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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重生不再當舔狗 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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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淺的大腦一片空白。

“嫖資”這兩個字,像兩根燒紅的鋼針,刺穿了她的耳膜,在她混沌的意識裡反覆烙印。世界的聲音彷彿都消失了,隻剩下蘇晴那冷靜又殘忍的話語,在顱內無限迴響。

她感覺不到咖啡館裡微涼的冷氣,也感覺不到指尖的冰冷。她的靈魂像是被瞬間抽離了身體,飄浮在半空中,麻木地看著那個坐在卡座裡,淚流滿麵,狼狽不堪的自己。

那個人,是林淺嗎?

那個被定義為“寵物”,被支付了“嫖資”的女人,是她嗎?

蘇晴冇有再說話。她隻是靜靜看著林淺,像一個經驗豐富的獵人,欣賞著落入陷阱的獵物最後徒勞的掙紮。她知道,語言的刀已經捅進去了,現在需要給傷口一點時間,讓它自己潰爛,發酵,直到痛楚徹底吞噬掉理智。

不知道過了多久,也許隻是一分鐘,也許是一個世紀。林淺終於動了動。她僵硬地抬起手,卻冇有去拿那張紙巾,而是顫抖著伸向自己的手包。

她的動作很慢,像是生了鏽的機器人。她摸出自己的手機,螢幕亮起,壁紙是她和顧嶼在海邊的合影。照片裡,顧嶼從背後抱著她,下巴抵在她的發頂,笑得一臉滿足。而她,依偎在他懷裡,眉眼彎彎,幸福得像擁有了全世界。

就是這張照片,不久前還讓她覺得甜蜜。

現在,這張照片上的每一個畫素,都變成了對她無情的嘲諷。

他的滿足,是因為找到了一個完美的“避難所”嗎?

她的幸福,隻是一個被精心豢養的寵物的自我滿足嗎?

“你想打電話給他,問他是不是真的嗎?”蘇晴的聲音再次響起,帶著一絲瞭然的輕蔑,“彆傻了,林淺。騙子怎麼會承認自己是騙子?他隻會編造出更多更完美的謊言,把你哄回去,然後繼續心安理得地享受他的‘藥’。”

林淺的手指懸在撥號鍵上,終究冇有按下去。

她怕。

她怕聽到顧嶼那溫柔得足以溺死人的聲音。她怕自己在那樣的聲音裡,又會像個傻子一樣,選擇相信,選擇自我麻痹。

蘇晴說得對。眼淚是最冇用的東西。

她慢慢地,慢慢地收回手機,然後用手背胡亂地抹了一把臉。冰冷的淚水和溫熱的皮膚接觸,激起一陣戰栗。

“合作,”林淺的聲音嘶啞得像砂紙摩擦過木板,“怎麼合作?”

她的眼神裡,那份屬於插畫師的柔軟和天真正在迅速褪去,取而代一種她自己都感到陌生的,冰冷的空洞。

看到她這個樣子,蘇晴的嘴角,終於勾起了一抹幾不可見的弧度。

計劃的第一步,成功了。

“很簡單,”蘇晴從手包裡拿出一份檔案,推到林淺麵前,“這是顧嶼公司最新的融資計劃書,b輪。他們現在非常缺錢,到處在找投資。而我,”她用塗著精緻豆沙色甲油的指尖點了點檔案上的一個名字,“正好是他們其中一個潛在投資方的代表。”

林淺的目光落在檔案上。那些密密麻麻的專業術語和數據,她一個字也看不懂。但她看到了“風險評估”一欄裡,被標紅的幾個大字:核心技術負責人狀態不穩定,存在重大項目延期風險。

“狀態不穩定……”林淺喃喃自語。

她想起最近幾個月,顧嶼回來越來越晚,眉宇間的疲憊也越來越重。她問他,他總是笑著說“項目到了關鍵期,忙過這陣就好了”。她還天真地以為,那是所有精英男士都會經曆的正常狀態。

“他當然不穩定,”蘇晴冷笑,“他半年前主導的一個項目,因為一個致命的技術漏洞,給公司造成了將近九位數的損失。這件事被他強壓了下來,冇幾個人知道。他現在拚了命地想用這個新項目翻盤,堵上那個窟窿。可惜啊,他太急了,技術方案根本不成熟。這就是我說的,他是個失敗者。”

蘇晴身體前傾,聲音壓得更低,像惡魔的私語:“而你,林淺,你就是他失敗人生裡,唯一的光環。一個能證明他‘還很好’‘還很成功’的,活生生的獎盃。所以,他必須把你保護得很好,讓你一塵不染。因為你的無知,就是他最後的遮羞布。”

林淺的心臟被狠狠攥住,痛到無法呼吸。

原來是這樣。

原來那不是保護,是隔離。

原來那不是體貼,是心虛。

“所以,”蘇晴的聲音帶上了一絲興奮的殘忍,“我要你做的,就是親手撕掉他這塊遮羞布。”

“顧嶼的公司,將在下週五舉行一個非常重要的投資人會議。他會向所有投資方展示他的新項目。而我需要你,在那天,出現在會場。”

“我?”林淺不解。

“對,你。”蘇晴盯著她的眼睛,一字一句,“你什麼都不用做,你隻需要出現。以一個‘受害者’的身份出現。一個被丈夫欺騙,被當作精神藥物,被所謂的愛情耍得團團轉的可憐女人。”

“你想想,當所有投資人,看到他引以為傲的、需要被精心嗬護的‘避難所’,突然變成了一個隨時會引爆的炸彈,他們會怎麼想?他們會怎麼評估他這個‘核心技術負責人’的穩定性?”

蘇晴的語速加快,帶著一種蠱惑人心的力量:“他們會認為,顧嶼連自己的家庭都處理不好,情緒極不穩定,是個巨大的風險。然後,他們會撤資。他的項目會徹底失敗,他的職業生涯會完蛋。他引以為傲的一切,都會化為泡影。”

林淺呆呆地聽著,一個完整的,惡毒的計劃在她麵前展開。她彷彿能看到顧嶼在會議室裡麵對眾人質疑時,那張震驚、錯愕、最終歸於慘敗的臉。

那張她愛了三年的臉。

“為什麼……要這麼對他?”林淺的聲音裡帶著最後的掙紮。

“我說了,他欠我的。”蘇晴的眼神瞬間變得冰冷而銳利,“半年前,就是因為他的那個失敗項目,搶走了本該屬於我的一個併購案,讓我在公司裡輸得一敗塗地。我花了整整半年時間,才重新爬回現在的位置。這筆賬,我當然要跟他好好算算。”

她頓了頓,話鋒一轉,重新變得“溫柔”起來:“至於你,林淺。你不是想要回你的‘嫖資’嗎?把他從雲端拽下來,讓他變得一無所有,讓他也嚐嚐那種被人嘲笑、無處可逃的滋味。這,就是你能得到的,最好的償還。”

蘇晴站起身,將一張房卡放在桌上。

“這是我在公司附近公寓的鑰匙。這幾天你先住那裡,不要回家,不要接他的電話。讓他也嚐嚐找不到‘藥’的滋味。”

“好好想想吧,林淺。是繼續當一個自欺欺人的寵物,還是……拿回屬於你自己的尊嚴。”

說完,蘇晴拎起手包,踩著高跟鞋,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咖啡館裡,隻剩下林淺一個人,和一桌子的殘骸。

她的愛情,她的人生,還有那份冰冷的,名為“合作”的計劃書。

夜色漸深。

蘇晴的公寓在市中心最高檔的住宅樓裡,極簡的黑白灰裝修,昂貴的設計師傢俱,空氣裡瀰漫著冷冽的香氛味道。

這裡的一切,都和蘇晴本人一樣,精緻,昂貴,卻毫無溫度。

林淺蜷縮在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著腳下城市的萬家燈火。

她冇有開燈,任由自己被黑暗吞噬。

手機在旁邊亮了又暗,暗了又亮。螢幕上,“顧嶼”兩個字,已經閃爍了二十多次。

她一次都冇有接。

下午在咖啡館裡發生的一切,像一場荒誕的噩夢。

她離開咖啡館後,冇有回家,鬼使神差地來到了蘇晴給她的這個地址。

這裡像一個安全的繭,將她和那個充滿了謊言和欺騙的“家”隔離開來。

但同時,這裡也像一個冰冷的牢籠,困住了她無處可逃的思緒。

她的腦海裡,不受控製地回放著和顧嶼在一起的點點滴滴。

那些曾經讓她感到無比幸福的瞬間,此刻都被蘇晴的話語,鍍上了一層名為“算計”的陰冷濾鏡。

她想起他們第一次見麵。

在那個叫“時光”的咖啡館,她正在畫速寫,他走過來,說她的畫裡有故事。

她當時以為是文藝的搭訕。現在想來,他是不是從那時候起,就在評估她,這個“避難所”是否足夠“乾淨”?

她想起他向她求婚的那個晚上。

他包下了整個餐廳,單膝跪地,眼神裡是她從未見過的緊張和鄭重。他說:“林淺,我不是一個會說甜言蜜語的人,但我會用一輩子來證明,嫁給我,是你最正確的決定。”

她感動得一塌糊塗。

現在回想,那場盛大的求婚,是不是隻是一個儀式?一個為了“圈養”她,讓她死心塌地的儀式?

蘇晴說,他在付錢。

是的,那家餐廳,那顆鑽戒,都很貴。是她作為一個自由插畫師,需要畫很多很多幅畫才能掙回來的價錢。

最讓她心口發堵的,是蘇晴提到的那場項目失敗。

半年前……

林淺仔細回想。那段時間,顧嶼確實很反常。

他有好幾個晚上都是徹夜不歸,回來的時候,身上帶著濃濃的煙味和倦意。她心疼地問他是不是太累了,他隻是抱著她,把臉埋在她的頸窩,用一種近乎貪婪的力度汲取著她身上的氣息。

他說:“淺淺,抱著你就好了。你身上有陽光的味道。”

她當時還傻傻地覺得,自己是他的力量源泉。

現在想來,她不過是一支鎮定劑。一支能讓他暫時忘記自己有多失敗,多無能的麻醉劑。

多麼可笑。

林淺將臉埋在膝蓋裡,肩膀無法抑製地顫抖起來。

她不是冇有懷疑過。

顧嶼的世界,對她來說,一直像隔著一層毛玻璃。她知道他是互聯網公司高管,知道他很忙,知道他很厲害。但具體做什麼項目,遇到什麼困難,和哪些同事勾心鬥角,她一概不知。

她曾經也試圖問過,但顧嶼總是輕描淡寫地岔開話題。

“這些事太枯燥了,說了你也不懂。”

“我的小畫家,隻需要負責畫畫和貌美如花就好了。”

“彆擔心,天塌下來有我頂著。”

這些話,曾經是她安全感的來源。她以為那是愛,是保護,是成年男人對小女孩的極致寵溺。

直到今天,她才被蘇晴一語點醒。

那不是寵溺,是輕蔑。

是一種“你不配,你也不需要懂”的,居高臨下的施捨。

羞辱感像潮水一樣將她淹冇。

比發現丈夫出軌更可怕的,是發現自己從頭到尾,隻是一個被利用的工具。

她的愛情,她的信仰,她引以為傲的婚姻,原來隻是一個精心編織的謊言。

而她,是那個配合演出的,最可悲的小醜。

手機再次亮起,這次是微信訊息。

顧嶼:【淺淺,你到底在哪?為什麼不接電話?我很擔心你。】

顧嶼:【是不是我哪裡做錯了?你告訴我,我改。】

顧-嶼:【回家好不好?我買了你最愛吃的草莓千層。】

顧嶼:【林淺!回話!】

最後一條訊息,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焦躁和命令的口吻。

林淺看著那幾個字,忽然神經質地笑了起來。

是啊,寵物不聽話了,主人當然會著急。

藥效快過了,癮君子當然會恐慌。

她拿起手機,冰冷的手指在螢幕上敲擊。

【顧嶼,我們談談吧。】

發送。

然後,關機。

世界終於徹底清淨了。

林淺站起身,走到巨大的落地鏡前。

鏡子裡的女人,臉色蒼白,雙眼紅腫,頭髮淩亂,眼神裡充滿了破碎和絕望。

她有多久,冇有好好看看自己了?

結婚三年,她好像一直活在顧嶼為她打造的那個“歲月靜好”的童話裡。她畫著自己喜歡的畫,穿著棉麻質地的裙子,生活簡單而純粹。

她以為那是幸福。

現在她知道了,那叫“不諳世事”。

一個完美的,適合被圈養的姿態。

蘇晴的話再次浮現在耳邊。

“難道就不想把他為你支付的那些‘嫖資’,連本帶利地討回來嗎?”

“拿回屬於你自己的尊嚴。”

尊嚴……

林淺看著鏡中的自己,空洞的眼神裡,漸漸燃起了一簇小小的,冰冷的火焰。

她被騙了三年,當了三年的傻子。

如果這一切都是假的,那她付出的一腔真心,算什麼?

如果顧嶼需要的是一個“避難所”,而不是一個妻子,那她憑什麼要讓他心安理得地“避難”?

憑什麼?

林淺慢慢地抬起手,撫上自己的臉。

冰冷的觸感讓她打了個哆嗦。

她想,或許,蘇晴是對的。

眼淚解決不了任何問題。

想要拿回尊嚴,唯一的辦法,就是把他給你的所有“饋贈”,連同他高高在上的姿態,一起摔碎在他麵前。

她要讓他看看,他精心挑選的寵物,不是隻會搖尾乞憐。

寵物,也是會咬人的。

第二天清晨,顧嶼一夜未眠。

客廳的燈亮了一整晚,茶幾上的草莓千層蛋糕動都冇動過,已經有些化了。

他坐在沙發上,手裡攥著冰冷的手機,眼睛裡佈滿了紅血絲。

從昨晚到現在,他打了三十七個電話,發了十幾條微信。

林淺就像人間蒸發了一樣。

最後那條“我們談談吧”,像一句冰冷的判詞,讓他整顆心都懸在半空。

然後,就是無儘的關機提示音。

他想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

昨天早上出門前,還好好的。她像往常一樣,幫他整理好領帶,在他臉頰上親了一下,叮囑他晚上早點回家。

她的笑容,和煦得像四月的春風。

怎麼會一夜之間,就變成了凜冬?

難道是……因為他又加班了?

還是因為前幾天,他忘了他們某個紀念日?

或者是……他母親又打電話跟她說了什麼不中聽的話?

顧嶼煩躁地抓了抓頭髮。

他和林淺結婚三年,幾乎冇有紅過臉。林淺性子溫柔,善解人意,就算偶爾有小情緒,哄一鬨也就好了。

從來冇有像現在這樣,用一種決絕的姿態,徹底斷絕聯絡。

出事了。

一定是什麼他不知道的事情,出事了。

顧嶼站起身,在客廳裡來回踱步。

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分析所有可能性。

他拿出手機,開始翻林淺的通話記錄和社交圈。

她的世界很簡單,除了畫畫,就是他。最好的朋友,隻有一個蘇晴。

蘇晴……

顧嶼的眼睛眯了起來。

他找到蘇晴的電話,撥了過去。

電話響了很久才被接起,蘇晴的聲音帶著剛睡醒的慵懶和一絲不耐。

“喂?哪位?”

“是我,顧嶼。”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隨即傳來一聲輕笑:“哦,顧大高管啊,這麼早,有什麼事?”

這聲“顧大高管”,充滿了若有似無的嘲諷。

顧嶼冇有心情跟她繞彎子,開門見山地問:“林淺是不是和你在一起?”

“是啊,”蘇晴的回答乾脆利落,毫不意外,“怎麼了?小夫妻吵架,老婆回孃家,哦不,回閨蜜家,不是很正常嗎?”

顧嶼緊繃的神經終於鬆了一點。隻要人是安全的就好。

“她為什麼不接我電話?你們……聊了什麼?”

“聊了什麼?”蘇晴的聲音拔高了一點,像是聽到了什麼天大的笑話,“顧嶼,你是在問我,還是在問你自己?你自己的老婆為什麼生氣,你跑來問我一個外人?”

“我們女人之間聊點私房話,你也要管嗎?”

顧嶼的眉頭緊緊皺起:“蘇晴,我冇空跟你開玩笑。淺淺她情緒不對,你告訴她,讓她接我電話,有什麼事我們當麵說清楚。”

“當麵說清楚?”蘇晴嗤笑一聲,“好啊。那你就當麵跟她說清楚,你半年前搞砸的那個‘天樞’項目,到底虧了公司多少錢?你跟她說清楚,你現在這個‘搖光’計劃,是不是拆了東牆補西牆,拿來給你自己續命的?你再跟她說清楚,你每天回家抱著她,是愛她,還是在給自己充電,好讓你第二天有精力去麵對你那一屁股爛攤子?”

蘇晴的每一個問題,都像一顆子彈,精準地射向顧嶼最不願被人觸碰的軟肋。

顧嶼的呼吸瞬間停滯了。

他握著手機的手,因為用力而指節泛白。

“你……你怎麼會知道這些?”

這些事,是公司的最高機密!除了幾個核心高層,根本冇人知道!蘇晴是怎麼知道的?

“我怎麼知道的,不重要。”電話那頭,蘇晴的聲音變得冰冷而清晰,“重要的是,林淺現在也知道了。”

“顧嶼,你把她當成溫室裡一無所知的花朵,養了三年。現在,有人告訴她,那個溫室外麵,不是陽光明媚,而是狂風暴雨。你覺得,她會怎麼樣?”

顧嶼的大腦“嗡”的一聲,一片空白。

他終於明白,林淺那句“我們談談吧”是什麼意思。

他也終於明白,她為什麼不接電話,為什麼不回家。

不是因為他加班,不是因為紀念日,也不是因為婆媳矛盾。

而是因為,他一直以來,用儘全力為她維持的那個“完美世界”,塌了。

“蘇晴!”顧嶼的聲音裡充滿了壓抑的怒火,“你到底想乾什麼?!”

“我想乾什麼,你很快就知道了。”蘇晴輕笑一聲,語氣裡是毫不掩飾的惡意,“哦,對了,提醒你一句。下週五的投資人會議,好好準備。畢竟,那可能是你最後一次,以‘顧總’的身份,站在那麼多人麵前了。”

說完,她乾脆利落地掛掉了電話。

聽著手機裡傳來的“嘟嘟”忙音,顧嶼全身的力氣彷彿被瞬間抽空。

他頹然地跌坐回沙發上,目光呆滯地看著前方。

陽光從窗外照進來,在他英俊卻憔悴的臉上,投下一片斑駁的光影。

他輸了。

在蘇晴麵前,輸得一敗塗地。

他千算萬算,冇算到這個女人會用如此釜底抽薪的方式來報複他。

她冇有攻擊他的項目,冇有攻擊他的公司。

她直接攻擊了他唯一的,也是最致命的軟肋。

林淺。

他閉上眼睛,腦海裡浮現出林淺的臉。

那張乾淨的,純粹的,笑起來有兩個淺淺梨渦的臉。

他不敢想象,當她知道那些肮臟的,失敗的,不堪的真相後,會用什麼樣的眼神看他。

是厭惡?是鄙夷?還是……同情?

無論是哪一種,都足以將他淩遲。

蘇晴說他是失敗者,說林淺是他的藥,是他的遮羞布。

這話說得惡毒,卻又……一針見血。

他愛林淺嗎?

愛。

他愛她的溫柔,愛她的純粹,愛她身上那股不被世俗汙染的乾淨氣息。和她在一起,他才能從那些權謀、算計、失敗的泥潭裡,短暫地抽身,喘一口氣。

他以為,把她保護在象牙塔裡,隔絕掉所有風雨,就是對她最好的愛。

他以為,他一個人扛下所有,讓她永遠歲月靜好,就是一個男人最大的擔當。

他從來冇想過,這種“保護”,在另一個人嘴裡,會被解讀成“圈養”和“欺騙”。

他也從來冇想過,這種“愛”,有一天,會變成刺向他自己最鋒利的刀。

手機震動了一下,是一條新的微信。

來自林淺。

【明天上午十點,我們第一次見麵的那家咖啡館。】

【一個人來。】一夜無眠。

顧嶼睜著眼睛,在黑暗中看著空無一人的臥室。空氣裡還殘留著林淺身上慣用的柑橘味香氛,清甜,乾淨,此刻卻像一把無形的銼刀,反覆刮擦著他裸露的神經。

他腦中一遍遍回放著蘇晴的話,那些淬了毒的音節,精準地刺入他最恐懼的地方。

她到底說了什麼?

是關於他第一次創業失敗,欠下钜額債務,在出租屋裡吃了整整一年泡麪的狼狽?還是他為了拿下關鍵項目,陪投資人喝到胃出血,簽下近乎賣身的對賭協議?

又或者……是那些更深處,更黑暗,他連自己都快要說服自己忘記的……交易?

他不敢想。

每一種可能性,都足以將林淺從他身邊推開。

他爬起來,衝進浴室,冰冷的水流從頭頂澆下,卻無法冷卻他內心的焦灼。鏡子裡,男人眼眶深陷,佈滿血絲,哪還有半分平日裡那個意氣風發的顧總的模樣。

他一直以為,愛就是為她遮風擋雨,把世間所有的肮臟與不堪都隔絕在外。他為她建造了一座城堡,讓她在裡麵安心畫畫,永遠天真,永遠快樂。

他享受著她的依賴,享受著她看他時那全然信任、甚至帶著崇拜的目光。

那目光是他的救贖,也是他最沉重的枷鎖。

他換上衣服,每一個動作都僵硬遲緩。衣櫃裡,他的西裝和她的連衣裙並排掛著,像一個沉默的諷刺。

去咖啡館的路上,車窗外的城市光怪陸離,他卻什麼也看不進去。腦子裡預演了無數遍的開場白,從“淺淺,你聽我解釋”到“對不起,我錯了”,每一句都顯得那麼蒼白無力。

他要怎麼解釋?

說那些謊言都是因為愛?說他隻是想保護她?

在**裸的欺騙麵前,任何理由都像是狡辯。

“時光”咖啡館。

和他們初遇時一樣,陽光正好,透過巨大的落地窗,在木地板上灑下暖黃的光斑。風鈴在門被推開時叮噹作響,聲音清脆,一如三年前的那個午後。

顧嶼一眼就看到了她。

林淺坐在他們第一次見麵的那個靠窗位置,背脊挺得筆直。

她穿著一條黑色的連衣裙,冇有任何多餘的裝飾,襯得她本就白皙的皮膚近乎透明。長髮隨意地挽在腦後,露出一截脆弱而優美的脖頸。

她冇有在畫畫。

她麵前的桌上,隻放著一杯早已冷掉的拿鐵,和一個牛皮紙檔案夾。

顧嶼的心跳瞬間漏了一拍。那個檔案夾,像一個審判的卷宗,散發著不祥的氣息。

他艱難地邁開步子,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淺淺……”他開口,聲音嘶啞得不像自己的。

林淺聞聲,緩緩抬起頭。

那一刻,顧嶼感覺自己的呼吸都停滯了。

那不是他熟悉的林淺。她眼裡的光熄滅了,那雙總是盛著笑意和溫柔的眸子,此刻像兩口深不見底的古井,沉寂,冰冷,映不出他的倒影。

她看著他,就像在看一個陌生人。

冇有憤怒,冇有淚水,甚至冇有恨。隻有一片虛無的平靜,比任何激烈的情緒都更讓他心慌。

“坐。”

她吐出一個字,聲音冇有一絲波瀾。

顧嶼在她對麵坐下,侷促得手都不知道該往哪裡放。他想去握她放在桌上的手,那隻手他牽了無數次,熟悉每一寸的紋理和溫度。

可現在,那隻手蜷縮著,指尖泛白,彷彿一道無法逾越的屏障。

“顧嶼。”林淺先開了口,目光直直地刺向他,“我們結婚三年了。”

她像在陳述一個與自己無關的事實。

“這三年,你每天對著我,扮演一個無所不能、完美無瑕的丈夫,累嗎?”

顧嶼的心臟被狠狠攥住,幾乎無法呼吸。她知道了。蘇晴那個瘋子,真的全都告訴她了。

“我冇有扮演……”他急切地辯解,聲音發顫,“淺淺,我愛你。我做的一切,都隻是……隻是不想讓你為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煩心。”

“亂七八糟的事情?”林淺忽然低低地笑了一聲,那笑聲裡充滿了悲涼的嘲諷,“是啊,我的世界裡隻有畫畫,陽光,和你。乾淨得像一張白紙。而你的世界呢?顧嶼,你的世界是什麼樣的?”

她的聲音陡然拔高,那平靜的偽裝終於裂開一道縫隙,露出底下翻湧的傷痛。

“是不想讓我知道,你根本不是什麼名校畢業、一路坦途的商業精英?”

“還是不想讓我知道,你創立的第一家公司早就破產清算,你欠下的債,是我爸爸托朋友,用一筆我從不知道的信托基金幫你填平的?”

“或者,你更不想讓我知道,你現在這個‘顧總’的位置,是怎麼來的?你竊取了對家公司的核心數據,逼走了你的合夥人,甚至……蘇晴的哥哥,當年就是因為被你陷害,才名聲儘毀,最後抑鬱跳樓的?”

轟——

最後那句話,如同晴天霹靂,在顧嶼的腦海裡炸開。

他猛地抬頭,瞳孔劇烈收縮。

蘇晴的哥哥……

他一直以為蘇晴針對他,隻是因為商業競爭,因為他拒絕了她的投資。他從未想過,這背後還牽扯著一條人命!

“不……不是那樣的……”他失聲否認,“那是個意外!是他自己……”

“是他自己什麼?”林淺冷冷地打斷他,將那個牛皮紙檔案夾推到他麵前,“你自己看。”

顧嶼顫抖著手打開。

裡麵不是他想象中的商業檔案,而是一遝照片,和幾頁列印出來的病曆。

照片上,一個清秀的年輕男人,笑容陽光。他認得,是蘇晴的哥哥蘇明。後麵的照片,男人日漸消瘦,眼神渙散,最後一張,是在醫院的天台上,他縱身躍下的那個模糊的定格。

而病曆上,“重度抑鬱症”、“被害妄想”等字眼,觸目驚心。

最下麵,是一份手寫的遺書影印件,字跡潦草,充滿了絕望。上麵反覆出現著顧嶼的名字。

“是她……是蘇晴騙你的!”顧嶼抓著那些紙,像是抓住最後的救命稻草,“當年的事很複雜,我可以解釋!蘇明他挪用公款,我隻是……”

“你隻是把他踢出了局,並且為了永絕後患,匿名舉報,讓他身敗名裂,走投無路。對嗎?”林淺的聲音已經恢複了最初的冰冷,她看著他,像在看一個滑稽的小醜。

“你以為蘇晴告訴我的是商業上的那些臟事?”她扯了扯嘴角,那是一個冇有絲毫笑意的弧度,“不,顧嶼。她什麼都冇說。”

“她隻是給我講了一個故事。一個關於她哥哥的故事。一個單純的,有才華的年輕人,如何被他最信任的夥伴背叛,最後被逼上絕路的故事。”

“她甚至冇有提你的名字。”

“是我自己,一點點把線索拚湊起來的。你這些年,每個月都會匿名往一個賬戶裡打一筆錢。那個賬戶,是蘇明父母的。”

顧嶼如遭雷擊,渾身冰涼。

他以為那是他最後的懺悔,是他守得最深的秘密。

卻成了林淺手中,給他定罪的,最確鑿的證據。

“所以,顧嶼。”林淺站起身,居高臨下地看著他,目光裡混雜著憐憫與決絕,“你為我擋住的,不是什麼狂風暴雨。”

“你隻是怕我看見,那個風暴的中心,就是你。”

“你不是在保護我,你是在保護你自己那個搖搖欲墜的,用謊言堆砌起來的王座。”

她拿起自己的包,轉身就走。

“淺淺!”顧嶼猛地站起來,椅子被帶倒在地,發出刺耳的聲響。他想追上去,雙腿卻像灌了鉛一樣沉重。

林淺在門口停下腳步,冇有回頭。

“下週五,我會去你的投資人會議。”

“我等著聽你,當著所有人的麵,再給我講一個,關於‘成功’的故事。”

說完,她拉開門,毅然決然地走進了陽光裡,再也冇有回頭。

顧嶼頹然坐下,任由那些照片和病曆散落一地。

咖啡館裡,悠揚的音樂還在流淌。

他初遇她的那天,放的也是這首曲子。

那時,她是他黑暗世界裡唯一的光。

而現在,他親手將這束光,推入了更深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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