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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富二代嗎 螻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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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螻蟻

“起開。”白豫低聲道,輕擰了他臉一把起身,裴幾直接翻了個身滾一邊兒去了。

白豫有些尷尬,但仍舊表麵波瀾不驚地道:“李大人,見諒。”

“無妨無妨。”李思年倒是不太在意的樣子,擺了擺手,又看了眼才悠哉哉爬起來的裴幾,說道,“二位既已談完,我也有些事必須要問清楚。”

李思年幫了他們那麼多,他不問,他們也不說,雖說人家樂意,但自己也確實接受了他的好心,卻讓他蒙在鼓裡做不知多危險的事,未免太沒有“誠意”。白豫心想。

於是他抱著歉意衝他鄭重地躬了躬身:“並非有意隱瞞,大人想問什麼,我們定當如實交代。”

李思年笑笑:“那便請二位同我前去大堂一敘吧。”說罷便走在前麵帶路,兩人沉默跟上。

走了一段兒,裴幾湊到白豫身邊小聲問:“他知道多少?”

“什麼都不知道。”

“那……他有威脅你什麼?”

白豫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也沒有。”

“沒有威脅?什麼都不知道?什麼都不知道就無條件幫你?”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啊。

裴幾覺得很有危機感。

不說他會不會不懷好意在背後捅一刀,萬一這人對白豫有意思呢!萬一事成之後白豫對他感恩戴德以德報德以身相許怎麼辦!

不行啊……完全不能接受白豫衝他以外的人耍流氓。

絕對不能讓這種事情發生!

“有詐,肯定有詐!”他篤定道。

白豫看清他中邪一般的全過程,無奈道:“你又瞎想什麼呢,這不是就要問清楚了麼。”

“你還幫他說話……”裴幾像雨打過的薔薇,蔫蔫兒的。

白豫笑了笑。

李思年應該是提前把人都清了,整個府上也不見一個下人。他邀他二人坐在案幾之前,還給倒上了茶:“我也知你們二位必有難處,便隻問兩個問題……當然若是不方便,也不勉強。”

“大人請說。”

“第一個問題,被抓進宮是意外,還是設計?”

“設計。”裴幾想也不想就答道。白豫餘光掃了他一眼,覺得好笑,方纔還說人家有詐,這會兒倒是實誠。

李思年卻像是意料之中,麵不改色地繼續道:“第二個問題,你們可有,反叛之心?”

白豫原以為他會問些目的動機之類的,沒想到一步到位,似是對自己看人的眼光很自信,無需過問其他。

這個問題,裴幾不想答。

反叛之心,他有的,一直都有。

但是白豫沒有,他隻是想知道真相,就連知道凶手是誰後要做什麼都沒想好,完全不必被冠上這樣一個名頭。

可他更不想在白豫麵前說謊。要麼說實話,要麼就不說話。

於是心中便如一潭死水,決了計地閉口不答。

安靜地僵持了一會兒,他聽見身邊之人淡聲道:“有沒有,結局會不一樣嗎?”

李思年顯然頓住了,他不知道這個“結局”指的是什麼。

白豫語氣平緩:“這普天之下,有帝王有庶民,有窮人有富人,有男人有女人,像是無論什麼都有確定界限這樣的規律。可是也有好多、遠在規律之外的東西,比如好與壞,對與錯,愛與恨,生與死。”

裴幾第一次沒覺得這人“讀書人真矯情”,他雖然聽不明白白豫想說什麼,卻莫名湧起一股,奇怪的悲傷,整個人都像是淋了一場大雨,從外到裡全部變得濕漉漉的。

他下意識看向白豫,突然發覺那股悲傷或許不是他自己的。

於是他在底下輕輕握住了白豫的手。

白豫一頓,繼續道:“這些東西沒有任何可以參照的標準,又或者說任何標準都可以拿來當作參照,答案是怎麼也得不出來的。所以如果是為了分個對錯論個生死,就沒有談論的必要了──你們隨時都可以拔刀。”

李思年從他說話起就一直緊鎖著眉。

“至於我有沒有李大人口中的‘反叛之心’……全憑他的決定。”白豫把目光移向疊在一起的手上,再順著那雙手移到這張呆望著他的臉。

看不懂這個世道,我隻想跟他站在一起。

裴幾握著他的手驟然收緊,定定地盯住那雙淡漠如常的眼眸。一潭死水也終於掀起了驚濤駭浪。

李思年暗自思忖了良久。白豫針對他問題的回答堅定又露骨,多說的那些雖含蓄,卻也夠他明白意思了。

陛下的不作不為、胡作非為他都看在眼裡,唯一還不算脫軌的是他偶爾願意聽臣子說話。

然而廟堂之上,來路不明渾水摸魚的臣子實在太多,遠在皇城之外的更是囂張跋扈,不管他們朝廷的骨乾如何補天,也隻能堪堪穩住朝政,終究不過是滄海一粟。

況且陛下對當年剿匪一事的態度,他實在有些在意。

旁觀者清,可他也早已深陷局中了。

他不問裴幾的“決定”是什麼,隻笑道:“白公子,不做官當真可惜了。”

白豫也隻是笑笑──李思年有沒有動搖,他看不出來。

可下一句話:“今晚還是明晚?”

白豫心想這李思年真的是很聰明。

“明晚。”

李思年點了點頭:“我隻能儘量幫你們拖住時間,事成與否,我都不會再管。”隨後站起身,“時間也差不多了,就辛苦裴公子去天牢裡歇一宿,我還要去向陛下稟告審問的結果。”

裴幾捏了捏白豫的手指,鬆開了他。



天牢裡建座宮殿。

是要囚禁什麼人,但又想讓這個人被囚禁得舒服一點……會是誰呢?裴幾在通往天牢的路上百思不得其解。

若是罪犯,牢中賜他一張小床就不錯了,搞個獄中宮殿是要停放屍體麼。而若是皇帝在意的人,想要關隨便挑一個偏殿好了,根本沒有必要費這大勁兒,除非真的如那些官吏臆想的那般,情趣。

……這也太變態了。

裴幾趕緊搖了搖頭,把這糟糕的假設狠狠甩出腦袋。

獄卒帶他去牢房,時不時看他一眼,嘀咕道:“第一個沒上刑的。”

裴幾這才注意到這天牢安靜得可怕。

即使是一個房間關兩個人,窸窸窣窣或是交談的聲音幾乎沒有,不是蜷著身體在睡覺就是靠在牆上發呆,像是被抽乾了骨髓,但應該是被拷打得沒力氣了,渾身上下沒有一處是白淨的。

左拐右拐,東彎西繞,路過的每一間都已經有人,裴幾鬱悶哪兒來那麼多罪給人犯。

終於給他拉到了隻有一個囚犯的牢房裡,剛開啟門,一串鐵鏈聲就嘩啦啦地響起,緊接著是一個年輕的大嗓門兒。

“放我出去!你們這是草菅人命,會遭天譴的!”

“會遭天譴的……天譴的……”

天牢的回聲像是掉進了深井之中,得不到其他的回應。

……還是有的。

獄卒習以為常地衝他道:“彆白費力氣了,吵著彆人睡覺。”

裴幾覺得這個笑話很冷,忍不住笑出了聲。

“……你笑什麼?”大嗓門兒懵了。

獄卒還是見過大世麵的,一邊關鎖一邊淡定道:“愛笑多笑,等會兒開飯了。”說完就淡定地走遠了。

裴幾環視了一下這個雙人間牢房,環境比想象中好,雖然隻有一張床,但那位大嗓門小弟弟被拴在另一邊兒,貌似夠不著。

“你為啥進來的?”大嗓門兒開口道。

“不知道。”

“好吧,這也正常。”裴幾目測這人是個話癆,可能就連剛才的喊話都是每日必備節目,被無視也沒什麼反應,一直堅持不懈地提問:“為什麼沒給你用刑?”

“不知道。”

“你應該不是土匪後裔吧?”

裴幾聞言一頓,反問道:“你是?”

“我是啊。”大嗓門有些沮喪,“可我什麼都沒乾,好好的在端盤子呢,來了兩個帶刀的二話不說把我拉走了。本來還覺得沒啥,不用動也不愁吃,結果下個月就要問斬了,唉!”

裴幾沉默了會兒:“你被抓來多久了?”

“快一年了吧。”

“那你可曾見過,天牢裡的宮殿?”裴幾蹲在他身邊,壓著聲音道。

那人搖了搖頭。

裴幾略顯失望,一屁股坐在他旁邊。

大嗓門兒好像也不太在意下個月的“死刑”,熱情地與他分享他父母的傳奇故事。

“我爹孃本來不是土匪的,家裡除了我,還有我兩個小弟。他們老老實實給人家種地的,但是那個尖嘴猴腮的主人家欠了整整一年的工錢,我們都快餓死了。我爹就跑去跟人家討要,結果捱了一頓打被趕出來了,後來你猜怎麼著?”

裴幾想起在寧城那對苦命鴛鴦,也不知道縣令老頭兒怎麼樣了,他沒吭聲,聽那小下去的嗓門兒繼續說。

“哈哈,天無絕人之路,這世界上還是好人多啊。後來有對夫妻來我們家問了句那地主欠了多少錢,沒半天時間就把錢送來了!”

“好酷。”裴幾笑了笑。

“然後才發現他們倆是彆地兒出了名的土匪頭子,我爹孃一咬牙,把錢留給我們,就跟著他們一塊兒走了。”小嗓門說道這歎了口氣,“之後幾乎就是過年的時候才能見上一麵,再之後就沒見過了。”

裴幾多了句嘴:“哪兒的啊?”

“好像是叫燕州?”他想了半天,換了個舒服的姿勢躺著,“應該是吧,反正我也沒去過。”

裴幾一噎。

“我爹孃說,他們可羨慕那對夫妻了。”

“為什麼?”

“因為他們的孩子就在身邊。”

“土匪的小孩會被彆人看不起的。”裴幾笑著道。

“纔不是!沒爹疼沒娘愛的小孩才會被彆人看不起。”小嗓門反駁,“那對夫妻是最早一批被剿的,但是他們的小孩應該現在還活得好好的,也不用擔心被官府抓了。”

裴幾覺得喉嚨緊的幾乎要發不出聲音,乾澀道:“為什麼?”

“好像是因為當時有個老人家跟孫孫一起被抓了,那個老人家就把孫孫塞給他們,一命換一命了。”小嗓門打了個哈欠,看他一眼,“你這什麼表情?這不是挺好的嘛,反正都活不成了,就當報恩咯。我要是那個孫孫,也會樂意喊他們爹孃的。”

他好像講累了,困得嘀咕了一句“好想娘親啊”就打起了輕輕的呼嚕。裴幾拿了小床上粗糙的被子給這終於安靜的小嗓門蓋上了。

——“他們一定是極好的人。”

裴幾緊緊咬住牙關,好不容易纔嚥下酸澀,模糊的視線漸漸清晰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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