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室友全是臥龍鳳雛 第200章 誰在替我活人生
梧桐葉在林楓腳邊打著旋兒,他攥著外套大步穿過醫院走廊,消毒水的氣味裹著冷白燈光往鼻腔裡鑽。
阿哲的病房門虛掩著,他聽見儀器規律的滴答聲,還有個疲憊的男聲:“醫生,我真的不能停……轉正答辯在月底,我得把那個使用者畫像報告做完……”
推開門的瞬間,林楓的呼吸頓住了。
阿哲半靠在病床上,原本圓潤的臉瘦得凹進去,眼周青黑像被人打了兩拳,左手紮著留置針,右手還攥著手機——螢幕亮著,是公司oa係統的界麵,待辦事項列表拉得老長。
“林哥?”阿哲抬頭,眼尾泛紅,“你怎麼……”
“來看看你是不是打算把命搭在excel裡。”林楓把帶來的保溫杯擱在床頭櫃上,玻璃與金屬碰撞的輕響驚得阿哲縮了下肩膀。
他這才注意到阿哲右手背上全是針眼,新的舊的疊在一起,像排小月牙。
醫生從病曆本上抬眼:“過度疲勞引發的心律不齊,心肌酶譜高得離譜。再這麼熬下去,不是請假兩周的事了。”他把病曆推給林楓,“家屬簽字吧,建議全休。”
“我不是家屬。”林楓喉結動了動,盯著阿哲發白的嘴唇,“但我替他簽。”
“彆!”阿哲突然抓住他手腕,留置針的膠布被扯得翹起一角,“林哥你不懂,我爸上個月住院,手術費是借的網貸……轉正後工資能漲三千,績效獎金夠還利息了。”他的手指在發抖,指甲蓋泛著青,“我就差這一步,真的……”
儀器突然發出尖銳的警報聲。
護士衝進來調整監護儀,阿哲的額頭瞬間沁出冷汗。
林楓被擠到窗邊,望著樓下的梧桐樹影,突然想起四年前陳默熬夜趕程式碼時,他強行拔了對方的電源;想起張野為了追女生在操場跑圈,他偷偷往對方水壺裡灌了葡萄糖。
那時候他們的“拚命”裡有熱氣,現在阿哲眼裡的光,像被抽乾了溫度的燈絲。
“你覺得你在為自己拚,還是在替彆人活人生?”他突然開口。
阿哲的手慢慢鬆開。
監護儀的蜂鳴聲弱了些,他望著天花板上的黴斑,輕聲說:“上週徐曼說,實習生裡隻有我有‘狼性’。我以為……”
“狼性?”林楓摸出手機,翻出昨晚在樹洞群發的九宮格,“你看,老吳折的紙花,小薇哭紅的眼睛,大家都在當狼,可狼圈裡的肉,從來沒到過狼嘴裡。”
離開醫院時,林楓在自動販賣機買了瓶冰水。
涼意順著喉嚨滾進胃裡,他盯著手機通訊錄裡“阿傑”的名字,按下了通話鍵。
法務部的工位區飄著速溶咖啡的焦糊味。
阿傑推了推黑框眼鏡,把一摞合同拍在桌上:“你說的《奮鬥者承諾書》?在附件三第十條。”他的指尖劃過列印紙,“‘自願放棄加班費及調休權利’——勞動法第三十一條明確禁止強製加班,這條款本身就無效。”
林楓湊近看,電子簽名處的“同意”按鈕是灰色小方框,藏在二十頁條款最末尾。
“誰會仔細看這種東西?”他冷笑,“徐曼說‘勾選是走流程’,我們就信了。”
“更離譜的是這個。”阿傑又抽出份檔案,“《崗位補充協議》裡寫著‘服從部門彈性工作安排’,彈性?”他翻開手機日曆,“我統計了你們組近三個月的下班時間,平均22:17,最長到淩晨3:42——這叫彈性?這叫人血饅頭。”
窗外的雲翳遮住陽光,阿傑的電腦螢幕映出他緊繃的下頜線。
林楓摸出煙盒又放下,想起阿哲手上的針眼,說:“能出個法律風險提示嗎?匿名的,發樹洞群。”
“我這就整理。”阿傑扯鬆領帶,“對了,小舟今天找過我,說心理評估資料有問題。”
心理諮詢室的空調開得太涼。
小舟抱著筆記本縮在轉椅裡,螢幕上的柱狀影象片血海——抑鬱傾向陽性率68%,比公司均值高出37個百分點。
“徐曼讓我把‘中度抑鬱’改成‘情緒波動’,‘自殺傾向’標成‘壓力調適期’。”她的指甲掐進掌心,“昨天小薇做測評時哭著說,她夢見自己變成了excel表裡的單元格。”
林楓盯著那片深紅,想起茶水間便簽牆上的“五彩花田”。
原來他們貼的不是“加油”,是求救訊號。
“資料能給我嗎?”他問。
小舟迅速關掉螢幕,從隨身包裡摸出u盤:“加密了,密碼是‘404不崩潰’。”她抬頭時眼睛發亮,“林哥,我小時候看過《皇帝的新裝》,那小孩喊出來的時候,我就想當那個小孩。”
“會有人聽見的。”林楓把u盤塞進襯衫口袋,校徽隔著布料硌得胸口發疼。
茶水間的微波爐“叮”地響了一聲。
趙姑媽端著不鏽鋼飯盒進來,看見林楓就嘮叨:“小同誌又加班?我那閨女當年在保險公司,也是這麼熬,後來甲狀腺長了結節……”她擦著台麵突然頓住,“對了,徐主任最近總讓小陳和小陸幫她接孩子,說‘心腹要從生活細節培養’。上回小陸說要趕報告,徐主任就把她的專案分給了主動去的小王——現在誰還敢說不?”
林楓的手指在杯壁上敲了兩下。
他想起上週例會上,徐曼表揚小王“有眼力見兒”;想起小陳每天下班時懷裡的書包,和她電腦裡沒做完的使用者畫像。
“趙阿姨,您記得她們幫徐主任做事的具體時間嗎?”
“哎呦,我這記性……”趙姑媽突然壓低聲音,“不過保潔間有監控,我擦攝像頭時瞅過幾眼——徐主任的車每天五點半到公司後門,倆姑娘抱著書包跟在後麵,跟小丫鬟似的。”
那天晚上,404寢室的火鍋香飄了半層樓。
張野舉著漏勺喊“林哥再不吃毛肚就老了”,趙子軒往他碗裡扔了顆魚丸:“你倆能不能彆聊工作了?陳默新下的番劇賊好看!”
林楓夾著菜,手機在桌下震動。
阿傑發來文件:《實習生勞動權益風險提示(匿名版)》;小舟發來訊息:“資料已同步到共享雲盤”;趙姑媽發來照片:監控截圖裡,徐曼的車在暮色裡投下長影,兩個女孩的影子縮在車邊。
他望著牆上的“禁止卷王入門”告示,校徽在襯衫下隨著心跳發燙。
淩晨兩點,當他在會議室和阿傑、小舟核對《隱形任務追蹤表》時,窗外的月光正好漫過桌上的便簽紙——那些曾被徐曼稱為“凝聚力”的彩色紙片,此刻在台燈下泛著冷光,像被剝去糖衣的藥片。
“核心是把口頭任務變成可追溯的記錄。”阿傑指著電腦上的企業微信界麵,“待辦事項建立後自動同步給執行人、直屬領導和hr,超時未完成會觸發提醒——徐曼再想甩鍋,得先過係統這關。”
小舟咬著筆帽:“我可以在心理測評裡加一道題:‘近一個月,是否被要求完成非崗位職責內的私人事務?’選‘是’的自動標記,生成專項報告。”
“就今天。”林楓敲了敲回車鍵,“明天徐曼要是再讓小薇買演唱會票,小薇就說‘我記個待辦吧’。”
第二天午休,茶水間的微波爐又響了。
徐曼的香水味先飄進來,她端著咖啡杯掃過小薇:“下班前幫我買三張《月光》演唱會的票,vip區。”
小薇的手指在手機上懸了三秒,點開企業微信:“徐主任,我……我記個待辦可以嗎?”
整個辦公室的鍵盤聲突然消失。
徐曼的咖啡杯在台麵磕出脆響,她盯著小薇螢幕上彈出的“待辦事項:購買演唱會票(非崗位職責)”,耳尖慢慢泛紅。
林楓在自己工位上看著同步日誌,狀態列顯示“任務已建立,抄送人:徐曼、hr-張姐、林楓”。
陽光透過玻璃窗照在便簽牆上,那些紙花的影子投在“奮鬥者承諾書”的列印件上,像把鈍刀,正慢慢劃開裹著糖衣的傷口。
下班時,他翻出手機裡的聯係人,停在“老貓”那頁。
老貓是校攝影社的老社長,現在在視訊平台做紀實內容。
林楓盯著聊天框,手指懸在輸入鍵上,最終隻發了句:“明天有空嗎?想跟你聊聊‘實習生日常跟拍’的選題。”
手機螢幕在暮色裡亮起,像顆將落未落的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