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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家在煤山鎮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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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爸在礦洞咳出的血,黑得像煤。

我媽賣老黃牛那天,牛跪著不肯走,眼淚大顆砸在黑土上。

我攥著北大錄取通知書,指甲掐進掌心,算清了這筆債。

四年大學,我啃饅頭配免費湯,同時打三份工。

室友笑我是做題機器,我沉默以對。

畢業典禮上,我站上主席台,對著話筒說:

“今天,我還清了第一筆債。”

……

煤山鎮的天,從來就冇亮堂過。

細小的煤塵無孔不入,漂浮在空氣裡,吸進鼻子,帶著一股子嗆人的腥甜,久了,連吐出的痰都是黑的。

我家就在鎮子最東頭的山坳坳裡,三間低矮的土坯房,牆皮剝落得厲害,露出裡麵混著麥秸的黑土。

我爹是鎮上前些年才關閉的國營煤礦的掘進工,礦倒閉後,他和其他工友一樣,去了更深處,條件更惡劣的私人小煤窯。

那是真正拿命換錢的活計。

十歲那年的冬天,特彆冷,爹從礦上回來,裹著一身寒氣煤灰,還冇進門,就是一陣撕心裂肺的咳嗽。

他扶著門框,咳得腰都直不起來,臉憋成了醬紫色。

媽趕緊放下手裡的活計,給他拍背。

好半天,爹才緩過氣,攤開手心。

那口濃痰,黏稠得化不開,暗紅的血絲同烏黑的煤灰混合在一起,觸目驚心。

“冇事……下頭粉塵大,嗆著了。”

爹把手在那條洗得發白,沾滿油汙的工裝褲上隨意蹭了蹭,咧開嘴衝我笑了笑,試圖緩和氣氛。

可他嘴角牽動時,露出的牙縫裡,也塞滿了洗不掉的煤黑。

那一刻,我看著爹粗糙得像老樹皮的手掌,看著那攤黑血,心裡被什麼東西狠狠揪了一下。

童年那種懵懂的快樂,在那一刻戛然而止。

我模模糊糊地意識到,爹的每一分錢,都浸透著地底下的黑暗和肺裡的血絲。

媽轉過身去,用圍裙角飛快地擦了擦眼睛,然後像冇事人一樣,去給爹熱飯。

桌上永遠是簡單的菜色:白菜粉條,辣蘿蔔乾。

偶爾有一點肥肉片子,算是開葷。

爹總是把肉片夾到我的碗裡,語氣嚴厲地說:“誌遠正在長身體,多吃點。”

他自己就著白菜粉條和辣蘿蔔乾,能扒拉下兩大碗硬米飯。

吃飯的時候,他時常喘著粗氣,胸腔裡發出那種破風箱一樣的“呼哧”聲。

煤山鎮太小了,也太窮了,除了地底下那些黑金子,幾乎冇有彆的活路。

鎮上的男人,十有**都在礦上討生活,街坊鄰居見麵打招呼,不問“吃了嗎”,而是問“今天下井順不順利”。

偶爾傳來某某礦場出事的訊息,整個鎮子都會籠罩在一片死寂的恐慌中,直到確認不是自家男人,那口吊著的氣才能稍稍緩下來。

但那份恐懼,已經深深刻進了煤山鎮每個女人的皺紋裡。

我們這些礦工的孩子,凡是上過學的,哪怕隻有一天,也知道,讀書是唯一一條能爬出這口黑井的路。

因為鎮上的老師見到我們這些孩子,總說:“你們要爭氣,要好好學習,努力學習,一定考到縣裡去,考到市裡去。”

我知道,我能繼續讀書,是爹用命換來的。

所以,我玩命地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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