走了。
何況還帶著兩個孩子,怎麼了得?
他說罷,立刻吩咐管事:“叫車伕備車,我們趁著雨未至,儘快回去。”
花農在一旁聽了,連忙補充道:“老爺,烏山這時節雨來得快,若趕不及,花匠莊子就在前頭,不妨先去那兒避雨。”
李老爺點點頭:“知道了,先趕路,實在不成再去莊子暫避。”
眾人趕忙朝蘭苑外走去,管事已叫護衛打點好隨身物件,馬車也重新套好,正待啟程。蘭沅卿回首望了一眼青霜蘭,心中仍有幾分不捨。
覃淮見她戀戀不捨,輕聲道:“回頭叫人送些花枝過去,留在客棧也能一解相思。”
蘭沅卿聞言,臉上泛起淺笑,點了點頭。
車伕在前催促馬匹,馬車緩緩駛離蘭苑,山道兩旁竹影婆娑,風吹葉動,發出“沙沙”聲響。天色漸暗,烏雲越積越多,隱有雷聲在山間迴盪。
覃淮側耳聽了聽,低聲道:“怕是雷雨交加,若山路打滑,實在不妙。”
李老爺神色凝重,擡手示意車伕加快步伐。
馬車駛至半山腰時,天邊忽有閃電劃破天際,緊接著一道沉悶的雷聲轟然響起,驚得馬匹一顫,車伕連忙安撫。
蘭沅卿心頭微微一緊,覺出空氣中濕意漸重,耳畔傳來稀疏的水滴聲,漸漸密集。
芷兒小聲道:“姑娘,下雨了。”
果然,豆大的雨滴劈裡啪啦地砸在車頂,馬車行進越發艱難,山路泥濘,車伕手中的鞭子打在馬背上,聲音急促。
李老爺在車內坐不住了,掀開簾子探頭問道:“能否繼續前行?”
車伕回道:“老爺,路滑怕出事,花匠莊子就在前頭,不如先去避雨。”
李老爺沉吟片刻,轉頭對蘭沅卿和覃淮道:“這雨一時半刻停不了,咱們就在莊子裡歇一夜吧。”
覃淮點點頭:“外祖父所言極是,強行下山隻怕更危險。”
眾人便下了馬車,披著鬥笠雨披,順著小徑朝莊子走去。雨越下越大,山風裹挾著涼意,吹得人臉頰生疼。芷兒緊緊挽著蘭沅卿的手,生怕一腳踩進泥潭。
莊子門前已有花匠候著,見李老爺一行人狼狽進來,趕緊招呼:“老爺,這雨來得急,快進屋吧。”
屋內還算寬敞,幾名護衛進來後擠在一處,十三機靈地去生火,柴火雖有些濕,但勉強點著,屋內才漸漸暖和。
蘭沅卿脫下濕衣,由芷兒替她披上乾淨的披風,手中握著香囊,輕聲道:“幸好今日帶了披風,否則早就濕透了。”
覃淮見她臉色微白,忙取過炭盆,將火撥得旺些,又從包袱中取出一件乾淨披風,輕輕搭在蘭沅卿肩上,柔聲道:“屋內濕氣重,靠近些火堆,莫要受涼。”
蘭沅卿聽話地湊近炭火,溫暖漸漸驅散了寒意,臉色稍稍恢複些紅潤。
李老爺此刻也坐下,取下鬥笠拍了拍上的水滴,對花匠笑道:“老哥,這莊子不大,卻收拾得齊整,還好離花圃近,否則真要困在路上了。”
花匠笑得憨厚,忙遞上一壺熱茶:“老爺言重了,這烏山天氣怪得很,往年也有困在山裡的商旅,多虧這莊子能借宿一宿。”
李老爺接過茶盞,緩緩啜了一口,問道:“這雨瞧著一時半刻停不下來,可有餘炭和乾柴?”
花匠連連點頭:“老爺放心,莊子雖小,柴火倒是備得足,炭盆也多,先拿幾個暖屋,再煮些薑湯驅寒。”說著,便吩咐莊中夥計去備些薑塊,生火熬湯。
覃淮看李老爺安排得當,心中略感安穩,又回頭看看蘭沅卿,見她乖乖坐在炭火旁,才微微鬆了口氣。
忽而,外頭風聲驟起,夾雜著雨滴拍打窗欞,劈啪作響,風捲雨幕,吹得屋頂瓦片微微顫動。
芷兒不由縮了縮脖子,小聲嘀咕:“這雨當真大得駭人,彷彿天漏了一般。”
……
卻說這一夜風雨交加,山間雷聲滾滾,似有千軍萬馬奔騰而來,雨點砸在屋頂,如驟雨敲窗。屋內雖有炭火驅寒,終究心頭仍有幾分不安。
次日清晨,蘭沅卿醒來時,雨聲依舊未停,反而更顯綿密沉重。
她披衣而起,推開窗欞,隻見天地灰濛濛一片,山間雲霧繚繞,雨水順著屋簷滴落成線,宛如水簾。
遠處的樹木被風吹得搖擺不定,似有些根部已被雨水浸透,呈現出傾斜之勢。
芷兒端著熱茶進來,輕聲道:“姑娘,這雨一夜未停,反而越下越大了。”
蘭沅卿心頭微沉,接過茶盞,輕抿一口,眉眼間透著幾分憂色。
覃淮從門外進來,身上披著外袍,衣襬上還帶著些許水痕,見她已醒,便柔聲道:“沅妹妹醒了?夜裡睡得可還好?”
蘭沅卿微微點頭,放下茶盞,問道:“淮哥哥,這雨怎麼還不停?昨夜便覺著聲勢不小,今日竟還在下。”
覃淮眉頭微蹙,沉聲道:“我方纔與阿公和花匠說話,這雨勢不減,怕是山路更加泥濘。阿公說,若今日再不停,隻能暫時在莊子裡多留幾日。”
蘭沅卿輕輕咬唇,眼中透出幾分擔憂:“可若再不下山,山道塌方,豈不更難回城?”
誰知道這雨能下多久,萬一連綿個十幾日,那可如何是好?
覃淮也知其中風險,歎了口氣:“阿公也是憂心這個。不過眼下雨勢如此,冒險下山也是不智之舉。”
雨大路滑,便是軍中最有經驗的車伕也不敢冒這樣的險的,何況烏山這處地勢到底是陌生了些,也不能輕易小覷了。
說話間,李老爺從隔壁房中走來,眉目間透著凝重。
他坐下後,吩咐花匠燒些粥來,轉而對覃淮和蘭沅卿說道:“這雨怕是連下數日。”
“往年我來福州時,雖常遇雨,但這等大雨多在五六月份,今日才四月底,怎會遇上如此山洪天象?”
花匠端著熱粥進來,聽到李老爺的話,歎道:“老爺有所不知,雖說山洪多在五六月份,但偶有春雨連綿,也會引發山水暴漲。”
“烏山高峻,山溪密佈,這般連續大雨,怕是山洪將至。”
李老爺一怔,麵色頓時有些發白:“若真如此,那豈非有性命之危?”
花匠連忙道:“老爺莫慌,烏山雖易發洪,但大多是山澗水勢暴漲,若在莊子裡,倒還算安全。隻是若泥石崩塌,山路就難行了。”
覃淮聽罷,眉頭皺得更深:“如此說來,咱們還要繼續滯留?”
若是真這樣滯留著,誰曉得這雨下到什麼時候,他們帶上來的乾糧不多,還有那麼幾個護衛隨從,怎的夠?
就算花農有些存糧,可又哪裡禁得起他們這群人折騰?再言若是真的鬨了災,花農們自己都自顧不暇了,哪裡還能顧上他們?
李老爺略一沉吟,隨即冷靜道:“眼下隻能如此,待雨勢稍緩再做打算。還好我們帶了足夠乾糧,不至於困窘。”
如此一連三日,風雨交加,夜裡雷聲更是轟鳴,偶有巨石滾落的聲音傳來,驚得芷兒徹夜難眠,躲在蘭沅卿身後,瑟瑟發抖。
到第四日清晨,雨聲終於有所減弱,雖仍淅淅瀝瀝,但已不複先前的滂沱。
天色依舊陰沉,偶有縷縷微光穿透雲層,灑在濕潤的泥土上。
李老爺喚來管事商量:“若再不下山,糧食便不夠了。這花匠莊子平日也不囤多少糧食,況且再困下去,後麵天晴時山路塌方,隻怕更難走。”
管事低聲道:“老爺說得是,今日雖還有小雨,但不如前兩日那般急,若趁著今日勉強下山,或許還能趕回城中。”
覃淮也附和:“雨雖未徹底停,但若等到天晴,山洪暴漲,屆時恐怕更是寸步難行。”
李老爺長歎一聲,終是下了決心:“罷了,收拾好乾糧,備好車馬,我們即刻啟程。寧可趁雨小些時下山,總比被困在這裡強。”
這頭下定了主意,那邊花匠送來幾個乾糧包,又勸道:“老爺,山路泥濘難行,馬車怕是走不快,若真有山澗暴漲,便趕緊避入山旁高處,萬勿貪路。”
李老爺鄭重道謝,安排好隨行人等,將鬥笠披風一一檢查妥當,吩咐芷兒與蘭沅卿多穿一層衣物,以防途中著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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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山山道上,馬車緩緩前行,路旁樹木在風中瑟瑟作響,枝葉交織如網,雨水打在車頂,發出急促的“啪嗒”聲。
雖說雨勢稍減,可空氣中那沉悶壓抑的氣息始終未散,似乎山巒深處暗藏著一股巨大的威脅,等待著頃刻爆發。
李老爺倚在車廂一側,手中捧著一盞溫茶,心中卻始終難以安定。
那種不詳的預感一直纏繞心頭,他不動聲色地拉開一點窗簾,朝外打量。
烏山兩側的岩壁顯得愈發濕滑,青苔浸透水汽,山澗溪流已然氾濫,水勢奔湧,裹挾著枯枝殘葉,隱約可見淤泥順流而下。
……
是崩湍的先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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