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富二代嗎 農忙
農忙
裴幾語氣不善,顯然在生氣他掏心掏肺換來的還是不信任。
白豫抿了抿唇,欲要辯解,卻聽他歎了一口氣:“你怎麼變這麼笨,我若真對你起了歹意,何必留你到現在?你如今身無分文,我大可放你自生自滅或者直接交給官府,說不定還能拿到一筆懸賞金,但我沒有。”
“懂麼?”裴幾見他沒反應,勾著唇伸手彈了下他額頭,繼續往縣令府去。
“……”白豫跟在他身後,想了半天問道,“那接下來你打算怎麼做?”
“生活。”
“說正經的。”
“很正經。”裴幾道,“查案的事不可急於一時,必須從長計議,一步錯,步步錯,你和我都錯不起。二來,如今此事正在風口浪尖上,定是宮中發生了什麼才會讓隱匿多年之事重新浮出水麵,更不宜輕舉妄動。第三。”
裴幾停在縣令府門前,看了他一眼,略帶戲謔:“你該練練膽兒了。”
白豫啞然。
“不過這也不能怪你,畢竟他們都不是人。趁這陣風頭,正好在此避一避,整裝待發。”
說罷便進了門。小老頭已經醒了酒,正坐在堂上等著他們。
一見二人回來,他騰地起了身不好意思地笑道:“今天貪杯,酒量不佳,讓二位見笑了。陶公子已經睡下,我給二位安排了客房,請隨我來吧。”
兩人跟上,一麵觀察著這府邸,實在是寒磣得很。
“條件簡陋,還請兩位公子不要嫌棄。”
裴幾道:“有容身之處已然萬分知足,多謝縣令大人。”
他們三人的屋子連一塊兒,行李都放在陶旭屋裡。裴幾大搖大擺進去,絲毫不擔心陶旭會被吵醒──果不其然他睡得比豬還香,壓著被子睡姿狂野。
裴幾皺著眉輕拍了拍他裸露在外麵的肚皮:“被子蓋好了,明兒喊肚子疼我可不管你啊。”
陶旭哼哼唧唧地翻了個身,裴幾趁機拉過被褥給他蓋在肚子上。
隨後便把行李全搬到自己的房間了。
他清點了一下讓陶旭去客棧收拾來的東西。這小子倒是不嫌麻煩,該拿的不該拿的全都拿了,就連客棧的小茶杯他都順了兩個來。
突然他翻到幾張紙和一本比紙還脆弱的書,才猛地想起遺落在抽屜裡、研究不明白的藥方子。
他給自己打了好一會兒氣才鼓起勇氣重新麵對,卻發現被人動了手腳。更確切地說,是白豫在提醒他。
他看著紙上那些圈兒勾的,又翻著書對照了一下,靈光乍現突然開竅了。
好家夥,聰明啊。
裴幾沉浸在破解的喜悅中好久,半天才發覺不對勁。
這上麵可都是毒藥。白豫想乾嘛?
算了,既然能給他提示,至少不能再毒他了吧。他把這些紙丟到一邊,取了白豫的東西送到隔壁去:“還沒睡?”
“啊。”白豫笑了笑,“睡很久了。”
“也是。”裴幾把手上抱著的東西放在桌上,順勢坐下,又從腰帶裡摸出一個圓圓的珠子,“還有這個,你床單下摸到的。”
“這個也帶來了?”
“誰知道你。”裴幾捏著那珠子轉了圈,“什麼做的?助眠效果是挺好的。”
白豫道:“好用就拿去。”
“當真?”裴幾求之不得,沒有噩夢纏身的夜晚實在迷人,“那我不客氣了。”
白豫笑著點點頭,心說這珠子不過是隨便拿的,什麼都行。放在床單底下也是當初陳泰安治他失眠的土方子,隻是後來效果越來越差罷了。
“行,那我睡去了,明天早點起來跟我一起去乾農活兒。”
“乾什麼?”白豫以為自己耳朵出毛病了。
“乾農活兒啊,四五月份的可不正農忙麼。”
不是……真來生活啊?
─
這夜果然沒睡著,白豫昏昏沉沉地反應過來時,已經拖著倦怠的身體挽起褲腳站在田邊了。
呆望著神清氣爽的裴幾和活蹦亂跳的陶旭跟在一個老農身後潑藥。
活像是覺醒了農民血脈。
“快來幫忙呀!今天要把這一片蟲都滅光呢。”裴幾在窄窄的田埂上靈活地跑來又跑去,衝他招了招手。
白豫吞了吞唾沫。肉眼可見的小飛蟲和無敵大的撲棱蜻蜓、快長到路中間的不知道什麼草,還有一踏進去白鞋絕對變黑鞋的泥濘路。
渾身上下的細胞都在抗拒。
猶豫間裴幾已經跑到跟前:“怎麼愣著?”
“我就在外圍……”白豫還想爭取一下,就被無情鐵手不由分說地拽了進去。
……
白豫絕望地看著已經濺到鞋幫上的泥點子,絕望地道:“我這輩子都沒這麼狼狽過。”
裴幾笑得直不起腰,貼心地把小巧的葫蘆瓢遞給他:“來,我給你提桶,你潑遠些。”
那桶裡的藥水刺鼻難聞,茫茫田野,全要澆完得澆到什麼時候?
幸好今天太陽並不怎麼毒辣,要不完全是酷刑──雖然現在也沒好到哪兒去。
然而環視一圈兒這片偌大的田,除了他一人萬念俱灰,其他的不是弓著腰勤勤懇懇乾活兒的,就是快快樂樂享受美好時光的。
白豫想不通。
“早點乾完早點回去,抓緊吧白少爺?”裴幾在一旁催他。
白豫笑裡藏刀:“真想潑你嘴裡。”隨後舀了一大瓢,往遠處潑去。
“可以啊,夠遠的。”裴幾擡手擋在額前,毫不吝嗇地誇讚道。
他沒想到白豫乾起活來也是絲毫不含糊,悶頭哐哐就是舀,擡頭嘩嘩就是潑,看也不看一眼潑哪兒了,一個勁地甩胳膊就完了。
“哎,好歹近處也來點兒吧,雨露均沾嘛。”裴幾哭笑不得。
白豫仍悶著頭,吭哧吭哧地潑,也確實是潑在田埂兩邊一臂的距離。
就他這速度,沒一會兒一桶藥水就給用光了。
裴幾又去提了桶來,跟他一塊兒把一整條橫跨在田間的田埂周圍兩片地兒潑了個到位。
他們的任務就算是完成了。
“感覺明年都不用再除蟲了。”裴幾坐在外麵的大路上,麵朝田間晃著腳。
白豫也累得不行,懶得管那地上乾不乾淨了,一屁股坐在他旁邊,不搭話。
“好厲害呀白老闆,第一次下田吧?”
白豫不說話。
“是不是還挺好玩兒的?你看陶子笑得。”
白豫瞥了一眼,還是不說話。
裴幾終於忍不住爆笑了,笑了半天玩味地看著他道:“你在生氣嗎?”知他不答,便自顧自地繼續樂道,“白豫,我發現你這人特可愛。”
什麼玩意兒?
白豫聽清了,覺得他腦子有病。
他現在難受得要死,渾身上下都被汗水浸透了,黏糊糊、臟兮兮,碰了藥還不能拿手擦汗,滿腦子除了聽四麵八方的不知名昆蟲亂叫,還要聽裴幾在邊上故意激他沒完沒了。
糟透了。
白豫第一百次絕望地閉上眼睛,反複告誡自己冷靜。突然臉上一癢。
裴幾不知從哪兒拔了根狗尾巴草,撐著胳膊在他臉上撓。
……忍不了了。
白豫正要發作,老農卻眉開眼笑地出現在他們麵前,於是他硬生生地收回了自己的脾氣,很是憋屈。
“白公子,裴公子,辛苦你們一大早就來幫我忙了!”老農的脊背已經很彎了,卻還是給人一種身子硬朗的感覺。
“應該的!”裴幾心情詭異地好,他叼著那狗尾巴草,衝老農展開一個大大的笑容。
一個長輩見了一定會歡心的笑容。白豫突然想到陳泰安──老頭兒若是還在世,也會很喜歡。
“我身子骨差了,彎一會兒腰就疼得不行,多虧了你們哪!要不我這莊稼要被害蟲吃光嘍。”老農從衣兜裡掏了兩串枇杷出來,在衣服上擦了又擦,給他們一人分了一串,“這枇杷可甜了,二位嘗嘗!”
裴幾接過來就撕了皮兒吃:“甜!”
“可不嘛!過些日子桃子也熟了,回頭給你們摘一筐去。”老農開心地道,“裴公子也嘗嘗?”
白豫雙手捧著枇杷,一言難儘的表情。方纔已是極限,再要他不洗手就吃沒洗過的果子,不如要了他的命。
為了不傷人老人家的心,他扯了個極為勉強的笑臉出來:“我一會兒……飯後再吃。”
老農笑得滿眼皺紋,也不在意,取下草帽扇了扇風,又隨口扯了幾句:“……想不到你們從洛京那邊來,農活兒還能做的如此熟練。”
“那是,從小就會!”裴幾非常得意地道。
兩人有來有往,一來一回地把老人家哄得可開心,白豫接不上話,也暫時不想說話。
他用臟了的手摸著那長得漂亮的枇杷,不知在想什麼,卻也什麼都想。
想著老農的肌膚是什麼時候變成這個顏色的,想著他現在為什麼在給他輕扇著風,想著手中的枇杷會是什麼味道,想著裴幾為什麼什麼都會。想著那片田,那場山火,那次不告而彆。
想著,自己為什麼要不開心。
是因為鞋子和褲腳臟了,還是因為本來就不想做這些事。
也想不通。
“老大!白老闆!”陶旭一路喊著衝他們跑來,自由得像風,“你們看我捉到了什麼!”
他跑到他們跟前,小心翼翼地攤開手,裡麵躺著一隻淺藍色翅膀的小蜻蜓,乖巧地動了動翅膀沒飛走。
“小公子眼真尖,這田裡啊多的是那肥碩的大蜻蜓,這樣漂亮的少見哪。”老農嗬嗬笑道。
陶旭一聽更開心了。
“來,陶子吃。”裴幾給他遞了個剝好皮的枇杷。
陶旭湊過去咬,塞了滿嘴滿足地道:“好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