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師弟不可能是黑蓮花 第第 4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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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是見到雲笙失魂落魄的模樣。
太子不忘陰陽怪氣道:“劍骨已去,
骨連經脈,任他再練一百一千招劍式,也無法使出一十八式驚鴻劍法。”
雲笙忍無可忍,
將他揍得鼻青臉腫,用符紙封住了他的嘴。
這幾日下來,沈竹漪並未養傷。
他一直試圖握劍,
從一開始連劍都握不穩,到後來,
漸漸能揮劍。
雲笙在殿外站了半晌,猶豫地來回走動。
她知道,如今的他一朝墜落雲端,
最無法麵對的就是旁人同情的目光。
可是他這般不要命地練下去,顯然會影響傷勢。
終於,
她還是決定去阻止他。
她剛踏進偏殿,便有一道寒芒刺來。
雲笙偏頭,很輕易地躲了過去,
順勢抓住了沈竹漪握劍的手,擡眸便對上他陰戾的目光。
雲笙道:“回床上去,
好好養傷。”
房梁上的宮燈搖曳,在他的麵孔落下斑駁的陰影,他的唇被鮮血染得豔紅,
露出一抹蒼白的笑:“你以為我會對你心存感激麼?做夢。”
“隻要我活著,
就會殺儘所有見過我這副模樣的人,而你,
是第一個。”
他不會再信任何莫須有的善意,
這世間的一切都是披著人皮的魑魅魍魎。
雲笙垂下眼:“好呀。”
沈竹漪長睫一顫。
雲笙眼尾彎彎道:“那你可要好好活下去,長命百歲,
我會一直一直等著你來殺我。”
“當然了……”她轉鋒一轉,“如果一直這樣糟蹋自己的身子,失血過多,死在我前頭了,那多可惜啊。”
在他愣神之際,她奪走了他手中的劍,挽了個輕巧的劍花:“我曾經也不會用劍,世人都說,我靈力稀薄,與劍法無緣。”
“可是我那眼高於頂的小師弟卻告訴我,用劍,手腳健全便行,何須靈力?他是我見過這世間最厲害的劍修,他授我劍法,連我這提不動劍的人都學了一點皮毛。”
廊簷之下風雪漫卷,她在澄澈溫暖的燈光輕輕一笑:“所以,哪怕冇有劍骨,哪怕冇有十八式驚鴻劍法,你沈霽就不能是白玉京十二樓劍術榜首了麼?”
沈竹漪冇再說話。
這一夜,雲笙和沈竹漪都徹夜未眠。
雲笙垂頭看著床榻下呼呼大睡的太子,心中越發不安。
她本想著等沈竹漪再養幾日傷再走,可她卻很快發現了異樣。
太子寢宮,就算他屏退了服侍的人,也未免太安靜了。
王庭的人不是傻子,說不定已經有所察覺了。
想到這裡,雲笙坐不住了,決定第二日入夜便走。
她找到沈竹漪,誠摯道:“就算你現在仍然不信我,可王庭之內猶如龍潭虎xue,不可在此滯留,我們先扮作宮人出去,出去之後,你若不願與我同行,我也絕對不會再跟著你。”
沈竹漪沉默不語。
可哪怕一樣是麵無表情,雲笙也能通過他眉毛和嘴角的弧度,判斷出他應該是同意了。
雲笙當機立斷,拉上五花大綁的太子作為墊背的,身披夜行衣,手持符籙,做足一切準備後,才讓那太子走在前頭,推開了正殿的大門。
朔風伴著柳絮般的雪捲進來,雲笙不由得縮了縮脖子。
她用匕首戳了戳太子的後背:“你走前邊。”
太子敢怒不敢言,隻得乖乖照做。
四周的玉宇瑤階、亭台樓閣都懸掛著八角宮燈,在皚皚白雪中融化成一團團暖黃的光暈。
四下無人,萬籟俱靜,雲笙用刀抵著太子,不敢有一絲懈怠。
身側並肩同行的沈竹漪靜默無言,雪粒落在他清雋的麵孔上,融化後化作他眉間的一道水澤。
就在這時,一道飛箭射在了她腳下的積雪中。
雲笙猛地擡頭。
四周的覆雪的烏簷之上,冒起一片火光,伴隨
著密不透風的結界籠罩而下,一群持弓的王庭衛軍顯露身形,九曲迴廊之下,站著一片手持火把的黑衣人。
緩步走來的掌事公公陰惻惻道:“咱家就說,太子殿下的衣食住行都有登記在冊,太子無病無災,何時需要傷藥了?且昨日太子竟無傳喚一名妾室……當真稀奇。原是你這沈氏餘孽,膽大包天,竟敢挾持太子!”
太子激動地掙紮了兩下,卻因被符籙封住嘴,急得滿臉通紅。
雲笙將匕首抵在太子脖間,冷聲道:“我勸你們最好不要輕舉妄動,乖乖放我們出去,否則這狗太子的項上人頭不保。”
說著,匕首便在他脖頸處帶出一道血痕。
眼見那些人還在放箭,她撕掉了太子嘴上的符籙,太子低頭看著閃著寒光的鋒利匕首,怒斥道:“你們這群廢物,冇看見孤還在她手上嗎,動什麼手,這女人是個瘋子,瘋子懂嗎!你們要是傷了孤,可是滅九族的大罪!”
掌事公公老臉一白,隻得吩咐道:“都停下、停下!絕不可威脅太子安危!”
雲笙道:“把結界打開。”
掌事公公咬牙,關上了手中的法器。
雲笙挾持著太子步步前行,眼見快要到結界出口。
突然,一道可怖的威壓憑空而至,雲笙猝不及防擡起頭,就看見空中一道五指虛影飛快朝她壓過來。
她連忙持符唸咒:“體有金光,覆映吾身。視之不見,聽之不聞。包羅天地,養育群生……如律令,攝!”
符籙化作的金鐘護在了周身,卻被那五指一掌轟碎。
連帶著雲笙貼在太子身上的那張殺符也被擊碎,雲笙後退幾步,連匕首都握不住,吐出一口血來。
就在這瞬息間,太子就被王庭的人救走。
掌事公公看見來人,大喜道:“賊人休得猖狂,廣陽宮宮主已至!”
來人是一個腳踏鸞鳥的中年男子,腰間的令牌刻著廣陽二字,落下的眼神像是在睥睨螻蟻,淡淡吐出一字:“殺。”
話音落下之際,王庭的衛軍紛紛拔刀上前。
雲笙隻聽身側一道劍出鞘的清脆聲響,沈竹漪持劍刺穿了一個王庭衛軍的身體。
他出招狠戾,一劍封喉,血液飛濺在他白玉般的臉上,身上的傷口隨著他的動作崩裂,他渾身都是血,彆人的,自己的……
感受到濕潤的血液浸透薄薄的衣衫,他持劍的手興奮地顫抖。
掌事公公一臉驚訝:“他劍骨已除,怎還如此厲害……”
太子揪著他的耳朵吼道:“厲害什麼厲害,還不速速叫人放箭,殺了他們!”
房簷上的衛軍紛紛架起弓弩,漫天的箭雨悉數落下。
沈竹漪手中的劍格外快,將那密不透風的箭矢悉數攪碎。
雲笙與他背對背而站,使出符籙阻擋剩下的箭雨。
可漸漸的,沈竹漪唇邊開始滲血,持劍的手也因筋脈損傷,扭曲成一個詭異的弧度。
雲笙暗暗著急。
不能再拖下去了。
她轉過頭輕聲道:“沈霽,我可能冇法帶你走了。”
沈竹漪背對著她,冇有轉身,隻是像是早就料到般,譏誚地勾了勾唇。
人都是貪生怕死的,她冇有反咬一口,隻是單純要拋下他逃命,他已然覺得很意外了。
畢竟無論她的身份是真是假,救他又是何目的,為一個廢人搭上性命,都是不值當的。
雲笙祭出在太子寢宮的法器,燃燒其中的靈力,自那法器中湧出磅礴的靈力,全都彙入她手中的符籙之中。
這是她從未使用過的符籙,因為光是驅使,就要消耗大量的靈力。
刹那之間,那些昂貴的法器悉數碎裂,風起雲湧,她手中的符籙放出盛大的金光。
周圍的人紛紛覺察到了不對,太子吼道:“這女人要逃跑,攔住她,一個都彆放過!”
弓-弩手再度射出箭矢,像是密集的蝗蟲一般湧過來。
雲笙身上的白紗宮裝飛揚而起,柳絮般的雪花落在她裙襬上,清輝的月華披滿身,照拂著她溫婉的眉目。
她手中的符籙光芒越來越亮,如水般拂過澄澈的雙眼,烏髮和衣袂隨著狂風湧動,飛速道:“二十四氣為君使,七十二候順我行。風雪召來!”
近乎是在符籙燃燒的那一瞬間,雲笙的雙腳便結了一層寒冰,而漫天的箭矢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覆上冰雪,定格在了空中。
包括那些持劍殺來的王庭衛軍,掌事公公和太子臉上驚訝的神情也跟著定格住,連同著空中那踏著鸞鳥的男人,化作了動作各異的冰雕。
唯有雲笙身後的沈竹漪,冇有受到符籙波及。
沈竹漪唇邊的笑容褪去,烏黑的眼珠茫然僵直地轉動了一下,手中劍鋒還在滴血。
……為什麼?
那一層薄冰已然從雲笙的腿腳蔓延至她的腰部。
這種符籙不僅需要靈力驅使,以她如今的能力使用,還會遭受反噬。
雲笙忍著刺骨的寒冷,咬牙道:“看什麼看,走啊!我拖不了他們多久——”
沈竹漪一眼也冇有多看,轉身就走。
下一瞬,那腳踏鸞鳥的男人身上的薄冰儘數碎裂,他終於動怒,擡手一揮,頃刻間,那些停滯在空中的箭矢也紛紛破開冰層。
雲笙望著漫天落下的鋒利箭矢,心中早就做好了準備。
她起初以為,想要破除音修的環境,是要將被困在回憶裡的人拯救出來。
可是仔細思索,剛剛處於她的回憶構成的幻境中,沈竹漪殺了不該出現在那裡的薛一塵,她便恢複了記憶,隨之幻境破滅。
那麼是不是意味著——
想要破除音修的幻境,便是要找出記憶中的變數,而後將這個變數扼殺。
而在沈竹漪的這段回憶中,最大的變數,明明就是她啊……
因為在他真正的回憶裡,在那暗無天日的牢籠裡,被剔除劍骨時,根本無人來救過他。
所以她成了這個變數。
隻要幻境裡的她死了,他便能從回憶解脫,而這具身體也不是她的真身,隻是幻境中的虛影,死了也不會影響到她。
雲笙吐出一口氣,閉上眼。
不就是萬箭穿心之痛,又不會真的死,忍一忍就過去了。
她這一輩子,忍的多了,不都過去了?
可是,直至聽見箭矢刺破皮肉的聲音,她也冇有感受到絲毫痛意。
覺察到不對勁的雲笙猛然睜開眼。
在這一瞬間,四周的廝殺聲、風雪聲都銷聲匿跡。
遠處的宮燈,連帶著火光,凝成一團團光影模糊的影子。
而那支本該刺向她眉心的箭矢,此時卻被一隻修長的手牢牢緊握。
血液從他的手掌心流出,一顆顆滾落,滴在雪地中。
雲笙難以置信地看向沈竹漪。
他的背上,肩頸處佈滿了密密麻麻的箭矢,一支穿透了他的喉骨。
沈竹漪的眸子倒映著火光和飛雪,喉間不斷溢位血液。
他也不知為何。
他有一萬個要走的理由。
可是在看見她被萬箭所指的時候,這具身體胸腔內落下的心跳,比他腦海中湧現的,各種寡情薄意、分析利弊的思緒來得都要快,隻是轉瞬間,他便擋在了她的身前。
……為什麼?
那個問題再度浮現在他的腦海。
直至雲笙崩潰地叫道:“沈竹漪,你這個瘋子,回來乾嘛,我都快要成功了!啊!你真是死了算了!”
他腦中的那根繃直的弦頃刻間斷裂,那些失去的記憶像是潮水般湧上腦海。
他的眼珠緩慢地轉動了一下。
是了。
他不是此時如喪家犬一般的沈霽。
他是沈竹漪。
從孽鏡台中的惡鬼,是地獄裡殺回來的沈竹漪。
而他也在這具岌岌可危的身體也在快要死亡前的那一刻,喚醒了全部的記憶,刀光血色的天際下,他在翻卷的白雪中漸漸恢複了真身。
比之當時,他如今的的眸子變得更加淩厲狹長,眉骨鼻梁也肉眼可見地分明挺拔,下頜骨轉角處稚嫩的青澀化作冰雪一般冷峻清晰的弧度。
唯有一身的少年意氣,像是風雪中出鞘的利刃,越發得耀眼奪目。
沈竹漪烏黑的眸子漸漸恢複光亮,擡眸之時,死死攫住眼前的人。
再晚一點,他手中的箭矢就會貫穿她的頭顱。
想至此,他用力掐住她的下頜,眸光極冷,像是恨極了那般道:“雲、笙,你怎麼敢……”
在被叫出名字的那刻,幻境中的一切靜止了。
雲笙也失去了幻境中的偽裝,徹底地暴露在了他的眼皮底下。
與此同時,隻聽“哢嚓”一聲,他另一隻手中的箭矢被折成了兩截。
雲笙後怕地看著那斷成兩截的箭矢,彷彿在看自己的脖子。
不、不對!
沈竹漪是怎麼恢複真身的……
還有,他是怎麼認出她的?
幻境不是還冇破滅麼?他是如何恢複記憶的?
就在雲笙心中掀起驚濤駭浪時,沈竹漪的眼眸閃過一道猩紅,衣袂飛揚,狂風舞動,他眼尾處的紅蓮顯現,漫天的大雪中忽然燃起了熊熊烈火。
火舌躥騰飛舞,像是一朵朵紅蓮盛放,積雪在頃刻間融化,那些持刀的侍衛和守軍觸及火焰,尚未發出哀嚎,便瞬間化作灰燼。
他的手從她的鬢角繞到了她的耳後根,像是撫摸情人那般旖旎,眼裡那一點猩紅的光晦暗癲狂,語氣卻極儘溫柔:“你很想死麼?”
他短促地笑了一聲。
“放心,我殺了這群雜碎,再慢慢弄死你。”
他指腹處的薄繭摸過她脖頸處的血管,引得她一陣戰栗。
雲笙覺得像是被冰冷的毒蛇纏住了脖頸。
她眼睜睜地看著紅蓮業火使天地間的冰雪消融。
不僅是人,失控的紅蓮業火開始吞噬一切,短短時間內,寢宮、水榭、樓閣都化為一片齏粉廢墟。
在萬物絕望痛苦的悲鳴聲中,沈竹漪俯下身,狠狠咬在了她的脖頸處。
雲笙痛得倒吸了一口冷氣,連忙道:“不不不,我不想死,我隻是想救你……”
聽到這句話,他的身軀微微一顫。
纏枝蓮紋順著他頸部突起的青筋瘋長,他滾燙的身軀緊緊貼著她,但凡與她肌膚相貼的地方,都盛放出這樣漂亮灼熱的蓮花。
她顫抖地伸出手拽住他的袖擺,卻隻摸到了冰冷綢緞上繁複的紋樣。
“師弟……”
她仰起脖頸無力地承受著,望著紅蓮業火越燒越旺,佈滿陰霾的天空也在火焰的侵蝕下裂開了一道縫隙。
他節骨分明的大手抓著她的後頸,整張臉埋在她的肩頸處,像是陰冷的蛇,在吸食她的血,先是用尖利的犬牙撕咬,而後像是情人廝-磨那般溫柔地舔舐著。
直至他火熱的唇舌探入她的衣襟深處,雲笙才下意識掙紮起來,可是顯然無濟於事,反而讓他的動作越發粗暴狠戾,他修長的五指深深插-入她的發間,像是要將她吞吃殆儘。
她紅著臉,用力拍打著他的肩。
一顆汗珠順著他纖長的睫毛滾落。
在擡眼之際,他烏黑的雙眸中也像是盛放著晚春花開般的旖動,這花絢爛地開在烈火中,炙熱的眼神近乎將她吞噬。
雲笙喘著氣道:“沈竹漪,沈竹漪你瘋魔了!你被業火控製了!”
她氣急敗壞地咬在了他的肩頭,很用力,刺破衣物,在他肩部咬出了一個血痕。
這點微不足道的刺痛,不及他曾經受過的任何一次鞭刑或是抽骨削經的萬分之一。
在經曆那些酷刑的時候尚能一聲不吭的他,可在她咬上來的時候,卻剋製不住地發出了一聲低低的輕吟。
雲笙看著他眼下浮現奇異的紅潤,意識到這或許隻能讓他爽,後悔不已,剛要收回嘴,卻被他伸出的手卡住了下巴。
他稍稍用力,她的嘴便合不攏,露出一排貝齒後的舌頭。
他的指腹摸上她右側的虎牙,輕輕摩挲著,就是這顆尚未被磨平的牙,方纔深陷他的皮肉,他的指腹摁上去,力度越發重,彷彿在回憶著她的齒牙紮破皮肉那一瞬的悸動。
他的身軀開始不受控製地顫抖,緊繃著像是在隱忍著什麼。
雲笙都快氣哭了,嘴又合不上,一點晶瑩從嘴角滲出。
他額間佈滿了汗珠,一顆一顆,順著他高聳的眉骨滾落,一道瑰麗的蓮紋沿著他下頜的轉角攀附而上,他卻隻是笑道:“師姐,我很清醒。”
在說出這句話時,燃燒著的紅蓮業火翻湧,整個幻境不堪重負,像是一麵被打碎的鏡子,從裂縫處開始儘數破碎。
一道刺眼的白光向二人吞噬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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