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富二代嗎 變故
變故
裴幾雙肘往後一靠,沉默地看了會兒泛起粼粼銀光的江麵,突然不高不低地道:“我爹孃也不是好人。”
白豫抿著嘴沒說話,聽著身邊的人慢慢地講,語氣平靜得像是在說彆人的故事。
“除了殺人放火,什麼偷雞摸狗、打家劫舍的事都敢做,真是有本事。其實我都不太記得他們長什麼樣子了……”說到這兒,裴幾嘚瑟地揚了揚腦袋,“但是我娘長得應該挺美的。”
白豫表示讚同,偏頭看他,卻見那目光竟柔和一片。他心頭一動,彎了彎唇:“他們一定是極好的人。”
裴幾麵露惑色轉向他,眯起眼盯了一會兒,隨後低頭笑道:“是啊。”
白豫道:“清明節,不用回去給他們上個香麼?”
裴幾閉上眼睛長舒一口氣,枕著脖子向後倒去,輕晃著腿,淡淡道:“能回哪兒去啊,屍骨都不知道撒在哪個山窩頭還是臭水溝了,叫我上哪兒找。”
白豫透過那故作輕鬆的玩笑語氣,聽見的是破碎的聲音,是小心翼翼、不敢觸碰的……恐懼。
裴幾仍閉著眼,卻覺得周遭好像暗了許多,頭頂明麗的月光像是被雲層遮住。感官變得更加清晰,耳旁是微微的風聲。
隻聽清冷的聲線吹散在這風裡,忽遠忽近卻振聾發聵。
“骨灰揚在天地之間,便是如影隨形,無處不在。”
長眠的人們害怕遺忘,於是拚命地留下印記,直到那些許過的願、祈過的福深深地烙刻在靈魂上、烙出被祝福者的形狀,他們才得以在另一個世界找到、庇佑他們還在人間踽踽獨行的愛人。
裴幾微怔,睜開眼睛,卻發覺遮住月光的並非雲,是透過輕紗麵罩的側臉輪廓,是他比孤月冷冽的雙眸,是這個人不可忽視的濃烈的存在。
如果能在他落下的一段陰影裡蟄伏。
永不見天日,大抵也是甘願的。
“走了,送你回家。”
─
白豫一覺睡到了大中午。
程小不在家,他不想請人來家裡做飯,也不想出去吃,頗為絕望地站在廚房門口,掃視了一下灶台上數不清的瓶瓶罐罐,更絕望了。
無奈實在是有些餓得發昏。
罷了,姑且試試,味道無需強求,燒得熟就行。
於是白豫挽起頭發擼起袖子,又給自己打了半天氣才開始慢吞吞地準備食材。
本著家裡有什麼他拿什麼的理念,灶台上片刻就擺滿了各種蔬菜,又覺得一個人吃似乎多了,他便留下了兩顆長得像是自己愛吃的,其餘的全原封不動放回去了。
幸好一直以來都對下廚這件事保持崇高的敬畏之心,真正做起來時似乎也比想象中要容易一些。
當然根本也談不上什麼刀功,那刀總能以意想不到的角度刁鑽地轉開方向。好一陣馴服未果,白豫卻已經完完全全沉浸在自己的藝術裡了。
以至於門口有人喊他都沒聽見。
“人呢,大中午的往哪兒跑了?”裴幾沒見著人,便蹲在店門口摸流浪貓,一邊消磨時光等著白豫。
突然一幫黑色的大狗狂吠著互相追趕,像陣猛烈的風從眼前刮過,那貓被嚇壞了,一個激靈全身的毛都豎了起來。這可苦了裴幾,被受了驚嚇的貓嚇得不輕,直直向後倒去,撞在了櫃子上。
完了完了完了!怎麼天旋地轉的!
哎?
裴幾跌坐在地上,緩了好半天才發現自己被卡在門縫裡:“這居然是門?”
原來不是撞壞了腦子啊。
他拍拍屁股起身,重新輕輕推開那道門。
映入眼簾的是那黏了滿牆的小紙片,嶄新的泛黃的,都標了日期,一層又一層,混著紙張蒙塵的氣息。亂七八糟的連了一堆血色的線,觸目驚心、令人發怵。
時間最近的就在昨天。
“大瀾十年三月廿六,遭人投毒,目的未知。”
裴幾皺了皺眉,打量著這個封閉幽暗的房間。角落裡胡亂丟了幾個紮破的小人,旁邊堆著五個布滿灰塵的大箱子。他輕手輕腳開啟,卻還是揚起了滿屋塵土,惹得他輕咳幾聲。
“嘎吱——”
一線光亮從門縫裡透進來,越來越寬,直到蔓延到他腳邊。
裴幾看清那箱子裡全是銀票。
再看清了門口光亮裡站著那人,像是著了一層聖光,說不清是哪路神仙。頭發隨意地綁起,手裡提著把菜刀。
白豫沒想到裡麵會有人,更沒想到會是裴幾,眼皮狠狠抽了一下,又扯了扯嘴角,笑眯眯地道:“麻煩你滾出去。”
裴幾感覺下一秒這人就會這麼笑著把他砍成兩半。
但偏偏聽到他的聲音反而定了心,他唇角一勾:“你這人,挺有意思啊。”
“……”白豫不知道他在裡麵呆了多久、看見了多少,隻知道他此刻還笑得出來──於是解釋或決裂的話無需考慮讓哪個說出口,全都不用再說了,白豫舔了一下乾澀的唇,隻道,“出來。”
“你做午飯呢?”裴幾覺得他沒生氣,笑嘻嘻地跟上。
“啊。”
“你會嗎?”
白豫睨了他一眼:“瞧不起誰呢?”話雖狂得很,人卻擋在廚房門口。
裴幾狡黠地道:“我也沒吃,蹭個飯唄?”
“……”白豫眨了兩下眼睛,如夢初醒,“我忘了煮飯。”
裴幾笑得停不下來。
“差不多得了啊。”白豫揉了揉腦袋無奈道,“有這麼好笑麼?”
“挺好笑的,你這人就不合適下廚房。”裴幾道,“哎,刀放下,彆拿著亂晃,我心裡犯怵。”
白豫笑了笑,讓開道轉身隨手把刀丟到灶台上,發出“哐當”的一聲響。
裴幾看到案板上大塊小塊切得毫無章法的彩椒和捲心菜,又樂得咧開嘴,愣是忍著沒吐槽。
不能打擊人!
“剩下的我來吧,你上外邊兒歇著去,有什麼忌口嗎?”
“沒有吧。”
“蘿卜吃不吃?”
“不吃。”
“那香菇能放麼?做個湯。”
“不要,不喜歡那個味兒。”
“蔥呢?”
“不放。”
“……沒忌口?”裴幾又沒忍住笑了幾聲道,“那你買這麼多不愛吃的堆家裡乾什麼,給地板兒吃嗎?”
白豫不說話了,以前怎麼沒發現自己這麼挑,他隻能對他的最後一句嘲諷找補一下:“小小愛吃。”
又環顧了一圈兒,對著那隔夜冷飯靜靜思考了幾秒:“你會做蛋炒飯麼?”
“簡單。”裴幾二話不說地就開始收拾起灶台,又從另一頭挑了幾個蛋。其實也犯不著挑,光潔滑溜,一個賽一個的標致。
不得不說,白豫家裡的食材都是上好的,漂亮又新鮮,挺會享受,就是嘴難伺候。
白豫沒聽他的出去歇著,抱著手臂站在一旁觀摩。這還是他第一次看彆人炒菜,之前總嫌油煙味兒太濃,也不感興趣。
不過他留下不是為了學習的。
“你什麼時候來的?”
裴幾敲了三個蛋,拿筷子飛速攪和著,聽起來很專業,攪均勻後才慢條斯理地開口:“不久。”
“哦。”
裴幾生了火,見白豫欲言又止的惱樣,他一挑眉,戲謔道:“不用擔心,該看的不該看的都看了個遍。”
“”
“沒事的,白老闆。”輕鬆的尾音上揚,“我不會告訴彆人的。”
白豫沉默地出去了,沒一會兒又站到門邊皺著眉問:“你大中午造訪有什麼事嗎?”
“本來有,現在沒了。”裴幾炫技般顛了個鍋,騰起一簇火花。
“好香。”不知白豫什麼時候湊過來的,聲音就響在耳邊。裴幾嚇了一跳,撒鹽的勺子猛地抖了抖。
“去去,一邊兒去,淨影響我發揮。”他拿肩膀輕撞了他一下,“馬上好了。”
片刻出鍋,香氣撲鼻、色澤誘人。
“昨日之事,你怎麼看?”白豫嘗了一筷子,“鹹。”
“我跟你想的一樣。”裴幾也嘗了一筷子,聳了聳鼻子道,“齁鹹,都賴你!”
白豫笑了笑。
“不過我覺得有一點蹊蹺。”裴幾道,“中此毒的人,家中都並非等閒之輩,相反,城西一帶無一人遭殃。”
“你的意思是,有人精心算計?”
裴幾點點頭:“你有頭緒嗎?跟什麼人有仇之類的?”
“可能嗎?”白豫笑道。
“是,我倒是忘了。”裴幾低頭笑,“你可是活菩薩在世。”
“總之多留個心眼吧,若是城中某人故意為之,一定還會有所動作。”白豫道,“說起來,你是怎麼知道解毒方子的?”
裴幾經他這麼一提醒,突然睜大了眼睛,把筷子拍到碗上,有些激動:“哎!說起這個,我想起來了!那本書!”
白豫聽得雲裡霧裡。
裴幾想起自己買書的初衷,有點心虛,到嘴邊話鋒一轉:“我在書肆偶然挖到的一本奇書秘籍,你猜怎麼著?解毒的方子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就寫在上麵呢。”他突然壓著聲音湊近道,“而且老闆說,還有一個人曾經買過,找到這個人就是關鍵……”
白豫也皺了皺眉,壓著聲音神神秘秘地湊近道:“你猜是誰?”
乾瞪眼瞪了半天,裴幾往後一靠:“你彆跟我說另一本在你手裡啊。”
“正是。”白豫表示惋惜。
“靠,白搭。”裴幾樂道,“我就說你這人腦子怎麼這麼好使,看我寫一遍就記下來了。”
“那不好意思了,我是真記下來了。”
兩人吃著飯,隻能笑得很隱忍,直到被陶旭破門而入的聲音打斷。
“老大!不好了!”跑到門口,陶旭扶著膝蓋喘氣,“大、大頭哥那邊!”
“怎麼了?不要急,慢慢說。”
“大頭哥被抓走了!”
裴幾變了臉色,“噌”地一下起身,對白豫道:“回頭再說。”
白豫點點頭,見他走遠,轉身進了密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