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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郎君逼瘋魔 五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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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年

太初四十八年。

恰是五月初七,揚州新雨初霽。

李宅前院中石階洗淨,花香送晚,庭中蘭花開得正好,瓣薄如蟬翼,院外垂柳依依,水聲潺潺,天光透過簾幕,映得朱瓦一片清潤。

今日是蘭沅卿的生辰。

她年方十二,個子已抽條長高了一些,穿一襲月白長衫,外罩織銀薄紗,腰束青玉,耳畔垂著細細珍珠墜子,一步一顰,竟已隱隱有了大家閨秀的風範。

隻是她眉目間仍帶著那幾分兒時的靈氣,眼神一轉便亮如燈花,笑時唇邊淺渦,像江南雨後初放的一枝修蘭,雅緻裡透著生動。

她腰間掛著的那枚狻猊扣,五年來未曾離身,仍舊雪玉寒光,紋路分明。

無人問她此物從何得來,李宅中人皆視作尋常——

隻知那是二公子一早替她上好綬繩,綴好掛飾,每日早起替她繫好,也每日臨睡前,悄悄收拾平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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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日生辰,李老爺親自設宴,廣邀舊識親友。

席上熱鬨非凡,賓客多讚:“李家外孫女,果然如傳言一般,鐘靈毓秀。”

有人又道:“年紀雖幼,神情倒已沉靜自持,世家千金,便該如此。”

李老爺撚著鬍鬚,笑得眼角生紋,隻道:“小孩子,頑皮得很,你們且彆看她此時溫婉,平日最愛登高逐風、探泉觀鶴。”

是了,自那日漠北歸途,他便帶著覃二郎和外孫女四處遊曆,見過大淵大好山河,也將外孫女養就得大方利落。

不似尋常困於閨閣的女子。

他這番言語雖帶幾分寵溺調笑,眾人卻皆聽得出這位年屆耳順的老者,心頭確是對這外孫女疼得緊的。

覃淮就立在她身側。

他今歲十五,一襲藏青團鶴織錦,腰配溫潤墨玉,烏髮高束,神情淡淡。生得極好,骨相清正,眉目疏朗,溫雅之中自有一股沉靜端方。

李老爺將他的身份掩得很好,李宅中人皆喚他“二公子”,六年來,未有一人問他來曆姓氏。

但這並不妨礙宅中老小對他敬愛,丫鬟婢仆從無懈怠,哪怕掌事長隨,見他時也都低聲應是。

有人曾私下揣測他身份不凡,畢竟一舉一動俱有世家底蘊,隻是李老爺從不提,他本人更是寡言,問多了,也無從探出半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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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時分,李宅外廳帷幔高張,花燭映日,廣榻之間設宴十席,香樟木長桌覆以織錦紅綾,案上百味陳列,色香俱全。殿前高掛“蘭辰”匾額,金字映日生輝。

今日赴宴者,皆是李老爺數十年來走南闖北結交之人,有江左鹽梢掌商,有閩南海運舊主,亦不乏宦達清貴之流。

揚州李家,皇商之胄,其威望名聲,自不必多言。

李老爺身著緋色直裰,衣上暗繡浮雲紋,雖年屆花甲,鬚髮半白,然氣骨尚峻,談笑之間自有風度。

他身邊則隨一青衣少女,步履輕靈,儀態嫻雅。

蘭沅卿隨外祖出場,眾賓客便知今日這宴,不僅是為賀生辰,更是明麵上李老爺對這外孫女未來身份的明許。

“果然是大家閨秀,風骨清雅。”

一位川中商號的總掌讚道,“隻怕將來就是李宅新主了。”

話音剛落,堂下便傳來一聲極輕的“鈴響”。

眾人目光微動——那是蘭姑娘身上狻猊扣內的赤金小鈴,極細極輕,非貼近不得聞。

而此時響動,似是她方纔走神,指尖撥動了綬繩。

站在她身側的覃淮,略微低頭,微不可查地伸手替她理了理袖角。動作極輕,帶著一種無聲的親昵與自然。

他一如往昔,沉靜溫潤,禮數週全,卻從不多言。

可就是這般公子姿態,卻讓在場諸人不禁低聲私語——

“這位公子……來曆可知否?”

“聽說跟了李老爺好多年了,從不稱姓,也未入譜,隻在內宅小住,卻管事極多。李家上下,誰不是順他?”

“嘖……怕不是李家留作童養女婿的吧?”

“也未必不好,這孩子模樣、舉止、氣度——不說彆的,就這風儀,揚州府裡頭都挑不出第二個。”

眾人各有所想,但表麵仍是笑語盈盈。

……

如此過了一兩個時辰,午宴散席,廳中杯盞未撤,賓客散落在廊下歇息或移步後園小坐。蘭沅卿隨李老爺至花廳,一眾長輩正圍爐烹茶,語聲溫溫,香氣浮動。

她安靜地坐在李老爺身側,小手規矩地覆在膝上,眉眼雖恭敬,目光卻不自覺地落在園中那方翠竹掩映的小徑,眼神微微發散。

李老爺瞧在眼裡,撚著茶蓋輕輕一撥,低聲笑道:“沅丫頭,今日你生辰,怎得像個老先生似的守著我們這幫老骨頭喝茶?”

“去罷,去逛一圈,喚你淮哥哥一同,他換完衣裳也該出來了。”

覃淮剛衣裳上沾了茶水,自去院子裡換衣裳去了。

蘭沅卿心頭正也是在念著那人,這番眼睛一亮,福身行禮:“外祖,孫女去了。”

李老爺點頭,一眾老友也紛紛笑讚:“好孩子,知禮得體,不枉李兄多年教養。”

她回以一禮,笑意淺淺,款款退出了廊下。

因著是想去尋那人的,她並未徑自回聽蘭院,反倒朝著鬆鶴院左側的小徑而去。

那處正是覃淮所居之院,名未設,人卻日日常在。

她腳步輕盈,裙襬隨風微曳,心中盤算著要不要去催催他,莫要磨蹭太久。

方轉過一方綠牆,忽聽前頭碎步聲近,一道修長身影自夾道轉出。

那人不過十五六歲年紀,身著蜀錦華裳,眉眼風流,一雙眼似笑非笑,眉間帶著一分張揚不拘。

他一見蘭沅卿,眼前頓時一亮,笑著快步上前,拱手作揖:“蘭小娘子,真是巧了,不想在此處遇見。”

蘭沅卿一眼便認出他。

——季衡,是長安城中季氏商賈之子,他家似乎是做的行船通漕的買賣,也算是富甲一方。

她不是冇見過他,那次是前年在洛陽應自家外祖父舊友之邀隨行赴宴,季家亦在賓客之列。

他雖生得俊俏,然眼裡總藏著幾分漫不經心的飛揚,舉止間一派自負輕狂,那時她便不大喜歡。

她略一頷首,聲音禮貌又疏淡:“季公子。”

季衡眼底光色一轉,顯然是冇料到能這樣偶遇。

他踱前一步,從懷中取出一隻雕漆小匣,金線纏紋,匣麵刻著一朵小巧芙蓉。

他遞過去,語氣倒不似方纔那般輕佻,竟有些鄭重:“今日是蘭姑娘生辰,這是我親自挑的,隻盼姑娘喜歡。”

蘭沅卿看了一眼那匣子,未伸手,隻笑了笑:“季公子好意,沅卿心領。但今日是家宴,事多不便,還請公子見諒。”

語氣溫柔得體,卻滴水不漏。

季衡似是早有所料,倒也不惱,便將那匣子收回袖中,步履從容地與她並肩而行,語氣輕快又帶幾分打趣:“蘭姑娘今日這般裝束,怕是連這滿園芬芳都要自慚形穢。”

說罷又偏頭一望,眼底那點笑意愈發漫出來:“我方纔遠遠望見,還當是哪家仙人誤入,竟不知竟是你。”

蘭沅卿聽了,隻垂下眼睫,唇邊笑意不著痕跡,未應也未拒,眼神卻已微微遊移,似是在等什麼,亦或是在留意誰。

季衡察覺,便忽地頓住腳步,袍角微振,轉身半擋住她的去路,目光落在她眉眼間,笑意不減:“蘭姑娘,冒昧一問,不知你可曾有婚約?”

蘭沅卿微一怔,目光落在他略顯迫切的眼神中,心中已有幾分瞭然。她本是要婉言推辭,卻未及開口,耳邊卻響起了熟悉的一聲低歎。

“季公子這話,倒問的有意思。”

聲音由遠而近,沉靜卻透著不容忽視的壓意。

下一瞬,一隻溫熱的手便已穩穩地搭上她肩頭,將她極自然地護到了身後。

蘭沅卿略略擡頭,看著他衣角輕動,心下一鬆,便站直了身子,小小地吐出一口氣——本來還在思量如何脫身,如今倒也不用費神了。

覃淮微微一偏頭,淡聲開口:“季公子既是貴客,應知禮之為先。”

“今日日設家宴,是為慶生,非議婚。若執言不已,便失了君子之風。”

他一字一句,辭意雅整,聲氣清澈,聽來如春水般溫和無瀾,實則暗藏波折,攔人於話下,毫不留情。

季衡臉上的笑容微頓。

他本來不過想趁著今日生辰搭個話,誰知竟碰了個不軟不硬的釘子,還當著蘭沅卿的麵,被這“童養夫”模樣的少年輕輕一句堵住,倒顯得自己失了分寸。

他微一擡眉,話中帶了些意味不明:“公子這般護著蘭姑娘,倒讓人多想了幾分。”

“隻是聽聞……李府裡不過喚你一聲‘二公子’,卻未聞你自稱哪家哪派,不知是何門何第?”

這話雖未失禮,意卻不善,似笑非笑地繞著“出身”二字打轉。

覃淮卻不動聲色,眼睫微垂,似連這試探都未放入眼中。他不答反問:“季公子行商於江河之間,舟楫萬裡,識人當廣。”

“怎得今日連‘不問來處,隻論行止’之理,也忘了?”

言雖柔,句中卻含鋒。

季衡這才明白——這人字字不出鋒芒,卻寸寸在理,叫你不得辯,亦無處駁。

他訕訕收回目光,拱手笑道:“是我孟浪了。蘭娘子,後日若有閒暇,衡再登門請罪。”

話音落下,便自知無趣,轉身走開。袍角一掀,掩住他悄然沉下的眉眼。

待人走遠,廊道轉角再無身影,蘭沅卿這才從覃淮身後探出半張小臉,聲音軟軟:“你來得好巧。”

覃淮低頭掃了蘭沅卿一眼,唇角彷彿動了動,像要說什麼,終是隻擡手,極自然地捏了捏她的臉頰。

“原先不曾注意,是生得越發好看了。”他說得極平靜,語調一如既往的穩,彷彿隻是陳述一樁尋常的事實。

蘭沅卿被他捏了一把,臉頰還未退熱,眉眼卻一下飛揚了起來,像是突然得了什麼了不得的誇獎。

她得意地搖了搖頭,唇角帶笑,聲音歡歡的:“是吧,我也這麼覺得。”

那神情得意得很,彷彿有人誇她是揚州第一的修蘭仙子也不過如此。

覃淮垂眸看她一眼,眉梢似有些無奈,偏頭一笑,又伸手去捏了捏她另一邊的臉,語氣極淡極輕:“日日招些烏七八糟的爛桃花朝風,引得我不得安神。”

“哎呀!”她被他手上輕輕一捏,便嬌聲喊道,“淮哥哥疼疼疼——”

那聲音嬌裡嬌氣,尾音還帶著點撒賴的意味,落在他耳中,倒像是一根細絲輕輕纏在心頭,揪著他一瞬。

覃淮手下動作一頓,忙鬆了力道,眉頭輕輕蹙起,語氣略帶點焦急:“冇傷著吧?”

他湊得近了些,細細看她臉頰,果然瞧見方纔被捏紅的那一小塊泛粉。

他眸光微沉,伸手又輕輕摸了下那一處紅痕,語氣低低的,自責極了:“是我不好。”

然後不容她多話,便握住她的手,指腹帶著一點溫熱,牽著她就往鬆鶴院的方向去:“走,回我那兒,我給你抹點藥。”

蘭沅卿被他牽著,小步快走了兩步,倒也冇掙,隻軟軟應了一聲“好”。

他們手心貼著手心,走得極自然,好似這件事每日都做過百遍千遍。

事實上,也確實如此。

七載朝夕相伴形影不離,這一份情誼,是任誰都搶不走、說不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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