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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本瑕玉,無需成全 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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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那即將嫁入豪門的妹妹,在婚禮前夜突然開口。

“姐,你明天還是彆當伴娘了。”

我正為她試戴我親手串好的手鏈,一時沒聽清。

她語氣是慣常的柔弱。

“雖然你是我唯一的姐姐,可你臉上的白斑……”

“賓客會說的,我不想讓黎哥哥覺得我像一塊有瑕疵的玉。”

“說白了,你站在旁邊會讓我很沒麵子。”

手上的動作一頓,沒想到她這樣想我。

媽媽為她披上外套,對她的話絲毫沒有反應,像是預設了。

“你對我是很好,從小什麼都讓著我,但明天是我大喜的日子。”

“可黎哥哥他家世顯赫,我不想他因為你被朋友嘲笑……說我的家人拿不出手。”

……

我垂下眼,看著手中那條由一百零八顆瑩潤珍珠串成的手鏈。

那是我一顆顆挑選、打磨、親手為她串成的嫁妝之一。

現在,它好像也成了不完美的一部分。

我慢慢將手鏈從她手腕上取下,放回盒子裡。

“好。”我輕聲說。

丁佳瑤露出鬆了一口氣的表情。

“姐,你真好,我就知道你最疼我了。”

媽媽摸著她柔順的長發,眼神裡滿是驕傲。

“好了,彆站著了,快去休息,明天要做最美的新娘。”

我默默地收拾著桌上的東西,將為伴娘準備的配飾一件件收好。

其實,我早就該習慣了。

這種習慣,從我十三歲那年就開始了。

那年夏天我生了一場大病,左臉長了一塊指甲蓋大小的白斑。

一開始,爸媽也很著急,帶著我四處求醫。

可半年後,十一歲的妹妹在洗澡時,發現自己後背上也出現了一塊類似的白斑。

家裡的氣氛一下子就凝重了。

醫生說這是一種免疫係統疾病,治療過程漫長且花費巨大。

而且不能保證百分百痊癒。

那天晚上,我半夜口渴,聽見爸媽在房間裡吵。

爸爸說:“兩個都治?公司剛起步,哪裡拿得出這麼多錢?”

媽媽壓低了聲音:“那就先治一個。”

“瑤瑤還小,她的人生才剛開始。”

“而且她的斑長在身上,能遮住,治好的希望更大。”

“那妍妍呢?”爸爸問。

“妍妍……是姐姐,她懂事,應該讓著妹妹。”

“再說,她的長在臉上,已經毀了,花那個冤枉錢做什麼?”

手裡的水杯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我沒有哭,隻是默默地收拾了碎片,然後回到房間用被子矇住了頭。

從那天起,我成了應該懂事的姐姐。

家裡所有的資源都開始向丁佳瑤傾斜。

而我得到的,隻有一句“姐姐要讓著妹妹”。

在無人問津中,白斑從指甲蓋大小慢慢蔓延到了小半張臉,像一塊有瑕疵的玉。

思緒回籠,我將最後一件首飾放好。

“媽,那我先回去了。”

媽媽這纔回頭看了我一眼,眉頭微蹙。

“明天早點過來幫忙,雖然不當伴娘了,但婚禮上雜七雜八的事還多著呢。”

“嗯。”

我走出妹妹的房間。

客廳裡,爸爸正在和未來的妹夫談笑風生。

陸黎看見我,笑容淡了些。

點頭,算是打過招呼。

他的眼神在我臉上的白斑上停留不到半秒,隨即移開。

我們曾是一起長大的青梅竹馬。

他出國留學前,拉著我的手說過:“妍妍,等我回來。”

可他回來後,看到的是臉上帶著瑕疵的我和才華橫溢又漂亮的妹妹。

他失望了。

而我,也從未解釋過公司裡那些讓妹妹大放異彩的方案,最初的構思,都出自我的辦公桌。

因為媽媽說,姐姐要讓著妹妹,要幫襯她。

我走出家門,晚風吹在臉上,有點涼。

我抬頭看著天上的月亮,很亮很圓,完美無瑕。

第二天,天還沒亮我就到了。

哪怕被剝奪了伴孃的身份,我依然有無數的事情要處理。

從現場花藝的最後確認,到宴席選單的細節溝通。

再到賓客引導流程的反複演練。

我像一個上緊了發條的陀螺,一刻不停地旋轉著。

媽媽很滿意我的懂事。

她拉著我在化妝間裡,指點著化妝師給丁佳瑤補妝的細節。

“我們家瑤瑤就是天生的美人胚子,麵板底子好,稍微化點妝就跟仙女一樣。”

她轉頭對我笑笑。

“妍妍,你也去讓化妝師給你打點遮瑕吧,今天賓客多,彆太明顯了。”

我臉上的白斑,因為麵積較大,用再厚的遮瑕膏也無法完全遮蓋。

隻會顯得膚色不均,更加突兀。

我試過一次,便放棄了。

“不用了,媽,我還要去後台盯著,沒時間。”

化妝師和幾個伴孃的眼神都帶著同情,我假裝沒看見。

婚禮儀式開始,我站在宴會廳最不起眼的角落裡,手裡拿著對講機,隨時準備處理突發狀況。

丁佳瑤穿著我為她挑選的婚紗,挽著爸爸的手一步步走向舞台中央的陸黎。

她真的很美,像一個真正的公主。

爸爸將丁佳瑤的手交到陸黎手中時,眼眶泛紅,哽咽著說:

“小黎,我把我們家最珍貴的寶貝交給你了,你一定要好好對她。”

台下掌聲雷動。

但我感覺自己像一個局外人。

這場婚禮的每一個細節都耗費了我半年的心血。

甚至,丁佳瑤那輛作為嫁妝的紅色跑車,首付也是我用這些年的積蓄付掉的。

爸媽說,家裡為了給瑤瑤治病,開銷很大。

嫁妝上不能太寒酸,不然會被婆家看不起。

你是姐姐,多幫襯一點是應該的。

可此刻,沒有人記得我。

司儀在台上熱情洋溢地介紹著:

“新娘丁佳瑤小姐,不僅容貌出眾,更是我們陸總身邊的得力乾將。”

“公司好幾個重大專案都由她一手促成,是真正的才女!”

我低下頭,嘴角泛起一絲苦澀。

那些專案,那些不眠不休的夜晚,最終都成了她頭頂璀璨的光環。

敬酒環節,他們一桌桌走過來。

到了陸黎的朋友那桌,一個男人吹了聲口哨,大聲開著玩笑:

“黎哥,你這小姨子……挺特彆啊。”

他的目光毫不掩飾地落在我臉上。

全場瞬間安靜了一瞬。

丁佳瑤的臉色白了白,挽著陸黎的手緊了緊。

媽媽立刻笑著打圓場:

“這孩子從小就不愛打扮,心思都用在工作上了,是我們家的實乾派。”

陸黎端起酒杯,淡淡地瞥了我一眼。

“彆胡說,她是我太太的姐姐,丁佳妍。”

我端起麵前的酒,一飲而儘,然後對他們笑了笑。

“你們慢用,我再去後廚看看。”

我轉身離開,身後傳來賓客們的竊竊私語。

“可惜了,本來聽說陸總跟她姐姐纔是青梅竹馬呢……”

“是啊,不過長成這樣,誰敢娶啊,帶出去都丟人。”

“還是妹妹漂亮,又有能力,跟陸總纔是天生一對。”

我走進空無一人的後台,才終於有了一絲喘息的空間。

手機螢幕上是我和陸黎高中時的合影。

照片裡的我,臉上的白斑還能用化妝品遮住,所以我笑得燦爛無畏。

而陸黎滿心滿眼都是我。

“妍妍,你以前……不是這樣的。”

他回來後,看到我臉上的斑和優秀的妹妹,失望地說了這句話。

是啊,我不是了。

那個明媚張揚的丁佳妍,早就被父母偏心的一句“姐姐要讓著妹妹”,殺死了。

我刪掉了那張照片,就像刪掉一段早已腐朽的回憶。

丁佳瑤和陸黎去海島度了半個月的蜜月。

這半個月,公司裡異常平靜。

我終於可以把全部精力投入到自己負責的新專案——雲棲智慧家居係統上。

丁佳瑤回來的第一天,就直接走進了我的辦公室。

“姐,蜜月好累啊,黎哥哥也是,非要拉著我到處跑。”她

抱怨著,語氣裡卻滿是炫耀。

我點點頭:“回來好好休息。”

“休息什麼呀。”

她在我對麵坐下,拿起我桌上的專案策劃書翻了翻。

“黎哥哥說,雲棲這個專案很重要。”

“是公司下半年的戰略核心,不能有任何閃失。”

我心裡一沉,有種不好的預感。

“所以呢?”

丁佳瑤抬起頭,對我露出一個無辜的笑容。

“所以,黎哥哥決定,這個專案由我來接手主導。”

“姐,你經驗豐富,給我當副手,幫我把把關,好不好?”

我的手指瞬間攥緊,指甲深深地嵌進掌心。

憑什麼?

這三個字在喉嚨裡翻滾,卻怎麼也說不出口。

我抬頭看著她,她的眼神和十歲那年,從我手裡搶走唯一一個進口洋娃娃時一模一樣。

那時候,媽媽也是這麼說的:“瑤瑤喜歡,你是姐姐,讓給她吧。”

“這是公司的決定,還是陸總的決定?”

“有什麼區彆嗎?”

丁佳瑤輕笑一聲,將策劃書抱在懷裡。

“姐,你放心,專案成功了,我不會忘了你的功勞的。”

“我們是親姐妹,你的就是我的,分那麼清楚乾什麼?”

她說完,意氣風發地走了出去。

辦公室裡,隻剩下我一個人和滿心的冰冷。

那天晚上,我回到家。

爸媽正在看電視,媽媽隨口問了一句:“吃飯了嗎?”

我開門見山:“媽,公司讓丁佳瑤接手雲棲專案了。”

媽媽愣了一下,隨即笑道:

“是嗎?那敢情好啊,我們家瑤瑤就是有能力。”

“剛結婚就擔此重任,陸黎真是沒看錯人。”

爸爸也點頭讚許:

“瑤瑤有衝勁,又有你這個姐姐在旁邊幫襯著,這個專案肯定能成。”

我的心一點點沉下去。

“那個專案,從頭到尾都是我做的。”

“我知道啊。”

媽媽的語氣依舊那麼理所當然。

“可你是姐姐,幫襯妹妹不是應該的嗎?”

“瑤瑤現在是老闆娘,她的地位穩了,你在公司的日子不也好過嗎?”

“你這孩子,怎麼一點大局觀都沒有?”

“大局觀?”我忍不住笑了。

“我的大局觀就是把我所有的東西,都讓給她嗎?”

“丁佳妍!”

爸爸的臉色沉了下來,厲聲喝道。

“你怎麼跟你媽說話的?”

“這麼多年,家裡為了你妹妹花了多少心血。”

“你作為姐姐,為她鋪鋪路,受點委屈怎麼了?”

“你臉上的病,讓你性子也變得這麼偏激、嫉妒了嗎?”

我看著眼前這兩個我稱之為父母的人,突然覺得無比陌生。

他們看不到我的努力,看不到我的痛苦。

他們隻看得到我的瑕疵,和妹妹的完美。

我深吸一口氣,壓下喉間的哽咽。

“好,我知道了。”

我轉身就走。

“你去哪兒?”媽媽在身後問。

“公司還有事。”

我沒有回頭,我怕他們看到我眼裡的淚。

那晚,我在公司加了一夜的班。

將專案所有的核心資全部整理好,打包發給了丁佳瑤。

郵件的最後,我隻寫了一句話:

“這是姐姐最後一次讓著你。”

接下來的一個月,我成了丁佳瑤的副手。

陸黎每次看著丁佳瑤的眼神,充滿了欣賞和愛意。

偶爾,他的目光會掃過我,那眼神裡的失望似乎又加深了一層。

直到那天,爸爸突然打來電話:

“妍妍,你快來醫院,你媽……你媽突然暈倒了!”

我趕到醫院時,媽媽已經被送進了急救室。

爸爸守在外麵,臉色蒼白,丁佳瑤在陸黎懷裡哭個不停。

醫生出來,神情凝重。

“病人突發急性肝衰竭,需要立刻進行肝臟移植手術。”

“移植?”爸爸的聲音都在抖。

“那……那肝源呢?”

“我們已經上報了器官捐獻網路,但等待時間不確定。”

“最好的辦法,是親屬進行活體捐獻。”

“病人的血型是RH陰性B型,非常罕見,你們誰是?”

我們麵麵相覷。

爸爸是A型,陸黎是O型。

我和丁佳瑤被帶去抽血化驗。

等待結果的時間,每一秒都像一個世紀那麼漫長。

丁佳瑤一直抓著我的手,掌心冰冷,不停地發抖。

“姐,我怕……我怕……”

我反手握住她,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背。

一個小時後,護士拿著化驗單走了出來。

“誰是丁佳妍?”

“我是。”我站了起來。

“經過初步評估,你的血型和病人完全匹配,可以作為捐獻者。”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我身上。

丁佳瑤鬆開了我的手,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護士轉向丁佳瑤,公式化地說道:

“丁佳瑤小姐,你的血型是B型陽性,不匹配。”

丁佳瑤愣住了。

我們家所有人都知道媽媽是稀有的熊貓血。

也一直以為,我們兩個女兒中,至少有一個會遺傳到。

可誰也沒想到,這個幸運兒,會是臉上帶著瑕疵、從小被忽視的我。

媽媽被轉入了重症監護室,手術安排在第二天一早。

術前,我進去看她。

她躺在病床上,身上插著各種管子。

看到我,她渾濁的眼睛亮了一下,費力地朝我伸出手。

我走過去,握住她的手。

她張了張嘴,聲音微弱。

我俯下身,把耳朵湊到她嘴邊。

“瑤瑤,我的好女兒……媽媽知道,你一定會救媽媽的……”

她叫著妹妹的名字,握緊了我的手。

那一瞬間,我感覺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生死關頭,她心裡依然隻有她那個完美無瑕的小女兒。

而我連名字都不配被她記起。

我一根一根掰開她的手指,看著她,臉上沒有一絲表情。

走出病房,爸爸和陸黎立刻圍上來。

“妍妍,你媽她怎麼樣了?”

看著他們臉上如出一轍的焦急和期盼,我突然覺得很可笑。

“手術,可以做。”

“但是,我有一個條件。”

所有人都愣住了。

爸爸眉頭緊鎖,最先反應過來。

“丁佳妍,你這是什麼意思?那是你媽,你竟然還要談條件?!”

“是啊,她是我媽。”

我迎上他的目光。

“但躺在手術台上,要割掉自己一部分肝臟的人,是我。”

目光掃過他,掃過陸黎,最終定格在丁佳瑤身上。

“我要你們寫一份斷絕關係的宣告。”

“就寫我丁佳妍捐肝救母,從此與這個家再無瓜葛。”

“你瘋了!”

爸爸氣得渾身發抖,指著我的鼻子罵道。

“你這是大逆不道,為了一個器官,你連父母都不要了?”

我沒有理會他,繼續說我的條件。

“我還要公司發布公告,澄清雲棲專案的真正負責人是我。”

“並且,我要丁佳瑤在專案部的全體會議上,親口向我道歉。”

丁佳瑤維持著那副柔弱的模樣,躲在陸黎身後。

“姐姐,你也太過分了吧,你明知道媽不能沒有你……”

“是嗎?”我冷冷地打斷她。

“那你們明知道我不能沒有父母的愛時,為什麼還要一次次地拋棄我?”

“比起你們對我長達十幾年的掠奪,我覺得我的要求已經仁慈到了極點。”

陸黎的臉色變得極其難看,他開口試圖緩和氣氛。

“妍妍,斷絕關係是不是太嚴重了?”

“一家人,沒必要走到這一步。”

“專案的事情,我答應你,現在就去辦。”

“陸總。”我客氣地稱呼他。

“這是我們的家事,就不勞你費心了。”

我轉向已經氣得說不出話的爸爸。

“我的條件說完了,要麼現在答應,寫宣告,然後去準備公告和道歉。”

“要麼,你們就去慢慢等那個不知道什麼時候會出現的匹配肝源。”

我轉身,作勢要走。

“等等!”

爸爸急忙喊住了我。

“好,好,你長大了,翅膀硬了!”

他咬著牙,從牙縫裡擠出這句話。

“我寫,我倒要看看,離了這個家,你這個臉上帶疤的怪物能過成什麼樣!”

他從護士站要來紙筆,寫完後把那張紙狠狠地摔在我麵前。

“滾去簽字畫押,然後去救你媽!”

我撿起來,上麵寫滿了對我的唾棄,最後一句是:

“從此丁佳妍與我丁家再無半點關係”。

拿出隨身攜帶的口紅,在我的名字上,重重地按下了指印。

“陸總,麻煩你,做個見證。”

陸黎深深地看了我一眼。

“可以。”

丁佳瑤還想說什麼,被陸黎一個嚴厲的眼神製止了。

她不甘心地看著我。

我心裡卻一片荒蕪的平靜。

我拿回了本該屬於我的東西,卻需要用自己的身體作為籌碼。

何其可悲。

第二天一早,手術開始前,我收到了公司發布的內部公告。

紅標頭檔案,詳細說明瞭專案從立項到研發,都由我丁佳妍獨立主導。

丁佳瑤隻是後期介入的協助人員。

陸黎親自簽了字。

緊接著,丁佳瑤的電話打了進來。

“丁佳妍,你滿意了?現在所有人都嘲笑我,你毀了我!”

“我隻是拿回了我的東西。”

我冷冷地回複她。

“你……”她氣得說不出話來,狠狠掛了電話。

我刪掉郵件,關掉手機,換上手術服。

護士來推我進手術室的時候,爸爸和陸黎站在門口。

爸爸的表情很複雜,想說什麼,最終隻是歎了口氣。

陸黎走上前來,低聲說:

“妍妍,對不起。還有……謝謝你。”

我沒有看他,隻是對護士說:“走吧。”

麻藥注入身體,意識漸漸模糊。

在徹底失去知覺前,我想這樣也好。

割掉一部分肝臟,也像割掉一部分與這個家血脈相連的過去。

從此以後,我為他們做的已經夠多了。

我不欠他們什麼了。

手術很成功。

我在醫院裡躺了半個月,身體才慢慢恢複過來。

這半個月,爸爸和丁佳瑤每天都會來,態度是前所未有的殷勤。

爸爸為我削蘋果,丁佳瑤幫我按摩因為久躺而僵硬的腿。

他們小心翼翼地,試圖修複我們之間早已破碎的關係。

陸黎也來過幾次,每次都隻是靜靜地站在病房門口,看我一會兒。

然後放下帶來的花和水果,默默離開。

我們之間,好像已經無話可說。

媽媽恢複得很好,已經轉到了普通病房。

她清醒後,爸爸第一時間就把事情的真相告訴了她。

她沉默了很久。

來看我時,她拉著我的手,第一次認真地看我臉上的白斑。

“妍妍,這些年是媽對不起你。”

我抽回手,搖了搖頭。

“你沒有對不起我。”

“你隻是,不愛我而已。”

一句“對不起”太輕了,輕得無法承載我這十幾年來承受的所有委屈和不公。

媽媽的眼眶紅了,眼淚掉了下來。

我卻沒有一絲動容。

我已經不需要她的眼淚和道歉了。

出院後,我先去了公司。

辦公桌已經被收拾得乾乾淨淨。

同事們看到我,都熱情地打著招呼,眼神裡帶著敬佩和一絲愧疚。

雲棲專案澄清公告發出後,公司裡早已傳得沸沸揚揚。

丁佳瑤的名聲一落千丈。

我走進陸黎的辦公室,將一封信放在他的桌上。

“這是什麼?”他問。

“辭職信。”

陸黎的瞳孔猛地一縮。

“為什麼?妍妍,我知道以前是我不好,是我誤會了你。”

“現在真相大白了,雲棲專案還是你的,我會給你最大的支援,讓你把它做完。”

“不用了,這個專案我已經沒有感情了。”

就像我對這個家,對你們一樣。

“是因為丁佳瑤嗎?”他急切地問。

“你放心,我已經讓她停職反省了,以後她不會再乾涉你的工作。”

“不,跟她沒關係。”我搖搖頭。

“陸黎,我隻是累了,不想再爭,也不想再讓了。”

看著這個我曾經喜歡了很多年的男人。

“你知道嗎?”

“你回來後,對我說的那句‘你以前不是這樣的’,比任何人的嘲笑都更傷我。”

“我變成今天這樣,不是我願意的。”

“是被我的家人一步步逼成的。”

“我以為,你至少會是那個能看穿一切,站在我身邊的人。”

“可你沒有。”

你的失望,是壓垮我的最後一根稻草。

陸黎張了張嘴,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我轉身,拉開了辦公室的門。

“陸黎,祝你和丁佳瑤,新婚快樂。”

我沒有回頭,徑直走出了這棟我奮鬥了五年的辦公大樓。

陽光照在身上,要比任何時候的都暖和。

我還是回了一趟家。

有些東西,有些事,我想親自斬斷。

推開門時,丁佳瑤正坐在沙發上敷麵膜,爸爸在旁邊看財經新聞。

一切都和我離開前沒什麼兩樣。

看到我,丁佳瑤立刻撕下麵膜,臉上堆起討好的笑。

“姐,你回來啦?身體好點沒?”

爸爸也放下報紙,清了清嗓子。

“回來了就好,一家人沒有隔夜仇,你媽也唸叨你,搬回來住吧。”

他們以為,我回來是認輸,是服軟。

我沒有理會他們,徑直走進我的房間。

房間還是老樣子,隻是桌上多了幾樣不屬於我的化妝品。

衣櫃裡掛著幾件丁佳瑤的裙子。

我的空間,一如既往地被她隨意侵占著。

我拿出兩個行李箱,收拾自己的東西。

丁佳瑤跟進來,不安地看著我:

“姐,你這是乾什麼?爸都讓你彆鬨了。”

我沒說話,隻是把屬於我的東西一件件裝進行李箱。

爸爸就站在門口,皺著眉嗬斥:

“丁佳妍,你鬨夠了沒有?”

“你捐了肝,我們全家都感激你,但這不能成為你要挾父母的資本。”

“我告訴你,那份斷絕關係的宣告就是一張廢紙。”

我停下手裡的動作。

“要挾?”我笑了。

“爸,你知不知道,這十幾年來,我做夢都想回到十三歲。”

“回到我生病前,回到你們還愛我的時候。”

“可我現在不想了。”

我從我的舊書包夾層裡,拿出了一個泛黃的筆記本。

“你以為,我隻是在鬨脾氣嗎?”

筆記本翻開,攤在茶幾上。

那上麵,是我從十六歲開始記下的每一筆賬。

“爸,你總說公司剛起步,家裡開銷大。”

“可你知不知道,丁佳瑤從高中到大學的補課費、興趣班費,哪一筆不是我用獎學金和週末做家教的錢付的?”

“你以為媽帶瑤瑤去海市看病,住高檔病房的錢是公司出的嗎?”

“那是我放棄保研名額,提前工作,預支了整整兩年薪水換來的。”

“還有瑤瑤的畢業設計,你說她才華橫溢。”

“那是我熬了三個通宵,給她做的模型,寫的論文。”

“我自己的畢業設計,隻用了三天時間隨便拚湊了一下,拿了個及格。”

我一頁一頁地翻著,眼淚不停地往下掉。

丁佳瑤臉色白了白,一時無法可說。

爸爸的表情從盛氣淩人,到難以置信。

他拿那本賬本,看著上麵記錄的日期、金額和用途,手開始微微顫抖。

“你……你為什麼不早說?”

“我說過。”我看著他。

“高三那年,我想報美術學院。”

“你說那是浪費錢,是不務正業,讓我學金融,以後好進公司幫你。”

“可轉頭,你就給丁佳瑤報了鋼琴課。”

“因為你說,女孩子有點才藝,以後才嫁得好。”

“我大二那年,想用自己攢的錢去做一次鐳射治療,哪怕隻是試一試。”

“媽說,錢要留著給瑤瑤複查。”

“我說的每一次,都被你們用‘你是姐姐,你要懂事’給堵了回來。”

“久而久之,我就不說了。”

“因為你們不是不知道,你們隻是不在乎。”

爸爸拿著賬本的手抖得更厲害了。

“還有這個。”

我從行李箱裡拿出另一個檔案袋,倒出裡麵的東西。

一張是丁佳瑤那輛紅色跑車的首付發票,付款人是我的名字。

另一張,是陸家給丁佳瑤的彩禮清單影印件。

上麵明確寫著“嫁妝需陪嫁同等價值的車輛一輛”。

“爸,媽。”

我看向從房間裡走出來的媽媽。

她臉色蒼白,顯然是聽到了所有對話。

“你們說家裡為了給瑤瑤治病,已經沒錢了。”

“你是姐姐,多幫襯一點是應該的。”

我流著淚,這一刻卻隻想笑。

“可你們忘了,那個病,我也有,你們放棄治療的那個是我。”

“你們所有的錢都用在了丁佳瑤身上,就連我自己掙的,也被你們劃了過去。”

“你們憑什麼還要求我繼續懂事?”

“丁佳妍!”

媽媽終於崩潰,衝過來想打我。

卻被我一把抓住了手腕。

“你彆碰我,從我躺上手術台那一刻起,我就告訴自己。”

“我割掉的肝,是我還給你的養育之恩。”

“從此以後,你生我,我救你,我們兩不相欠。”

“至於你……”

我甩開她的手,轉向我的父親。

“我還你的,更多。”

“你公司的第一個大專案,是我用我大學老師的人脈幫你搭的線。”

“公司資金鏈快斷的時候,是我把準備治療的錢拿出來,幫你渡過的難關。”

“當時我騙你,說是我中獎了。”

我又指著丁佳瑤,歇斯底裡:

“你們把她養成了一個完美但一無是處的廢物。”

“她所有的資本,都是從我身上剝削來的,現在我不想再付出了。”

“這個家,不是我的家,是我的債。”

“我用我的青春、健康、愛情和未來,替你們養了十幾年女兒。”

“現在,債還清了。”

爸爸徹底癱坐在了沙發上,手裡的賬本掉在地上。

他一直以為自己是家庭的頂梁柱,是女兒們的靠山。

卻沒想到,他親手毀掉的那個女兒,纔是這個家真正的基石。

而媽媽,看著我臉上的白斑,嚎啕大哭起來。

“妍妍,媽錯了,媽真的錯了……”

太晚了。

在我最需要愛的時候,你們選擇了放棄。

現在,我已經不需要了。

我拉上行李箱的拉鏈,沒有再看他們一眼。

“爸,那份斷絕關係的宣告,我會裱起來,掛在我新家的牆上。”

“它不是廢紙,是我的新生證明。”

我拖著箱子,走出了這個禁錮我二十多年的牢籠。

陸黎站在門口,不知站了多久,臉色不大好。

“妍妍,我……”

“陸總,麻煩讓讓,你擋著我的路了。”

他看著我,眼裡溢位悔恨。

“我已經準備和丁佳瑤離婚了,我……”

“哦。”我點點頭。

“祝賀你,及時止損。”

我繞過他,沒有回頭。

我離開了這座城市,然後去了醫院。

我想治好我的臉。

醫生告訴我,因為拖延太久,已經錯過了最佳治療時期。

想要完全恢複已經不可能。

但是通過係統治療,可以控製它不再蔓延,甚至讓一部分顏色淡化。

我接受了這個結果。

就像我接受了自己不被愛的事實一樣。

治療的過程很漫長,閒暇時,我就在院子裡畫畫。

那是我從小的夢想。

偶爾,我從以前的同事那裡,聽到一些訊息。

陸黎真的和丁佳瑤離婚了,沒有給她任何挽回的餘地。

陸家是豪門,最重聲譽。

一個靠著踩著親姐姐上位的兒媳,他們容不下。

佳瑤被趕出陸家後,回到了公司,但她根本無法勝任任何實質性的工作。

雲棲專案在她手裡變成了一個爛攤子。

而爸爸的公司也好不到哪裡去。

因為資金周轉不過來,沒了陸家的扶持,沒撐過半年就宣佈了破產。

媽媽的身體也每況愈下。

丁佳瑤一個人,根本撐不起這個爛攤子。

有一次,老同事在電話裡小心翼翼地問我:

“妍妍,你……恨他們嗎?”

我看著院子裡開得正盛的向日葵,笑了笑。

“不恨了。”

恨需要力氣,需要情緒。

而他們已經不值得我再浪費任何一點力氣和情緒。

我早已經拉黑了所有聯係方式,徹底斷了和過去的聯係。

一年後,我的畫在當地一個小有名氣的畫廊展出,賣出了不錯的價錢。

我用那筆錢,給自己報了麵板移植美容手術。

手術那天,我一個人簽了字。

麻藥生效前,我想起了婚禮那天,丁佳瑤說我像一塊有瑕疵的玉。

其實,玉碎了可以重新雕琢,可以有新的生命。

而我,也終於在打碎了過去之後,雕刻出了一個全新的自己。

手術很成功。

左臉上,那塊伴隨了我十幾年的白斑,變成了一片顏色略淺的新生麵板。

像一朵淡淡的雲。

它依然不是完美的,但它是我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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