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室友全是臥龍鳳雛 第401章 我們不在係統裡,在彼此眼裡
登記車碾過山間碎石路時,林楓的後頸還留著山風的涼意。
他摸出手機,螢幕上“晴”的備注在暮色裡發著幽藍的光,簡訊內容像根細針紮進視網膜:信聯征信三日後發布“信用白名單試點”,準入標準仍繫結正規用工記錄——這意味著他們在二十七個城市收集的三百多萬登記者,又成了係統篩子漏下的沙。
更致命的是最後那句“社會治理聯席會啟動靜默清洗”,七十二小時後,所有非官方登記資料將被全網遮蔽。
“操!”副駕的趙子軒突然甩了下手機,鍵盤殼磕在車窗上發出脆響,“他們當我們是小孩過家家呢?辛辛苦苦寫滿的登記簿,說刪就刪?”他解開安全帶半跪在座椅上,喉結上下滾動,“我直播時那些阿姨舉著登記頁說‘終於有人問我叫啥’的樣子,現在要全變成……變成電子垃圾?”
張野單手扶著方向盤,指節捏得發白:“上週在菜市場,賣鹵蛋的王嬸攥著登記頁說要壓箱底傳給孫子。”他突然猛打方向盤避開塊凸起的石頭,貨車顛簸得後排陳默的眼鏡滑到鼻尖,“要是這些紙頁也被收走……”
“不會被收走。”林楓把手機螢幕按滅,又點亮,反複三次,像在確認這行字是否會自己消失。
他望著窗外漸沉的夕陽,喉結動了動,“但會被遮蔽。搜尋引擎查不到,資料庫調不出,連我們自己拍的視訊都會被限流——就像從來沒存在過。”
陳默推了推眼鏡,指尖在膝蓋上敲著程式碼節奏:“伺服器端清洗的話,就算有備份也能被標記為非法資料。他們不是要銷毀,是要讓這些名字……成為‘不可見’的。”他突然抬頭,鏡片閃過一道光,“但紙質檔案不在網路裡。”
“紙質檔案?”趙子軒突然撲過來,手機螢幕還亮著剛才的簡訊,“可十萬本登記簿都鎖在村祠堂的鐵皮櫃裡!”
“拆了。”林楓說。
車廂裡突然靜得能聽見風灌進車窗的哨音。
趙子軒的手指懸在半空,張野的方向盤微微發抖,陳默的敲擊聲停了。
“拆成單頁。”林楓摸出揹包裡皺巴巴的登記頁,邊緣還沾著周有糧的泥印,“裝進氣球,塞進漂流瓶,綁上風箏線——讓它們飛起來,漂起來,飄到每個係統夠不著的角落。”他的拇指蹭過頁角的褶皺,“係統能遮蔽資料,但管不著天上的雲,河裡的水,還有人手裡的紙。”
趙子軒突然笑出聲,笑得肩膀直顫,接著抓起前座的登記本狠狠親了口封皮:“好小子,原來你剛纔不是發呆,是在憋這個大招!”他掏出直播支架架在車窗上,鏡頭對準林楓發亮的眼睛,“家人們,看到沒?我們404寢室的大腦開始運轉了——”
“先閉嘴。”張野突然踩下刹車,貨車在土路上劃出半道弧線。
他轉頭時,耳後那道軍訓時摔的疤泛著紅,“老刀在青州夜市等我們。”他拍了拍方向盤,“那老頭說過,他的鐵板燒攤能藏下整個菜市場的秘密。”
登記車衝進青州大學西門時,晚霞正把教學樓染成橘子色。
老刀穿著洗得發白的藍布衫,正蹲在404寢室樓下的梧桐樹下拆紙箱,滿地都是印著“山東煎餅”的黃紙板——走近才發現,每個紙箱裡都碼著整整齊齊的登記本,封皮還沾著露水。
“早讓我那賣廢品的侄子盯著物流了。”老刀用指甲劃開最後一個紙箱,露出裡麵疊成方塊的登記頁,“你們在山裡折騰時,我讓人把祠堂的鐵皮櫃撬了——鎖頭是老款的,一捅就開。”他抬頭時,眼角的皺紋裡嵌著碎金般的光,“這些紙啊,得活起來。”
陳默已經蹲在地上翻登記頁,膝上型電腦擱在腿上:“需要把紙質內容轉成音訊……不,轉成二維碼更省空間。”他推了推眼鏡,“但得做個自毀程式,掃碼隻能播一次,防止被係統抓取。”
“我聯係快遞員協會。”張野抄起一摞登記頁,指腹蹭過“吳秀英
菜場補襪三十年”的字跡,“把名字卡夾在包裹麵單下,全國十萬快遞員,每人帶十張——隨機投遞,使命必達。”
趙子軒舉著手機滿場跑,直播畫麵裡全是翻飛的紙頁:“文學社抄名字進詩集!美術社畫成壁畫!廣播站……晚晴學姐呢?”他突然停住,指向校門口——蘇晚晴抱著一摞畫布走過來,發梢沾著粉筆灰,白襯衫下擺沾了塊靛藍顏料。
“校廣播站同意每日朗讀三段自述。”她把畫布遞給旁邊的美術社學妹,目光掃過滿地紙頁時,眼底有星火在跳,“話劇社說要排《名字的重量》,街舞社要把名字編成動作……對了,”她從帆布包裡掏出個牛皮紙袋,“這是圖書館的古籍修複室,他們說可以用傳統拓印法儲存紙頁,墨汁裡加了蜂蜜,蟲蛀不了。”
林楓接過紙袋時,指尖觸到蘇晚晴掌心的薄繭——那是常年握筆留下的。
他突然想起上週在圖書館,她伏在古籍上修複《齊民要術》殘卷的模樣,此刻那些專注的褶皺,正盛著比月光更亮的東西。
第七天淩晨三點,林楓被手機震動驚醒。
螢幕上是趙子軒的視訊通話,背景裡夾雜著地鐵報站聲:“你看!”鏡頭搖晃著對準地鐵站長椅,深灰色椅麵上鋪著張a4紙,墨跡未乾的“我叫李桂花
掃了二十年地鐵”在暖黃燈光下泛著絨光。
“剛才保潔阿姨放的。”趙子軒的聲音帶著鼻音,“她蹲在那寫了半小時,說‘這紙比工牌金貴’。”
陳默的訊息緊接著彈進來,附帶段模糊的監控錄影:外賣員撕開餐盒,從保溫袋夾層抽出張卡片,對著鏡頭念“我叫王建國
送了三千六百單”,然後鄭重塞進圍裙口袋。
張野的電話在淩晨四點打來,背景是此起彼伏的掃碼聲:“快遞點爆了,好多人取包裹時發現麵單下的名字卡,主動問能不能多帶幾張——有個退休教師說要貼在教室後牆。”
天剛亮,林楓被拽到三教頂樓。
美術社的學弟學妹正踮腳往牆上貼畫布,最大的那幅畫裡,無數名字像星星綴在銀河裡,題字是蘇晚晴的筆跡:“每個名字都是未註冊的春天”。
“林學長!”教室內突然傳來驚呼。
林楓跑進去,看見老教授正用粉筆在黑板角落寫“陳桂香”,底下歪歪扭扭跟著一行小字:“今天,我的學生都知道,清潔工王阿姨叫陳桂香。”
中午十二點,趙子軒的直播間湧入二十萬人。
鏡頭裡,白發老人捧著從廢品堆撿來的登記頁,手指抖得像秋風裡的枯葉:“我姓張……張……張有福。”他突然抬頭,渾濁的眼睛亮得驚人,“原來真有人記得我姓張。”
彈幕瞬間被“張有福”刷屏,刷到伺服器卡成慢動作。
林楓盯著手機,喉嚨像塞了團浸水的棉花。
他摸出兜裡皺巴巴的登記頁,周有糧的名字還帶著泥腥氣,突然想起三天前在村祠堂,老人刻完名字後拍他肩膀說:“娃,這些字刻在泥裡,雨衝不垮,風吹不走。”
暮色漫上後山時,林楓獨自爬上觀景台。
石階上的便利貼層層疊疊,像條會呼吸的緞帶——“我叫劉淑芬
小區門崗”、“我叫趙大海
夜市烤串”、“我叫周有糧
種了一輩子地”。
他蹲下身,指尖輕輕撫過“周有糧”三個字,紙背還留著體溫。
手機在這時震動,是封國際郵件。
聯合國人權辦公室的回函躺在收件箱裡,英文正文裡“non
-
official
self
-
declaration
mechanism”幾個詞格外刺眼,翻譯成中文是:“基於民間自主申報機製,啟動非正規就業者身份認證試點”。
他還沒來得及回複,張野的電話炸響:“老刀說,今晚所有夜市攤主集體亮燈!”
鏡頭切到城市夜景時,林楓正抓著觀景台的欄杆。
樓下的夜市一條街突然亮如白晝,每個攤位的招牌燈同時亮起,暖黃的光拚成一行字:“我們不在係統裡,在彼此眼裡。”
更遠的地方,一輛貼滿名字貼紙的麵包車緩緩啟動,車尾用紅漆寫著:“下一站,所有被遺忘的角落。”
山風掀起林楓的衣角,他摸出兜裡的登記頁,突然聽見石階下傳來“哢嗒”一聲。
低頭時,隻看見個黑色u盤滾到腳邊,外殼貼著張褪色的便利貼,字跡歪歪扭扭:“給小楓哥,小陳留。”
他彎腰撿起u盤,指尖觸到金屬外殼的餘溫。
遠處夜市的燈光漫上來,把“小陳”兩個字照得發亮——那是上週在山村登記時,拽著他衣角說“我幫你扶登記簿”的留守兒童。
山霧不知何時漫上來,模糊了城市的輪廓。
林楓把u盤塞進褲兜,轉身往山下走。
風裡飄來若有若無的笑聲,像極了那天在村祠堂,周有糧刻完名字後,老刀拍著他肩膀說的話:“娃,有些東西啊,比資料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