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男友是替身使者 第8章 8 沒有那種“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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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那種“真相”。
……坦白地說,喬魯諾並不想在琪亞拉麵前暴露自己的真實身份。
十五歲以前,他的人生和其他人的人生相比,並沒有什麼特彆,甚至還有點灰暗。
喬魯諾的母親是一位日本女性,和傳統的日本女性不太一樣,這位女士極度追求“自由”。
她與不知名的男子情投意合,生下喬魯諾,卻又在之後失去了和那名男子的聯係,並且常常將喬魯諾獨自丟在家裡,置之不理。
後來,這位女性與一名意大利男人結婚移民,喬魯諾跟著遠渡重洋,並且更改了自己的姓名。
但是母親的婚姻沒能給喬魯諾帶來一個完整的家庭,他終於擁有了長期在家庭中缺位的“父親”,這個父親卻總是對他施以家暴。
行走在意大利街頭,和當地居民格格不入的混血長相,又總是受到群體天然的排斥。
喬魯諾一度覺得人生至此境地,已經沒有任何未來可以期待,他在世上不過是一具軀殼,徒勞等著生命的終結。
在某個夏日的午後,他遇見了與他截然相反的琪亞拉。
儘管沒有和這位高年級的學姐近距離接觸過,但喬魯諾沉默地在周圍同學的交談中、拚湊出了一個完整的琪亞拉。
琪亞拉擁有一個幸福美滿的家庭。
她的父親繼承了當地的一個小型葡萄園,母親開設了一家牙科診所,祖父母擔任過大學教授,外祖父母在地球的另一端從事法律工作。
琪亞拉生活優渥,父母恩愛,她長相美麗,性格又溫柔,廣受歡迎。
在學校裡,有這麼一句玩笑似的說法:
在這座校園裡,你可以儘管去得罪校長和老師,也不能讓琪亞拉皺一下眉頭。
完美的琪亞拉就是這座不大的學校裡、學生們唯一能接觸到的最閃耀的存在。
她就像夜間最負盛名的北鬥七星,人們或許會在白晝到來的時候短暫地忘記她,卻永遠會在夜晚擡起頭來看見她的時候,朝著她指引的方向前進。
學校裡其他同樣不受歡迎的、“失敗”的孩子,曾經做過這樣的猜測:
如果能夠得到琪亞拉的認可,那麼,至少在學校裡,他們也可以成為風雲人物。
而原本就是風雲人物的校園頂尖團體,更是喜歡將琪亞拉牢牢綁在他們身邊,以此鞏固他們階級的地位。
喬魯諾原本對於這些傳言並沒有實感,琪亞拉這樣的校園之星離他實在太過遙遠。
直到那個夏日的午後——
在體育課程中隱約受到排擠,無法成功組隊的他,迷茫地爬到了一棵大樹上。
他在和煦的微風中,撫摸著身下令人安心的粗壯枝乾,貪婪地汲取著這沉默的生物能夠給他帶來的力量,那是他的人類同伴所不能給予他的……某種靜靜流淌著的活力。
幾個深呼吸後,喬魯諾睜開眼,樹下走來一對少年人。
眼看著他們似乎要開始互訴衷腸,喬魯諾知道,自己得開始屏息凝神,確保這兩人不會發現自己了。
不然他可能會在之後被扣上“變態偷窺狂”的名號,悲慘的校園生活又將添上一筆黑暗史。
因為緊張,精神力高度集中,樹下男女的談話就無可避免的、變得更加清晰可聞了。
“……隻是陪我去看一場電影而已,拜托,琪亞拉,你不答應的話,你怎麼知道我們不合適呢?”
男生的聲音很是急切。
喬魯諾一下明白了這場對話發生的緣由,大名鼎鼎的琪亞拉正在被堅持不懈的追求者騷擾。
琪亞拉的聲音很疲憊:“很抱歉,托馬,可是我已經考慮很多次了……我認為我們……”
她的話音未落,“彭”的一聲,喬魯諾感到自己身子一震,他嚇了一跳,抓緊了大樹,接著意識到托馬剛才一拳捶到了樹上,而且力道恐怕不小。
樹上的葉子一直在往下掉,甚至還有小蟲子掉到了喬魯諾的身上,他分神把蟲子輕輕抓起來,動作小心而溫柔地將它們送回樹葉裡。
琪亞拉結結巴巴地改口了:“呃……我……我晚上真的沒時間,我媽媽要來接我去檢查牙齒。”
她的語氣軟化了。
男生聽出來女孩態度的轉變,急不可耐地蹬鼻子上臉:“那明天呢?明天也不行嗎?”
“……可以,應該可以,我會通知你的。”
“你確定?不是在敷衍我吧?”
“不,我不會的,托馬。”
……
琪亞拉明顯在硬著頭皮、討好粗暴的男學生。
對方不知道是意識到了琪亞拉的恐懼還是沒有意識到,總之接下來還是以一種粗獷的態度和琪亞拉進行對話,好一會兒,他才被琪亞拉勸走。
聽著底下發生的對話,才上中學的喬魯諾突然有了某種模糊的想法:
看上去好像什麼都擁有的琪亞拉,其實過得並不比他快樂。
但是這樣的想法、和一直以來被灌輸的社會主流思想不符,他不確定地對這個結論感到疑惑。
琪亞拉到底為什麼不高興?
就算被冒犯了,以她備受寵愛的校園地位,她不應該可以直接反擊回去嗎?
喬魯諾想不明白。
接著,他又聽見了女孩的對話聲,他透過枝葉往下看,琪亞拉正在和某人通話。
“媽媽……我的牙齒很健康,我不想去……不,我真的……”
“禮貌?……我隻是有點累,在家休息,為什麼我不可以休息?為什麼大家會因為我想休息討厭我?自私?我……”
她突然沉默了起來。
過了一會兒,喬魯諾才聽見女孩哽咽的聲音:
“我想休息,媽媽,我今天真的很累,我有很多作業……我……好吧,我會的,我可以,我能按時完成作業的。好,我會到的。”
結束通話電話,漂亮的黑發女孩蹲在地上小聲啜泣起來。
喬魯諾感覺自己的四肢由於長期維持一個固定的動作,而開始僵硬。
但是琪亞拉哭了很久都沒有離開,他隻能強忍著,無聲地聽完了她這場原本不可能找到觀眾的痛苦說明。
……原來看上去總是微笑著的琪亞拉、擁有一切的琪亞拉,總是得到所有人的喜愛的琪亞拉,哭起來要比他更長、更久、更壓抑。
她和他一樣,哭泣的時候會咬著自己的手指,眼淚無聲地從眼眶裡滑落,偶爾才發出克製不住的嗚咽聲。
她哭的時候,比微笑著的時候更真實。
喬魯諾感到一直以來一成不變的世界,好像有哪裡變得不太一樣了。
幾天以後,他又遇到了另外一件足以徹底改變他人生的事件。
他突然發現,無論去到哪裡,他都要比之前更受歡迎,繼父不再會對他施以暴力,鄰居的孩子不再欺負嘲笑他,就連經常去的冰淇淋店,都會對他格外照顧。
他尋找了一陣子原因,接著發現,這一切的變化,是因為在前段時間,他偶然幫助了一位黑幫,對方休整好以後,很快對他進行了報答。
喬魯諾忽然覺得自己找到了人生方向,他也想成為這樣的人。
他的世界開始不再陰暗,太陽落下來終於有了溫度。
喬魯諾的背挺得越來越直,在校園裡邁開的步伐越來越大,能夠迎麵撞見琪亞拉的次數越來越多,好幾次,他直接和她眼神交錯。
但是對方總是憂心忡忡,嘴角掛著微笑,眼睛裡卻空空如也。
她總是不知道在想些什麼,也總是對他視而不見。
可是喬魯諾卻越來越瞭解她。
她身邊總是有不同的朋友,她的儲物櫃裡和書桌上總是擺滿了禮物,她不光在學校裡備受歡迎,走在街上也總是會被人搭話……
她的確擁有很多以前的他無法得到的東西,可是那些東西,並不是她想要的。
喬魯諾曾經的痛苦在於他得不到,而琪亞拉的痛苦在於她不能拒絕。
她忍無可忍的拒絕總是要付出很多代價。
她的桃色新聞屢見不鮮,她總被詆毀造謠。
她隻是淡淡地把眼睛從對話者身上移開,或者將一直以來掛在唇邊的微笑卸下,就成了“傲慢”的罪證。
喬魯諾一無所有不怕失去,琪亞拉卻被重重捆綁在他人的期待之中,她艱難地喘息著,不敢對壓迫她的眾人舉起鐮刀,因為揮刀落下的瞬間,她不光會斬斷羈絆,還會斬下自己的血肉。
於是她隻好麻木地試著去逢迎,她試圖學著用其他方式轉移壓力,她頻繁地答應不同的約會,然後永無止境地利用下一個異性去打擊這場自己並不期待的約會。
她的性格悄然發生了改變,喬魯諾很少再觀察到她眼角的紅痕——
那紅痕好像隻有他看得見一般,從來沒有人會去關心琪亞拉是否有大哭一場。
總之,琪亞拉偷偷哭泣的次數明顯減少了。
她的微笑越來越虛假。
……
“你應該和我在一起。”
注視著這一切,喬魯諾不知為何,悄然而生出這離奇的念頭。
在另一個夏日的午後,圖書館陳舊腐朽的空氣中,喬魯諾這麼失禮地向琪亞拉說出了這句話。
嚴格來說,這是他們第一次麵對麵的談話。
琪亞拉顯然終於在這時候才第一次認識到喬魯諾。
她被突然冒出來、自說自話的喬魯諾嚇得不輕。
“你有什麼毛病?”
年輕女孩慌不擇路地逃跑了。
而喬魯諾就這麼坐在她身後,沉默地看著她逃竄的背影。
很好,搞砸了。
到了這種時候,他還能冷靜地給自己的行為做出一個評價。
然後他更加冷靜地認識到,以琪亞拉時常被異性糾纏的過往來說,她肯定由此會對他產生警惕。
不僅是搞砸了,是完蛋了。
他和琪亞拉——至少在短期內,不會再有交好的可能了。
喬魯諾年少青春唯一起過的綺念,就這麼被自己親手葬送了。
……
其實並不重要,他並沒有在乎她到沒有她就不能生活的地步。
再加上在那之後不久,喬魯諾遇到了一些事情,和他心心念唸的幫派有關。
他花費了一些時間,鍛煉自己,完成了一些任務,轉變了身份。
他成為了地下世界的領頭人,每天都忙著為了實現自己幫派改革的夢想而奮鬥。
他無瑕去回憶灰暗歲月裡並不重要的那一個小女孩。
直到一個雨天。
喬魯諾無意中走進了一家咖啡館。
那張被歲月模糊了的麵容,突然又出現在了他眼前。
她依舊美麗,依舊溫和,總是微笑著。
一切好像和從前一樣,沒有變化。
已經經曆了人生許多波瀾起折的喬魯諾,猝不及防被“琪亞拉的麵容”,拉回了年少青春、一無所有的時光裡。
一無所有的過去,不僅沒有成就,同樣也沒有後來的煩惱和失落。
他無法抑製的對此感到懷念。
……走上前去,喬魯諾和對方打起了招呼。
琪亞拉擡眼看了過來。
她的眼睛很乾淨,比他記憶裡的還要澄澈美麗。
“先生,”她微笑著問他,“您淋了不短時間的雨吧,需要乾毛巾嗎?”
她的笑容比過去要更加真誠。
毫無疑問,琪亞拉不再為自己的青春年少而痛苦了。
喬魯諾也不再痛苦了。
“麻煩了,如果可以的話,非常感謝。”他回答她。
她轉過身去,為了他奔前走後,忙活起來。
她沒有認出他。
她不能認出他。
……
納蘭迦說,她遲早會知道真相?
沒有那種“真相”。
喬魯諾回答。
他是這麼希望的。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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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這裡的時間線和原著不一樣,喬魯諾遇到黑幫應該是更小的時候,但是由於所以結果。總之我把它扭曲了。
一直忘記說了,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