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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師弟不可能是黑蓮花 第第 4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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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

風雪停了。

一個小小的身影自岩石後艱難地爬出來,一步一步走在雪裡,留下一排深淺不一的腳印。

慘白的月光下,

細碎的雪花飛舞。

沈竹漪麵色陰鷙地走在雪地裡,額角被砸出一個血窟窿。

若不是幻境給的這幅殘破的軀體,區區雪崩,

豈能讓他受傷昏迷。

他隻破了一次陣眼,唯有一次變回真身的機會,

隻能在關鍵時刻使用。

他找到地方,在地麵用長著利爪的手,不斷刨開碎石和雪塊。

雲笙比他想的更蠢,

為救旁人,所有人都逃出去了,

隻有她一個人被困在這裡。

這是她的回憶,他不知她後來是如何得救的,或許也是這具雪妖身體的主人救的她。

但現在身處幻境,

這一劫,很可能就會成為她的劫數。

這幅雪妖的軀體雖孱弱,

嗅覺卻格外敏銳,能記住她的味道。

爪牙也足夠鋒利,能夠挖開礙事的石塊和殘雪。

她被埋得很深。

估計畏寒的毛病,

就是這時候落下的。

活該。

沈竹漪麵無表情地用力將雪刨開,

身處地麵也越陷越深。

他的手磕碰到雪裡的岩石,指甲蓋被撞得徑直翻折過去,

碎裂成一塊一塊,

露出鮮紅的指肉。

血水落在雪地裡,淩冽刺骨的風拂過他的眉眼,

他雙眼眨也不眨,隻顧著跪在雪地裡翻找,那張稚嫩的麵孔上落下大小不一的裂口。

直至一夜過去,日光落下來,雪裡跪著一個小小的,滿身被白雪覆蓋的雕塑。

沈竹漪伸出血肉模糊的手,觸碰到了昏迷在雪中的雲笙。

溫和的日光落在她的麵容上,她卻始終冇有動靜,像是睡著了。

沈竹漪垂眼,看著這樣的雲笙,隻想著將這幻境裡連帶著幻境外的人通通都殺了纔好。

他這才意識到,她和那些木偶不一樣。

他喜靜,身邊的木偶也要緘口無言。

但他不喜歡不會說話的她。

這樣不會眨眼,不會哭,不會笑的她。

哪怕纏上傀儡絲,做成木偶,仍由他操控。

那層皮肉之下,也冇有鮮活的心跳和汩汩流動的溫暖的血。

他找到雪山內的藥草,碾碎了,用尖利的牙咬破自己的手掌,炙熱的血珠伴著藥草順著她青紫的唇滾落進去。

一炷香過後,雲笙的睫毛動了動。

沈竹漪將皮開肉綻的小手藏在了袖中,靜靜地看著她醒來。

見到他,雲笙似乎很驚訝。

“是你救了我?”

沈竹漪麵無表情地搖頭。

雲笙口中滿是鐵鏽的腥味:“那便是我們的運氣好,命不該絕。你有看到和我同行的人麼?兩男一女,咳咳咳……”

沈竹漪不說話。

雲笙嘴唇皸裂,受了風寒,說至此,眼神落寞垂下去,自嘲地笑了一聲。

看見他滿臉的傷痕,麵色青紫,她動了動被凍僵的身體,挫熱自己的雙手,貼在他的麵頰上,心疼地看著他臉上的傷口,垂淚道:“對不起,冇有保護好你。”

她的淚水滾燙,融化他眉間的冰霜,一顆顆砸在他凍僵的臉上。

他感受著她溫熱的淚水,看著她通紅的眼。

他藏在袖中,那血肉模糊的五指開始痙攣、發顫。

彷彿那淚水淌過他指尖的傷口,浸濕了他的血肉,他心口處升騰起一股古怪的,酸澀的暗流,流竄至四肢百骸。

隻留下一種疼痛到愉悅的扭曲,酥麻,又叫人顫栗。

“現在大雪封山,我們出不去,尋一個洞窟生火取暖,再想辦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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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笙領著他找到了一個洞窟。

看著這個熟悉的洞窟,沈竹漪的麵色變了一瞬。

果然,在雲笙尋柴點火的時候,找了一個瀕死的人。

沈竹漪垂眼,神情漠然地看著這個人。

這是一個和雲笙差不多年歲的少年。

少年束著發,發間一根末端纏著銀鈴的長生辮,他陷入了昏迷,頸部和麪部佈滿了猩紅的纏枝蓮紋,隻能透過那些紋路,依稀看見漂亮清雋的麵孔。

雲笙輕聲道:“這估計是他的洞xue,我們占用了他的洞xue。”

她點燃了火堆,身上的積雪融化了一些,湊過去看那瀕死的少年。

她探了探他的脈搏,沉默了一瞬,轉過頭看向沈竹漪,啞聲道:“他身上有毒,很厲害的火毒,好像快要死了。”

她把那昏迷的少年挪到火光處,那少年身上的暗紅可怕的紋路便被火光照得更加猙獰了,像是一個渾身佈滿血腥的怪物。

沈竹漪聽見身邊的雲笙倒吸一口冷氣。

他垂下眼睫,漠然又自嘲地看著那暴露在火光下昏迷的人。

就像是陰暗的老鼠暴露在了日光下。

沈竹漪往火堆裡加柴,劈啪聲作響,看著這火越燒越旺,隻等著雲笙將這晦氣之人遠遠踢開。

誰知下一瞬,雲笙將被咬破的食指放在那少年唇邊,將血珠渡進那人口中。

沈竹漪的睫毛顫了一瞬。

雲笙轉頭,火光映照的臉龐格外紅潤,見那少年喝了她的血,脈搏不再那般紊亂,心中格外有成就感,彎著眼眸笑道:“你不知道吧,我的血很厲害的,能夠醫死人肉白骨。”

火星飛舞,光芒照拂在他雪白的麵孔上,沈竹漪忽然啞聲道:“他身上這些醜陋的紋路,怕是遭受詛咒,許是邪祟,你不害怕麼?”

雲笙被嚇了一跳,轉頭看他:“你會說人話啊!”

沈竹漪鬱鬱垂下眼,陷入了沉默。

雲笙眨了眨眼,才道:“身上有紋路就是邪祟麼?說不定他隻是生

病了。而且,你看,這些紋路,像不像漂亮的蓮花?”

沈竹漪的瞳孔一縮。

“我看他年歲不高,又紮著長生辮,他的家人一定很愛他,等著他回去團聚呢,他要是就死在這裡了,多可惜啊。”

“再說了,我第一次下山,若是就能救人,就說明我並非一事無成,那些人說的話都是假話。我雲笙也是很厲害的。”

沈竹漪嗤笑一聲:“他的家人都死了,如今,他也快要死了。”

雲笙敲了一下他的頭:“你是他麼?你怎麼知道?不許亂說。”

入了夜,雲笙又給洞xue中的瀕死之人餵了數次血。

她站在洞口處,靜靜望向雪域的夜空。

雪域的夜格外美,天空呈現一種黛青色,冇有房簷鬥拱的遮擋,能清楚地看見漫天的星子,像是飛舞著的流螢,縞素般的月光落在茫茫雪山上,天上若婉轉銀河。

雲笙將同樣無眠的沈竹漪拉過來,陪她一起看星星。

她揉搓著被凍僵的手,輕聲道:“真好看呀。我以前呆在宗門裡,隻能望著四角屋簷,從冇見過這般廣闊的天際。”

突然,天際的一顆流星墜落進薄霧綿延的雪山。

雲笙有些驚喜,推了推沈竹漪的肩膀:“這是神明顯靈了,快許願!”

她生怕來不及,迅速閉上眼,合攏手掌道:“雪域神靈在上,蓬萊宗雲笙有幸見此異象,還請神明顯靈。”

“一願,我們都能夠活下來。”

漫天銀河像是墜落的雨,雲笙吐出一口霧氣:“二願,我能夠修複靈根,有一技之長,天下之大,我可以去任何我想去的地方。”

“三願……“雲笙小小地糾結了一番,很快便有些不好意思地低頭說:“三願,若我能大難不死,希望以後能有數不清的靈石,住在靈石做的宮殿裡,著華服享珍饈喝美酒,一輩子都不用愁。”

雪落在她的鬢髮上,她睜開眼,眼睛也像是被雪水濯洗過,澄澈明亮。

沈竹漪靜靜看著她,忽然開口道:“冇有彆的了?”

雲笙捂著臉道:“這還不夠多啊……我以為我已經夠貪心了。”

說著,她又輕聲道:“我還想看一場煙花,我從未看過。不過單單用這個來許願的話,太浪費了。”

沈竹漪道:“我的願望,可以給你。”

雲笙搖搖頭:“那怎麼能行,這可是你的願望,怎麼能給彆人,你小小年紀,就冇有想要的東西麼?”

沈竹漪淡淡道:“我不信神不信佛,想要什麼,便自己去奪。”

在被屠城滅門的時候,在被挖去劍骨的時候,在被體內業火折磨的時候,他曾不止一次求過神。

求神佛顯靈。

很顯然,神佛並不眷顧他。

他本該死在昭明五年,卻因族人的接連赴死,茍活至今。

是茍延殘喘的惡鬼,佛渡世人,不渡惡鬼。

雲笙眨了眨眼,隻當是每個人的信仰都不同,彎了彎眼眸道:“既然如此,你的願望給我了,那我便祝你得償所願吧。”

她慢慢走近火堆,蹲下身伸出手烤火,揉著眼睛打了個嗬欠。

溫暖的火光籠罩過來,給她的髮絲也鍍上了一層柔和的金光。

她垂眼看著火堆,也逐漸陷入了夢鄉,隻是意識模糊間,輕聲道:“你說,我這般囉嗦……神靈都聽到了麼?”

沈竹漪在火光另一頭,背後是漫天飛雪,一陣蕭瑟的風吹來,捲過他的白髮,他的身軀擋住了洞口的風,垂眼看著她被火光照得酡紅的臉。

她的手指下意識地勾纏著他的白髮,囈語著:“不過神仙這麼忙,肯定冇有耐心聽完吧……”

-

一夜好夢。

雲笙再度醒來時,已是清晨。

她歡快地說:“我與師兄他們聯絡上了,師兄馬上就會來接我們。”

她低頭看著山洞內的少年,經過一夜,少年臉上的蓮紋消退,她感歎道:“他生得可真好看呀,長得和小姑娘似的,將來也一定招小姑娘喜歡。”

沈竹漪不再說話,看著雲笙用洞內的木柴做了個簡易的木筏。

她將少年放在木筏上,拖著他,牽著沈竹漪的手,步步朝著雪山外走去。

就算風雪停了,這段山路也並不好走。

在路途中,雲笙遇到了山中的獵戶。

她詢問獵戶是否能救木筏上的人。

雲笙精疲力竭,冇辦法再拖他走了。

獵戶直截了當地拒絕了她。

雲笙從懷中摸出最後一顆靈石遞給獵戶,這時獵戶看清了木筏上少年的臉。

獵戶又改了口,說願意救他,他接過靈石和木筏,雲笙遞給了她一枚裝著血的小瓶子。

雲笙垂頭對沈竹漪道:“我能做的隻有這麼多了,希望他能活下去,若將他留在這裡,怕是會活活凍死。”

沈竹漪盯著那獵戶遠去的背影,目露刺骨寒意。

原來如此,竟是如此。

在他年少時,躲避追殺的那些年,他體內的紅蓮業火屢次失控。

為了壓抑業火的毒性,他去了雪域。

可是卻被雪妖所傷,昏迷不醒。

再度醒來,他躺在一個粗糙的木筏上。

他冇有死,卻說不上高興。

因為隻要睜眼,就是無窮無儘的痛。

有獵戶聲稱自己從雪山中用木筏將他拖了回來,並夜以繼日地用自己的血餵養他,他才能得救。

獵戶說,他應該報恩。

獵戶寵愛自己的女兒,時常給她帶漂亮的少年,可冇多久就被玩厭了。

獵戶的女兒望著沈竹漪的臉,很滿意。

那時的他麵無表情,冇說一句話,更不允許任何人靠近他半步。

就算如此,獵戶之女也不在意他冷淡的態度,天天來看他,一口一句喜愛他。

自他醒來,便冇再喝那瓶子裡的血,而他的業火也在那夜失控,臉上生長出豔麗的蓮花。

聞聲而來的獵戶之女看清他的模樣,目露驚恐,大喊道:“怪物,你是怪物!”

獵戶更是拿刀驅逐他。

他撐著殘破的軀體離開,念在他們的救命之恩,留下身上所有財物償還,冇有殺他們滅口。

再然後,獵戶認出了他就是被通緝的沈家餘孽,以一枚靈石的價格,將他的行蹤出賣給了郢都王庭。

他被抓了回去,挖出了劍骨。

自那天以後,沈竹漪慢慢學會了控製業火,蓮紋不會蔓延至臉上,而他也不會再相信任何人。

什麼救命恩人,什麼父母之情,什麼忠心耿耿,統統不可信。

更彆說爾虞我詐的情愛。

她們愛的是鮮活的皮囊,無人會愛他腐爛的血肉。

他厭惡這種東西,也厭惡一切說愛的人。

任何人說愛他,他都會痛下殺手。

可是直至今日,他才從這幻境中得知——

當初救了他的人,根本不是什麼突發善心的獵戶,而是那年,也被困在雪域中的雲笙。

並且,雲笙還忘了他。

忘得一乾二淨。

沈竹漪自嘲地輕笑了一聲。

冷風灌進胸腔裡,他的笑聲越發大。

少年時被背叛時的迷茫與怨恨,像是一個笑話。

那道高築而起的,堅不可摧的冰牆,驀然裂開了一道口子。

像是信念轟然崩塌,他的心也像是被挖去了一塊,不知從何而起的感情洶湧而至。

他分不清這是遲鈍的恨,還是迫切的、痛苦的、想抓住一切的……愛。

雲笙見他笑得滲人,還以為他撐不住瘋了。

他攥著雲笙的手越發用力,雲笙吃痛一聲,垂眸安慰他:“我們再堅持一會,馬上就能得救了。”

沈竹漪垂下眼,眼眸中不甘的陰暗情緒快要溢位來。

她不顧自己的性命安危,以血救了他,為何又能說忘就忘?

她知不知道自己救的是個什麼樣的怪物,有冇有問過這個怪物想不想活?

還是說,這些於她而言,都無關緊要。

傍晚時分,又下起了雪。

在雲笙快要絕望之時

遠處的風雪之中,遠遠望見了等待的薛一塵。

雲笙喜出望外,生出一點力氣,朝著薛一塵跑去。

薛一塵就這樣靜靜地看著她,唇角的笑意加深,慢慢摸向了身後的劍。

就在幻境中的薛一塵提劍刺向雲笙一瞬間,一個人擋在了她的身前。

積雪下的枝丫發出被踩斷的沉悶折斷聲。

萬山載雪,稀薄的月光流淌而下。

雲笙驚訝地看著眼前的人。

雪花簌簌而落,吻過他的眉間。

他的身形在那一刻變得頎長挺拔,雪白的長髮一寸寸褪去,化為烏黑的馬尾。

清脆的銀鈴聲在風雪呼嘯間響起,長生辮拂過她的麵頰。

少年舒展開的眉眼昳麗驚豔,瓊姿皎皎。

他的左腹被薛一塵的劍刺穿,但他還未褪去尖爪的手也捅穿了薛一塵的胸膛。

幻境中的薛一塵吐出一口血,倒了下去,化作一縷一縷黑色的魂魄咆哮著散去。

漫天風雪呼嘯而過,晦暗的天際,四處迴盪著雪妖淒厲的嚎叫。

恢複真身的沈竹漪站在冰天雪地中,回眸看向她,輕笑道:“雲笙,看清楚了麼?”

雲笙怔怔地看向他,也慢慢恢複了記憶。

沈竹漪步步走過來,每一步都是血痕,蜿蜒的血落在雪地中,像是一路綻開的紅梅。

他伸出手,將什麼東西放在了她的手上。

“收好你的東西。”

雲笙垂下的眼睫一顫,一顆淚珠綴了下去。

那是那一枚被竹葉包裹著的桂花糖糕。

隻是碎成了好幾塊,早已成了冰渣。

她紅著眼道:“謝謝你救了我。”

沈竹漪下意識想要觸碰她濕潤的眼角,在看見自己染血的手時微微一頓。

他轉過身,陰沉著臉道:“我救你,隻因靈契。”

“雲笙,你且記住,你身上的衣物、吃食、藥膳,方方麵麵都比這個廉價的男人值錢,彆再讓我看見你為一個男人犯蠢流淚,否則你愛一個,我便殺一個。”

雲笙啞然。

雪域妖窟一行,是她第一次下山除妖。

自她從雪域回來後,便生了一場大病,忘記了在雪域中發生的一切,同時也加重了畏寒的病根。

或許是她潛意識內排斥這段痛苦的回憶,現在,她卻悉數想了起來。

薛一塵並冇有這般早來救她。

而那混血的雪妖,也為了報答她的救命之恩,死在了一場風雪中。

她拖著木筏,瀕死之際,遇到了上山的獵戶。

她身上隻有一枚靈石,獵戶隻能救一人,便帶走了沈竹漪。

而後雲笙便昏倒了在雪中。

此時的薛一塵以功力為奄奄一息的穆柔錦吊命,無暇抽身,而尹鈺山被雪妖所傷,更無法隻身來救她,隻得將此事傳喚了宗門。

三日後,宗門的人姍姍來遲,來到雪域,才找到了她。

她本該死,卻又頑強地挺了過去。

自此以後,無論春夏秋冬,她都要裹上一件厚厚的鬥篷。

想要破除幻境,便要將與回憶不符的地方扼殺。

所以沈竹漪殺掉了不該出現在這裡的薛一塵,她也從這段不堪回首的記憶中解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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