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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做破譯專家後,未婚夫青梅慌了 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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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上是位暴君。

我的夫君和公爹參加起義,逼近皇城後,卻杳無音信。

我和婆母同他們走散。

苦等一年,婆母紅著眼勸我。

「亂世如此,恐怕他們回不來了,我為你做主和離再嫁吧。」

我隻搖頭:「阿孃,生要見人,死要見屍。」?

直到亂世結束,一隊威風凜凜的鐵騎停在家門口時,我才得知。

我的夫君沒死。

他成了太子。

1

夜裡他叩響我的房門,我纔有了幾分真實感。

肖渙沒敢直接進來。

他的影子被月光映在門扉上,聲音很可憐。

「大丫,你再不放我進來,我就要凍死了。」

我咬牙切齒。

凍死就算了,失蹤一年也不帶個信回來。

我在這村中都做了寡婦,誰知他沒死。

裝針線的竹簍砸在門上,他嚇得退了一步。

「不是太子了嗎,回來做什麼?」

我罵他,眼睛卻很不爭氣地紅了。

門被我用棍子堵死了,肖渙從窗子外爬進來的。

他的錦衣弄得有些狼狽。

見了我,我還沒哭,他已經「哇」的一聲哭了起來。

肖渙像隻狗兒似的撲上來抱著我,將我肩頭都哭濕了。

「大丫,你不能不要我啊!」

「臨近京城,軍中眼線太多,我不敢送信回來啊,兄弟們送回去信件,沒幾日就得知家裡被暴君發現屠了滿門!我哪裡敢冒這個險!」

他哭得太慘,還是從前那不值錢的樣。

我氣他杳無音信,又慶幸他平安。

想一腳踹開,還是沒捨得。

肖渙哭的像燒開的爐子,外麵的騎兵趴在窗邊直樂。

我耐著性子想等他哭完,但實在丟不起這個臉,一腳把他踹往旁邊。

肖渙一個眼刀子過去,騎兵們劈裡啪啦把窗關上,全都跑沒了影。

他說,公爹做了皇帝。

於是阿孃成了皇後,我也從農家女一躍做了太子妃。

馬車穿過長街,我小心的掀開簾子往外看。

「京城真是繁華啊……」我感歎道。

鄉下雖然景色也美,卻不似這般,一瞧就叫人心中打顫。

那些貴女們穿的是雲彩一般的緞子,滿頭華麗的珠翠。

我瞧她們說話輕聲細語的,步子輕盈,心中有些羨慕。

這些姑娘們像天宮裡的神妃仙子,是我從未見過的。

肖渙感覺到了我的不安,緊緊地牽住了我的手。

2

九重宮闕,不外乎此。

好在如今做了皇帝的阿爹見了阿孃,還像從前一樣抱著她大哭了一場,我才感到了些許安慰。

就算起義做了皇帝太子,我們一家人依舊親密無間。

阿爹揮退宮女,心疼地摸著阿孃粗糙的手。

他哽咽著:「東珠啊,是我對不起你,叫你受了委屈。」

她隻笑,說不委屈。

可眼眶裡分明都是淚。

我和阿孃一樣都有很多話想說,可臨到了頭,隻慶幸一家平安。

拜見了公爹,阿孃便成了名正言順的皇後,不日即將冊封。

肖渙帶我回了東宮。

「今時不同往日了,有人伺候,也不必寒冬臘月洗衣做飯,要什麼都可以讓人去買……」

他絮絮叨叨說了很多,又和我交代這幾年來,他都守身如玉。

我有點想笑,但又笑不出來。

京城或許真的養人,他剛做了太子沒多久,似乎說話也變得文縐縐了。

起義剛成功,京城百廢待興。

整整兩日,肖渙忙得不見人影。

我在東宮裡住下,忽然閒下來不知道該做什麼,於是隻好給自己燒火做飯。

一個小廚房都比我們在鄉下時的屋子寬敞。

宮女勸不住我,隻好讓我自己動手了。

我聽見她們在外麵悄悄說話。

「聽說殿下這位發妻是個能乾的,隻可惜身份太低了些。」

「低?沒起義前就連陛下不也是草莽出身嗎,陛下和太子就算了,你們怎麼不說皇後也是鄉下來的。」

手裡的柴火被我失手摺斷,可外麵的人似乎沒有發現。

她們還在繼續說。

「皇後娘娘畢竟有了太子,可這位陸姑娘什麼都算不上。」

嘲笑聲隱隱傳進來。

我握緊了拳頭,拎起一根粗些的柴徑直走了出去。

宮女們被我嚇了一跳。

「我和肖渙少年夫妻,彆說起義當太子了,他就算死都得埋在我旁邊!」

從前在阿爹和肖渙不在的時候,村裡也是這樣風言風語,每當有人欺負上門,我都是這樣凶狠地把他們罵走。

我氣得發抖,想在她們頭上一人來一棍子。

可見她們瑟瑟發抖跪下求饒的時候,終究還是沒敲下去。

罷了。

這世道吃人,她們也是可憐人。

我叫人把她們打發去了彆的地方伺候,到底也沒說重話。

於我而言,她們說的這些實在荒唐。

戲文裡這些戲碼我聽過,但天生的帝王家和我們這些泥腿子出身的不一樣。

做了二十餘年的親人,當了皇帝的阿爹昨夜還為阿孃揉腳。

我不去想其他的,隻一遍又一遍告訴自己。

我是他的妻。

好不容易冷靜下來,我才安了心。

誰知這心還沒安成,就叫突如其來的訊息砸了個稀巴爛。

肖渙今夜回來得早。

他一進來就抱著我,眼眶紅紅的。

沒等我問,他先悶聲開口,問我願不願意舍棄榮華富貴。

我心裡「咯噔」一聲。

肖渙說,他們當初入城不是打進來的,而是當初暴君在位時,那位權傾朝野的太尉魏懷楚開的門。

起義軍本就順應民心而起,若是在入城前為了攻進去而傷百姓,那是自毀根基。

他們答應了太尉一個條件,誰知他今天說要讓自己女兒為太子妃。

「我們和離吧,肖渙。」

我從未想過這話會從我口中說出來,畢竟當初以為自己要做寡婦的時候,我都沒有想過要改嫁。

肖渙眼眶通紅,看著我的目光裡滿是不可置信。

可我這一刻卻比任何時候都要清醒。

我愛他。

可我不願以愛為囚困住自己,也不希望將來讓他覺得自己為我放棄了什麼。

肖渙愣愣地看了我幾秒,忽然嚎啕大哭。

他哽咽著,死死把我抱在懷裡。

「不!不能和離!」

肖渙心都要碎了。

他簡直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我卻聽得清楚。

「我不做太子了,我騙他們我死了,讓阿爹阿孃再生一個當太子!」

說到最後,他已經顛三倒四,開始計劃起了自己什麼時候假死脫身。

從頭到尾,沒有考慮過要同我和離。

3

阿孃發了很大的脾氣。

她照著阿爹的臉扇了一巴掌,差點沒將他踹進池子裡去。

「我告訴你肖平策,隻要我李東珠還活著一天,就絕不叫任何人委屈了我姑娘去!」

話沒說完,她泣不成聲。

「她十五歲就嫁給了渙兒,十九歲就守了活寡,如今好不容易能享福了,那些人又說她出身低要做妾,怎麼不想想你們父子倆也是平頭百姓出身!」

一家子人,哪有誰尊貴誰低賤的說法。

我第一次見阿孃這樣生氣。

阿爹被她打得滿院子抱頭鼠竄,哀嚎起來。

「姑娘也把我叫爹,我怎麼捨得委屈她!我就是把肖渙這死小子換了都不會委屈我們姑娘,哎喲你快彆打了!」

肖渙險些叫他親爹這話說的淚灑當場。

他「撲通」一聲跪在地上,聲淚俱下。

「爹孃,我不做太子了,你們就說我死了,重新生一個吧!我帶著大丫走,她是我此生唯一的妻子!」

阿爹被他這句話孝順的一頭栽進了池子裡。

宣陽殿雞飛狗跳。

我兩眼一黑,覺得這王朝遲早要完蛋。

好在還是有希望的。

阿爹從池子裡爬上來吐出兩口水,這才騰出嘴來說了自己的打算。

他聽說魏老賊家的姑娘年紀不大,估計還沒及笄。

進了東宮當個女兒養著,等到她及笄的時候也夠想辦法弄死魏老賊了。

魏老賊膝下私生子女成群,又捨得叫十幾歲的姑娘進宮吃苦,她在家裡定然過得不好,對老賊沒什麼感情,到時候換個身份請封公主,願意做什麼都行。

說完,阿孃沉默了一會兒。

阿爹期待地湊上去:「東珠,你覺得怎麼樣?」

阿孃冷笑一聲。

「你不早說。」

她一腳將阿爹重新踹回了池子裡。

我從太子妃成了良娣。

其實我對這結果沒有太大意見,多個孩子當女兒養著也無所謂,隻要我們一家人能好好在一起。

正式入東宮那天,我盯著皇室玉碟上的名字。

陸晴方。

我原本叫陸大丫,但禮官說不雅,於是我親自翻了好幾本書。

水光瀲灩晴方好,山色空濛雨亦奇。

聽著就像個姿態端莊、弱柳扶風的嬌小姐。

省得她們總說我壯實。

新帝伊始,朝中事忙,肖渙和阿爹都回來得晚。

阿孃和我湊在一塊兒,看著對方頭上的珠翠步搖隻覺得好笑。

好是好看,就是太重了,墜的脖子疼。

宮裡的人叫阿孃做「皇後娘娘」,叫我做「陸良娣」。

我花了一個月的時間才習慣。

4

東宮大婚。

雖說是要把魏家姑娘當女兒養,可我見了滿目的紅綢,忽然有點喘不過氣來。

這個月我學了許多規矩。

魏家姑娘來東宮之後,小小年紀也要學這樣的規矩嗎?

迎太子妃進東宮的時候,嬤嬤讓我留在自己院子裡。

我正坐在窗邊往外看,忽然聽門被人推開。

「大丫,怎麼不叫人點燈?」

我愣了一下。

隻見肖渙走進來去點燭火,身上穿的喜袍已經換下來了。

我最後隻問。

「魏家姑娘還沒吃飯吧?」

他撓了撓頭。

「沒吧,我看那些人好像沒準備晚膳,我也要餓死了。」

我瞪著他,沒好氣:「吃吃吃,你就知道吃,我先做一些讓人送過去,彆餓壞了她。」

那姑娘年歲不大,也不知會不會害怕。

我在小廚房做了些吃食,叫人以太子的名義送了過去。

等我回來,肖渙已經自己試著做飯,把灶台給點著了。

我氣笑了:「怎麼不把東宮也點了。」

他窩窩囊囊不敢頂嘴。

我本以為魏家姑娘剛進東宮,定然是要掀起一些波瀾的。

但竟也和從前沒什麼區彆。

叫我震驚的是,這孩子叫魏慈,還是個十歲的孩子。

我聽說她生母去得早,府中又沒人教養,因此比京城裡這些老成的孩子們不知天真了多少。

東宮裡的人也看菜下碟。

見從我手上撈不到油水,就在她的芳菲苑上一再疏漏。

「太子妃份例中原有血燕,為何一盞都沒送去芳菲苑?」

我忍著怒氣,查了小廚房中的飲食。

宮女們嚇得顫抖起來,誰也不敢說話。?

冷臉這招還是阿孃教我的,她說隻要這樣,另外再難說話一些,這些人才會安分。

參與的人多,因此誰也不敢說。

我冷冷看著她們:「要我搜到,那就交給皇後娘娘去。若是自己承認了,頂多有些責罰,怎麼選?」

果不其然,有人很快就交代了。

這段時間以來,芳菲苑裡的東西被偷偷昧掉的不少。

主子年輕壓不住,魏慈在東宮就是活受罪。

我第一次學會動怒,發落了幾個婢女。

等回到院子裡,才恍惚間意識到。

這裡已經不是原來的地方了,對我而言是這樣,對魏慈也是。

我也忽然有些想家了。

肖渙事忙,東宮內就我和魏慈兩人。

我年長她許多,總得多照顧一些。

每每我催肖渙去看她,總要做些孩子喜歡的點心飯菜叫他送去,隻說是小廚房做的。

聽說她很喜歡。

小孩子長得快,日子也過得快。

許是有人對她說過什麼,起先魏慈是很怕我的。

但這裡實在孤獨,她身邊隻一個叫青宵的婢女,於是漸漸每日都來我這裡尋我。

最後我乾脆搬去了芳菲苑陪她一起住。

肖渙進我屋時,又一次被阿慈攆了出去。

他抱著枕頭站在外頭,惱羞成怒:「小丫頭,我同你陸姐姐是夫妻,怎麼就不讓我和她一起睡了!」

阿慈叉著腰,潑辣得很。

她堵著門:「誰叫你輸了,你明天要是和我下棋贏了,也可以和陸姐姐睡。」

我險些笑地從床榻上掉下去。

阿慈再怎麼說也是京城長大的姑娘,琴棋書畫不在話下,肖渙在鄉下時砍樹倒是一把好手,對於棋卻一竅不通。

這個月快到月末了,他一次都沒贏過。

肖渙氣的扭頭就走。

阿慈喜氣洋洋地關了門爬上床榻來。

她枕著我的膝蓋,伸出手來,眯著眼從指縫裡看透下來的月光。

月華如水,她見了也高興,忽然問我。

「陸姐姐,我聽說民間的夫妻相濡以沫,白頭偕老,是不是就像你和太子這樣?還有皇後娘娘和陛下。」

我還沒回答,她又唸叨道。

「書裡說的那些夫妻相處之道,我隻在你們之間見過。」

我愣了一下,輕輕摸了摸她的頭發,有些為她難過。

阿慈被她爹當作工具送進來,隻是為了占著太子妃的位置,等她大一點生個皇子,魏老賊便會殺母留子,扶持起來做個傀儡。

沒有人教過她這些。

我哄著她睡覺,但說起來自己也笑了。

「夫妻之間,真心是最要緊的,若是沒了這些,就隻剩下算計了。」

我十五歲嫁給肖渙,如今已經快六年了。

結發為夫妻,恩愛兩不疑。

5

快到年末時,我查出了喜脈。

肖渙高興得說不出話來,他眼睛亮亮的,語無倫次。

「我們就要有孩子了,大丫!」

這個孩子來得突然,但大家都很高興,阿慈小心翼翼地摸我平坦的小腹,說自己要做姐姐了。

我被她逗笑。

原先說把魏家姑娘當女兒養,可她日日同我談心,訴說少女心事,同我日夜相處,更像我的妹妹。

若非世道荒謬。

我們阿慈不是這孩子的母親,也不是姐姐,該是姨母的。

這是我的第一個孩子。

我滿心歡喜,萬般小心,就連廚房也沒再進去過。

阿爹阿孃都很高興,說日後這孩子就是新朝伊始第一個孫輩,辛苦我孕育這孩子,於是派了太醫署裡醫術精湛的來常住,時時看顧。

明明這孩子還沒出生,可東宮卻因為她的存在而有了點人氣。

朝堂漸漸穩固下來,新舊派係明麵上也能保持一團和氣。

我不喜歡那些繁瑣的規矩,為此很少露麵。

但阿慈畢竟頂著太子妃的名頭,宴席躲不過去。

我們出席了幾場宴席。

等回到東宮,阿慈卻大病了一場。

不巧,肖渙因為南方水患的事情暫時離了京。

她燒的渾身滾燙,我疑心是撞見了什麼,親自去宮裡找了阿孃。

阿孃聽罷,神色嚴肅下來,叫來女官去查。

等殿中無人,她將一塊令牌交在我的手裡。

「這是……」

我眼皮一跳。

黑羽令。

進京那天,我親眼看著阿爹將它交給了阿孃,說是用於自保。

登基之後,當年起義的隊伍經過訓練並入軍中,一起打天下的人也各自封賞為將,唯獨這支精悍的小隊被無聲無息隱去蹤跡,成了暗中最尖銳的刀鋒。

為什麼要給我?

我忽然有些不安。

阿孃拉著我的手,她臉色從來沒有這樣平靜過,似乎有些我不知道的事情發生。

「大丫,這是阿孃給你的禮物,誰也不知道。」

連同阿爹和肖渙也不知曉嗎?

我沒問出什麼來。

回到東宮的時候,阿慈正好醒來。

她拖著病弱的身體來見我,說聽見宴席上那位杜禦史家的姑娘和人密謀,不會讓皇太孫從我的肚子裡出來。

也難說這一瞬間我是什麼感受。

冷意從心口蔓延出來,我深深的撥出一口氣。

京城的繁華富貴,原來都是有代價的。

我沒有瞞阿孃,她知曉後十分緊張,把我接進了宮裡。

肖渙不在京城,魏老賊的人防不勝防,我在東宮,她們總是不放心的。

我唯獨隻放不下阿慈。

我暫居阿孃宮殿的訊息傳給了肖渙。

他遠在江南,也總時時寄信回來。

阿孃撞見幾次,笑盈盈的:「臭小子去那麼遠,總算是知道記掛你了。當年我懷著渙兒的時候,陛下也常寸步不離。」

我臉有些紅,心裡是雀躍的。

每一封信件的第一句,都是「吾妻晴方」。

他是粗人一個,自從做了太子,竟不知什麼時候,無師自通懂得了風月。

兩地路遠,我隻盼他平安歸京。

後來他來信漸少,或是忙碌,最後便再沒回信。

他忙,我雖有些悵惘,卻也沒再頻繁給他去信叨擾。

京城逐漸入了冬。

他去了很久。

年節時,肖渙尚未趕回。

不過宴上我見了阿慈。

她遠遠看見我就飛奔過來,那目光可憐可愛,委屈道:「陸姐姐,你什麼時候回來?」

阿慈長高了一些。

我和她坐在一起,低聲和她說話。

「可能要等一段時間了,不過今夜我和你一起回東宮守歲,我們阿慈又長一歲了。」

她是個很好哄的姑娘,沒幾句便眉開眼笑。

隻是我們沒想到,今夜誰都不開心。

阿慈的生父魏懷楚作為舊貴族的領頭人,壓得新皇低了一頭,幾番糾纏下,將杜家姑娘賜給了太子做才人。

我渾身僵硬,見那杜家姑娘向我投來目光。

她朝我盈然一笑,像是嘲諷。

年少夫妻,故劍情深。

此刻我是整個宴席上最大的笑話。

6

今夜年節,我深夜收到了久違的信件。

是從江南寄過來的,隻是不知寄信的人是否發現,這本不是他要的那一封。

我滿心歡喜的開啟,笑意僵在了臉上。

是肖渙的字跡。

【太子妃年少,良娣陸氏出身不高,東宮困頓。老師若願下嫁獨女,孤必善待她,庇佑宋氏百年榮華。】

宋氏?

能被當朝太子喚作老師的,隻一個宋太傅,這封信原本是要寄給他的。

良娣陸氏,說的是我。

可我卻覺得出奇的陌生。

他說江南水患,說百姓皆苦,說舊貴族勢力盤踞難以清查。

有了宋姑娘,就能了嗎?

原來不是無師自通風月,是有人教會了他什麼是真正的風月。

我大抵這輩子從沒這樣絕望過。

「陸良娣?您怎麼了!」

身邊的人大驚,卻攔不住我衝進屋裡將收起來的信件全翻出來,我喘不上氣來,隻麻木地將他下江南後寄來的所有信件都倒在地上。

字跡依舊熟悉。

隻是我不曾注意,後來信中的第一句已經不再是「吾妻晴方」。

不知什麼時候起,隻餘一句「問父皇、母後安康」。

陸晴方、陸氏。

他已經不再承認,自己的發妻曾經有過那樣一個不堪入耳的俗名。

一股未知的恐懼席捲了我所有的心神,心驚之下,劇痛從腹部泛開。

我眼前一黑,驟然跌落在地。

「陸良娣!快叫太醫!」

再醒來的時候,我躺在榻上。

凸起的小腹已經平坦。

阿孃紅著眼守在我身邊。

說是今夜我在阿慈院子裡吃的那碗湯圓。

她曾收了魏懷楚給的藥,又是剛入東宮四麵楚歌之際,拿著這樣的東西,應當是很恐懼的。

她太小了。

丟出去容易叫人發現,隻好死死藏起來。

被打發來東宮教導阿慈規矩的薑尚宮是魏懷楚的人,阿孃早知道。

可隻要薑尚宮不能靠近我,她便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儘管可能會傷到阿慈。

豈料今夜還是叫薑尚宮鑽了空子,她無法帶毒進東宮,卻恰巧發現了那藥。

阿孃為了保護我將危險留給阿慈,阿慈不敢信任人才留下藥,而肖渙給了我致命一擊。

那麼多巧合,也就成了命中註定。

我閉上眼睛,喉間酸澀。

不是阿慈。

藥還沒起效。

從看到那封信的第一瞬,我已腹痛難忍。

我曾說阿慈年少,不知這世間多少無情人。

可先明白的卻是我。

我竭力偏頭,望見外麵落了初雪。

眼淚滾落在脖頸間,冷得驚心。

太子從江南迴來時,已是正月後。

阿慈瘦了很多。

她不愛笑了,我聽她問太子恨不恨自己。

這一瞬,我心如刀絞。

看見太子沉默不語,阿慈神色灰敗,我忽然懂得了恨。

人人以為是阿慈的錯。

連罪魁禍首也心安理得,大度地裝作原諒,就以為可以揭過去了。

那日之後,我不再願意和他說話。

那位宋太傅收到原本該寄給我的信,大概也知曉屬於自己的那封去了哪裡,沒敢告訴太子。

他還要送女兒入東宮。

太子和我說了很多。

他隻當我喪女悲慟,哄我將來還會有孩子,可一張口,他再也不叫我本名。

晴方是我,那陸大丫呢?

我連名字都被否定。

沒多久,宮宴上被賜婚太子的杜才人入了宮。

她來的前一個時辰,太子同我夜談。

屋內裝飾沒有任何改變,還是我最初來東宮的那樣,他像那晚一般坐在我的對麵。

燭火搖曳著,他身穿喜服,刺眼得緊。

相對無言。

或許他忘了,阿慈入宮那夜比現在更鋪張一些,他入我屋前,也會換下與我無關的喜袍。

站在我麵前的郎君肖渙,成了皇朝的太子殿下。

他張了張口,或許想說很多話。

可到最後,卻也清楚自己背棄的是什麼。

「晴方,我們青梅竹馬二十餘載,你會是我唯一的妻。」

「你且等一等我。」

那張臉隱沒在昏黃燭光下,眼裡閃著淚光。

卻再也不會像從前一眼,抱著我嚎啕大哭,說不做太子,隻要陸大丫。

我很想笑,於是毫不猶豫抬手一巴掌扇了上去。

等什麼呢,等他做了皇帝,讓我為後,看著彆的女子如今日的陸良娣一般卑躬屈膝?

這世道要我們跪下。

阿慈如此,杜才人和宋姑娘如此,我也一樣。

太子被這一巴掌打得偏過了頭。

他頹然閉上眼:「晴方,對不起。」

我想,我們之間已經走到頭了。

「夫妻間真心最要緊,可殿下不需要了吧。」

太子終於紅了眼。

我們大吵一架,不歡而散。

這一夜紅燭搖曳,我在芳菲苑中和阿慈一起看月亮。

她不說話,靜靜的陪著我。

我抱著她,失聲痛哭,卻不是為了太子。

如今的陸良娣已經困死在了東宮,是走不出去的。

美人骨做腳下石,登天梯以血澆築。

可憐我的阿慈還這樣年少。

7

這夜之後,圍困魏懷楚的計策提上日程。

東宮的新人也來了一個又一個。

宮裡也一樣。

阿慈及笄前,阿孃召我們入宮吃頓團圓飯。

她滿頭珠翠,儀態端方,鬢間已經有了點點斑白,說想吃我做的野菜餅。

那是我們一家在鄉下時曾吃過的。

我卸下釵裙換了身尋常衣裳,阿慈幫著我一起做了一頓團圓飯。

直到飯菜都覆了一層冷油,宣陽殿外的天變成了深黑,陛下和太子才帶著寒霜進來,隻嘗了一口,陛下便皺了眉頭。

他嚴肅時已經很有帝王的威儀了,把宮女們嚇得跪了一地。

「這飯菜是誰送來的?禦膳房的腦袋不想要了嗎?」

阿孃很平靜,沒說話,夾起一個野菜餅放入口中。

還沒嚥下第一口,太子冷了臉:「什麼東西都敢送上桌來,如今四境安寧,難不成連皇宮都要吃野菜……」

話還沒說完,他猛地打了個突,臉上的血色潮水般褪去。

想起來了嗎?

他下意識看我,似乎連自己也感到不可置信。

「晴方,我不是這個意思。」

我的目光掃過滿桌冷菜,哂然一笑。

阿慈冷冰冰地放下碗筷,語氣不善:「不吃就放下,彆糟蹋。」

氣氛僵硬。

畢竟有舊情在,誰也說不出重話。

陛下臉色漸漸鐵青,他瞥了阿孃一眼,淡淡道。

「殘羹冷炙便彆再用了。」

他的身影消失在茫茫夜色中,阿孃愣愣地站在原地。

太子被阿慈轟了出去。

「他們口味養得刁鑽了。」

阿孃如是說道,自己坐了回來,神色恍惚。

我們三人默不作聲地吃完了這頓飯。

阿慈來東宮已經五年了。

我為她準備了一場無人知曉的及笄禮,卻沒想到太子也來了。

晚膳間,他讓人送來美酒。

那酒的味道極為醇厚,我們對飲,誰也不說話。

太子叫人送了許多東西給阿慈,說她長得這樣快,又祝她往後平安順遂。

醉了酒,他彷彿以為這樣就能將五年的愛恨糾葛在這一夜一筆勾銷。

世上哪有那麼好的事呢。

阿慈已經有些昏沉了,我正要讓人帶她回去睡覺,一偏頭,卻見太子盯著阿慈看。

他臉上是酒醉後的紅暈,神色迷茫。

月色籠罩著這一片天地,他看著阿慈月下的臉,意識不清楚的呢喃道。

「阿慈若能助我們對付魏懷楚……」

這麼厭惡他的阿慈,要怎樣才能為他所用?

像宋姑娘那樣嗎。

入他床帷,做他未來的妃。

似乎有人衝著我當頭一棒,所有酒意都隨著驚懼和惡心散了個乾淨。

我記不清自己是怎麼顫抖著手上前的。

太子隨我回了我的屋子。

他驟然得知我願意冰釋前嫌,再沒想起還有個阿慈。

天矇矇亮,我從床榻間起身。

紅痕直蔓延到脖頸間,冰冷的水也洗不掉如影隨形的惡心感。

我在水聲中幾乎哽咽。

還好,還有我在。

我的阿慈做了五年的太子妃,也才堪堪及笄。

而她的陸姐姐,已經快要護不住她了。

月餘後,我同杜才人同時有孕。

太子賞賜了很多東西,說這孩子絕不會有事,叫我安心。

阿慈搬了過來,她什麼都沒說,帶著人將我院子上下搜查一遍,圍得鐵桶一般。

杜才人被她遠遠地隔在了東宮另一角。

我其實並不願意再為誰孕育子嗣,可我並非一個人。

魏懷楚不是好東西,阿慈沒有後盾,我和她都需要一個孩子,無論男女。

阿孃派來的人比上次更多。

阿慈將這些人從頭到尾查了一遍,夜深才潛入我的屋裡。

她賴在我榻上不走,如許多年前一樣伏在我的膝上,又伸手摸了摸我的肚子。

「陸姐姐,青宵和我說,及笄那夜太子一直看我,你是故意帶走他的,是不是?」

聲音很悶,帶著點很難辨彆的微弱哭腔。

我們家阿慈長大了。

我輕輕拍著她的後背,沒說話。

如果總要有一個人去做自己不喜歡的事,至少不要是魏慈。

膝頭無聲無息潮濕了一片。

她快要睡著,卻固執地重複起了一句話。

「我帶你走吧,陸姐姐。」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東宮、皇宮、太尉府、京城,哪個都是吃人的魔窟。

她漸漸沒了聲音,陷入了沉睡。

我伸手為她擦乾淚濕的眼角,將她放平躺進床榻裡,在旁邊看了她良久。

當年她叫我一聲姐姐。

此後,我便永遠都會是她的姐姐。

8

太子近來似乎更忙碌。

平日很難見到人。

阿孃有些不安,她絮絮叨叨囑咐過我好幾次,讓我藏好黑羽令。

若非必要,不要暴露在人前,就算是太子也一樣。

我疑心她是不是知道了什麼。

她派來我身邊的人又多了一倍,我的不安越來越重。

幾日後的秋獵,我不祥的預感成了真。

獵場上剛亂起來,阿慈就提著劍先護著我離開。

有人在高聲尖叫,哀嚎和慘叫幾乎要刺穿我的耳朵。

「快來人啊,刺客衝著陛下去了!」

「陸良娣,快走!」

我惶然回頭,越過阿慈冷肅的眉眼,看見山火連綿十裡,整座山都被烈火席捲。

刺客來得突然,是誰要趁亂動手?

我在這一刻心如擂鼓,不知為什麼,忽然想起了阿孃。

她為什麼要給我黑羽令,為什麼要派這麼多人保護我?

還沒衝出去,太子來了。

我動了胎氣,裙擺有些血跡,他驚懼交加。

阿慈先過去了。

太子將我強硬地攔下,自己也跟著去,他叫來太醫先帶我去營帳中診脈。

可誰也攔不住我了。

「陸良娣,去不得啊!」

太醫在後頭氣喘籲籲地追,我什麼都不顧上了。

越過重重人海,我一路奔向帝後的營帳。

還沒到跟前,忽然聽人群中遍地哀哭。

他們跪在地上,不知是誰高聲呼了一聲。

像夜幕中枝頭黑鴉的哀鳴。

「皇後娘娘薨逝了!」

巨大的嗡鳴貫穿了我的雙耳,麵前的一切像是褪色的畫卷,隻剩下一片空茫的慘白。

誰不在了?

什麼叫薨逝了?

我身體一晃,徹底陷入了黑暗。

宮中掛滿了白幡。

我纏綿病榻許多日,太子來過,被我拒之門外。

他告訴了我許多。

獵場圍殺,是杜家和魏懷楚動的手,杜才人參與其中。

而阿慈在離開我之後,逼死了杜才人。

一屍兩命。

門外的影子很頹廢,他長歎了一口氣。

「晴方,阿慈不是手軟之人,你看到的她和我們不一樣。」

我隻覺得可笑。

那又怎麼樣呢,阿慈都是為了我。

若非這些人貪婪無度,若非他們害死阿孃,阿慈也不至於親自殺人。

杜家和魏懷楚,陛下和太子,他們誰都不無辜。

隻阿慈一人站在他們的對立麵,死死護著我。

「你再說一句,我便永生不見你。」

我隻信阿慈。

太子噤聲,隻好暫時離開。

阿慈來看我,她身為太子妃需要跪靈,一對膝蓋已經青紫。

我看見,卻沒有力氣說話。

她沉默了很久,說皇後為陛下擋箭而亡。

這雙昔日漂亮靈動的眼睛在昏暗中沒了半點光彩。

或許連她自己也不知道,她看著我的眼神中是帶著哀求的。

她們求我不要去靈堂,求我不要悲傷過度。

可人非草木。

我閉上眼,全身血液寸寸成冰。

我將黑羽令給了阿慈。

她欲言又止。

我們沒說話,卻又都心照不宣。

阿孃隱隱窺見日後的變故,於是將它給了我,於是我也如此給了阿慈。

因此她也許也發現了,我同阿孃一樣的不安。

喪儀過後。

陛下大病一場,他在這場來勢洶洶的病情中一夜老去。

召見我和太子時,他每每提及阿孃,都哽嚥到說不出話來。

我麵無表情地看著他憔悴的臉。

帝王垂淚,多深情啊。

若他在阿孃薨逝的那一天隨之而去,我或許還會為他掉兩滴眼淚。

可現在,我隻盼他早死。

他被我眼中的恨意刺痛,不肯再見我們。

太子也病了,他在東宮避而不出,總提起那兩個故去的孩子。

當年我孕中小產,如今杜才人孕中被阿慈懸了梁。

「晴方,孩子無辜……」

他坐在腳踏邊,神色哀痛。

那我的孩子呢?

杜才人夥同薑尚宮害死我的孩子,她無辜,我和孩子就應該為此付出代價嗎。

這張臉是如此熟悉,又是如此冰冷無情。

我垂下眼,勺子落入碗中。

他這才忽然發現我端著藥來的,回過神,牽強地笑了一下。

「在鄉下時,你也是這般照顧我的。」

這樣說,他卻不接。

我裝作沒意識到,以試溫度的動作喝了一口,他這才接過去。

肩胛分明放鬆了。

看著他喝下去,我伸手撫在自己的小腹上。

從那天起,我常給他送藥。

9

太子剛病癒。

魏懷楚就造反了。

他圍困皇宮,殺天子,又將我和太子囚於後殿。

陛下不是暴君,他做不了起義的美夢。

這世間本就很公平。

他得了滔天權勢,就永遠是奸臣,若是反叛上位,將來會有無數起義軍如當年一樣,雨後春筍似的冒出。

隻有我腹中的孩子,纔是他將來掌控朝政最好的理由。

陛下死的時候,是一箭穿心。

他後半生薄情寡義,高處不勝寒,可臨到了頭,又忽然記起些往事來。

鄉間時,一家四口親密無間。

可如今他手上沾了太多人的血,連阿孃也不在了。

魏懷楚一箭射出,他替我擋了。

那一箭穿透了他的心臟,我聽見他重重跪地的聲音。

「走!」

他擋在叛軍身前,送走了我和太子。

我跑出門前,回頭看了他最後一眼。

阿孃死的時候,也是這樣的光景。

如今他也以同樣的方式從這個世上離開。

隻是,地下的阿孃或許不願意再見他。

他早該死了。

我頭也沒回地逃出紫宸殿。

太子幾欲瘋魔。

阿孃的死像是頹敗的征兆,他們的計劃被打亂,也逼得魏懷楚狗急跳牆。

我在簷下數著數,聽見廝殺聲震天。

是阿慈來了。

當年阿孃一念之間留給我們的黑羽令,成了今日翻牌的關鍵。

我釋然的笑起來,去了紫宸殿。

去之前,我其實想好了,以後孩子出生,叫她做阿孃。

孩子留給阿慈,會是她的倚仗。

我要離開京城,去哪裡都好。

可終究沒能去成。

我停在紫宸殿外。

看見阿慈殺魏懷楚,也等來了阿孃身死的真相。

難怪獵場時太子來得那樣早,難怪陛下不慌不忙。

他們設計殺魏懷楚,卻失了手。

那一箭本不會射中陛下,但阿孃不知道。

她死在枕邊人和兒子的算計裡。

這世上對我最好的人,死在我夫君手裡。

我嘔出一口血,看見阿慈肝膽俱裂的衝過來。

「阿慈……阿慈。」

我想說沒事,可熱血一刻不停地嗆咳出來。

她緊緊抓著我的手,血跡染成一片。

我從未見過阿慈這般嚎啕大哭。

「陸姐姐,你彆動!」

她哭的說不出話,語無倫次:「太醫馬上就來了,你不要睡,你等等!」

腦中一片混沌,我半合著眼被人搬動。

從他們的反應中來看,我應該是早產了。

婦人生產,或許總要從生死中走一遭。

撕心裂肺的劇痛從腹中傳遍全身時,
我從一場噩夢中驚醒。

太子被攔在外麵,我聽見他在哭。

阿慈渾身是血地跪在我旁邊。

小產那天的痛比不過今日的萬分之一。

房內亂成一團,
阿慈在哭。

我拉著她的手,
意識已經不清楚了。

湊在她耳邊,沒讓任何人聽見我說話。

人走到儘頭時是有預感的。

於是我把沒說完的話都告訴了她。

比如太子身上有我給他下的毒,配合我每日試藥的口脂,
會慢慢腐蝕他的肺腑。

比如我恨他,
於是寧願搭上自己。

那口脂也有毒,
才意外引起我今日的血崩。

這一天比我想象中來得快。

阿慈瞳孔劇烈一縮,
唇齒之間都是血氣。

她緊緊挨著我,幾乎咬碎了牙。

窗外那道身影,
在她的陰冷的目光中被淩遲上千百次。

孩子落地時,我聽見一聲響亮的啼哭。

視線的儘頭,
隻剩下了阿慈慟哭的臉。

我想摸摸她的頭發,
忽然有點難過。

不要哭,阿慈。

10

我在皇宮中飄蕩了許多年。

或許是恨意經久。

我死以後。

阿慈收斂起了一切情緒,她似乎沒了恨,
為我辦了一場體麵的喪事。

隨後太子登基,
阿慈力排眾議,
逼他追封我為元後。

碑文上,
我的名字不再是陸晴方。

阿慈為我刻下我的本名。

連我都快要忘記了。

她始終記得,
我不叫陸晴方,也不是陸良娣,
隻是陸大丫。

太子想將我葬入皇陵,
百年後和他合葬。

阿慈冷漠地拒絕,強硬送我回家鄉安葬。

在我身後,原來真的有人記得,我隻是想回家。

那個孩子在阿慈膝下長大,
他叫肖見月,
是阿慈一手養大的太子。

仁和悲憫,
卻也學了阿慈幾分殺伐果斷,
竟意外地是一位合格的儲君。

我看著阿慈逐漸平和漠然,也看著見月逐漸長大。

後宮再也沒有孩子了。

發現阿慈給他下藥那天,比我下定決心要毒死肖渙時更讓我震驚。

她恨肖渙入骨。

從我去後,她便日日給肖渙下不育之藥,
徹底斷絕了他再生皇子威脅見月的可能性。

她日日在佛堂內為我上香,而後帶著一股香火味去給肖渙下毒。

整整數年,
不曾遺漏一日。

肖渙死得比我想象中還要早。

未至四十,
他便駕崩了。

阿慈扶持見月登基,我見她高坐珠簾後替年幼的小太子掌權,
頗有些欣慰。

阿慈總算要過好日子了。

可我還是想錯了。

她殫精竭慮,
在見月剛平穩接過權力親政的第二個月,在慈寧宮病逝。

多年的謀算與悲慟,到底還是傷了身。

明明我已經流不出淚,
可偏偏還是覺得想哭。

我聽著見月的哭聲,
正想上前去再看一眼我的阿慈,卻忽覺身後清風拂過。

有人從身後拍了拍我的肩。

我怔然回頭。

阿慈笑意明媚,還是少女時的模樣。

她的眼眸明明如昔,
莞爾一笑。

「陸姐姐,等很久了吧。」

是很久了。

百年大小枯榮事,過眼渾如一夢中。

我們終將在海晏河清之時重逢。

(已完結):YXXBJvJ0Z1LE9yS4yBZ5pUr9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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