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侍衛是仇敵 第 21 章
夏日炎炎,院中蟬鳴陣陣,黎昭華立於水榭廊前。盛夏時節,池中芙蕖盛得耀眼。
瑩瑩碧葉下偶有幾尾鮮紅錦鯉矯捷穿行其間,漾出幾輪炫目的漣漪。黎昭華自如玉手中接過魚食,饒有興致地信手撒去。
“殿下瞧,殿下最喜歡那尾墨鯉遊過去了。”
黎昭華順著如玉手指的方向看去,那尾鯉魚通身烏黑,唯頂上一抹嫣紅,常被人叫做“狀元紅”。
狡黠的“狀元紅”藏身於一柄碩大的荷葉之下,似是躲在荷葉的陰影中納涼。黎昭華忽而起了玩心,情不自禁探出前半身,指尖於水麵處一點——微小的漣漪乍然驚了荷下的鯉魚,眨眼便消失於層層疊疊的翠綠之間。
“如玉,不若你為它取個名吧?”
如玉恍然擡頭,對上了黎昭華那雙笑意盈盈的眼。瀲灩的波光於她臉上投下幾道光斑,更是襯得黎昭華笑顏明媚。
“便叫墨玉吧?”如玉幾乎可以聽見自己砰砰作響亂掉的心跳,他生怕被殿下看出,不假思索便脫口而出。
此時,靈雨緩步行至黎昭華身側,俯身低頭來稟:“殿下,襄南王妃求見。現下王妃在偏殿等候,還請殿下示下。”
襄南王乃當今陛下的同胞兄弟之一,膝下育有一子一女,其女永寧郡主自小同黎昭華一同長大,兩人的情分非比尋常。
“我這便來。”黎昭華頷首。
打起珠簾,襄南王妃安然端坐於西邊榻下,於嫋嫋熏香中靜待主人歸來。
“王妃安好。”黎昭華率先上前向長輩行頷首禮,隨即落座於王妃身側,“王妃和王爺近來身體可好?長寧可還安好?”
不提長寧還罷,一提長寧郡主,襄南王妃幾乎痛心疾首:“殿下,還請殿下代為勸勸長寧。”
近來黎昭華並未聽聞長寧有何舉動不妥,躊躇間開口追問道:“長寧她?長寧向來乖巧,晚輩還請王妃明示。”
“唉——”王妃輕歎一句,直扶額搖頭,“殿下在外征戰兩年,因而有所不知。長寧原是同靖安候家的長子韓意定下了婚約,近日不知是怎麼了,長寧竟哭著鬨著要妾身同王爺去毀了這門親事。”
“既是已然訂婚,豈能這般言而無信,出爾反爾?可不論妾身好說歹說,長寧硬是鐵了心不嫁。妾身這才冒昧前來叨擾殿下,還請殿下看在妾身份上,替妾身勸勸長寧。”
依多年同長寧相處的經驗來看,黎昭華深知長寧並不是無理取鬨之人。
少時二人同在宮內的學堂上學,開朗熱烈的長寧同內斂的黎昭華不同,打小便是孩子王。而長寧一眾跟班中,最耀眼的自然是韓家的長子韓意了。
許是貪玩,有日韓愈並未如期交上夫子所要求的課業。向來雷厲風行的夫子當即便下了定論:
“沒有那便是沒做!這堂課你不必聽了,罰你立於廊外思過。”
韓意幾乎沒有辯解之意,灰溜溜便收拾了學案,拎了包袱便準備去廊外站著。
可小小的長寧卻彷彿不知天高地厚,當機立斷便站了起來脆生生開了口:
“夫子!夫子武斷了!若非韓意真是一時疏忽,方纔忘帶課業,夫子這般豈不是冤枉了好人?”
話音未落,白發蒼蒼的夫子幾乎被氣得吹鬍子瞪眼。他潛心鑽研學問的時間,恐怕比這些娃娃的歲數加起來還大,更是做過幾代帝師,即便是當今陛下見了他也得尊他一句老師,豈能容一黃口小兒置喙?
果然,夫子大發雷霆,連著幫韓意狡辯的長寧一起,兩人一起被罰抄典籍數遍。
可惜夫子失望了。他的懲罰幾乎沒有影響二人交情的分毫,反而更使二人視彼此為患難之交。
打這以來,不論是吹口氣便會嗡嗡作響的空竹,亦或是新奇小巧的木偶,長寧原是隻備兩份——她和黎昭華一人一份,現下卻添了一個韓意,變成了一式三份。
黎昭華幾乎親眼見證了這對青梅竹馬一路走來,卻不料再得知二人的訊息,竟是要退婚。
“還請王妃放心,我這便隨王妃去看看。”
一陣車馬顛簸,香車寶馬終於在襄南王府前緩緩停下。襄南王妃攜了公主,直直往長娘所居的聽雪閣來。
“長寧,還不過來見過長樂公主?”
長寧聽聞好友來了,原是黯淡的眼神忽而一亮,可轉念一想既然是母親將公主請來,便少不得又要勸她彆意氣用事。長寧眼內的光轉瞬即逝,又如木雕一般直望著窗外的園景出神。
“長寧你怎可這般無禮”見女兒這幅態度,王妃幾乎氣不打一處來。
黎昭華同王妃對視一眼,旋即溫聲安撫:“無妨,晚輩同長寧乃是熟識,王妃不必在意。”
二人多年未見,想必有些體己話要說。王妃輕歎一聲,旋即帶著一眾仆從退了出去。
“昭華,你也是奉我母親之命,來勸我的?”長寧的聲音略微帶了些哽咽,隻有她自己知道,做出這個決定花費了她多少勇氣。
黎昭華不置可否,落座於窗邊的長榻之上:
“我知你不是無理取鬨的人。你和韓意是怎麼了?”
許是壓抑太久,驟然有人不先入為主地覺得她小題大做,長寧兩眼一熱,瞬間滾下淚來:
“昭華,你知道嗎?時間真的可以改變一個人。我同他相識也有數十年了,我卻覺得彷彿頭一次認識他。”
“他如何了?”
黎昭華順著話頭接了下去,麵前的長寧同她記憶裡意氣風發的長寧郡主幾乎判若兩人。從前的她遇到再大的困難也很快便能振作起來,垂頭喪氣從不是長寧的行事作風。
“前些日子韓家奉陛下之命奔赴邊疆,安置流民。我原是擔心得不行,親手求了枚平安符贈與韓意。即便分隔兩地,可我們日日傳信,我也不曾覺得難挨。”
提及此處,長寧嗓音乾澀,她醞釀片刻,手指無意識擦過腕上的的玉鐲,方纔緩緩道來:
“他原在信中同我約定,待他歸來我們便去城郊的青梅山采風。為著那日到來,我幾乎每天都數著日子過,連驅蚊的香囊什麼的都備好了。可是我見了他之時,他卻不像我一般歡欣雀躍。”
黎昭華心下有了不好的猜想,試探著開了口:“莫非他在邊疆遇到了什麼人?”
“正是如此,所以我才痛心。”長寧自嘲一笑,眼神卻更是落寞,“我特意問了那些和韓意同去的同僚,才知他在邊疆偶遇了一位姑娘。”
“可惜我和他之間的問題,不在第三人身上,而是在於他自己。昭華你知道嗎,曾經我連窗邊略過一隻飛燕都會講給他聽,他也同我一般興致勃勃,細細向我打聽那燕是何顏色,我在窗前又做了什麼。
可不知從何時起,他回信的頻率越來越少,也不似從前一般我說什麼話題他都事事捧場。”
長寧嚥下心頭的酸澀,極力掩飾話語中的顫抖:
“我見過他愛我的樣子,即便我知男子三妻四妾不過是人尋常事,卻總天真地幻想或許韓意便是我要等的那一心人。”
“可你知道嗎昭華?”提及此處,長寧聲音近乎哽咽,“在我得知他遇見新人後,他竟變了一個人一般,不等我開口問他,一見麵他便先發了火。”
迫使長寧邁做出這個選擇的,或許不是因為他們中間隔著的第三人。長寧見過韓意愛自己時是什麼樣子,所以才能第一時間便察覺到愛人的遊離。至於隔在他們中間的第三人,不過是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黎昭華瞪大了雙眸,實在訝異。她雖同韓意沒什麼交集,可印象裡的韓意幾乎總是一派和煦模樣跟著長寧身後,帶笑的眼神從未偏移長寧半分。
淚水沾濕了長寧翕動的睫毛,那個要強的長寧狠狠將手中團得不成樣子的手絹丟在一旁,胡亂用衣袖拭去淚珠:
“所以你明白我是為什麼要退婚了吧?昭華。父母都勸我,世間哪個男子不是這般三妻四妾,何況韓意那樣好的人,我若是退了,上哪再去找這樣好的婚事。
可我隻知道一樣,彆人覺得好的,我未必喜歡。我寧為玉碎,不為瓦全。”
黎昭華此刻才明白長寧能邁出此步,是何等的勇氣。這些細枝末節落在旁人眼裡幾乎掀不起一絲波瀾,可長寧卻能遵循自己的內心,
“長寧,我明白你。”黎昭華擡手替長寧挽起耳邊幾縷青絲,她懂得,可旁人便不一定了,“可若你父母不同意你當如何?”
長寧咬牙,眼神卻透出幾分堅毅:“我愛他不假,可他若無情我便休。我不會退讓。”
一陣清風掃過,送來一陣涼意。蘇嫣擡手拭去額上幾顆薄汗,腳下的步伐卻並未做停。
為著賃個好地方以作藥鋪選址,這已經是她同安陽已接連在城中轉的第三日了。若是有個好選址,說不定鋪子的好生意便穩了一半,可二人打探了許久,現能租賃的鋪子不是位置偏遠便是鄰裡凶悍,實在每個稱心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