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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春夏秋冬:人生全記 第18章 童年鬥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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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得十四歲的那年,總是被孃的吆喝聲像拽麪糰似的從熱乎的炕頭上扯起來。

春寒還在門縫裡打著轉,娘佈滿裂口的手掌

“砰砰”

拍打著結滿冰花的窗欞,木窗

“吱呀”

一聲裂開條縫,寒氣裹著雞圈裡酸餿的臊味、茅房的刺鼻氨氣,像一群撒歡的野孩子湧進屋子。

“良子!日頭都曬到西牆根了!豬食槽子還空著呢!”

生產隊的大喇叭適時響起,催促上工的號子像根細麻繩,勒得人渾身發沉。

我把凍得通紅的臉埋進打著補丁的棉被,棉花裡殘留的汗酸味和著昨夜灶膛的煙火氣,竟成了短暫的避風港。

鹽堿地上的春天,風裡裹著冰碴子,刮在臉上像貓爪子在撓。

我挎著竹簍在田埂上逡巡,眼睛瞪得溜圓,搜尋著馬齒莧灰撲撲的葉片。鋒利的草葉劃過腳踝,像蘸了辣椒水的細線,在皮膚上跳起火辣辣的舞。

突然,一股腐臭撞進鼻腔,比茅房的味道還嗆人。扒開雜草一看,好傢夥!一叢野薺菜上糊滿了黑黢黢的豬糞,蒼蠅在上麵嗡嗡盤旋。

我捏著鼻子,手指在褲腿上蹭了又蹭,可想起家裡餓得直哼哼的老母豬,牙一咬、心一橫,連根拔起!“豬不嫌臟,我還能嫌?”

這話在嘴裡嚼了嚼,竟品出幾分悲壯。

夏天拾草纔是場硬仗。日頭把鹽堿地烤得冒青煙,空氣裡浮動著乾草燃燒的焦糊味,混著漚肥池翻湧的酸臭,像有人把爛菜葉子和著煤油塞進鼻子裡。

我揮動自製的草耙,鐵齒刮擦地麵的聲響像鋸子在拉生鏽的鐵板,震得虎口發麻。汗水順著脊梁溝往下淌,在打著補丁的粗布褲腰裡醃出鹽粒,後頸被草葉劃過的地方,火辣辣地疼,彷彿撒了把剛炒好的辣椒麪。

可最難的不是苦累,是野菜和乾草越來越金貴。村村拾、戶戶挖,鹽堿地上連草根都快被薅禿了。

為了回家不挨爹孃的巴掌,我和小夥伴們絞儘腦汁,琢磨出一套

“草筐擴容術”。阿強最先發明

“樹枝撐筐法”——

折幾根乾枯的蘆葦稈,在筐底支起三角形支架,再把乾草鬆鬆垮垮地蓋在上麵,遠看鼓鼓囊囊,像裝滿了沉甸甸的寶貝。

我有樣學樣,還升級成

“分層偽裝術”:最底下墊樹枝,中間鋪一層乾草,上麵再撒幾片新鮮的野菜葉子,綠油油的葉子露在外麵,看著煞是喜人。

記得有回運氣差,轉悠了大半天,筐裡的乾草還蓋不住筐底。正急得直跺腳,突然瞥見路邊有堆枯黃的玉米葉。

我眼睛一亮,扯過幾片捲成團,塞在筐底當

“填充物”。為了顯得更逼真,又揪了把帶露水的狗尾巴草,稀稀拉拉地插在表麵。

抱著鼓起來的草筐往家走時,心裡像揣了隻活蹦亂跳的兔子,既怕被爹孃識破,又暗自得意這

“瞞天過海”

的妙計。快到家門口,還特意把筐晃得

“嘩啦嘩啦”

響,裝作滿載而歸的樣子。

“喲!良子今天收成不錯啊!”

隔壁二嬸路過,笑著誇了句。這話像蜜水似的灌進耳朵,我胸脯挺得高高的,虛榮心得到了極大的滿足。

可剛跨進家門,就撞見娘陰沉著臉站在院子裡。原來她早看出了破綻

——

草筐落地時發出的空洞聲響,還有那些蔫頭耷腦的玉米葉,根本瞞不過她那雙在田間摸爬滾打幾十年的眼睛。

“小兔崽子,學會糊弄人了?”

娘抄起掃帚,作勢要打。我撒腿就跑,繞著院子轉圈,邊跑邊喊:“娘!我這是給豬改善夥食,怕它吃多了乾草上火!”

娘被這話逗得噗嗤一笑,掃帚輕輕落在我屁股上:“下回再敢耍滑頭,看我不揭了你的皮!”

這些在鹽堿地上的

“小把戲”,如今想來既滑稽又心酸。那些用樹枝撐起的虛假豐盈,是我們在貧瘠歲月裡,用童真織就的小小美夢。

汗水浸透的衣衫、磨破的手掌、充滿

“心機”

的草筐,拚湊出一段苦中作樂的童年時光,像鹽堿地上倔強生長的海蓬子,苦澀裡藏著彆樣的甘甜。

最難忘是冬天拾糞的日子。天還冇亮透,娘就把他從熱炕上拽起來,凍得梆硬的棉襖裹在身上,像披了層冰涼的鐵皮,我握著冰冷的糞鍁,拖著竹筐在村裡轉悠。

月光把狗的影子拉得老長,雪地上淩亂的腳印像一串省略號。北風刀子似的刮在臉上,裸露的手指很快冇了知覺,像浸在冰窖裡的胡蘿蔔。

忽然發現路邊有新鮮的狗屎,他眼睛一亮,趕緊用糞鍁剷起,黑褐色的糞塊凍得梆硬,剷起來

“哢嚓”

作響。要是碰上牛糞,那簡直像中了頭彩!一大團冒著熱氣的牛糞,足夠裝滿半筐子。

他哈著白氣,把牛糞拍實,看著竹筐漸漸滿起來,心裡竟湧起一絲暖意

——

今天能多睡會兒懶覺了。

十五歲那年深秋,生產隊分地瓜的夜晚格外清冷。我攥著磨得發亮的車把,深一腳淺一腳地往家推。小推車的木輪碾過碎石路,發出

“吱呀吱呀”

的呻吟,像極了他疲憊的歎息。

月光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長,搖搖晃晃地拖在地上。回到家時,露水已經打濕了褲腳,我顧不上休息,又摸黑切起了地瓜乾。菜刀與木板碰撞的

“咚咚”

聲,在寂靜的夜裡格外清晰。

第二天清晨,東方剛泛起魚肚白,我就開始忙活曬地瓜乾。晨風捲著鹽堿地的鹹澀,吹得我睜不開眼。

我蹲在地上,把地瓜乾一片一片仔細擺開,手指被露水浸得發白。陽光漸漸毒辣起來,曬得頭皮發燙,汗水順著臉頰滑進眼睛,蟄得生疼。我伸手去擦,卻抹了一臉的土,活像個唱戲的大花臉。

夏天拔麥子的場景更是刻骨銘心。麥芒像無數根細針,劃過手臂和脖頸,留下一道道紅腫的印記。

我弓著腰,雙手死死攥住麥稈,咬緊牙關用力一拔,帶著泥土的麥根被扯出地麵,發出

“噗”

的悶響。汗水滴落在滾燙的土地上,瞬間蒸發成白色的鹽斑。

日頭越升越高,空氣彷彿都被點燃,遠處的麥田在熱浪中扭曲變形,像一幅融化的油畫。他感覺喉嚨裡冒著火,每呼吸一口都像吞進滾燙的鐵砂。

突然一陣頭暈目眩,我趕緊扶住身邊的麥垛,眼前金星直冒

——

再苦再累,也得咬牙堅持,畢竟冇有草燒火,一家人就得餓肚子。

這些在鹽堿地上度過的歲月,像刻在骨子裡的印記,永遠無法磨滅。我的手掌佈滿老繭,皮膚被曬得黝黑髮亮,可我的眼神裡,卻透著一股倔強的光芒。

那些與寒冷、酷熱、疲憊抗爭的日子,早已將堅韌和頑強,深深烙進了他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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