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室友全是臥龍鳳雛 第274章 你來演三天,彆走太快
林楓的指尖在螢幕上輕輕一點,那個灰色的“待通過”瞬間變成了綠色的“已同意”。
他沒有抬頭,彷彿隻是處理了一條無關緊要的係統訊息。
兩天後,一輛顛簸的城鄉巴士在青嶺村的泥濘路口吐出了一個背著巨大相機包的男人。
周然,筆名“深挖君”,在國內調查記者圈裡以犀利和不留情麵著稱。
他腳下的名牌登山鞋一落地,就深陷進一片黃色的爛泥裡,這讓他眉頭擰得更緊了。
他想象過簡陋,但沒想過連一條像樣的路都沒有。
接待他的是那個叫林楓的年輕人,遞過來一把滿是鐵鏽的鑰匙。
周然被安排在村委二樓的一間雜物房裡,空氣中彌漫著舊書和塵土混合的黴味。
他不在乎,他是來工作的,不是來度假的。
深夜,暴雨如注。
周然是被冰冷的滴水澆醒的。
他猛地坐起身,摸了一把臉,然後借著手機微光看向屋頂——一道清晰的水線正從天花板的裂縫中滲出,精準地滴落在他枕頭的位置。
他狼狽地挪到牆角,聽著雨水敲打石棉瓦的單調聲響,和房間裡“滴答、滴答”的和絃,一股無名火從心底升起。
他開啟隨身的錄音筆,對著收音口,用隻有自己能聽見的聲音喃喃自語,語氣裡滿是壓抑的嘲諷:“日誌,第一天。青嶺村。原以為會看到一場精心編排的表演,結果連一張乾爽的床都提供不了。道具組,不及格。”
第二天清晨,雨過天晴,空氣裡混著泥土的腥味。
周然頂著黑眼圈走出房間,林楓早已等在樓下,手裡拿著一張手寫的表格,直接遞到他麵前。
“你的任務表。”
周然接過來,隻見上麵用歪歪扭扭的字跡寫著:上午,陪張野去王家嬸子那送護膝。
下午,跟老鄭去鎮上列印店對賬。
晚上,陪小石頭寫作業。
他抬起頭,看到林楓平靜無波的眼睛。
“我需要采訪和拍攝的自由。”周然強調。
“表格最下麵有備注。”林楓說。
周然的目光移到紙張底部,那裡有一行小字:全程不許拍照,不許提問,隻能做。
他的火氣“噌”地一下就上來了:“我不是來當誌願者的!這不是調查!”
林楓臉上終於露出了一絲笑意,但那笑容裡沒有溫度,隻有一種洞悉一切的瞭然:“不,周記者,這纔是調查。”
康複中心設在村裡廢棄的小學裡,幾間教室裡擺著些老舊的理療裝置。
周然跟著張野到門口時,正看見一個中年婦女抱著個七八歲的孩子跪在地上,哭著哀求一個工作人員。
“求求你了,就讓我們再用一次,就一次!孩子的腿不能再拖了!”
“嫂子,不是我們不給用,是這台機器的免費使用時長已經用完了,這是平台捐贈人定下的規矩……”工作人員滿臉為難。
張野二話不說,走上前,蹲下身,從自己的揹包裡拿出一個嶄新的護膝,當著所有人的麵,用一把小螺絲刀熟練地拆解開,取出了裡麵的幾個核心支撐零件和一塊理療晶片。
“用我的這個試試。”他把零件遞給那個母親,聲音粗糲沙啞。
女人愣住了,抱著零件,淚眼婆娑地問:“多少錢?大哥,我……我給你錢……”
張野搖搖頭,站起身,拍了拍褲子上的土:“不賣。但你需要,就拿走。”
周然下意識地舉起了胸前的相機,取景框剛剛對準張野那張飽經風霜的臉,就被一聲冰冷的嗬斥打斷了。
“拍可以。”張野轉過頭,死死地盯著他的鏡頭,“但這裡有這裡的規矩,每張照片,交五塊錢。我們管這個叫‘流量稅’,你們城裡人不都喜歡談這個嗎?”
周然舉著相機的手僵在了半空。
他拍過戰地,揭露過巨貪,從未有人敢這樣對他說話。
五塊錢是侮辱,更是警告。
他看著那雙布滿血絲的眼睛,又看了看那個抱著零件千恩萬謝的母親,最終,他緩緩放下了價值數十萬的裝置,默默地蹲下身,開始幫忙搬運門口堆積的雜物。
下午的列印店悶熱又狹小。
老鄭,那個賬本不離身的男人,沒有向周然展示任何光鮮的捐款記錄。
他從一個鎖著的老舊抽屜裡,小心翼翼地拿出一疊已經泛黃的票據,輕輕放在周然麵前。
“這是小石頭他媽,生前最後三個月的醫藥費清單。”老鄭的聲音很輕,“總共欠了我兩千七百二十一塊五。我到現在,沒敢跟那孩子提一個字。”
他抬手指了指牆上一張被油煙熏得模糊不清的合影,照片上一個麵容憔悴的女人抱著一個瘦小的男孩,笑得很勉強。
“她走之前跟我說,‘老鄭,你放心,等孩子上了學,能自己照顧自己了,我就出去打工,一分不少地把錢還上’。”
周然的手指撫過那些薄脆的紙張,每一張上麵都印著刺目的藥名和金額。
他的手,第一次在采訪中微微發抖。
他想起自己曾經主筆的一篇深度報道,選題就是《底層互騙:消失在鄉土社會裡的信任鏈條》,那篇文章為他贏得了年度新聞獎。
而此刻,他發現自己從未真正走進過任何一個像這樣的房間,從未觸控過一張如此滾燙的欠條。
夜幕降臨,周然沒有回那間漏雨的屋子,而是坐在村委樓道的角落裡,借著昏暗的燈光,在筆記本上飛快地記錄著白天的見聞。
邏輯開始混亂,預設的框架正在一寸寸崩塌。
一個小小的身影湊了過來,將半塊乾硬的餅乾遞到他麵前。
是小石頭。
“叔叔,吃。”孩子的聲音怯生生的,“林楓老師說,你不愛吃帶肉的。”
周然抬起頭,愣愣地接過餅乾。
他看見不遠處,林楓正拿著一個舊保溫杯,對準屋簷下水管介麵處一滴一滴滲下的水。
那動作熟練而自然,彷彿已經做過千百次。
周然的目光落在林楓的肩膀上,那件洗得發白的t恤上,清晰可見一片片陳舊的黴斑。
一股難以言喻的情緒堵在周然的胸口,他忽然開口,聲音有些乾澀:“你們……圖什麼?”
林楓接滿了那杯珍貴的水,擰緊蓋子,用袖子擦乾杯身,才轉過頭看著他,語氣平淡得像在說今天的天氣:“不圖什麼。但我們四個要是退了,明天,村裡就有五個孩子吃不上熱飯。”
話音剛落,他口袋裡的手機震動了一下。
陳默,那個從未露麵的團隊第四人,遠端推送來一條新訊息。
林楓點開,螢幕的亮光映在他疲憊的臉上:“平台今日後台新增三筆匿名捐助,總額不大,但留言都寫著同一句話:‘剛看完直播,信了’。”
第三天清晨,天還沒亮透,周然已經默默地收拾好了自己的行李。
他沒有驚動任何人,但下樓時,林楓還是靠在門框上等著他。
沒有客套的送彆,林楓隻是遞過來一個u盤,金屬外殼冰涼。
“這裡麵,是‘404訊號站’成立以來所有原始憑證的掃描件,每一筆捐款的去向,還有小石頭那些在外打工的工友們的聯係方式。”
他看著周然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你要寫真相,我不攔你。但如果你再像以前一樣,隻寫你想讓彆人看到的‘真相’,編造一個博眼球的故事,我會讓小石頭,親自站到鏡頭前,跟你對質。”
周然握緊了手裡的u盤,什麼也沒說,轉身走向村口。
大巴車啟動時,他下意識地回頭望去,晨曦中,小石頭正站在學校門口那棵老槐樹下,遠遠地朝他揮著手。
車子駛上平坦的公路,周然開啟膝上型電腦,螢幕上還留著他來之前就擬好的文件標題——《404騙局揭秘:一場精心策劃的鄉村流量狂歡》。
他盯著那行字看了很久,然後按下了刪除鍵。
他新建了一個文件,在空白的頁麵上,敲下了第一行字:“他們不是英雄,隻是不肯閉眼的人。”
與此同時,千裡之外的一座繁華都市,一間被資料流包裹的辦公室裡,一個戴著金絲眼鏡的男人正盯著螢幕上“404訊號站”悄然突破十萬的粉絲數,嘴角勾起一抹不屑的弧度。
他關閉了分析頁麵,從抽屜最深處,翻出了一本封麵已經磨損的、頗具年代感的硬殼筆記本。
他吹了吹上麵的灰塵,像是在喚醒一頭沉睡的猛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