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室友全是臥龍鳳雛 第406章 紙船過河
麵包車碾過西北小城的石子路時,林楓聞到了沙粒混著土腥的味道。
陳默搖下車窗,風卷著細沙撲進來,打在他眼鏡片上簌簌響:“pm2.5怕是要爆表。”
“看右邊。”張野突然捏了捏林楓肩膀。
林楓順著他手指望去,褪色的紅漆木牌掛在磚牆上,“零工驛站”四個字被風沙磨得發白,可木牌下方那排銀色攝像頭卻亮得紮眼——七個鏡頭呈扇形排列,紅燈在晨霧裡一明一滅,像七隻不閉眼的眼睛。
趙子軒把手機舉到車窗前,螢幕裡立刻跳出提示:“附近有監控裝置,是否開啟防追蹤模式?”他嘖了一聲:“這驛站怕不是裝了人臉識彆,剛才路過的搬運工,身份證一刷估計就上報流動人口動態了。”
張野已經推開車門。
他穿了件洗得發白的牛仔外套,走路帶風,像座移動的小山。
林楓剛要喊他,就見他大步走到蹲在牆根的三個搬運工跟前,從兜裡摸出包煙:“哥幾個,歇會兒?”
搬運工們抬頭,其中一個鬢角泛白的縮了縮脖子,粗糙的手掌把煙推回去:“不抽,不抽。”另一個更年輕些的扯了扯他衣角,眼神往攝像頭方向飄。
張野還想再說,最矮的那個突然站起來,用袖子擦了擦汗津津的臉:“該上工了。”三個人像被驚飛的麻雀,扛起蛇皮袋就往倉庫跑,鞋跟踢起的塵土落了張野半褲腿。
“他們不是不信我們,是已經被騙怕了。”林楓站在車邊,指尖抵著太陽穴。
上週在電話裡,老刀說驛站能登記零工需求,可現在看來,這所謂的“登記”更像監控——誰會把傷疤亮給隨時可能告密的機器看?
張野拍掉褲腿的灰,喉結動了動:“那咱們換地方?”
“橋洞。”林楓突然說。
他記得進城時路過座老石橋,橋洞被水泥封了半截,隻剩個能容三四個人的凹處,“今晚帶登記簿過去,不開燈,不廣播。”他轉頭看向趙子軒,“你用粉筆在牆上寫一行字:‘你說,我記。不說也行。’”
橋洞的潮氣裹著河水的腥氣鑽進鼻腔時,林楓摸黑鋪開了從學校帶來的登記簿。
這是本硬殼牛皮紙本子,封皮上還留著去年在城中村時老刀的茶漬。
趙子軒打著手電筒,粉筆在青石板牆上劃出白痕,最後一筆“行”字拖得老長,像聲輕輕的歎息。
“這樣……有用嗎?”陳默蹲在旁邊,把防水盒裡的儲存卡挨個檢查了三遍。
他鏡片上蒙著層水霧,說話時哈出的白氣在光束裡飄。
“試試。”林楓把登記簿翻到空白頁,鋼筆尖懸在紙上,“總比讓他們對著攝像頭說實話強。”
第一夜,橋洞安靜得能聽見河水漫過石頭的聲音。
張野靠在橋墩上打盹,鼾聲混著風聲;趙子軒用手機拍橋洞的影子,螢幕光在牆上晃出細碎的光斑;陳默把溫度計貼在橋墩上,顯示溫度8c——和他們老家的冬夜一樣冷。
直到天快亮時,林楓才發現登記簿頁尾壓著個東西。
他湊近了看,是隻折得歪歪扭扭的紙船,船底沾著河沙。
展開的瞬間,墨水味混著潮濕的紙香湧出來:“我叫馬衛國,乾了八年裝卸,去年摔了腰,老闆說沒合同不賠。”字跡歪歪扭扭,像是用左手寫的,紙背還印著超市收據的壓痕——“白菜0.8元\\/斤,合計12.5元”。
“熱成像能掃指紋。”陳默摸出平板,指尖已經按在開機鍵上。
林楓按住他手背:“他願意留下字,就已經邁了一大步。”他從帆布包掏出微型編號貼,輕輕貼在紙船底部,“咱們得讓他覺得……安全。”
第三天清晨,紙船多了七艘。
張野掀開木箱蓋時,陽光正順著橋洞縫隙漏進來,照得紙船像浮在金粉裡。
有艘船用煙盒紙疊的,展開是歪歪扭扭的字:“我是女的,叫劉芳,開夜班摩的,不想被當成站街。”另一艘船身畫著個圓頭圓腦的小孩,旁邊寫:“我送外賣養他讀書。”最邊上那艘最小,紙是從作業本上撕的,鉛筆字被水暈開:“我爸說,彆告訴彆人我媽生病。”
趙子軒舉著相機就要拍,鏡頭蓋“啪”地掉在地上。
林楓眼疾手快按住他手腕:“現在不是傳播的時候,是接住的時候。”他指了指紙船邊緣的摺痕,“你看,每艘船的折法都不一樣——有的是水手結,有的是千紙鶴變種,這說明他們在互相傳遞‘這裡安全’的訊號。”
趙子軒的相機慢慢垂下去,喉結動了動:“那要等到什麼時候?”
“等他們覺得,紙船不會變成舉報信。”林楓把紙船一艘艘放回木箱,“等他們敢把名字,放進風裡。”
第七天夜裡,河麵突然亮起微光。
林楓正蹲在橋洞前登記新收到的紙船,張野突然碰了碰他肩膀:“看那邊。”
幾十個孩子提著紙燈籠從河堤走來,燈籠裡的蠟燭把他們的臉映得暖黃。
帶頭的小女孩紮著兩個羊角辮,紅棉襖袖口磨得發亮,她走到木箱前,踮起腳把燈籠放下,紙船從燈籠裡飄出來,輕輕落進木箱。
“姐姐說,要是有人收船,就把這個交給你。”小女孩從兜裡掏出張皺巴巴的紙,上麵的字歪歪扭扭,像是用鉛筆描了好幾遍,“我叫陳大山,我不識字,但我女兒會寫。”
林楓蹲下來,和小女孩平視。
燈籠的光映在河麵上,碎成一片星星,紙船載著名字漂向遠處。
他轉頭對趙子軒說:“明天你發條訊息——‘紙船能過河,人也能回家。’”
遠處,橋頭的監控探頭突然緩緩轉開,像是不敢直視這一幕。
後半夜,趙子軒在橋洞外的石台上支起三腳架。
他沒開補光燈,隻讓月光灑在木箱上,紙船的影子在鏡頭裡輕輕搖晃。
陳默湊過來看取景框,輕聲說:“要加解說嗎?”
“不用。”趙子軒轉動調焦環,紙船底部的微型編號在畫麵裡清晰起來,“他們的名字,就是最好的聲音。”
林楓裹著張野的外套靠在橋墩上,看著趙子軒的相機紅燈閃爍。
風裡飄來河水的味道,混著紙船的墨香,他忽然想起出發前蘇晚晴塞給他的保溫袋——小米粥的溫度,和此刻紙船的溫度,好像沒什麼不同。
橋洞外的河水流向遠方,載著三十七艘紙船,載著三十七聲沒說出口的“我在”。
趙子軒按下錄製鍵的瞬間,林楓聽見遠處傳來汽笛聲,像是某種回應,又像是新的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