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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春夏秋冬:人生全記 第93章 忠孝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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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

年的夏天像個巨大的蒸籠,柏油馬路被曬得發軟,連蟬鳴都透著股無力感。

可鍋爐房的警報聲卻格外刺耳,我攥著對講機的手心全是汗,對講機裡傳來值班員帶著哭腔的聲音:“王站長!地下井室的蒸汽管道泄水管爆了!井蓋都在冒白煙!”

趕到現場時,井口蒸騰的熱浪像隻滾燙的手,隔著三米遠都能感受到灼人的溫度。刺鼻的鐵鏽味混著蒸汽撲麵而來,井口周圍的水泥地已經被腐蝕得坑坑窪窪。

我趴在地上檢視,隻見濃密的白霧從井蓋縫隙裡噴湧而出,在三十多度的高溫天裡,竟凝結出細密的水珠。

“必須立刻搶修!”

我撥通設備部高樹青部長的電話時,聲音不自覺地拔高。電話那頭傳來翻圖紙的沙沙聲:“泄水管埋深五米,直接維修根本冇法靠近”

短暫的沉默後,高部長突然說:“冷庫還有兩噸備用冰,用冰把井室溫度降下來,再配合送風機換氣,你覺得可行嗎?”

這個大膽的方案讓我心臟猛地一跳。往井室倒冰意味著要賭冰塊融化速度,送風機稍有延遲,我就可能被蒸汽燙傷。但看著不斷滲出的高溫水汽,我咬咬牙:“我來!”

吊車轟鳴著將冰塊傾倒入井,白色的碎冰與蒸騰的熱氣碰撞,發出

“劈裡啪啦”

的炸裂聲。送風機的轟鳴聲震得地麵發顫,我穿著厚重的防護服,揹著一種責任,順著濕滑的鐵梯往下爬。

每下降一米,溫度就低幾分,可混合著鐵鏽味的蒸汽依然像根鋼針,直往鼻腔裡鑽。

當腳終於踩到井底時,我發現情況比預想的更糟。融化的冰水在地麵積成淺灘,泄水管像條受傷的巨蟒,破口處噴出的蒸汽將周圍籠罩在白茫茫的霧氣中。

我剛舉起電焊槍,防護麵罩的玻璃瞬間蒙上一層水霧,眼前隻剩白茫茫的一片。

“不行!得換個辦法!”

我扯下麵罩大口喘氣,濕熱的空氣灌進肺裡,燙得喉嚨發疼。

突然想起工具箱裡的墨鏡,我一把抓出來戴上,又把電焊麵罩斜扣在額前

——

這樣既能擋住弧光,又能留出觀察的縫隙。

第一根焊條點燃的瞬間,火星濺在防護服上發出

“滋滋”

的聲響。井底空間密閉,電焊產生的濃煙與蒸汽混合,嗆得我眼淚直流。

每焊接十厘米,就得停下擦拭鏡片上的水霧。十分鐘後,胸悶像塊巨石壓在胸口,我踉蹌著爬上地麵,癱坐在滾燙的水泥地上,大口大口地吞嚥著新鮮空氣。

“王站長,還能堅持嗎?”

高部長遞來的礦泉水瓶在我手裡結滿水珠。我望著井口不斷湧出的白霧,想起生產線上等著解凍的魚貨,想起環保組三天後的檢查,把剩下半瓶水澆在頭上:“再來!”

第三次下井時,體力已經透支到極限。防毒麵具裡的呼吸閥發出沉重的嘶鳴,每一次呼吸都像在拉動生鏽的風箱。焊條的火星落在積水裡,濺起細小的水花。

突然,泄水管的裂縫處噴出一股高溫蒸汽,我本能地往後一躲,肩膀還是被燙出一片紅腫。

“還有最後二十厘米!”

我對著對地麵上喊道,聲音在密閉的井室裡嗡嗡作響。汗水順著睫毛滴進眼睛,火辣辣的刺痛反而讓我更加清醒。當最後一個焊點完成時,我幾乎是爬著回到地麵,癱倒在圍觀人群中間。

“強是了!”

圍觀的紅島工人操著濃重的方言,紛紛豎起大拇指。有人遞來冰鎮啤酒,有人幫忙收拾工具。

我望著重新恢複平靜的井口,防護服下的傷口還在隱隱作痛,但心裡卻湧起一股難以言喻的暢快

——

這場與高溫、與時間的較量,我們贏了。

淩晨三點的鍋爐房像座鋼鐵巨獸,暗紅色的儀表指示燈在黑暗裡明明滅滅。我握著扳手的手被燙得發疼,蒸汽管道又發出刺耳的嘶鳴,閥門介麵處正滲出細小的水珠。

這種情況在全年無休的供暖季裡司空見慣,可今天格外棘手

——

壓力錶指針已經超過紅線,必須立刻搶修。

“叮

——”

手機在鐵皮工具箱上震得發顫,螢幕亮起的瞬間,妻子的名字刺得我眼眶發酸。

昨天視頻時她蜷在藤椅裡,浮腫的手腕幾乎套不進護具,說話時牙齒直打顫:“最近變天,膝蓋疼得下不了床”

我剛要開口,對講機突然炸響主管的怒吼:“2

號鍋爐壓力異常!五分鐘內必須到場!”

畫麵在劇烈晃動中變成黑屏,我攥著手機的掌心全是冷汗。

工資從一千八漲到三千六那天,妻子把存摺攤在餐桌上,老花鏡滑到鼻尖。“這月醫藥費又漲了,雇保姆的錢得先付,孩子的學雜費”

她絮絮叨叨地算著,檯燈把她的影子拉得老長,像根搖搖欲墜的蘆葦。

窗外的月光灑在她新添的白髮上,我突然想起剛結婚時,她烏黑的長髮能垂到腰際,在海風裡飄得像麵旗子。

大哥走的那年冬天特彆冷,靈堂的白燈籠在風裡轉得人頭暈。

大嫂抱著繈褓中的孫子哭得昏死過去,我跪在冰天雪地裡,摸著小侄子通紅的小臉發誓:“有爺爺在,不會讓孩子受半點委屈。”

這些年,每逢開學我都會把書包塞滿新文具,中秋的月餅、過年的紅包從未間斷。

去年小侄子考上重點高中,我特意請假一天,帶著他去縣城買新電腦。看著他在商場裡雀躍的背影,恍惚間竟覺得大哥還活著。

回家的路像場漫長的修行。三個小時車程要換乘四趟車,在寒風裡等公交時,手機總不合時宜地響起。

上週剛到村口,主管的電話就追過來:“環保組提前檢查,立刻回來!”

我望著自家斑駁的鐵門,最終把行李箱轉了個方向,在暮色裡踏上返程。

妻子後來發來簡訊:“你孃的降壓藥吃完了,我讓鄰居幫忙買的。”

短短兩行字,看得我在顛簸的客車上直掉眼淚。

鍋爐房的工作像團理不清的亂麻。解凍車間的蒸汽管道三天兩頭爆裂,食堂蒸箱的溫控器總鬨脾氣,最頭疼的是環保檢測。

每次檢查組來之前,我都要把設備擦得能照出人影,把排放數據反覆覈對到小數點後三位。上個月突擊檢查時,新來的實習生誤關了脫硫塔,數據超標警報響得人心驚肉跳。

我頂著四十度高燒連夜整改,在電腦前修改報告到淩晨,窗外的星光都黯淡了。

最煎熬的是特殊節日。除夕夜我蹲在鍋爐房吃泡麪,聽著遠處零星的鞭炮聲,手機相冊裡女兒的照片被翻來覆去看了無數遍。

她今年高三,正是關鍵時候,可我連家長會都隻參加過一次。

記得那次她在作文裡寫:“爸爸的味道是煤灰和機油,每次擁抱都像蹭到一團烏雲。”

老師把作文拍給我看時,我躲在工具間裡哭了個痛快。

上週暴雨,廠區排水係統癱瘓。我蹚著齊膝深的積水搶修水泵,褲腿沾滿汙泥。手機在防水袋裡震動,是女兒發來的錄取通知書照片。

“爸,我考上你最想讓我去的大學了!”

她笑得眉眼彎彎,可照片背景裡隻有空蕩蕩的客廳。我想立刻請假回家,可看著泡在水裡的設備,最終隻回了句:“丫頭真棒,等爸忙完這陣”

夜深人靜時,我常站在鍋爐房天台上,望著城市的萬家燈火發呆。遠處高樓的輪廓在夜色裡模糊成剪影,像極了老家村口的山巒。

妻子的藥盒、女兒的獎狀、小侄子的成績單,這些零碎的記憶碎片在腦海裡反覆閃回,和眼前跳動的火焰交織成一張密不透風的網。

忠孝之間的天平永遠在傾斜,我隻能用沾滿油汙的雙手,拚命托住生活的兩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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