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侍衛是仇敵 第 24 章
藥鋪小小一方天地內,卸貨送藥的人流往來如織,一時間人聲鼎沸,填街溢巷。
蘇嫣這頭剛指揮送藥的人將藥材送至櫃台後堆藥材的地方卸下,這頭負責打門窗的木匠又急忙拉過了蘇嫣商討起木頭選材適宜。
今日剛來鋪子不過半晌,蘇嫣的嗓子便幾乎沒消停過,離冒煙也差不了多遠。安陽適時斟上一杯熱茶,輕輕遞至蘇嫣麵前。
“多謝安陽哥。”蘇嫣接過熱茶,心裡也同手裡的茶杯一般暖暖的。她呷了一口熱茶,忍不住偷偷擡眼覷了一眼麵前的安陽。這幾日安陽任勞任怨跟著她到處亂跑,卻從未聽他叫過一聲苦。
少時的安陽好像也是如今這般沉默寡言。那時於春風負責接待上門的病人,一番望聞問切之後,便能雲流水地開出對症下藥的一長串藥材清單。
小小的蘇嫣和安陽便負責在高他們許多的藥櫃間翻翻找找,有時蘇嫣前一刻嘴裡還念念有詞所尋的藥材名,一打岔便渾然忘記了母親要的究竟是白術還是蒼術。
正是躊躇之間,一旁的安陽定定望向了蘇嫣,輕聲提醒:“是蒼術”
蘇嫣會心一笑,正欲伸手去拿,可望著麵前比她高了足足半尺的蒼術藥盒,蘇嫣犯了難。
安陽比蘇嫣大了兩歲,身形也高些。隻見他輕輕一略微墊腳,再用藥秤一稱,便將於春風所需分量的蒼術備好了。
那時蘇嫣也是同現在一般靦腆,低頭輕聲謝過安陽。如今的安陽出乎得更加挺拔,蘇嫣不過略看了一眼,便不自覺紅了臉頰。
藥商鄭掌櫃指揮夥計將一箱箱藥材搬進後院,滿臉堆笑:
“蘇掌櫃,在下提前在此恭祝蘇掌櫃開張!您放心,我老鄭給的絕對是市麵上最好的貨色,價格還公道!以後咱們長期合作,保管您生意興隆!”
蘇嫣禮貌點頭應是,心下卻不敢輕易放鬆。她快步行至鄭掌櫃送過來的數袋天麻前,開袋依次檢驗。
係帶一經解開,混雜著些許沾了塵埃的的清香伴著店內的藥香撲麵而來,蘇嫣隨手往袋內抓了幾個天麻,放於掌中細細觀察。
蘇嫣掌中這幾隻天麻個頭均勻,身形渾厚飽滿,通身還有密密麻麻天然形成的棕色環紋,即便不用切開,蘇嫣也一眼能識得是上等的好貨。她心中暗讚一聲,便順勢瞧起了剩餘幾袋。
她手往袋中一探,撈起了略靠底部的一隻。隻見這隻天麻形狀彎曲,幾乎如蝦一般弓成了彎月型,蘇嫣原以為隻是這一隻品質欠佳,便又伸手向袋內探去。
沒曾想,這次蘇嫣拿起的天麻,依舊如上一隻一般身形歪扭得不像話。蘇嫣臉色越來越凝重,將手內的天麻置於鼻下,一股刺鼻的味道撲麵而來,激得蘇嫣置皺眉頭:
“鄭掌櫃,這和我們說好的可不一樣吧?這天麻顏色偏黃,像是硫磺熏出來所致,味也不正。我們當初說好的可是要自然風乾品質上佳的滇南天麻吧?”
鄭掌櫃眼神閃躲,他輕笑一聲,當即變轉換臉色,貌若無事地淡淡開了口:
“蘇掌櫃說笑了!我做天麻買賣不說幾十年,也有十年了。我老鄭也算得上本本分分的生意人。蘇掌櫃有所不知,立冬後采的天麻稱為冬麻,品質最佳,而蘇掌櫃手裡這批,雖不是上佳的冬麻,也是品質僅次於冬麻的春麻。”
蘇嫣冷笑一聲,並不理會對方的辯解。她當即取過櫃台上的小刀,輕輕一劃,手內的天麻便一分為二分作了兩瓣。手指帶著鋒利的刀刃再輕輕一抹,便片下來一片薄如蟬翼的天麻片。
蘇嫣將天麻片對準了高懸於頂的日頭,原本不應透光的天麻,此刻卻如瑩潤的玉石一般通體泛光。
瞧見這一幕,先前還言之鑿鑿的鄭掌櫃立馬啞了火。他原以為蘇嫣年紀輕,不似她父親一般老道,所以往這批天麻裡摻了不少以次充好的劣品,卻沒想當場被蘇嫣抓了個正著。
蘇嫣一揮袖,態度堅決而又不失風度:
“今日所有藥材,煩請原樣帶回。我蘇嫣做生意,向來以誠信為本,還請鄭掌櫃晚些再送些好天麻過來。”
生意人間不大好撕破臉。鄭掌櫃連連應是,大手一揮,幾名夥計便又將天麻悉數擡了回去。蘇嫣搖頭輕歎,不由得苦笑一聲。看來以後鄭掌櫃送來的貨更得細心察驗纔是。
黃花梨木圓桌上擱置著兩盞描著鬆竹的瓷杯,玉刻湖光山色屏風後地雅間落針可聞。黎昭華率先打破了空氣中的寂靜,將麵前小巧的檀木盒輕輕推過:
“這是長寧托我轉交的。先前她曾派府裡人給你送去,可你拒了。”
小盒輕啟,盒內裝的都是當初韓意所送長寧的愛物。年少時送的竹笛,韓意親手打磨的祥雲紋玉佩,甚至還有近日他送去的不少奇珍異寶。
韓意失神的目光落在了木盒上,承載著往昔樁樁件件回憶的物件如今竟要物歸原主。
“長寧她…便這般決絕嗎?”韓意嗓音略微帶了些乾啞,彷彿傷心的人隻有他一個。
“有些事,既註定沒有結果,那還是快刀斬亂麻纔好。”黎昭華垂了眼眸,又推過麵前的木盒。
“不,我不信。長寧和我有婚約在身,我不信她會這般絕情。我同她一起走過了數載春夏秋冬,我們說好要在城南置辦一個院落,院裡種滿她愛的茉莉…”
黎昭華搖頭輕歎,心下也不免傷感幾分:“是,你所說不假,可你從邊疆帶回個女子,心也偏向了他人亦不假。”
輕輕一句,戳得韓意臉色煞白,急急忙忙便開了口:“不是的,不是這樣的。”
韓意安置流民時遇見了一女郎,對方爽直奔放,不似長安女子一般精於女工刺繡之流,她騎術精湛,幾乎高於韓意水平之上。韓意一下子便被她牢牢吸住了目光,說不出來是新鮮感作祟亦或其他,同對方在一起時韓意忽然覺得有說不完的話題,自己也鮮活了起來。
彼時再收到長寧自千裡而外來的信件,韓意看了幾遍,可他手中握著回信的筆,卻遲遲懸筆未決。該回些什麼呢…韓意心遊萬仞,筆滯毫端。最終韓意躊躇許久,索性將筆擱置一旁。
這些日子的所見所聞,還是等來日見麵,再當麵講給長寧聽吧。
韓意是這麼想的,也是這麼做的。他甚至還未向長寧提及那邊疆女郎的存在。許是過於篤定自己同長寧之間的感情深厚,非常人可比,韓意輕易料定長寧不會為了這等小事,同他置氣。
可惜韓意錯了。長寧偏是這麼天真,天真地幾乎犯傻,她受不了自己未來的夫君不似從前一般全心全意待她,兩人還未成婚便要同其他貌合神離的中年夫妻一般,扮演夫妻和睦,舉案齊眉。
“長寧呢?她為何不肯親自來見我?究竟是我哪裡做得不好,她說出來,我改便是!”韓意語氣帶了些急切,他自小錦衣玉食,從出生起便被家裡人捧在手心長大,這是韓意頭次這般挫敗。
當時聽長寧提及這些,黎昭華又是痛心,又是氣憤。麵前的韓意似乎隻是痛恨自己丟了一樁美滿婚事,絲毫不去在意他同長寧之間的感情。
黎昭華麵色冷峻,聲音也如蒙了一層冰霜冷漠:“長寧為何要見你?若不是你這般無情無義,長寧又怎會因你憂思成疾,臥病在床!”
“長寧病了?”韓意顯然沒有料到,聲音也不自覺高了些,“什麼時候的事,我竟不知…”
黎昭華冷笑一聲,長寧病了幾日,可自從韓意同長寧鬨了彆扭,便刻意不再打探長寧的訊息,有意讓長寧自己靜靜。他早便習慣了同長寧時不時的拌嘴,可沒過幾日,兩人便會重歸於好,韓意不曾多想,下意識便覺得這次也定會同往常一般,沒什麼兩樣。
這幾日他同邊疆帶回來的女郎遊山玩水,於王府的草場上策馬狂奔,好不快活,將自己還在同長寧置氣一事幾乎拋之腦後。眼前有溫香軟玉在懷,韓意自然是想不起身後還有個被他冷落,性子倔強的長寧了。
這才托自己代為轉交二人舊物,以此作個了斷。原是嘴上不饒人的襄南王妃見女兒接連幾日高熱不退,握著長寧的手邊罵邊紅了眼:
“我的兒,打小你便性子便倔,那時娘便縱著你,依著你,不知闖出多少禍來。如今這什麼勞什子婚約惹得你一下子病了,你要是有個三長兩短,可叫娘怎麼活…你若不願嫁,那便不嫁了!大不了娘養你一輩子!你可好好養著,彆再讓為孃的擔心了…”
這些日子韓意的所作所為,長寧都看在眼裡。韓意的冷漠更叫她堅定了當初的選擇。襄南王夫婦愛子情切,當晚便商定了退婚一事,擇日便準備前去韓家正式退婚。
“韓公子,這盒東西你還是收下吧,扔了或是賞人都請公子自便。長寧托我代為轉告,不日襄南王府便會上門正式退親,從此一彆兩寬,各生歡喜。”
黎昭化冷冷拋下一句,不待韓意作答便轉身離去,隻留給對方一個沉默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