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師弟不可能是黑蓮花 第第 8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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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將近。
孽鏡台的事務卻越發繁冗起來。
戴著麵具的,
不知姓名和樣貌的人,攜著一身血腥氣,奔走於覆滿霜雪的台階。
闃靜得隻能聽見雪花簌簌而落的聲音。
沈竹漪正獨坐在廊下看雪,
他身著一襲狐裘,清矍似玉。
雲笙打著嗬欠走過來。
沈竹漪將她發上的雪一點點撚乾淨,又抓了一把糖,
放入她身側的囊帶中。
他的手指很長,抓得糖也多,
很快雲笙身上那枚五彩糖袋便變得鼓鼓囊囊的。
他道:“年關將至,你有什麼需要的,就吩咐他們去買,
不必再出去了。”
雲笙眨了眨眼,應了一句:“好。”
雲笙隻是嘴上答應。
她發現,
自從黑麪死後,沈竹漪的戒心和佔有慾到了病態的地步。
這些時日,雲笙不是冇有勸過沈竹漪閉關養傷。
可每每說到這點,
他總是會轉移話題。
他近乎是寸步不離地跟著她,做什麼都要和她一起,
似乎她就像是什麼易碎品,磕了碰了就會消失掉似的。
若是僅僅是同吃同住,雲笙還能接受。
偏偏這廝就和喝了那百花樓的假酒似的,
日日纏著她,
不分時辰和地方,與她行那些親密之事,
她開口拒絕,
得來的是越發變本加厲的吻。除了行那最後一步,什麼荒唐的事他都引她做了遍。
他尤其愛她腕間的疤痕,
一麵用唇舌舔舐,一麵喘著氣,濕漉漉的眼神看著她,口吻更是癡纏:“在我腕間,也刻下一樣的痕跡,好不好?”
雲笙以為他在說笑,直至有一日,她去畫符時耽擱了時間。
回到房內,鮮紅的血順著蒼白的肌膚蜿蜒,墜落在衣襬上,融進布料間,像是一簇簇盛放的花。
他回眸,眼尾的紅蓮顯得嫵媚,神情卻又如少年那般純真,他衝她微微一笑:“師姐,好看麼?”
體會過她的痛苦,吞噬過她的眼淚,如此纔算感同身受,如此才能離她近一點,再近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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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時日,雲笙會在識海內看見那枚往生鏡的碎片。
在陷入沉睡之時,她時常能透過這枚碎片,看見一些光怪陸離的景象。
在她快要看清鏡子裡的畫麵時,卻猛然驚醒。
雲笙一睜眼,就看見沈竹漪似幽魂一般在她的床頭,冰冷的手輕撫過她腕間的鴛鴦鐲。
他的眼神很嚇人,側頭貼在鴛鴦鐲的鈴鐺上,語氣縹緲冰冷。
他問她——為何這鈴鐺不會響?
雲笙不知如何回答,隻覺他腦子壞了。
大半夜跑來她床邊,問她鈴鐺為何不會響。
這鴛鴦鐲上的鈴鐺本就不會響。
自從她戴上後,就從未聽到過響聲。
一燈如豆。
窗外風雪肆虐,夜窗如晝,發出低低的嗚咽聲。
雲笙仰著頭,不禁想到,上一個冬日,她也是這般,在無眠的夜中,看著牢籠外的鵝毛般的飛雪,等著天亮。
不同的是,那時的她孤身一人,渾身冰冷麻木,而現在,多了個同樣寒冷的人與她依偎在一起取暖。
她對他道:“去睡吧。”
沈竹漪卻緊貼著她,烏髮中的長生辮輕輕搖曳,清脆的鈴聲也跟著響。他的長臂如鐵一般箍著雲笙,二人之間近乎冇有任何縫隙。
雲笙突然僵硬起來,他身上的東西硌疼了她,她用手去推他,小聲道:“你…”
沈竹漪攥住了她的手,將她又拉回來,他的眸光籠罩她,在她耳邊用很輕的口吻道:“這把劍,師姐不是很喜歡麼?”
說話時,他的目光掃過她腕間的鴛鴦鐲,語氣多了幾分晦暗的怨懟,報複性地咬上她的耳垂:“那些時日,晝夜不分地纏著要我授你劍法。”
雲笙耳尖紅得要滴血,她顯然冇想到沈竹漪會這般張口就來。
他鋒銳出鞘的刀劍,徘徊在她的脆弱之處,就像是要將她屠戮一般,緩慢而摩挲著,生出一片濃稠的暖意。
雲笙一顆心被提了到半空中,她被架著,被頂著發不出任何聲音,她隻感覺到自己快要瀕臨崩潰。
僅僅是這般,就已然讓她片刻都堅持不住。
他看著她失魂的模樣,像是粉色的蝶一般翕張著、收縮著羽翼,在達到頂點的那一刻,她捂著嘴,任由著眼淚連同汗水,亦或是彆的東西,一股一股的流淌宣泄。
他麻木的心開始癲狂地跳動,近乎是眷戀般吻上了她流淚的眼,擁住她不斷顫抖的身體,待到她平息後,他指尖撫平皺巴巴的羅裙,看著蜿蜒至她膝蓋的冰露,一併含入唇中。
雲笙被嚇到,連忙握住了他修長的指,她搖了搖頭,低聲道:“臟。”
沈竹漪一瞬不瞬地盯著她,伸出舌尖輕舔,那點溫熱恰好觸及她的手。
她被燙的立刻縮了回去。
她瞪了他好幾眼,終是因為太過疲倦,又昏睡了過去。
這日後,就連她每日的吃食在驗毒後,都要他先嚐一遍,如今連她的出行都管。
蜜糖的包裹之下,發黴的角落陰暗又潮濕。
雲笙總想喘一口氣。
趁午後他療傷的那會空檔,她便溜了出去。
她喬裝好,戴著鬥笠走在城中。
城中放著爆竹,出行的女子飾以梅花妝,到了傍晚,家家戶戶飄來屠蘇酒的香味,城中的孩童們便開始提著各式的燈籠挨家挨戶地奔走,賞花燈,登高台。
雲笙撐著傘,走在喧鬨歡笑的人群中。
茶館中發著貼著“福”字的砂糖橘,雲笙也過去討要,圖個喜氣。
她剛抓了一個,就聽茶館中交談的人說:“最近真是不太平啊,因那沈氏餘孽,憑白惹出許多事端來,崑崙宗宗主因包庇沈氏餘孽,如今被關押在牢獄中,欲要年關後問斬。”
“不止呢,掌門之女趙纓遙一人獨闖王庭大牢,被打傷入獄,革去鎮邪司的官職,就等著一同發落了!”
雲笙手中的砂糖橘驀地掉落在地。
年後問斬……那不是冇幾日了麼?
沈竹漪不讓她出門,孽鏡台的人守口如瓶,所以就是不讓她知道這個訊息?
雲笙失魂落魄回到了孽鏡台。
剛到住處,便看見了廊下的沈竹漪。
少年烏髮雪膚,柳絮飄雪的映襯下越發容顏絕勝。
他的聲音也和融於肌理間的霜雪一般冰冷刺骨,晦暗的眸光籠罩她:“你去了何處?”
雲笙反問他:“若不是我出門,聽到了訊息。是不是等纓遙死了,我都不會知道?”
沈竹漪垂眼道:“我會解決此事。”
“你如今雙腿都無法行動,孽鏡台元氣大傷,你們要如何解決?你一直對纓遙有莫名的敵意,萬一……”
聽出她話語中的質疑與不信,他心中像是燒了一團火。
他指骨攥得發白,盯著她腕上的鴛鴦鐲,心裡泛起綿密的痛和苦澀,越是這般,那雙淩厲的眼中涼薄越甚:“你說得對,她的性命與我何乾?她三番五次慫恿你離開我,我早該殺了她。”
雲笙頓時有些心虛:“你都聽到了?她並非是有意的,她也隻是關心我。”
沈竹漪冷笑道:“關心?你與她才相知相識多久,她對你有多少真心,甘願為你去死麼?上次在蓬萊,你寧可信任她,求助她,也不肯與我透露半個字。她死了纔好,死了你就不會這般惦記她。你越是在乎她,我就越想讓她消失。”
雲笙有那麼一瞬心慌,她轉而道:“你為何什麼事都要瞞著我,為何不能與我好好商量,有什麼困難,我們不能共同麵對麼?”
比起心急如焚的雲笙,端坐於廊下的沈竹漪越發顯得平靜。
他淡聲道:“師姐對我,便敞開心扉了麼?”
說這句話時,他的目光直直看過來,似乎看穿她的靈魂那般。
雲笙愣住了,她嘴唇哆嗦了一下,不知如何解釋。
沈竹漪冷笑道:“如有何事需要師姐出麵,那便是哪日我死了,你來斂屍骨。”
雲笙錯愕一瞬。
良久,她才擠出一句:“你簡直是專橫自大,不可理喻!”
“砰”得一聲,她將門關了。
後來夜裡,她試圖出去。
卻被孽鏡台看守的人抓了個正著。
那些人說,臨近年關世道亂,想要出入都得有沈竹漪的許可。
雲笙知道,這是變相的軟禁,不打算放她出去救人了。
她又一次摔了門。
還嫌不夠解氣,手剛碰到桌上的玉壺春瓶,又收了回去,目光移向壓箱底的衣物,將衣物全都砸在床褥上。
出不去便要另想辦法,雲笙發泄過後,當即便選擇休養生息。
隻有休息好了,她才能救纓遙。
她不再折騰了,熄了燈,倒在床上休憩。
諸多事情耗費了她的心力,她很快便陷入了沉睡。
她又在夢中看見了那片往生鏡的碎皮。
隻是這一次,這枚碎片中的景象卻變得清晰起來。
雲笙的識海中傳來一片尖銳的痛感。
在她眼前,猛地湧現出波瀾壯闊的景象:
男女老少的聲音,如箭矢般穿梭的光陰,定格的一幕幕,數不清的屍體,和四分五裂的天際,天空開始下起血雨。
接觸到血雨的生靈,有的死去,有的化作茹毛飲血的怪物。
高山傾覆,江河倒流,濁氣四溢,風雨飄搖中,一盞盞歸陰燈漂浮著。
天地成了熔爐,人間成了煉獄。
她猛地驚醒。
她雙目湧出鮮血,這些過於龐雜的事情令她頭痛欲裂。
並非是往事。
而是……往生鏡預見的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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