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室友全是臥龍鳳雛 第356章 演算法不會哭,但我們能
王桂花的手機在桌上震動時,林楓的手指離它不過五厘米。
他原本想替老人收起來,可螢幕上“法院通知”四個字像根細針紮進瞳孔——王阿姨白天來送材料時說過,她連手機鈴聲都調成振動,生怕吵到彆人。
此刻這通未接來電,倒像根燒紅的鐵釺,直接捅穿了所有人的僥幸。
“小林……”王桂花從門外探進頭來,她剛去走廊接完水,藍布圍裙還沾著幾點水漬,“我手機是不是落這兒了?”
林楓的後頸瞬間繃直。
他抓起手機的動作太急,差點帶翻桌上的訂書機。
王桂花湊過來時,他聞到她身上淡淡的洗衣粉味——和他媽媽晾在陽台的被單一個味道。
“王阿姨,有個法院的未接電話。”他把手機遞過去,喉結動了動,“還有條簡訊。”
老人的手開始抖。
她戴了二十年的塑料老花鏡滑到鼻尖,指甲蓋泛著洗不掉的灰,那是擦了三十年瓷磚的痕跡。
“金融借款合同糾紛……立案?”她念得很慢,每個字都像石子砸在水麵,“我沒借過錢啊,我連銀行貸款都沒辦過……”
張野“哐當”一聲撞開椅子。
他的軍綠色工裝褲還沾著上午佈置療養所的顏料,此刻拳頭攥得指節發白:“肯定是那網貸平台搞的鬼!上次王阿姨兒子小凱說,他點了個廣告填了資訊,結果平台把王阿姨設為緊急聯係人,現在倒打一耙說她是共同借款人!”
陳默推了推眼鏡,鍵盤敲得劈啪響:“我查過信聯的風控模型,他們的‘親情關聯’規則裡,父母手機號與子女賬號繫結超過三個月,係統會自動生成‘共同償債人’標簽。王阿姨的手機號給小凱用了六年,早被標記了。”
趙子軒的鋼筆尖“哢”地折斷在紙頁上。
他盯著電腦裡剛整理好的王阿姨申訴材料,照片裡老人的工資存摺攤開著,每一頁都畫著整整齊齊的存錢標記:“他們根本不需要真人審核,演算法自動生成個逾期報告就能起訴。王阿姨連電子合同都沒簽過,哪來的‘拒不履行’?”
林楓蹲下來,撿起地上散落的申訴信。
李老師的學生信還帶著褶皺,小唐的故事卡邊緣被雨水泡得發毛。
他突然想起昨天在食堂,王阿姨給他遞豆漿時說:“小林啊,我就想等小凱畢業,攢夠錢給他付個首付。”此刻這些字句像針,紮得他眼眶發酸。
“明天開庭。”他聲音很輕,卻像塊石頭砸進湖心,“我去調王阿姨的銀行流水,從她退休前的工資卡到現在的養老金賬戶,每一筆進出都要查。”
“我陪王阿姨去。”張野抄起椅背上的外套,領口的校徽被扯得歪歪扭扭,“我倒要看看,他們拿什麼證明王阿姨借過錢!”
王桂花突然抓住林楓的手腕。
她的手粗糙得像砂紙,卻用了極輕的力氣:“小林,要是……要是我真成老賴了,是不是連保潔的工作都保不住?”
林楓望著她眼角的皺紋,那裡麵盛著三十年的晨光暮色——掃過教學樓的晨霧,擦過實驗室的夜燈,抹過宿舍走廊的月光。
他蹲下來與她平視:“王阿姨,您每個月存的錢比我一年的生活費都多。”他指了指桌上的工資存摺,“法律隻認證據,不認演算法。”
深夜兩點的銀行自助服務區,林楓的手機螢幕照出他發青的眼圈。
他舉著王桂花的身份證,在自助印表機前一張張接流水單,紙頁卷著墨香落在腳邊。
當“2021年3月15日
網貸平台轉賬
0元”的記錄跳出來時,他的手指重重按在列印鍵上——小凱說他點廣告那天,平台根本沒往王阿姨賬戶打過錢,所謂的“共同借款”,不過是係統裡一串冰冷的程式碼。
開庭那天飄著細雪。
王桂花套著洗得發白的灰棉襖,懷裡緊抱著那個磨破邊的藍布包,裡麵裝著三十年的工資存摺和林楓列印的銀行流水。
張野走在她左邊,故意把軍大衣往她那邊攏,像堵移動的牆。
法庭裡的空調開得很足,可王桂花的指尖還是涼的。
她盯著原告席上兩個西裝革履的年輕人,其中一個正低頭翻著資料夾,封皮上印著“信聯征信”——和阿雪搞到的那份內部檔案一模一樣。
“原告主張被告王桂花未履行金融借款合同還款義務,現提交逾期報告及係統記錄作為證據。”原告律師推了推金絲眼鏡,投影儀亮起,螢幕上是張滿是數字的表格,“根據信聯征信的信用評估係統……”
“反對。”林楓“唰”地站起來。
他昨晚隻睡了兩小時,眼下的青黑卻襯得目光更鋒利,“根據《電子簽名法》第十四條,可靠的電子簽名需經簽署人明確授權。請問原告,王桂花女士是否簽署過電子借款合同?是否有資金流向她的銀行賬戶?”
原告律師的臉瞬間漲紅。
他翻找資料夾的動作越來越急,額角滲出細汗:“這……係統自動生成的記錄具有法律效力……”
“法官大人,這是王桂花女士近五年的銀行流水。”林楓舉起一遝蓋著銀行公章的紙頁,“所有與網貸平台相關的交易記錄均為0元。”他轉向王桂花,聲音放軟,“王阿姨,您會用手機銀行嗎?”
老人搖頭,手指絞著藍布包的帶子:“我連微信紅包都不會收,小凱說怕我點錯,把手機支付功能關了。”
“那您知道‘共同借款人’是什麼意思嗎?”
“不知道……”她的聲音發顫,卻突然挺直腰板,“我隻知道,我掃了三十年地,每個月存的錢都在存摺裡。我沒欠過任何人一分錢!”
趙子軒藏在袖口的手機一直在拍。
他蹲在旁聽席最後排,鏡頭裡王桂花舉起存摺的手在抖,紙頁邊緣的摺痕像她眼角的皺紋:“可你們說我是老賴?就因為我兒子點了個廣告?”
這段畫麵後來被剪成三分鐘短片。
趙子軒對著電腦剪了七版,最後選了王桂花那句帶著哭腔的“我沒欠過任何人”作為結尾。
視訊發布時他手都在抖,點下傳送鍵的瞬間,他想起李老師家訪時紅著眼眶說的“我教了二十年書,怎麼就成失信人員了”,想起小唐暴雨天裡摔碎的餐盒,想起活動室裡嘩嘩作響的申訴信——那些被演算法碾碎的人生,該被更多人看見。
視訊爆火是在淩晨三點。
陳默的電腦突然彈出99
訊息提示,他推了推眼鏡,螢幕上全是“係統犯錯,讓百姓坐牢?”“誰在定義失信?”的評論。
他連夜把“信用吸血管”圖譜升級,把王桂花、李老師、小唐的案例做成動態路徑,紅色箭頭像無數根針,紮向“親情關聯”“自動降分”這些灰色規則。
林楓在淩晨四點接到財經記者的電話。
對方聲音裡帶著興奮:“你們的材料我看了,‘信用評分不應成為社會排斥工具’這個點抓得準!”他握著手機站在窗前,看城市從黑夜裡慢慢蘇醒,樓下早點攤的熱氣漫上來,模糊了玻璃上的霜花——他突然想起王桂花昨天在法庭上說的“我掃了三十年地”,那些被演算法忽略的“三十年”,該被這個世界看見。
央視財經的評論播出時,張野正蹲在療養所門口吃包子。
他咬了口韭菜餡的,手機突然震得差點掉地上。
視訊裡主持人舉著陳默做的動態圖譜:“當信用變成枷鎖,我們需要重新校準它的刻度。”他猛地站起來,包子皮掉在地上,被路過的流浪貓叼走了。
市監局的約談通知來得很快。
信聯的公關經理在鏡頭前笑得得體:“演算法中立,流程合法。”可陳默監測到他們的係統後台,“親情關聯降級”功能的介麵在淩晨兩點被悄悄關閉——就像有人突然拔了插在無數家庭心臟上的管子。
“他們怕了,但沒認錯。”張野把會議室的椅子轉得吱呀響,“暫停算什麼?我們要的是重審那些被誤判的信用記錄!”
林楓翻著桌上的明信片——那是被恢複信用的李老師寄來的,上麵寫著“謝謝你們,我又能坐高鐵去看女兒了”。
他抽出一張空白的,筆尖在紙上頓了頓:“讓所有被恢複的人,寄一張明信片到信聯總部,寫上‘我回來了’。”他抬頭時,目光掃過窗外的梧桐樹,“演算法不會哭,但這些明信片會說話。”
王桂花的案子當庭撤訴那天,陽光特彆好。
她走出法院時,突然蹲下來摸了摸地麵——像她每天掃完地後習慣的動作。
“這地,真乾淨。”她輕聲說,指腹蹭過大理石地麵的反光,“比我掃的還乾淨。”
張野扶她起來時,手機“叮”地響了。
阿雪的訊息彈出來:“信聯內部有人想見我們,匿名,地點待定。”他剛要說話,林楓輕輕搖頭。
年輕人望著遠處的車流,風掀起他的衣角,聲音輕得像片羽毛:“他們開始怕了,不是怕我們,是怕更多人醒來。”
當晚,阿雪的微信彈出一張模糊的照片。
畫麵裡是咖啡館角落的一張紙巾,上麵用鉛筆潦草寫著幾個字,墨跡被水暈開,勉強能認出前兩個——“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