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師弟不可能是黑蓮花 第第 3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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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線香自角落中的象牙雕梅雀香筒中嫋嫋升起,
風將外頭床簷下懸著的花鈴吹得叮叮噹噹得響。
沈竹漪鴉黑的睫毛動了動,似是清醒了過來。
那雙眼睜開時,有種蝴蝶破繭的美感,
眼尾處的紅暈像是豔麗的蝶尾,輕輕顫動。
此時此刻,還冇睡醒的雲笙腦袋裡是一團漿糊。
她呆呆地盯著自己的手,
和手中沉甸甸的……劍。
似乎事態已經太過荒誕,她竟不合時宜地想著,
是否都是這般誇張到令人害怕的程度,她一手尚且圈不住。
猝不及防就和他四目相對,沈竹漪烏黑水潤的眸子盯著她。
觸碰他的時候,
隻隔著一層薄薄的衣料,他的體溫極高,
雲笙的手心滾燙,佈滿了汗,無意識地動了一下手指。
沈竹漪蹙起了眉,
不禁也跟著動了一下腰身。
他的背脊緊繃,似乎很疼,
鬢邊被汗濡濕,麵龐顯得乾淨雋秀。
他的劍在她手中嗡鳴顫抖,雲笙快要握不住。
那把佩劍並不聽她的話,
也冇有被她柔軟的手心安撫住,
反而是變本加厲、橫衝直撞地刺向她。
一顆汗珠落在沈竹漪眼窩和鼻梁連接的凹陷處,他太陽xue處的青筋隱約跳起,
另一處的卻跳動得更快。
雲笙嚇得麵色蒼白,
欲要收回手,卻被他緊緊攥住了手腕。
他目不轉睛地盯著她,
隻是禁錮著她的手腕,卻冇有再動,看得她紅著臉拚命想要從他手中掙脫。
二人都握著彼此,爭執之間,青紗帳幔越收越緊,布料不斷摩挲,他的神情介於痛苦與歡愉之間,呼吸聲也隨之加重。
就在此時,外頭響起敲門聲。
“師妹,時候不早了。”
兩人的身軀皆是一顫。
雲笙嚇得攥緊了手。
沈竹漪修長的五指深陷被褥,手背的青筋也跟著暴起,背脊像是一張緊繃的弓弦,骨節,眼尾,渾身上下都泛起紅,汗珠順著他小臂利落的肌肉線條一顆顆滾落進床褥。
他雙肩一顫,差點就此泄出來。
雲笙猛地坐起身,對著外頭喊道:“馬上,馬上出來!”
外頭聽出不對勁的薛一塵蹙起眉:“我可以進來嗎?”
雲笙瞥向沈竹漪,半晌道:“稍等。”
說完,雲笙便飛速跳下床,趿著鞋子噠噠噠地跑去推開門。
薛一塵推開門的時候,就看見沈竹漪靠著床榻,披著的衣物是敞開的,露出一截勁瘦的小腹,下半身則是披著衾被,隻能隱約看出一點弧度。
他散落的烏髮像是上等的鬆煙墨,似是披著滿身光滑。
他叼著一根硃紅的髮帶,慢條斯理地將發收攏束起,長生辮上綴著的鈴鐺隨著他的動作輕響。
沈竹漪眼邊紅冶穠豔如血,眸光也是散漫的,漂亮的眼睫一掃,淡淡瞥向他。
看著雲笙泛紅的麵頰,薛一塵攥緊了手心。
他隻覺心中某處格外酸澀,繃著冷峻的麵孔,渾身像是一塊通體冒著寒氣的冰。
半晌,他才道:“師妹,收拾一下,準備回宗。”
雲笙點頭:“好的。”
而後,他從袖中取出一枚海棠點翠步搖,那張淡漠的臉神情不變,隻是耳根微微發紅:“師妹,昨日我和柔錦逛夜市時,她格外中意這支步搖,央求我買給她,我見好看,便給你也買了一隻……”
雲笙隻是看了一眼,便立刻打斷了他:“多謝師兄好意,但我不戴這種,若是遇到危險,打鬥起來多有不便。”
薛一塵握著步搖的手一頓,道:“往後我都會護著你,有我在,師妹不必出手。”
雲笙敷衍地笑了一下:“師兄,這個世上,可冇有誰能一直護著誰。”
薛一塵聽出她話中明確的拒絕之意,也不再勸說,隻是沉著臉,手中的步搖幾欲被他捏斷。
她的師妹,在這短短的時日內,究竟受了什麼苦,為何會連他也不信。
他的目光再度變得冰冷銳利,越過雲笙望向了室內。
任何人膽敢橫在他與師妹之間,從中挑撥唆使,都得付出代價。
就在此時,外頭傳來客棧跑堂夥計的驚呼聲:“姑娘,姑娘你怎麼了?”
“不好了,有人暈倒了!”
雲笙和薛一塵對視一眼,二人紛紛朝樓下望去。
穆柔錦吐出一口血,自階梯上跌落,倒在拐角處,昏死了過去。
她髮髻間那支點翠步搖,尚在輕輕晃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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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一塵抱著穆柔錦匆匆趕回蓬萊宗時,已是巳時三刻。
宗內的靈醫很快便被尹禾淵傳召過去。
蕭長老之死加上穆柔
錦昏迷,引得宗內眾人都在探討此事。
雲笙被宗內的長老傳話,詢問了有關烏長山的事,她把能說的都一五一十說了,回到了自己的住處,開始收拾金銀細軟。
沈竹漪被宗內傳召後,便足不沾地攜著歸陰燈去郢都王庭覆命。
她知道他很忙,要在沈家、蓬萊和王庭三方勢力中周旋。
待到他處理完事情,三日歸宗後,他們便要去紅袖城。
這可算是遠行,不僅僅是住一日客棧這般簡單。
雲笙一一整理著東西,直至尹禾淵身旁的道童敲響了她的門。
道童籠著袖子,低眉道:“雲笙師姐,掌門請您去一趟。”
雲笙蹙起眉。
尹禾淵這幾日在為穆柔錦的事情忙得焦頭爛額,為何會得空來找她?
雲笙雖不情願,在離開蓬萊之前,也不能公然違抗師命。
她道:“煩請帶路吧。”
道童領路,穿過曲折的迴廊,穿花度柳,到了尹禾淵的住處。
還冇進門,她便聽見宗內的靈醫道:“她之前受了棍刑,本應該好生修養,不宜再使用靈力。結果,她為救烏長山百姓,又扮作新娘,和邪祟鬥法,這下內息紊亂,邪氣入體,是神仙來了也難救啊!”
尹禾淵大發雷霆道:“什麼叫做神仙難救?繼續用藥,若救不活,你們都要給她陪葬!”
他氣得將長桌掀翻,連帶著厚重的硯台朝門口拋擲而去。
見那硯台要砸向道童的額角,被一道寬大的紗袖捲住,拋向了角落。
抱著頭的道童鬆了一口氣,轉而看向雲笙,連忙鞠躬道:“多謝雲師姐。”
屋內的幾人紛紛朝雲笙看來。
靈醫一頓,看向雲笙,磕磕絆絆道:“但若是有人身懷療愈之血,放血引出邪氣和毒素,再以其之血煉製丹藥,使柔錦服下……”
尹禾淵的目光瞬時便鎖定了雲笙,直截了當道:“雲笙,此月你便不必去為宗內丹房舍血煉丹了,你的血用來救治你師妹。”
早就料到的雲笙忽然笑了一下。
室內陷入一片靜謐,尹禾淵蹙起眉頭:“你笑什麼?”
與此同時,匆匆趕來的尹鈺山和薛一塵剛踏進門,便聽見背對著他們的少女一字一句道:“我此番來,便是告訴師尊,我不願再為宗內的丹房舍血煉丹,更不願取我的血去救旁人。”
尹禾淵錯愕片刻,隨之而來的是被忤逆的暴怒:“什麼叫做旁人?這是你師妹!她平日有多尊敬你,如今她性命不保,你竟能眼睜睜地看著她去死嗎?”
雲笙道:“若是今日躺在那裡的是我,師尊還會這麼說麼?”
更何況,她不信穆柔錦會這麼容易死了。
尹禾淵麵色變了一瞬,眸間慍怒更盛:“雲笙,你真是越發無法無天了,屢次三番頂撞師長,視同門情誼於不顧,蓬萊八十三條戒律,你犯了多少條,還冇抄夠嗎?”
薛一塵垂眸道:“師尊息怒,師妹舟車勞頓,一時糊塗纔出此言。”
尹禾淵冷笑拂袖道:“一時糊塗?來人,將她關去丹房,她既這般糊塗,就讓她進去將那八十三條戒律謄寫十遍,待到她何時清醒了,在丹房內放了血,再放她出來!”
“是。”其餘幾名弟子應聲道。
那一直捂著腦袋的道童看著角落的硯台,知道這東西若是砸在他額角,輕則頭破血流,重則暴斃而亡。
他踟躕片刻,終是趁著亂成一鍋粥的眾人冇注意,悄悄溜去了明霞峰。
在這宗內,隻有一人能救雲師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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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笙被關進宗內丹房的時候,恰是正午。
他們尚給了她一絲體麵,冇有五花大綁地擡進來。
蓬萊宗的丹房,她很熟悉。
四壁內的木格裡陳列著各式各樣的丹藥,繞過中間三獸足的盤龍煉丹爐,旋轉角落中的一枚天球瓶,裡頭便顯現出一道暗室。
她便被關在了這間暗室之中,連帶著那一冊厚重的蓬萊戒律。
暗室裡充斥著淡淡的血腥味,擺放著一枚剔透的四角琉璃丹爐。
這是用來煉她的血的。
此暗室的四壁,擺放的丹藥,都是以她的血煉成的。
每月中旬,她都要來到這間隱蔽的暗室,看著刀落在她的手腕上,看著自己的血一點一點掉落進琉璃皿中。
失血的感覺很冷,混雜著苦澀的藥香,逼仄壓抑的丹房,這些日子構成了她回憶的一部分。
她的血為藥引,加各式的靈藥,能煉作宗內的上品丹藥,就連當初重傷閉關的尹禾淵,用的都是此藥。
雲笙撩起袖擺,看著手腕上交錯的疤痕,唇角勾出一抹嘲諷的笑。
入了夜,尹鈺山和薛一塵都來看過她。
尹鈺山氣勢洶洶地走進暗室,本想質問雲笙為何如何狠心,要眼睜睜看著穆柔錦去死,畢竟現下能救穆柔錦的隻有雲笙。
可當他看見雲笙抱著雙膝縮在角落裡,雙肩瘦削,烏髮低垂,隻露出一截尖尖的雪白下頜的模樣,心中某塊地方卻塌陷了下去。
尹鈺山歎了口氣,放緩了聲音道:“雲笙,你何必與我爹犟嘴呢?你不知他吃軟不硬麼?我知道你不願再舍血,你便就破例這一次救救小師妹,我絕對會補償你的。其他的你想怎麼隨心所欲都冇事,但此事性命攸關,不是兒戲。我定會與我爹求情,讓他不再讓你舍血。我聽說你滴水未進,給你帶了點吃的。”
他蹲下身,伸手去拂她的鬢髮,將食盒中的糕點遞給她,想要喂她吃。
雲笙卻猛地偏過頭,避開了他的觸碰。
因為二人的動作,糕點滾落在地。
尹鈺山隻覺好心餵了驢肝肺,想罵幾句,瞧見她白淨的側臉,終是不捨得罵出口,一腔怒火無處發泄,踹開門便朝外走去。
他走後不久,薛一塵亦來看望了雲笙。
他來時步履匆匆,顯得格外疲憊:“師妹,我知道你受了很多委屈,你和柔錦對我來說缺一不可。如今看你們一個昏迷不醒,一個被關禁閉,我亦心如刀絞。師父心意已決,我無力挽回,隻能委屈你。師兄願陪你一起,你舍了多少血,師兄便願散多少靈力為你療養身體。”
見雲笙始終低垂著頭不發一言,他也冇有再說什麼,隻是看著地上沾了塵土的糕點留下一句:“我明日再來看你。”
待到夜深,雲笙擡眸,看向暗室被結界封死的門窗,慢慢摸向了懷中的符紙。
而在無人注意的角落,一隻黑貓自明霞峰內走出,潛入了丹房之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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