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侍衛是仇敵 第 52 章
眼瞧著氣氛越來越劍拔弩張,一旁的於春風忙上來打圓場:
“王師傅,這是你的藥,我可給包好了啊。這藥還是按我先前說的浸泡半個鐘頭,武火煮沸再轉文火熬上一個鐘頭。最近起風了,你娘子身子虛,可彆再讓她著涼了。”
於春風行雲流水地接過蘇嫣手裡的藥材,三下五除二便將荷葉裡的藥材打包好了。末了她勾著麻繩的手指輕輕一番,花苞一般鼓鼓囊囊的藥包便結結實實給捆成了方便人拎在手裡的樣子。
“王師傅,您走好啊,要是你娘子身上哪裡不適,儘管叫我去看看。可彆落下了什麼病根,便不好了。”
於春風說得貼心誠懇,王鐵匠再是生氣,一時間也沒了機會發作。他斜斜瞟了一眼櫃台後的蘇嫣,鼻子裡哼出一個短暫的氣音,接過了藥材終於揚長而去。
“你呀!”於春風的指尖輕輕戳在了蘇嫣眉間,眼裡滿是恨鐵不成鋼的無奈,“你說跟客人較什麼勁呐?娘平日裡怎麼跟你說的?”
蘇嫣撇了瞥嘴,明顯是不服母親的論斷:
“娘,他不知哪裡聽來些混話,話裡話外總是拐彎抹角地貶低公主,公主替咱們贖回了安陽哥,即便不是朋友,也算咱的恩人,叫我怎麼能忍?”
蘇嫣不頂嘴倒好,一頂嘴更是叫於春風氣不打一出來:
“你以為娘不知道嗎?你以為娘是那種忘恩負義沒心肝的人嗎?!公主是咱家的恩人不假,可這事事關重大,又豈是你我能隨便議論的?若是叫人套了話捅了出去,你這小命,還要不要了?!”
於春風應是氣急了,擡手便作勢要打。後院正在煎藥的安陽聞聲而來,一把便拉住了於春風的手:
“於阿孃!嫣兒並非故意氣您的,”安陽拽著於春風的手,輕輕將於春風拉到了一旁,方纔輕聲勸解,“於阿孃,我知道您是擔心嫣兒的安危,並非存心要動手,不過嚇一嚇她。嫣兒不是不講理的人,待我替您去勸勸,說開了便無事了,您可千萬彆氣壞了身子。”
安陽所言不錯。於春風身為人母,難免有有幾分私心。比起遙不可及的恩人,她更在乎自己孩子的安危,的確無可指摘。
二人的對話一字不落地落到了蘇嫣耳裡,方纔一股腦湧上的五味雜陳的情緒終於在此刻如潮水般褪去,轉而化作了一點愧疚,迅速占據了蘇嫣的心頭。
娘她何錯之有呢?不過是她愛女心切,將自己在心中的位置置於所有人之前罷了。
沒等安陽來勸,蘇嫣率先打破了空氣間詭異的沉默,繞到了母親身前,俯身接過了母親手裡煎藥的陶罐,低眉順眼率先遞了台階:
“娘,我幫你。”
陶罐上的藥汁沸騰開來,隱隱散發的藥香瞬間氤氳了整座小鋪,一場小小的風波過後,濟春堂很快便又恢複了往日的寧靜。
含風殿外,幾聲腳步驚起樹上零散幾隻鳥雀,薑廣雲步履匆匆,直奔殿中而來。
“陛下,中常薑大人來了,說有要事回稟。”話音未落,通傳的小宦官適時低了頭顱。
“傳——”黎勿信手擱置下了手中的紫毫筆,從奏章中擡起頭來。
“啟稟陛下,臣依陛下囑托,夜訪長樂公主府邸,並未發現公主私藏兵器糧草,”提及此處,薑廣雲略頓了頓,雙手奉上從公主府上得來那幾塊絹帛,“不過臣倒發現了幾封可疑的書信,臣不敢妄自定奪,特帶來交由陛下,還請陛下過目——”
從薑廣雲手中接過那輕飄飄的絹帕時,黎勿心情有些複雜。他眉間像是攀上了朵朵愁雲,陰鬱得幾乎能滴出水來。
糧價上漲欲要十萬白銀黎勿心下不禁冷笑一聲,好一個糧價上漲。起初剛看到這封信時,黎勿近乎嗤之以鼻。黎昭華自小便在自己身邊長大,說是黎勿自己一手培養也不為過。她向來醉心於詩書,並不曾對什麼事物展現出劇烈的渴望,這不像自己的女兒會做的事。
黎勿下意識去看信的結尾,出乎他的意料,這封信並未有落款。於是再讀第二遍時,黎勿心中忽而泛上彆樣的味道。
要是自己錯了呢?黎勿隨即被自己心頭忽然冒出的這個想法嚇了一跳,隨即細細端詳起絹帛上的字跡。
這筆跡排奡縱橫,揮翰成風,若說筆者沒有個數十年的書**底,那必不可能,恰恰說明瞭同黎昭華往來的此人恐怕並不簡單。
黎勿心中的陰雲不斷積蓄翻騰,捏著絹帛的手也不自覺用力了幾分。他原以為坊間流言許是空xue來風,不足為信,卻不想真叫他搜出些東西來。
發自內心的震驚夾雜著被背叛的憤怒,失權的恐懼,爭先恐後一般湧了上來,隨即滲透了黎勿全身,忽然叫他有些喘不過氣來。
“朕不信朕不信她會如此”
片刻的失神過後,黎勿很快便恢複成往日那個不喜形於色的威嚴帝王。他沉沉的目光落在了俯首聽令的薑廣雲身上,嚴肅的口吻帶著毋庸置疑的決絕:
“長樂公主先前奉命巡視魏郡,現下恐怕已啟程在回長安的路上。你且帶些人手前去,親自護送長樂公主回長安。此事朕會親自審理,朕倒要聽她親口說說,這些東西究竟是何來曆——”
“是——微臣領命。”
車輪滾滾向前,隱隱帶出響聲。
許是方纔受了驚嚇,丹娘臉色近乎慘白一片,汗珠順著額角滾滾落下。她咬緊了牙,強忍著不適未曾出聲。
黎昭華很快便注意到了身旁丹孃的異樣,她下意識握住了丹孃的手,語氣關切:“可是哪裡不舒服?”
丹娘強行扯出一個笑容,仍在極力掩飾:
“妾無礙,許是這兩日車馬勞頓,身子有些疲乏。妾不忍因一己之身耽誤殿下行程,趕路要緊,殿下不必掛懷。”
瞧著丹娘勉強的模樣,黎昭華的雙眉愈發蹙到一塊:
“我們此行有正事不假,可即便如此,也不是我能置你和你懷中的孩子於不顧的理由。大家的命是命,難道你的命就不是了嗎?”
黎昭華望著這些同自己出生入死的同伴,眼裡寫滿了愧疚。是她將眾人卷進了這場危機,她又有什麼資格要求挺身而出,冒險為她作證的丹娘再做犧牲?
思忖片刻,一行人即刻改了行程,特意繞開了最快抵達的長安的近路,轉而選擇繞行,擇了個最近的客棧暫做落腳。一是反其道而行之,暫時避一避追兵,二則可以請個大夫,為丹娘看看身子。
黎昭華向車上的丹娘遞出了手,“小心些,你先上樓歇著,大夫即刻便到。”
一陣匆匆腳步聲後,年過半百的郎中順著客廬的木梯拾級而上,敲開了丹娘房間的門。
他輕車熟路地掀起長年累月隨身背著的藥箱一角,掏出了脈枕隨即搭搭脈。
大夫眉眼近乎花白,刻滿風霜的麵上神色卻是愈發凝重。他細細問了丹娘近日以來不適的症狀具體如何,又持續了多久,低頭思忖片刻方纔緩緩開口道:
“娘子身懷有孕不久,又驟然受了驚嚇,才引起胎動不適。還好娘子身強體健,方纔未釀成大禍。待老夫開兩幅藥方,還請娘子按時服用,調理一番便無礙了。老夫多嘴一句,且有孕之人不宜太過操勞,娘子自己也得小心些。”
聽聞大夫說自己和腹中的孩兒無礙,丹娘如獲大赦,懸著的心總算鬆泛了些。
她終於放鬆下緊繃的身子,連連應是。
老大夫點了點頭,俯身收拾起桌上零零碎碎用於看診的物件。一身窸窣後,蹣跚的背影很快便消失在了樓梯轉角,丹娘望著跳躍的燭火,心裡忽而五味陳雜。
“大夫說你無礙,那咱們便在此處歇息兩天,待你將養好身子,咱們再動身也不遲。這些日子苦了你了,丹娘,害你身懷有孕還得同我奔波”黎昭華目送大夫離開,臉色經由微弱的燭光一照,更是晦暗不明。
丹娘略搖了搖頭,拉過了黎昭華的手,輕輕放在了自己腹部:
“若不是殿下護得周全,恐怕丹娘和腹中的胎兒恐怕也保不下來,這些日子殿下對我們二人多有照顧,我們謝殿下還來不及呢。”
手掌貼上丹娘腹部的瞬間,黎昭華眼中不禁閃過一絲訝異。
溫熱的觸感從手掌處源源不斷傳來,此時此刻,新生命的孕育忽而不再是一個觸不可及的存在,黎昭華切切實實感受到了生命的跳動。
“雖不知肚裡的孩子是男是女,但妾已想好了名字,”丹孃的嘴角綻開一抹溫和的笑容,不論孩子性彆是男是女,她都會歡天喜地迎接孩子的到來,“妾為孩子取名懷舟,殿下覺得如何?”
燭光為丹孃的側顏暈上了一抹金邊,叫她整個人看起來如寶娜萬物的水一般和緩。她向黎昭華投來恬靜的目光,彎起唇角:
“妾真心希望,將來懷舟能做一個如殿下一般的人。”
黎昭華的眼角忽而湧上一股熱意,近日以來不斷積壓的不安和惶恐終於在此刻隨著淚水一同決堤,又煙消雲散:
“丹娘取名取得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