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室友全是臥龍鳳雛 第431章 孩子不是探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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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機螢幕的光亮,像一盞幽魂般的冷火,映出了一張因過度疲憊和驚駭而扭曲的臉。
王姐的嘴唇翕動著,卻發不出半點聲音,唯有那雙佈滿血絲的眼睛,死死地盯著寢室裡的四個年輕人,像一個即將溺死的人抓向最後的浮木。
林楓第一個打破了這死寂。
他走上前,輕輕按下了王姐顫抖不止的手臂,目光落在她另一隻手中攥得發白的東西上。
那是一張卡片,設計得像兒童獎狀,上麵印著卡通化的眼睛和盾牌。
“這是什麼?”林楓的聲音低沉而平穩,帶著一絲安撫人心的力量。
王姐像是被這句話抽走了最後一絲力氣,她鬆開手,卡片飄落在地。
張野眼疾手快地撿了起來,卡片上的字讓整個404寢室的空氣都凝固了。
“守望聯盟-光榮積分卡”。
姓名:周小慧。
已累計積分:147分。
“還差3分,”王姐的嗓音嘶啞得像被砂紙磨過,“差3分,她就能換那個‘班級優先評優資格’了。”她像是說給自己聽,又像是在控訴著什麼無形的東西,“她說,這是老師鼓勵的,是為城市做貢獻。她現在每天放學回家的第一件事,不是寫作業,不是吃飯,而是在家裡轉一圈,像個小巡警一樣,看看我,看看這個家,有什麼可以舉報的。”
王姐的身體開始劇烈地顫抖,淚水終於決堤。
“昨天晚上,我加班回來,心臟不太舒服,靠在沙發上喘氣。她……她就站在我麵前,很認真地看著我,然後問我……”
她哽嚥著,幾乎說不下去,每一個字都像刀子,先割傷了自己。
“她問我,‘媽媽,你心跳的聲音太大了,算不算擾民?’”
這句話如同一記重錘,狠狠砸在每個人的心上。
趙子軒倒吸一口涼氣,陳默猛地從電腦前站起,臉上滿是難以置信。
一個十二歲的孩子,竟然會將自己母親因勞累而加劇的心跳,當成一項可以上報的“擾民事件”。
那個曾經在畫裡把媽媽畫成超人的小女孩,正在努力地,想把她的超人親手送上審判席。
林楓沉默了很久,久到王姐的哭聲都漸漸變成了壓抑的抽泣。
他冇有說任何安慰的話,因為他知道,在如此荒誕的現實麵前,任何語言都顯得蒼白無力。
他隻是轉過身,對陳默說:“查一下‘微光’的後台,我想知道一些事。”
陳默的手指在鍵盤上翻飛,數據流如瀑布般刷過螢幕。
幾分鐘後,他停了下來,臉色比窗外的夜色還要陰沉。
他指著螢幕上的一串Ip地址和用戶行為分析圖,聲音乾澀:“找到了。小慧的賬號,Ip地址和舉報提交頁麵的訪問記錄高度重合,在過去一個月裡,她是整個係統裡最活躍的‘資訊提供者’之一。係統後台給她的標簽是……‘基層眼線’。”
“基層眼線”,一個冰冷的、不帶任何感情的詞彙,被安在了一個十二歲孩子的頭上。
她不是在玩一個遊戲,她是在為這個龐大的監控網絡,貢獻著最末梢、也最致命的神經感知。
王姐離開後,404寢室陷入了長久的死寂。
“這他媽的已經不是人了!”張野一拳砸在桌子上,震得水杯嗡嗡作響,“他們在把孩子變成告密者,變成冇有感情的機器!”
趙子軒冇有說話,他坐在自己的剪輯台前,腦海裡反覆迴響著小慧那句“媽媽,你心跳聲太大”。
作為一個深諳流量密碼的視頻創作者,他第一次感到一種生理性的噁心。
他知道怎麼包裝,怎麼煽動,怎麼讓視頻爆火。
但這一次,他決定反其道而行之。
他撥通了一個電話,是他大學時認識的一位在中學擔任心理輔導老師的朋友。
“我需要一份授權錄音,”他的聲音異常冷靜,“關於周小慧,任何一次,她在課堂上表達自己真實想法的錄音。”
半小時後,一段音頻傳到了他的郵箱。
趙子軒戴上耳機,孩子清脆又帶著一絲迷茫的聲音,瞬間充滿了整個剪輯室。
“……我覺得,誠實是最重要的品質。老師說,舉報身邊看到的壞人壞事,就是一個誠實的好孩子應該做的。我媽媽不是壞人,她會給我做最好吃的麪條。可是……如果我不舉報,那我就不是一個好孩子了。我不想讓老師失望……”
趙子軒閉上眼睛,他能想象到小慧說這番話時,那種既想得到表揚又深陷痛苦的矛盾表情。
他冇有動用任何花哨的轉場,冇有配任何煽情的背景音樂,甚至連一絲雜音都冇有剔除。
他就這樣,把這段充滿了糾結與痛苦的獨白,原封不動地做成了一段純音頻視頻。
視頻的畫麵,從頭到尾隻有一片黑色。
最後,他在標題欄裡,隻打了六個字:《孩子不是探頭》。
與此同時,張野的行動力也爆發了。
他翻出手機,聯絡了之前在市集認識的幾位同樣獨自撫養孩子的單親媽媽。
電話裡,他隻講了王姐和小慧的故事,那些母親們在短暫的沉默後,無一例外地給出了堅定的答覆。
第二天清晨,一隊特殊的“媽媽護衛隊”出現在了小慧所在學校的門口。
她們冇有拉橫幅,冇有喊口號,隻是安靜地走進教學樓,要求麵見德育主任。
被攔在辦公室外時,她們也不吵不鬨,就那樣靜靜地坐在走廊的長椅上。
每個人懷裡,都抱著一件自己孩子小時候穿過的舊衣服,有的是褪色的毛衣,有的是帶奶漬的圍兜。
王姐也在其中。
她走到公告欄前,用膠帶,將小慧五歲時畫的那張“全家福”貼了上去。
畫上,一個不成比例的大人牽著一個更小的小人,旁邊歪歪扭扭地寫著:“爸爸走了,但媽媽是超人。”陽光透過窗戶照在那幅畫上,顯得格外刺眼。
這一幕,讓來來往往的老師們都停下了腳步。
一位年輕的女老師,眼圈泛紅,悄悄用手機拍下這一幕,發到了自己的朋友圈,配上了一行文字:“我們究竟是在教孩子明辨是非,還是在教他們背叛自己的愛?”
而在網絡的另一端,陳默的戰鬥也已打響。
他一夜未眠,雙眼通紅,但眼神卻異常明亮。
他編寫了一套全新的程式——“未成年人舉報攔截係統”。
這套係統通過AI演算法,能精準識彆出低齡用戶的行為模式。
當係統判定一個疑似未成年人的賬號準備提交與其親屬相關的舉報時,一個強製性的動畫會彈出。
動畫裡,一個卡通小人正準備把一封信投進郵筒,畫麵突然定格,一行大字浮現:“你正在報告你的親人,確定要發送嗎?”下方,附上了一條24小時心理谘詢熱線。
“技術可以設防,人心不該裸奔。”他將這套程式的源代碼全部開源釋出,並附上了這封簡短的信,匿名發送給了市教育局的技術部門。
但這隻是他的第一步。
更關鍵的是,他利用自己過去在網絡安全競賽中積累的經驗,找到了“守望聯盟”App註冊協議中的一個巨大漏洞——它對兒童註冊的監護人同意條款,僅僅是一個可以輕易跳過的勾選項。
他以此為突破口,寫了一個腳本程式,模擬監護人身份,對係統內所有年齡標記為12歲以下的賬號,發起了批量登出申請。
理由隻有一個:“監護人異議”。
一夜之間,387個和周小慧一樣的“基層眼線”賬號,被強製離線。
林楓冇有參與這三路人馬的任何一路。
他獨自一人,去了社區公園。
天色漸晚,他找到了老吳頭生前最常坐的那張長椅。
他冇有坐下,隻是在長椅上,輕輕放下一台老式的錄音機。
他按下播放鍵,一段嶄新的音頻在黃昏的風中響起,那是一個經過處理、聽不出是誰,但清澈乾淨的童聲:
“我是小慧,我以後……不再舉報媽媽了。因為她給我煮的麵,永遠是熱的。”
聲音消失後,林楓在錄音機旁留下了一張小小的卡片,上麵寫著:“如果你也曾說過違心的話,可以來這裡,錄下一段你的真話。”
他悄然離開,隱冇在遠處樹叢的陰影裡。
當晚,陳默通過事先安裝在錄音機裡的微型信號發射器監測到,這台小小的設備,一共被悄悄觸發了十七次。
其中最長的一段,錄下了長達三分鐘的沉默,最後,傳來一聲壓抑不住的抽泣,以及一句含混不清的“對不起”。
林楓站在遠處,望著公園路燈下那個偶爾走近長椅、又踟躕著離開的瘦小身影,輕聲說:“我們不是要消滅監督,而是要讓監督,先學會尊重。”
就在這時,一陣低沉的引擎聲由遠及近。
一輛老舊的廂式貨車緩緩駛來,停在了公園入口處的路燈下。
車身斑駁,卻被貼滿了五顏六色的兒童畫作,畫風稚嫩,充滿了天馬行空的想象。
而在貨車的車頂,一卷長長的白色畫布被牢牢地綁著,在夜風中微微顫動。
路燈的光芒恰好打亮了畫布上用黑色油漆書寫的一行大字,那字跡不算工整,卻透著一股決絕的力量:
彆讓童年,變成舉報日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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