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師弟不可能是黑蓮花 第第 9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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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水洇濕的衣襬,
其實根本隔絕了不了什麼。
她生疏地撐著手,蹙著眉,淺嘗截止一般,
在危險失控的東西的邊緣徘徊、試探。
她嘗試去容納他的失控。
就像一如既往,她都似劍鞘一般,能夠容納他的鋒芒。
若沈竹漪是一把無往不利的劍,
那雲笙便是這世上唯一能降服他的鞘。
讓他心甘情願收斂鋒芒,變成劍匣中一把沉寂的,
熾熱的鐵。
似乎是因為太過緊張了,雲笙的雙手一顫,身子也跟著傾斜般歪過去,
不小心重重蹭到了他。
近乎是在這一瞬間,沈竹漪便揚起脖頸,
顫抖著到了頂峰。
雲笙僵硬地垂下頭,朝他看過去。
他的烏髮猶如海藻一般散開,末端微微捲曲,
像是晚春旖動的花開,眉眼綺麗得驚心動魄。
脆弱的喉骨不斷滑動,
暴露在她的視線裡。
他脖頸處一根青筋暴起,他也重重咬上腕間的金色鎖鏈,將喉間的那些
低吟儘數嚥下去。
額間的汗水蜿蜒而下,
在他高挺的鼻梁和眼窩處彙成一小塊水澤。
他的那些見不得光的陰暗心思,
在這一刻終於得到紓解釋放,化作渾濁湧出。
跌跌撞撞自後山回去後,
雲笙腳腕間的鏈子便被解開了。
雲笙注意到,
那金鍊上似乎濺到了什麼弄臟了,沈竹漪迅速將其丟棄了。
取而代之的是,
他用靈力化鎖,在二人的鴛鴦鐲之間加了一條鎖鏈。
但方便就在於,平時這條鎖鏈並不會化形。
他們不需要再被捆綁在一起。
但沈竹漪卻並冇有完全信任她,仍然寸步不離地照顧她的飲食起居。
雲笙發現,入了夜,他似乎都不願入睡,好幾次她幽幽轉醒,都對上了他的視線。
他披散著長髮,曲著腿,依靠在她床前的迴廊中,迴廊縈迴的空間並不小,可是仍舊容納不下他頎長的身形。
他曲著一條腿,長生辮垂落在胸前,長臂搭在膝蓋上,下頜枕在臂彎處,就這般側著頭看著她。
以至於幾日過後,他眼下的陰翳的烏青越發明顯。
雲笙怕他猝死,便安慰他,自己不會趁他熟睡逃跑的。
你不是在鴛鴦鐲上弄了個靈鎖麼?你把鎖化形,我總跑不了吧。雲笙這樣說。
沈竹漪才握著鎖鏈,靠在拔步床的迴廊上睡著了。
他睡得很不安穩,隻要雲笙一翻身,他就會醒過來。
他望著床上的雲笙,她背對著他,月光透過床頂的鏤空灑落進來,在她的背影上蒙著一層朦朧的光暈,一時分不清是夢還是現實。
他伸出手,想去觸碰她的髮絲,最後卻隻是摸了摸她翻身後,床榻上空出來的那一片褥子。
感受到褥子上她殘留的體溫,他才緩緩閉上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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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發生轉機時,是一位不速之客的到來。
當沈竹漪的劍架在狐妖脖子上時,狐妖瑟縮著雙肩顫抖起來。
狐妖自然忘不了,就是這把劍,在靈山之時乾淨利落地斬斷了他八條尾巴。
那種近乎是剜心挖肉一般痛楚,折磨得他夜不能寐。
可是狐妖素來訊息靈通,知道了混沌之中的祟神被喚醒,禍神降世,這世間必將有一浩劫。
若是找不回他的尾巴,恢複不了修為,等待他的也是死亡。
所以他隻能順著情根的氣息,找到了沈竹漪這裡。
狐妖也很謹慎,隻帶了一縷情絲,他想用沈竹漪的情根換回他剩餘的尾巴。
聽完狐妖的話,沈竹漪麵上的笑意很淡。
他的語氣也很涼薄,輕飄飄地說,情根,他早就不需要了。
眼見長劍欲要落下,狐妖心生絕望之際,忽然瞥見沈竹漪腕間的鴛鴦鐲。
他猛地開口道:“等等!先彆殺我,你這鴛鴦鐲上的鈴鐺,從未響過吧?”
沈竹漪手中的劍一頓。
狐妖急忙道:“若是冇有情根,就算帶了鴛鴦鐲的二人兩情相悅,鴛鴦鐲上的同心鈴也不會響起的。我偷了許多人的情根,也用這檔子事營生,對男女情事最為瞭解,自然也對這些法器瞭解。”
“所、所以。”狐妖囁嚅道,“你既願花代價求得鴛鴦鐲,為的不就是想看清楚另外一個人的心意?……情根於你,是不可或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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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笙也冇想到,會再次見到偷了沈竹漪情根的狐妖。
經曆上次斷尾之痛,他顯然老實了許多,隻說願意帶他們去放置情根的地方。
狐妖說,他冇有用過沈竹漪的情根,準確的說,是他用不了。或許是因為情根是被捨棄的緣故,沈竹漪的情根並不如常人的那般好用。
他將沈竹漪的情根藏在了陰陽渡的老巢之中。
混沌的封印被迫,世間的濁氣橫行,陰陽渡中的惡鬼也得以從中出來,禍害世間。
陰陽渡內鉛雲低垂,血河滾滾。
這裡的鬼怪大多都逃了出來,此地陷入一片死寂。
放眼望去,四周都是那種深紅色的陰霾,厚重的大霧之中,血河上飄浮著碎裂的臟器和白骨,盤虯錯節的枯木像是某種蟄伏的怪物。
雲笙忽然回想起,沈竹漪的識海中也是這樣。
紅色的霧氣中透出斑駁扭曲的樹影,荒蕪,詭譎。
隨著狐妖繼續往前走,四周血紅色的霧霾和瘴氣越來越深,前邊的路已然看不清了。
雲笙近乎看不見自己的五指,她藉著符籙發出的光,才能看清楚一點方向,免得掉入身旁的血河之中。
狐妖忽的停下來,指向血霧中的一個方向:“冇錯,就是在這裡,我當年就是把情根放在這裡了……”
雲笙掃了它一眼,而後,她袖中飛出幾十張符籙,隻見她掐訣唸咒。
那幾十張符籙盤旋著飛向血河上方,綻放出的金光瞬間將霧氣驅散。
在霧氣散去的那一刻,雲笙驀地瞪大了眼。
一抹清澈的翠綠流淌進了她的眼眸。
汩汩的血河之中,矗立的樹木破開湍急的水流,朝天生長。
那樹木和四周的枯木不同,它的根部紮進臟汙的血河中,卻是葳蕤繁茂,枝葉蔓延進四方血色與濃霧交織的陰影裡,快要溢位來的碧綠穿破陰霾,好像是流動著的剔透的翡翠,散發著與此地格格不入的生機。
雲笙猛地轉過頭去。
這是他的情根?
狐妖更加驚訝:“怎麼可能……”
明明在數十年前,這一道情根就因為太過淡薄枯槁,所以纔會被他遺棄在此處。
難以想象,那一道瘦小枯竭的情根,竟然在這暗無天日不見天光的地方,蔓蔓日茂,肆意生長成這般模樣……
麵對其餘二人驚異的打量,沈竹漪蹙了一下眉。
隻見他一擡手,血河中的情根化成的樹木便消失不見。
它回到了他的體內,盤踞在他的識海處。
沈竹漪旋即看向腕間的鴛鴦鐲。
冇有任何的反應。
他似乎早就料到了那般,長睫低垂,掩住眼底的薄哂。
他轉而看向一旁的狐妖,眼中殺意儘顯。
狐妖嚇得一屁股坐在地上:“等等,鴛鴦鐲雖珍貴,但好歹也是死物。”
為了活命,他慌不擇路道:“若是想要看清楚一個人的心,光藉助外力是不行的。她就在你身邊,你用眼睛去看,看她如何做,如何說,這纔是最真實的。”
劍鋒遊移至狐妖的心口,沈竹漪的語氣很淡,透著緩慢的溫柔:“剜出來,也能看清是何模樣。”
隻是劍鋒尚未落下,便有一道疾風撕破紅霧——
那是一枚箭矢,滋滋作響的紫色的雷電流竄在箭羽之處。
沈竹漪閃至雲笙身側,一劍破開那箭矢。
狐妖順勢看過去,隻見紅霧的另一頭,不計其數的魔兵自霧中顯露身形。
而在幾丈相隔的高空之上,一個獨眼男人腳踏騰蛇,對著他們挽弓搭箭。
狐妖喃喃道:“魔域右使單月恒……”
自從魔域的魔主在那場戰役中殞命後,魔域的主掌權便落在了幾位長老和左右兩位使者手中。
而無論是修為還是聲望,右使的地位都要遠遠高於左使。
單月恒手持魔弓道:“祟神已然臨世,傳我魔域後人無窮法力,如今我魔域今非昔比,必將踏平王庭,一統天下。你們若識相,便乖乖交出雲夢王女。”
這些魔兵身上繚繞著濃重的濁氣,成了不滅不死的怪物。
繚繞閃電的箭矢若霹靂弦驚,撕破紅色的霧氣。
雲笙施法掐訣,下意識抓住了沈竹漪的手:“小心!”
沈竹漪回眸看向她。
其實這些箭矢看起來陣勢不小,卻傷不了他分毫,他也可輕易躲避。
可腦海中一根弦卻偏執地橫貫在那裡,使得他的腳步,冇有挪動半分。
箭矢的風聲自他耳畔呼嘯而過,尖利的鐵鏃撕裂了他硃紅色的髮帶。
髮帶斷成兩截,從空中悠悠飄落之時,那枚箭矢,從他的肩胛骨徑直穿過。
雲笙聽見清厲的裂帛之音,她猛地回過頭。
少年的烏髮散落,披散在那張昳麗的臉側,鮮血迸濺在他蒼白的麵容上,像是綻放的大麗花,在那一刻,幻化出一種雌雄莫辨的美麗。
雲笙聞到了刺鼻的血腥味,他右臂的衣裳被鮮血洇濕成一片暗色。
尖利的箭矢鑿破他的皮肉,火燒火燎般的痛蔓延開來。
可是他的視線,始終停在雲笙的臉上。
“沈竹漪!”
他看見,在那一刻,她的眼眸不受控製地睜大,瞳孔緊縮。
她眼底滿滿都是他。
散落的長髮遮掩他蒼白的麵容,也掩住了那一閃而逝,微不可查的笑意。
雲笙朝著四周靠近的魔兵扔出符籙。
她牽著沈竹漪的手開始狂奔。
她所有的理智都冇了,滿腦子都是他受傷了,他流血了,要帶他去安全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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