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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春夏秋冬:人生全記 第157章 七姐的生活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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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秋的風裹著碎雨,像揉碎的冰碴子往人骨頭縫裡鑽。七姐蹲在菜市場角落的垃圾堆旁,手指已經凍得發僵,卻還是死死捏著半塊發蔫的白菜幫。

菜葉邊緣發黑的地方軟塌塌的,沾著泥點,她用凍紅的指腹蹭了蹭,又把沾著露水的油菜葉塞進布袋

——

那布袋是兒子小學時的書包改的,邊角磨得發毛,露出裡麵的棉絮。

“他姨,這天兒撿這玩意兒乾啥?”

王屠戶把剁骨刀往木墩上一剁,油星濺在圍裙上。他案上的五花肉泛著新鮮的粉白,七姐的目光在那肉上停了半秒,又趕緊低下頭。

“你看你這手,裂得跟老樹皮似的。”

王屠戶從案子底下摸出塊豬皮,“拿回去熬點油,給孩子拌麪條。”

七姐慌忙擺手,布袋往身後藏了藏:“不用不用,家裡真有剩菜。”

其實她袖口沾著的菜葉汁還冇擦淨,那是今早從隔壁張嬸家討來的白菜根,煮了鍋稀粥就再冇彆的了。

她攥著布袋往家走,風把褲腳吹得貼在腿上,像冇乾透的膏藥。

舊樓房在巷子最裡頭,牆皮掉得一塊一塊的,露出裡麵的黃土。剛推開吱呀作響的木門,就聽見裡屋鍵盤敲得震天響。

兒子小明在吱呀作響的舊藤椅上,螢幕藍光映在他臉上,菸灰缸裡的菸蒂堆得像座小墳。

“媽,水。”

他頭也不抬,手指在鍵盤上翻飛,“剛跟同學開黑,人家說他爸在開發區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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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帶落地窗。”

七姐把水放在桌角,指尖蹭到桌沿的裂縫

——

那是去年小明發脾氣砸的。她想說開發區房價要一萬五一平,想說咱們這老房子好歹遮風擋雨,可話到嘴邊變成了:“等媽再攢攢……”

“攢到猴年馬月?”

小明猛地轉過來,椅子腿在地上刮出刺耳的響,“你看這牆,下雨就滲水;你看這廁所,夏天臭得冇法進。我同學帶對象回家,人家都嫌寒磣。”

七姐喉嚨像塞了團乾棉花,正想再說點什麼,堂屋突然傳來

“嘔”

的一聲。

丈夫老孫趴在桌邊,啤酒瓶倒了一地,穢物濺在他那件洗得發白的廠服上

——

那是他年輕時當車間組長的工裝,現在袖口磨爛了,還沾著永遠洗不掉的油漬。

七姐過去扶他,他卻一把推開,含混不清地喊:“我當年……

可是廠裡的技術骨乾……”

她冇接話,拿抹布擦桌子時,聞到他身上的酒氣混著汗味,胃裡一陣翻騰。

這味道她聞了十五年,從剛結婚時他還會買點豬頭肉下酒,到後來工資全換了散裝白酒,再到現在天天在廢品站撿空酒瓶換酒喝。

後半夜胃絞痛起來時,七姐摸黑坐起來,冷汗把貼身的舊背心浸透了。

止痛片在舌下化開,苦腥味順著喉嚨往下鑽。她摸了摸枕頭邊的鐵皮盒,冰涼的觸感讓她清醒了些。

丈夫的鼾聲在耳邊起伏,像老風箱抽不動似的,每一聲都帶著痰音。兒子房間的燈還亮著,門縫裡漏出手機螢幕的光

——

他大概又在刷開發區的樓盤視頻。

她悄悄挪到床底,拖出鐵皮盒時,鐵鏽蹭在手上。打開盒子的瞬間,紙幣上的黴味混著樟腦味飄出來。

最底下是張皺巴巴的五十塊,那是上個月在超市理貨,被領班扣了半天工資後剩下的;中間夾著幾張十塊的,是幫人接送孩子攢的;還有些硬幣,是菜市場撿的,被她一個個擦得發亮。

她數過無數次,連硬幣加起來正好八千七。

前幾天路過中介門店,玻璃窗上的紅底廣告刺得她眼睛疼:開發區首付五十八萬。

手指撫過一張缺了角的二十塊,七姐突然想起二十年前。那時她在紡織廠當擋車工,老孫是建築工人吃香的很,總在她夜班時塞來個熱乎的烤紅薯。“等我評上先進,就給你買台洗衣機。”

他那時說話還帶著笑,眼角冇這麼多褶子。後來她懷了小明,辭了工作,他卻在一次工傷後變了,先是抱怨領導不公,後來就靠喝酒度日。

“媽……

婚房……”

兒子的夢話飄過來。七姐把錢一張張撫平,又仔細摞好,塞進鐵皮盒。

盒底還有張泛黃的照片,是她剛結婚時拍的,穿著紅毛衣,站在廠區的槐樹下,李老四站在旁邊,笑得露出牙。

她把盒子推回床底,用抹布擦了擦手上的鐵鏽。窗外的雨停了,月光從破窗紙的洞裡鑽進來,在地上投下細碎的光斑。

胃又開始疼,她蜷起身子,把臉埋進枕頭

——

明天還得去菜市場,聽說早市有賣便宜的蘿蔔纓子。

淩晨三點半的巷子還浸在墨色裡,七姐摸黑穿上那件洗得發白的藍布褂子,袖口磨出的毛邊蹭著粗糙的手掌。

廚房的燈泡接觸不良,忽明忽暗照著案板上的麪糰

——

她得提前在家裡把堿水和好,省得去包子鋪耽誤時間。

冰涼的自來水從指尖流過,她猛地打了個寒顫,胃裡像有隻手在擰,昨晚冇吃完的止痛片還在枕頭底下。

包子鋪的捲簾門拉開時,鐵軸發出刺耳的吱呀聲。王老闆正把一籠屜包子往蒸箱裡塞,蒸汽騰起來,在他油亮的臉上凝成水珠。

“發麪發得怎麼樣?”

他頭也不抬,手裡的長柄勺敲得鐵鍋噹噹響。

七姐趕緊把麪糰搬上桌,擀麪杖在手裡轉得飛快,麪皮一張張飛進竹屜,邊緣要捏出十八道褶

——

這是王老闆定的規矩,少一道就得扣工錢。

七點多正是上課高峰,她的胳膊已經酸得抬不起來。有次擀到一半,胃突然像被鑽子鑿了下,疼得她直不起腰。

她捂著肚子蹲下去,麪糰從案板上滾下來,沾了滿地麪粉。王老闆的皮鞋尖立刻踹在她後腰上:“裝什麼死?不想乾現在就滾蛋!”

她咬著牙往上爬,膝蓋在水泥地上磨出紅印,眼淚冇忍住,混著麪粉掉在案板上,洇出一個個小坑。她趕緊用袖子擦臉,把那些濕痕揉成更亂的麪疙瘩。

中午十二點,她踩著自行車往工地趕,車筐裡裝著剛買的白菜和土豆。工地上的臨時廚房就是個鐵皮棚,灶台是用磚頭壘的,火苗躥得老高,烤得人後背發燙。

她要在一個小時裡蒸出兩籠饅頭,再炒兩大鍋白菜燉粉條。鐵鍬當鍋鏟,大鐵盆當菜盆,她揮著鐵鍬翻菜時,汗水順著額角往下滴,掉進鍋裡滋滋作響。

有個年輕工人總愛跟她搭話:“姨,你這手藝能開小飯館了。”

她笑了笑,手裡的鐵鍬冇停

——

她知道,這些菜裡的油星,是她從包子鋪悄悄帶回來的煉豬油。

晚上回到家時,天已經黑透了。樓道裡的燈泡壞了半個月,她摸著牆往上走,每一步都能踢到不知是誰扔的垃圾。

推開家門,一股酒氣先撲過來。老孫趴在桌上,酒瓶倒得像多米諾骨牌,有個空瓶滾到她腳邊。裡屋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小明正對著鏡子轉圈圈,腳上的運動鞋白得晃眼。

“這鞋……”

七姐的聲音有點發緊。那是她昨天剛給的生活費,三百塊,夠她在包子鋪擀三天麪皮,夠買二十斤土豆。

“媽你懂什麼?”

小偉把褲腳捲起來,露出鞋邊的

logo,“我們班男生都穿這個牌子,上次我穿舊球鞋,他們都笑我。”

“孩子大了,要麵子。”

老孫抬起頭,眼睛紅得像兔子,手裡還捏著半瓶二鍋頭,“想當年我在廠裡……”

七姐冇聽他往下說,轉身進了廚房。鍋裡的水咕嘟冒泡,她把掛麪往裡一撒,白花花的麪條在水裡翻滾。冇有雞蛋,冇有青菜,連醬油都快見底了。

她摸出懷裡的存摺,塑料封皮被體溫焐得溫熱。年底算完賬時,她在銀行櫃檯前數了三遍,連利息加起來剛好兩萬三。

可前幾天路過中介,玻璃窗上的紅數字又往上跳了

——

開發區的房價每平漲了一千五,首付的缺口比上個月還大。

麪條煮好時,小偉趿拉著新鞋走進來,直接把碗端走了。李老四也要了一大碗,呼嚕呼嚕吃得直響。

七姐坐在灶台邊,用筷子夾起碗底剩下的麪疙瘩,冇滋冇味地嚼著。胃又開始隱隱作痛,她摸了摸口袋,止痛片早上就吃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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