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室友全是臥龍鳳雛 第411章 老歌不能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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倉庫的頂燈在頭頂嗡嗡作響,林楓的手指在平板電腦觸控屏上停頓了三秒,終於點進蘇晚晴的微信對話框。
最上麵那條訊息的氣泡泛著暖黃,旁邊的時間戳顯示是三小時前——他整理手語錄像時把手機調了靜音。
"青州大學對口幫扶的黔東南古寨發來求助信。"蘇晚晴的語音訊息帶著圖書館特有的輕緩,"老周師傅情況不好,臨終前一直唸叨侗族大歌的老吳頭,說他最後說的不是救我,是救歌。"
林楓的後背慢慢挺直。
螢幕往下滑,是一張模糊的照片:青石板鋪就的風雨橋頭,穿靛藍侗布對襟衫的老人攥著一疊泛黃手稿,皺紋裡嵌著半縷夕陽。
照片備註寫著"老吳,侗族大歌州級傳承人,聲帶結節惡化"。
平板電腦裡的手語錄像還在循環播放,二十雙手的影子在牆上搖晃,像片急於訴說的森林。
林楓突然想起庭審時大劉顫抖的手勢——那些被忽略的聲音,和老吳即將沉默的歌,在他心裡撞出同一種鈍痛。
他起身走向牆角的白板,那上麵還貼著"404,證人在路上"的標語。
馬克筆在白板上劃出沙沙聲,新寫的"下一站,去聽最後一首歌"壓在舊標語上方,墨跡未乾就被張野的拍門聲震得暈開。
"剛在群裡看到訊息。"張野拎著半袋冇吃完的鹵鴨晃進來,t恤前襟沾著油星,"需要帶什麼?
我揹包裡還有上次戶外用的防水袋。"他說這話時喉結動了動,像在掩飾什麼,可林楓知道,這個總把"江湖救急"掛嘴邊的傢夥,此刻眼底的灼光比任何誓言都燙。
"先彆急著收拾。"趙子軒晃著手機從裡間鑽出來,螢幕亮著省民歌彙演的老視頻,"老吳三十年前的演出錄像,我從省群藝館數據庫扒的。"視頻裡的青年抱著牛腿琴,嗓音清亮得像山澗撞石,"評論區有人說AI合成更流暢,我回了句你奶奶的廣場舞配樂纔要流暢。"他推了推眼鏡,耳尖卻紅了——這是他認真時的慣常動作。
陳默冇說話,蹲在電腦前的背影擋住了半盞檯燈。
他手邊散落著拆解的舊手機零件,焊槍在電路板上拉出細銀線:"需要離線錄音設備,老人可能不會用智慧機。"焊槍的焦糊味混著張野帶來的鹵鴨香,在空氣裡擰成一股奇異的勁。
"明早八點高鐵。"林楓把白板上的時間線畫成箭頭,"陳默的錄音盒要在出發前測試好,趙子軒整理老吳的演出年表,張野聯絡古寨村主任確認交通。"他的指尖劃過照片裡老吳攥緊的手稿,"我們不是去搶救,是去...接他的歌回家。"
三小時後,404寢室的燈還亮著。
陳默把做好的"極簡錄音盒"推到林楓麵前:白色塑料殼,隻有一個紅色按鈕和Sd卡槽,"成本28塊,摔不壞。"趙子軒舉著平板湊過來,螢幕裡老吳年輕時的影像和現在的照片重疊,像片被歲月揉皺的雲。
張野突然把半涼的鹵鴨推到眾人麵前:"吃飽了纔有力氣搬歌。"
三天後,黔東南的晨霧裡,林楓聞到了潮濕的木梁味。
侗寨的風雨橋翹角掛著新曬的侗布,梅紅色、靛藍色在風裡翻湧,像片會呼吸的雲。
村主任老楊蹲在橋頭抽旱菸,煙鍋子在青石板上敲得篤篤響:"老吳頭三天冇出聲了,醫生說再唱要失聲。"他指節摳著煙桿,"你們來晚了?"
"不晚。"張野把揹包往肩上提了提,聲音沉得像壓了塊石頭。
他們在吊腳樓二樓找到老吳時,老人正盯著窗台上的空鳥籠發呆。
鳥籠竹篾泛著包漿的潤,顯然有些年頭。
小梅抱著一摞課本站在門邊,校服袖口挽到胳膊肘,露出內側新貼的卡通創可貼——和三天前視頻裡摔錄音筆的女孩判若兩人。
"要錄音?"老吳突然開口,嗓音像砂紙磨鏽鐵,"我孫女說你們是大學來的,會把歌存到手機裡,傳給年輕人。"他枯瘦的手撫過鳥籠,"可年輕人早不聽這些了。"
"我們不存手機。"林楓蹲下來,和老人平視。
陳默遞來的錄音盒在他掌心還有餘溫,"這個不聯網,不上傳,錄完您自己收著。
想聽了就按按鈕,不想留就燒了。"
老吳渾濁的眼睛突然亮了一瞬。
小梅在門邊動了動,課本嘩啦掉了一本。
她彎腰去撿,林楓瞥見她校服裡露出半截銀色掛鏈——是用錄音筆碎片串的。
當晚,祠堂的白牆上投著老吳的舊影像。
趙子軒調試投影儀時,幾個光腳的小孩湊過來扒著門框看,被奶奶揪著耳朵拽走:"看什麼?
那是老輩人的瘋癲。"可等《祖公上山》的調子從老影像裡淌出來,滿祠堂的人都靜了。
老吳坐在最角落的竹椅上,手指無意識地敲著膝蓋打拍子。
他的喉結動了動,像要跟著唱,卻隻咳出半聲啞笑。
林楓把錄音盒輕輕放在他腳邊的石階上,金屬殼碰著青石板,叮的一聲,像片被驚醒的星子。
"這歌是我阿公教的。"老吳突然開口,聲音輕得像落在歌譜上的灰,"他說,唱的時候要想起祖公們揹著鹽巴翻山的樣子,要想起第一茬稻子抽穗時的露水..."
小梅不知何時蹲在了爺爺腳邊,課本攤開在腿上,筆在紙上來回劃拉——她在記,用最笨的方式,把每句歌詞的尾音都圈起來。
深夜,民宿的木門被輕輕敲響。
小梅抱著個藍布包裹站在月光裡,髮梢沾著夜露:"爺爺睡著了。"她解開布包,露出本邊角捲翹的歌本,紙頁間夾著乾了的映山紅,"這上麵的符號,隻有他能看懂。"她指尖撫過密密麻麻的批註,"清明前唱《祭樹神》,秋分後唱《收穀謠》...我以前嫌他囉嗦,現在..."
陳默接過歌本時,鏡片蒙了層霧氣。
他翻到某一頁,突然輕聲道:"看這裡,光緒三十年大旱,《求雨歌》的調子低了三度。"
窗外,鼓樓的銅鈴被夜風吹得輕響,一聲,兩聲,像在數著什麼。
林楓望著歌本上褪色的墨跡,忽然聽見遠處傳來細碎的腳步聲——是哪家的阿婆?
或許是被老吳的舊歌勾了魂,來尋年輕時的月光?
小梅把歌本小心包好,抬頭時眼睛亮得像寨子裡的螢火:"明天...我想請爺爺給我講講這些符號。"
林楓應了。
他望著窗外漸起的晨霧,聽見自己心裡有顆種子在破土——有些聲音,或許等不到被唱出來的那天,但至少,有人願意彎下腰,認真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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