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富二代嗎 家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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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詛咒信啊白豫。
你這個爹,三張密密麻麻的信紙上,一眼望去含死量極高,全他媽在罵街,醜得無與倫比的字裡行間都大寫著後悔把你生下來的恨。
恨你的出生讓他心愛的娘子喪了命,恨你命大到隻有三斤都能健康活下來。
裴幾牙咬得咯吱響。不想生當初就彆生啊!不想他活著就趁他三斤乾脆掐死啊!走了就走了,還特意寫一封詛咒信來惡心人,給誰看哪。
畜牲玩意兒。
“嗯?”白豫還什麼都不知道地坐在那衝他眨了眨眼睛。
裴幾輕咳一聲,抹了把臉:“感動,實在是太感動了。白豫,你要不想在我麵前掉眼淚,你就先彆看。”看似在征得他同意,實則已經把三張紙胡亂塞進了自己的衣袖。
白豫想起他的土匪爹孃,目光瞬間柔和了下來,笑道:“那你好生收著多讀幾遍,天下父母心,大都是相通的。讀滿意了記得還我。”
裴幾抽了抽嘴角:“你還挺大方。”
天下父母心,也不是相通的。
白豫笑了笑,邊打哈欠邊伸了個懶腰,歎道:“總算不用窩在船篷底下睡了。”
“困了就趕緊去歇著吧,我去看看陶子上哪兒去了。”
怎麼說也是曾被幸福填滿的家,白豫一陣安心,難得沾床便睡了。
裴幾見他房中燈熄了,又強忍著反胃把惡言惡語拿出來讀了兩遍。好一番翻箱倒櫃,總算在放信件的櫃子裡翻出了好些沒寫過的信紙。
簡單構思了一下,便滔滔不絕起來。
“吾兒見字如麵”
潑墨揮毫,一氣嗬成,滿肚子墨水寫了滿滿當當的三張,還把龍飛鳳舞的醜字儘力複刻了下來……要醜成這樣,就是他也覺得頗有難度。
裴幾小心地捏著這幾張墨跡未乾的紙,拜讀了好幾遍,最後滿意地點點頭:“甚好!”
出來一看,陶旭竟然還沒回來……有點反常。
陶旭喜歡熱鬨,而這個點唯一還在熱鬨的就隻有街心夜市了,裴幾略作思索便直向那邊去。
一路上輕車熟路地穿過小巷暗道,都是熟悉的麵孔,見他來都是清一色的一愣,再站直了:“老大!”
裴幾擺擺手:“輪班啊你們,見著陶子了沒?”
都說沒見著。
裴幾在夜市也轉了一圈兒,連個影子都沒看見。他站在樹下抹了把汗,微微喘著氣道:“奇了怪了,這小子跑哪兒去。”
一無所獲,裴幾擰著眉繼續朝前走。
西麵的天空卻極其不合時宜地炸響了一聲。
裴幾猛地回身,想也不想就往那邊跑去,那是曲街一個廢棄的唱戲場子,圍了好大一圈人,都戴了麵具。
台子中央是一個不怎麼光滑鋥亮的光頭腦袋,光著膀子,那刺青從脖子後頭一直畫到肚皮,品味清奇。
雖然看不見臉,但這人很有記憶點。之前就在搞這種勾當,他一直沒怎麼管、也不好管,隻在被他心情不好時揍了兩回後消失了一段時間,這陣子又重現江湖了。
裴幾捋起袖子就想上前去教訓教訓他。管他什麼關鍵時期呢,反正這燕州幾乎就沒有不認識他的,再鬨一場也無妨。現在找不到陶旭,正好沒地兒撒氣。
一轉眼,發現縮在那光頭身邊跟個小雞仔一樣被人拎住領子的儼然是……陶旭。真是丟臉丟到家了。裴幾果斷停下了自己憤怒的步伐。
“五十兩銀子,還有沒有人加價!長得多水靈啊你看這。”光頭往陶旭臉蛋上拍了拍。
陶旭胡亂掙紮著:“我不是黑戶!我有老大的……”
喜提一嘴巴掌:“這兒有你說話的份兒麼,我在這兒待了這麼多年,從沒見過你,甭想騙我。還老大呢,在這片兒,老子就是老大!”
裴幾抱著雙臂站在人群之後饒有興致地冷笑了一聲。老虎不在家,猴子當大王。
陶旭有苦難言,淚眼汪汪地閉了嘴。
“一百兩。”
不高不低的清朗聲線在一眾黑不溜秋著裝的人群之中如同淤泥中那一朵青蓮。
周圍一片唏噓。
五十兩已經是惡意提價,沒想到有人會出一百兩買這個……看著不怎麼機靈也沒什麼力氣除了有一張白白嫩嫩的臉……算了,說不定人家就喜歡這樣的呢。
“一百兩三次,成交!恭喜這位兄台!”一錘定音。
這是今夜最後一件“拍賣品”。歡歡喜喜地一手交完錢一手交完貨,人們也都四散回家睡覺去了。
“這位兄台。”裴幾一把抓住了拉著陶旭正要離開的這位青蓮的肩,手感有些熟悉,他沒多想,隻沉聲道,“請留步。”
青蓮轉過身,看了他一眼,卸下麵具。
“我操?”
“好巧呀,你也在。”白豫微微笑了笑。
最震驚的是陶旭:“啊啊啊白老闆!怎麼是你啊!!我還以為我要被賣掉當一輩子奴隸了!嗚嗚嗚白老闆太好了幸好是你……”一把鼻涕一把淚,完了還想上去擁抱一下斥巨資救他於水火之中的白老闆。
還沒等白豫後撤一步,陶旭就先被裴幾痛錘了一下:“你他媽還好意思說,淨給老子添麻煩,要是真給賣到彆人家去了,彆指望我救你。”
陶旭一點兒沒覺得疼,儘是大難不死死裡逃生的喜悅,他嘿嘿笑了兩聲開朗道:“老大,你最好了!”
裴幾還要再訓兩聲,白豫搶道:“怎麼被抓的?”
“剛出門沒走幾步就被人捂著嘴拖走了,他們好多人!我一點兒聲音也發不出來。”陶旭摸了摸腦袋。
裴幾正要罵他廢物,突然轉向白豫:“你不是在睡覺麼,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餓了。”
“”裴幾內心大受震撼:你是說你餓了於是順手拿了個麵具戴著出來找吃的然後很精準地繞了十八彎繞到這個偏中偏中偏的破爛戲台?
不過幸好不是跟他的信有關係,正好裴幾也有些餓了:“行吧,去夜市。”
“我也餓了——”陶旭拉著嗓子嚎道。本來是出來覓食的,誰知就遭遇不測了,到現在也沒吃上一口。
“我身上的錢全拿來買陶旭了。”白豫兩手一攤,笑道,“怎麼說也算是你的人吧,你得還我。”
“我的人?”
“對啊,你”白豫看他狡猾上揚的嘴角,眯了眯眼,“你少曲解我的意思。”
裴幾大歎一口氣,摟了摟他脖子調戲道:“白老闆,要真是我的人,甭說錢了,就是要我小命也得親手砍了腦袋送到你手上啊。”
白豫當他放屁,用勁一抓他不老實的手腕,瞪了他一眼:“自作多情。”
等案子水落石出,他們就沒有非要綁在一塊兒的理由了,裴幾也遲早會遇上真正心儀的姑娘,這段孽緣早就應該止步在他們少年時期的燕州之彆。至於他自己到那時估計是生是死也沒那麼所謂了吧。
裴幾不開心地“誒”了一聲,隨後揚聲道:“你想吃什麼吃什麼,不用付錢。”
“生意做得好大啊。”白豫笑了聲。
“彼此彼此。”裴幾摸著下巴都快摸出繭了,最後還是忍不住開口,“我知道有點兒冒昧啊,但我還是好奇,你家那小金庫,到底是怎麼啊,你不說也沒關係”鬆了口氣又覺得自己這樣就很像那些沒帶腦子聽人家一張嘴叭叭叭的惡毒群眾。
好在白豫似乎沒太在意:“那些啊。”他突然湊到裴幾耳邊,邪笑道,“貪的。”
“真的啊?”
“假的啊。”白豫皺著眉想了想,“是很早的時候,宮裡的賞賜。”
賞賜給陳泰安的。過去太久了,他隻記得當時陳泰安被召進了皇宮,隔日早晨一起床就看見一箱一箱的金銀珠寶整整齊齊擺在院中,幾乎要沒處落腳。
他這輩子還沒一下子見過這麼多錢,即使是現在也算很有排麵了。
“爺爺,你要是做了壞勾當我可再也不喊你爺爺了。”白豫站在台階上叉著腰嫉惡如仇地俯視台階之下的“嫌疑人”。
陳泰安一本正經地逗他:“那喊什麼?”
“你真的!”白豫見狀快氣死了,當他真的做了壞事,跺了跺腳罵道,“臭老頭!”
“為什麼賞賜?”裴幾笑了半天,問道。
白豫聳肩:“不知道,他拿這事兒教育我,說什麼禍兮福兮,行善積德的,我那時候聽不得一點,隻想溜走,後來也沒記得問。”
裴幾心道,那些說教還用得著聽嗎,早刻入他骨髓了吧,打小就正義感爆棚。
“等會兒。”裴幾靈光一現,突然又想明白了一件事,勾起手指彈了下他拿在手裡的麵具,“你這麼熟練,以前沒少乾這種事吧?”
白豫笑了笑:“讓你失望了,這是第一回。”
“不是你就是你爺。”裴幾打包票。
“嗯,他就愛花點銀子把人買了,再放他走。”
“嘖嘖嘖,買個空氣。”裴幾“嘖”了老半天,最後評價道,“有道德的有錢傻子。”
三人才剛繞到大路上,夜市距離這邊還有一段路,一時無話。
燕州的星星好像總是比洛京的要亮些,風也涼快,蟲鳴也清晰,跟寧城相比又是不一樣的感覺。
明明沒有親人在身邊,卻產生一種莫名其妙的歸屬感。
可能這就是落葉歸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