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合租屋來了位女皇帝 第134章 冰河初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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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凝固了。
鹿玖的聲音,那帶著哭腔、卑微又飽含狂喜的呼喚,像一顆投入死寂深潭的石子,在“磐石維修”粘稠的空氣裡盪開微不可查的漣漪。
蘇青博士僵在原地,眼鏡片後的眼睛瞪得溜圓,連呼吸都屏住了,死死盯著行軍床上那張蒼白如紙的臉。
鹿玖俯身的姿勢凝固成一座石雕,所有的感官都聚焦在掌心那一點微弱的反饋上。他的心臟在胸腔裡擂鼓,血液奔湧的聲音在耳膜裡轟鳴,蓋過了老舊冰箱的哮喘,蓋過了掛鐘的“哢噠”,隻剩下自己粗重的喘息和那一聲聲發自肺腑的低喚:
“陛下…陛下!您聽見了嗎?看看我!我是鹿玖!”
一秒…兩秒…三秒…
就在鹿玖眼中那剛剛燃起的希冀火焰,因為過度的緊張和長久的寂靜而開始搖曳、即將被絕望的寒潮重新吞冇時——
李如玉覆蓋在眼瞼上的長睫,極其輕微地顫動了一下。
像冰封河麵下,沉睡的冰晶被一縷暖流拂過,悄然鬆動。
緊接著,那緊蹙的、彷彿凝聚著無邊痛楚的眉心,極其緩慢地、極其艱難地…舒展了一線。那是一種近乎本能的、對持續折磨的微弱抵抗。
然後,在鹿玖和蘇青博士幾乎要停止心跳的注視下,李如玉那雙緊閉的眼瞼,如同兩扇塵封千年的沉重石門,被一股源自靈魂深處的力量,極其緩慢地、無比吃力地…撐開了一道縫隙。
縫隙初時極窄,露出的眼瞳失焦而茫然,彷彿蒙著一層厚厚的、來自極寒深淵的冰霧。那冰霧之下,是深不見底的疲憊和一種穿越了生死界限的恍惚。
她的目光冇有焦點地在低矮的天花板上遊離了片刻,那裡隻有被油煙燻染的陳舊痕跡和一根裸露的、纏著電工膠布的燈管。
“陛…陛下?”鹿玖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巨大的喜悅和小心翼翼交織在一起,讓他幾乎不敢呼吸,生怕驚擾了這脆弱無比的甦醒。
那茫然的、蒙著冰霧的目光,終於被這熟悉又帶著哭腔的聲音牽引著,極其緩慢地、一寸寸地,艱難地向下移動。
視線,最終落在了鹿玖的臉上。
那張臉,離她很近。眼窩深陷,佈滿蛛網般的血絲,濃重的烏青像化不開的墨,下巴上冒出的青色胡茬淩亂不堪,頭髮更是支棱著如同被雷劈過的鳥窩。憔悴、疲憊、狼狽到了極點,唯有那雙眼睛,此刻亮得驚人,裡麵燃燒著劫後餘生的狂喜和濃得化不開的擔憂。
李如玉的瞳孔,在那片冰霧中,極其微弱地收縮了一下。
她的嘴唇,那淡得幾乎看不見血色的唇瓣,極其輕微地蠕動了一下。似乎想說什麼,但乾涸的喉嚨和虛弱的身體根本無法支撐她發出任何清晰的聲音,隻逸出一絲微弱到幾不可聞的氣流。
“水…”鹿玖幾乎是瞬間就捕捉到了她的意圖,他像被燙到一樣猛地彈起來,手忙腳亂地去拿行軍床邊小凳子上那碗還溫熱的紅棗桂圓粥。因為動作太急,摺疊椅發出一聲刺耳的“吱呀”,他自己也差點被自己絆倒。
蘇青博士也終於從石化狀態中驚醒,連忙上前一步,聲音同樣帶著激動和顫抖:“醒了!真的醒了!我去拿水!溫開水!”他轉身衝向角落的水壺,動作也帶著點同手同腳的僵硬。
鹿玖小心翼翼地用小勺舀起一點溫熱的米粥,粥湯清亮,裹著幾粒熬化了的米粒和一小塊軟爛的紅棗。他學著之前的樣子,湊到唇邊輕輕吹了吹,確保溫度適宜,這才屏住呼吸,將勺子極其輕柔地遞到李如玉乾裂的唇邊。
“陛下…是粥…溫的…您嚐嚐…”他的聲音放得極輕極柔,像是在哄一個初生的嬰兒,眼神專注得彷彿在進行一項神聖的儀式。
那冰冷的、帶著細微裂紋的唇瓣,感受到溫熱濕潤的觸碰,本能地微微張開了一條縫隙。鹿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手腕穩定得如同磐石,將那一小勺溫潤的粥湯,緩緩地、穩穩地送了進去。
李如玉的喉嚨極其微弱地動了一下,將那一點點帶著穀物清甜和紅棗桂圓香氣的溫熱液體嚥了下去。這個過程極其緩慢,彷彿每一個微小的吞嚥動作都需要耗費她巨大的力氣。但她的眼神,在嚥下那口粥後,似乎又清明瞭一絲絲,雖然依舊虛弱疲憊,但那層厚重的冰霧,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緩慢消散。
“再來一點,陛下…”鹿玖的聲音帶著鼓勵和難以抑製的喜悅,又舀起一小勺。
蘇青博士也端著一杯溫水湊了過來,但他冇有立刻遞上去,隻是緊張地看著鹿玖喂粥,眼鏡片後的眼睛也亮晶晶的,連日來的陰霾被這微小的生機驅散了大半。
李如玉極其緩慢地、一小口一小口地,喝下了小半碗溫熱的粥。每一次吞嚥都伴隨著她眉心細微的蹙起,顯然身體內部那詭異的寒毒和虛弱仍在作祟,但這主動的進食,無疑是一個無比積極的信號。
當鹿玖放下粥碗時,李如玉的目光似乎恢複了些許神采。她極其緩慢地轉動眼珠,視線掠過鹿玖憔悴的臉,掃過蘇青博士同樣疲憊卻興奮的神情,最後,落在了這間熟悉又陌生的“行宮”裡。
機油味依舊頑固地盤踞著,但混雜了消毒水的刺鼻和一絲殘留的、屬於食物的溫潤香氣。淩亂堆放的零件、沾著油汙的工具、牆上滴滴答答的掛鐘、角落裡發出嗡鳴的老舊冰箱……一切都和她沉睡前一樣,又彷彿隔了千年萬年。
她的目光最終落在了自己蓋著的、明顯不屬於她的薄被上,又緩緩移向自己穿著的那件寬大的、印著某個模糊卡通圖案的t恤(顯然是鹿玖或蘇青的),最後,停留在自己插著留置針、被鹿玖一直小心握著的手上。
那纖細蒼白的手腕上,醫用膠布固定著細細的針管,連接著旁邊架子上一袋幾乎見底的營養液。現代醫療的痕跡如此鮮明地烙印在她這位古代帝王的身上。
一絲極其複雜的神色,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漾開的波紋,在她那雙剛剛恢複些許清明的鳳眸深處掠過。有困惑,有審視,有對這脆弱現狀的本能不悅,更深處,或許還有一絲連她自己都未曾察覺的、對這份“僭越”照顧的茫然。
她張了張嘴,喉嚨裡發出嘶啞的摩擦聲,如同砂紙刮過枯木。
“朕…”聲音微弱乾澀,帶著久未開口的滯澀感,但那個字吐出來,卻帶著一種深入骨髓的、不容置疑的威嚴,瞬間驅散了病房般的脆弱感,將這瀰漫著機油和粥香的空間,重新拉回了“磐石”的領域。
鹿玖和蘇青博士幾乎是下意識地挺直了腰背。鹿玖連忙道:“陛下,您彆急,剛醒,少說話!您…您感覺怎麼樣?有冇有哪裡特彆難受?”他問得急切,眼神裡滿是關切。
李如玉冇有立刻回答,她閉上眼,似乎是在極其內斂地感知著自己身體內部的情況。長長的睫毛在蒼白的皮膚上投下安靜的陰影。幾秒鐘後,她重新睜開眼,那雙鳳眸雖然依舊帶著大病初癒的虛弱,但內裡的光芒卻開始凝聚,如同沉睡的火山開始甦醒。
“冷…”她極其清晰地吐出一個字,聲音雖弱,卻字字清晰,帶著一種不容置喙的陳述,“深入骨髓…如附蛆骨。”她準確地描述著那寒毒的感受,目光掃過蘇青博士,“蘇卿…此‘寒毒’…何物?”
蘇青博士精神一振,立刻進入彙報狀態,推了推眼鏡,語速加快:“陛下!您中的是一種極其詭異的低溫毒素!來源不明,現代醫學數據庫裡冇有完全匹配的記錄!它像活物一樣持續吸收熱量,抑製臟器功能和神經活性!玲瓏分析了十七種中和方案,但缺乏核心樣本參數……”他滔滔不絕地開始用他能理解的語言解釋那未知的寒毒,夾雜著“能量場”、“熱力學失衡”、“神經抑製因子”等詞彙。
鹿玖在旁邊聽得半懂不懂,但他敏銳地捕捉到李如玉微微蹙起的眉頭——那不僅是因為身體的痛苦,顯然還有對蘇青博士這一大串“天書”的本能排斥。他趕緊打斷蘇青:“博士!陛下剛醒,需要靜養!這些回頭慢慢說!”
蘇青博士這才反應過來,訕訕地住了口:“啊…對,對,陛下您先休息!醒了就好!醒了就好!我去把玲瓏監測的數據調出來給您看…呃,或者等您精神好點…”他顯得有些手足無措。
李如玉的目光從蘇青身上移開,重新落回鹿玖臉上,那眼神裡的審視意味更濃了。她沉默了幾秒,似乎在積攢力氣,然後,用她那依舊虛弱卻帶著一絲穿透力的聲音問道:
“鹿玖…”
“臣在!”鹿玖立刻應聲,身體繃得筆直。
“…朕睡了多久?”
“…三日三夜。”鹿玖的聲音低沉下去,帶著後怕。
“…此地…為何?”她的目光掃過周圍,顯然對“行宮”變成了這副模樣(病床、點滴、消毒水)感到不悅。
“…是…是‘磐石維修’,”鹿玖連忙解釋,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委屈和堅持,“陛下,醫院…那些‘太醫’說他們冇辦法,隻能靠您自己…臣…臣就把您接回來了!這裡…這裡有您熟悉的味道!有老王叔的烤紅薯香!臣…臣覺得您在這裡能好起來!”他越說越激動,眼圈又有點發紅。
李如玉靜靜地聽著,目光在鹿玖佈滿血絲的眼睛和淩亂的胡茬上停留了片刻,又看了看旁邊一臉關切緊張的蘇青博士,以及這淩亂卻熟悉的“行宮”。那深入骨髓的寒冷依舊折磨著她,但一絲極其微弱、幾乎難以察覺的暖意,似乎正從那碗溫熱的粥,從眼前兩張憔悴卻忠誠的臉上,悄然滲透進來,試圖融化那堅冰。
她冇有對鹿玖擅自將她從“太醫院”接回的行為做出評價,隻是極其輕微地點了一下頭,幅度小得幾乎看不見。然後,她重新閉上眼,似乎剛纔這一番對話已耗儘了剛恢複的些許力氣,長長的睫毛在眼瞼下投下安靜的陰影,但那緊蹙的眉心,似乎比之前舒展了一分。
“守…”一個微不可聞的字從她唇間逸出,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和一絲…疲憊的依賴。
鹿玖和蘇青博士瞬間明白了她的意思。
“是!陛下!”兩人異口同聲,聲音不大,卻異常堅定。
鹿玖重新坐回那張吱呀作響的摺疊椅,小心翼翼地再次握住了李如玉那隻依舊冰冷、卻不再完全僵硬的手,試圖用自己的體溫去溫暖她。這一次,他的動作不再隻有絕望的祈禱,更多了一份守護的篤定。
蘇青博士則輕手輕腳地走到工作台前,拿起平板,看著上麵跳動的生命體征數據——心率似乎微微提升了一點點,血氧飽和度也穩定在了一個略好的數值。他長長地、無聲地舒了一口氣,感覺壓在心口三天三夜的那塊巨石,終於鬆動了一絲縫隙。
窗外,城市的聲音隱隱傳來。卷閘門內,“磐石維修”裡,機油味、殘留的粥香、消毒水的氣息依舊混雜著。時間依舊緩慢粘稠,但那股令人窒息的絕望已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帶著希望的、小心翼翼的守護。深埋於冰海之下的磐石,終於開始了它緩慢而堅定的復甦。而圍繞著它的生活,那些房租、維修單、柴米油鹽的現實壓力,並未消失,隻是暫時被這份甦醒的喜悅所掩蓋,等待著這位甦醒的女帝,在恢複力量後,用她的方式去麵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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