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室友全是臥龍鳳雛 第160章 今晚,換你讀詩
書頁在指尖翻動,發出沙沙的輕響,卻未能翻開林楓心中沉重的帷幕。
他最終沒有閱讀,而是將書合上,重新放回原位。
書架上的灰塵似乎在無聲地訴說著時間的流逝與生命的脆弱。
他轉過身,開啟了那台舊膝上型電腦,螢幕的冷光映亮了他疲憊的臉。
一個名為《404日誌》的文件被開啟,遊標在末尾閃爍。
他敲下一行字,每一個字元都像是從胸口擠壓出來的歎息。
第7天:原來最重的不是病,是夜裡沒人說話。
敲下句號的那一刻,他彷彿聽見了醫院深夜走廊裡空洞的回響。
為了驅散這股寒意,他點開了“夜燈計劃”的線上排班表。
密密麻麻的名字和時間格子裡,一個名字像一枚固執的圖釘,牢牢地釘在了最深、最冷的那個時段——蘇晚晴。
連續三週,淩晨十二點到六點,她沒有缺席過一次。
這個時間段對學生來說無異於自毀,犧牲的不僅是睡眠,更是第二天課堂上的清醒。
林楓的指尖懸在鍵盤上,猶豫片刻,還是點開了她的頭像。
“你不怕熬夜影響學習?”
訊息傳送出去,他盯著螢幕,等待著那個小小的紅點亮起。
幾分鐘後,回複來了,簡短得像一聲歎息。
“我怕的是,某天突然聽不到她的聲音了。”
林楓的心猛地一沉。
她。
這是蘇晚晴第一次,用這個單薄卻又無比親昵的“她”,來指代高遠的母親。
不再是那個需要被定義的“病人家屬”,而是一個具體的、有溫度的、讓她害怕失去聲音的人。
這個字彷彿一根針,瞬間刺破了“夜燈計劃”所有程式化的外殼,露出了底下最柔軟、最驚慌的核心。
淩晨一點,醫院走廊的燈光慘白得像月光灑在雪地上。
林楓提著兩杯溫熱的豆漿,腳步放得很輕。
他沒有提前通知蘇晚晴,隻是想給她送一點溫暖。
病房門虛掩著,一縷柔和的聲音從門縫裡飄了出來,像是夜色裡流淌的小溪。
“……生如夏花之絢爛,死如秋葉之靜美。”
是泰戈爾的《飛鳥集》。
林楓推開門,看見蘇晚晴坐在陪護椅上,借著一盞小小的台燈,正輕聲為病床上沉睡的老人讀詩。
她的側臉在暖黃的燈光下勾勒出柔和的輪廓,長長的睫毛投下一片安靜的陰影。
聽到動靜,她抬起頭,看到是林楓,先是微微一怔,隨即露出了一個有些疲憊卻無比乾淨的笑容。
“你說過,詩比藥輕,但能蓋住機器的滴答聲。”她輕聲說,指了指旁邊的心電監護儀。
林楓把豆漿遞給她,在她旁邊的另一張椅子上坐下。
他沒有說話,隻是從口袋裡摸出那支小巧的錄音筆,按下了錄音鍵,紅色的指示燈無聲地亮起。
蘇晚晴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繼續讀吧,”林楓的聲音壓得很低,“我想錄下來。”
她沒有問為什麼,隻是點了點頭,重新將目光投向書頁,用比剛才更輕柔、更專注的聲音,繼續念著那些關於生命與自然的句子。
林楓握著冰涼的錄音筆,手心卻感到一陣灼熱。
一個模糊的念頭在他心裡破土而出,瘋狂生長:或許“夜燈計劃”不該僅僅止於陪伴,陪伴是短暫的,會隨著誌願者的離開而中斷。
但聲音不會,聲音可以被留下來,成為一道抵禦漫長孤寂的堤壩。
幾天後,阿傑帶來了好訊息。
他母親的化療反應奇跡般地減輕了,已經可以在攙扶下短暫地下床走動。
所有人都為他高興,催他趕緊回家好好休息。
可他卻沒有走,反而默默地拿起一遝淩亂的誌願者登記表,開始一張張整理歸檔。
林楓走過去,拍了拍他的肩膀:“行了,這裡交給我們,你快回去。”
阿傑搖搖頭,眼下的青黑讓他看起來比前幾周更加憔悴。
他抬起頭,眼神卻異常明亮:“林楓,我想做個‘聲音檔案庫’。把大家讀的書、講的故事,甚至……甚至打呼嚕的聲音,都錄下來。這樣,萬一哪天我們家屬撐不住睡著了,病人半夜醒來,還能聽見一點聲音,就不會覺得那麼害怕了。”
他的聲音有些沙啞,卻透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堅定。
林楓看著他,忽然間明白了。
阿傑,蘇晚晴,還有那些深夜裡不肯離去的誌願者,他們熬的根本不是夜,他們對抗的,是遺忘的恐懼。
害怕那些鮮活的記憶、熟悉的聲音,會在某一天,被機器的蜂鳴聲徹底覆蓋,不留一絲痕跡。
第四周的值班表更新時,一個意想不到的名字出現在了上麵——白宇。
他的名字簽得工工整整,一筆一劃,和他平時龍飛鳳舞的風格截然不同。
林楓在寢室裡見到他時,忍不住調侃道:“怎麼,情聖也開始來醫院修功德了?”
白宇正對著鏡子整理他那件昂貴的夾克,聞言從鏡子裡投來一個冷笑:“我就是來看看,你們這群人到底能‘作’出什麼名堂。彆把好事辦成自我感動的鬨劇。”
話雖刻薄,但他當晚還是準時出現在了醫院。
林楓不放心,半夜悄悄調出了他所在病房的走廊監控。
監控畫麵是無聲的黑白,卻比任何語言都更有衝擊力。
畫麵裡,那個總是標榜自己玩世不恭的白宇,正一動不動地坐在陪護椅上。
他身邊,一位剛從噩夢中哭醒的老太太正抓著他的衣角,渾身顫抖。
而白宇,微微弓著背,手裡捧著一本小冊子,嘴唇在無聲地開合。
林楓後來才知道,他給那位不識字的老太太,用他那被酒精和香煙浸泡過的嗓音,唸了整整一本《小王子》。
聲音輕得,像是生怕驚醒了b612星球上那朵獨一無二的玫瑰。
回到寢室,林楓再次開啟了《404日誌》。
第8天,我們開始錄“夜之聲”。
這不是為了治癒,隻是為了證明——在你熬過的每一個不為人知的夜裡,曾有聲音陪伴,曾有人記得。
他合上電腦,房間裡陷入一片寂靜。
就在這時,手機螢幕亮起,伴隨著一陣輕微的震動。
是蘇晚晴發來的一條語音訊息。
他點開,女孩溫和清澈的聲音立刻流淌出來,驅散了房間的冷清。
“明天我值班,你要不要來?我帶了一本新的詩集。”
他盯著那條綠色的語音條,反複聽了三遍。
那聲音彷彿帶著醫院消毒水的清冷,又混雜著豆漿的溫熱,還有詩集書頁的清香。
最終,他深吸一口氣,打字回複。
“好,我帶錄音筆。”
傳送成功。
窗外,不知何時下起了雨,雨點敲打在玻璃上,發出細碎而綿密的聲音。
整個城市彷彿都沉睡了,隻有404寢室的燈,還固執地亮著。
林楓放下手機,目光卻沒有焦點。
他忽然意識到,錄下的聲音能給病人慰藉,能給家屬留存念想,但那些說不出口的痛苦、無法被記錄的沉默,又該被安放在哪裡?
他的視線緩緩移動,最終落在了寢室那扇空蕩蕩的門板上,眼神變得前所未有的專注。
一個念頭,比建立“聲音檔案庫”時更加瘋狂,也更加安靜地,在他心中生了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