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室友全是臥龍鳳雛 第410章 法庭外的手語
清晨的法院大樓在薄霧裡像座灰白色的堡壘,台階上的水窪倒映著“公正”二字,被風揉碎成斑駁的光。
林楓蹲在台階第三級,手機貼著耳麥,指尖在平板電腦的除錯界麵上快速劃動,後頸的薄汗浸透了t恤領口——昨晚隻睡了三小時,此刻太陽穴突突跳著,像有根細針在紮。
“3號機位訊號弱0.3格。”他對著對講機壓低聲音,餘光瞥見張野正帶著二十名聾啞證人在空地上列隊。
那些穿藍布衫、格子裙、工裝褲的身影站得筆直,胸前編號牌在晨霧裡泛著冷光,每人手裡的小燈還沒開,像一排未點燃的燭。
張野背對著他,寬肩繃得像塊鐵板,左手無意識地攥著衣角,指節泛白——這是他緊張時的老毛病,高中打群架前也這樣。
“收到,已調整角度。”趙子軒的聲音從對講機裡炸響,帶著股子亢奮的顫音。
林楓抬頭,看見那個總愛穿花襯衫的家夥正踮腳調整攝像機支架,直播標題“今天,法律聽不聽得見,由我們決定”在手機屏上閃著紅光。
他的球鞋踩在水窪裡,濺起的水花打濕了褲腳,卻渾然不覺,隻盯著鏡頭裡的張野,喉結上下滾動。
“叮——”
林楓的手機在褲袋裡震動,是陳默發來的訊息:“區塊鏈存證同步率99.8%,剩餘0.2%正在追趕。”他快速回了個“收到”,指尖在螢幕上頓了頓——那個總窩在電腦前的技術宅,此刻應該在倉庫盯著二十四塊監控屏,眼鏡片上蒙著藍光,滑鼠點選聲比心跳還快。
“林哥!”
小芳的聲音從左側傳來。
穿米色針織衫的姑娘抱著便攜投屏器小跑過來,手語手套的反光晃了林楓的眼。
她額角沾著碎發,語速很急:“剛才試投時文字延遲了0.5秒,我調了引數——”話沒說完就被張野的哨聲截斷。
“各就各位!”張野轉身,聲音像敲在鐵板上。
他的目光掃過佇列,停在最前排的老周身上——那個總在工地門口賣煎餅的聾啞人,此刻正攥著小燈,手背的老年斑在晨霧裡發暗。
張野走過去,彎腰替他擺正編號牌,指尖碰到老人粗糙的手背時,明顯頓了頓,又輕輕拍了拍。
遠處突然傳來汽車鳴笛。
林楓抬頭,看見兩輛黑色轎車停在法院對麵的馬路邊,三個穿西裝的男人下了車。
為首的寸頭男摸出手機對著這邊拍,另一個叼著煙來回踱步,皮鞋跟敲在地麵上,“噠噠”響得人心慌——是安建集團的“觀察員”,昨天張野在倉庫說他們會來“監督”時,林楓就料到了。
“原告律師請陳述。”
庭內的法槌聲透過半開的窗戶飄出來。
林楓猛地站起身,平板電腦差點摔在地上。
他扶著台階扶手穩住身子,聽見原告律師的聲音在大廳裡回蕩:“我方提交的醫療記錄顯示,大劉同誌因工緻聾且顱腦損傷——”
“反對!”對方律師的聲音像根鋼針,“無直接目擊證據,無法證明工傷與事故的因果關係!”
林楓的指甲掐進掌心。
他望著庭外那排沉默的證人,突然想起昨晚張野在倉庫撕證言截圖時的模樣——那些沾著機油、戴著銀鐲子的手,被他扯下來時,紙邊都捲了毛。
“他們不讓證據進門,我們就讓證人站到門口。”張野當時紅著眼眶,指腹重重按在一張沾著麵粉的手上,“這些手說的話,總得有人聽。”
對講機裡傳來趙子軒的低呼:“林哥,陳法官翻到最後一頁了!”林楓迅速抓起平板電腦,螢幕上同步著庭內的監控畫麵——陳法官正低頭翻看著書記員遞來的檔案,老花鏡滑到鼻尖,手指停在大劉安全帽的照片上,眉心皺成個結。
“這些……算證據嗎?”法官的聲音很輕,卻像塊石頭砸進林楓的心臟。
“不算,但代表公眾關注。”原告律師的聲音裡帶著豁出去的狠勁,“五萬雙眼睛在看,五萬雙手在說——”
“安靜。”陳法官合上檔案,指節抵著太陽穴。
林楓看見他喉結動了動,目光投向窗外——那裡,張野已經舉起了手。
“2023年4月12日下午3點17分。”張野的手語很慢,每個動作都像刻在空氣裡。
二十雙手同時抬起,手腕翻轉的弧度分毫不差,像風吹過麥浪,又像浪拍在礁石上。
小芳的投屏器開始工作,便攜螢幕上跳出一行行白字:“安建工地7號樓南側梁架倒塌,一名工人被砸中頭部。”
路人開始駐足。
拿豆漿的上班族停下腳步,送孩子的媽媽蹲下來指著螢幕,外賣小哥的電動車歪在路邊,手機舉得老高。
直播彈幕瘋了似的往上湧,林楓的平板電腦上,“他們在說話!”“我看得懂!”“這不是表演,是控訴!”的字樣刷屏,把訊號條都擠變形了。
庭內突然靜了。
林楓看見陳法官的後背繃直,慢慢站起身。
他走到窗邊,玻璃上蒙著層霧氣,他用指節抹開一塊,正好看見張野的手停在“血”的手勢上——掌心對著自己,指尖在臉頰劃出一道。
“播放那個視訊。”陳法官的聲音不大,卻讓整個法庭抖了抖。
技術員手忙腳亂地插u盤,大劉的證言視訊開始播放。
合成語音帶著機械的生硬:“我說了,可沒人聽……但我今天要說。”畫麵切到安全帽特寫,裂痕像蛛網爬滿帽身,“2023.4.12”的字跡被血漬暈開,卻依然清晰。
“帶大劉進來。”陳法官摘下法袍,搭在椅背上。
他的聲音還是很輕,卻帶著種不容置疑的分量。
大劉是被小芳扶著進來的。
他穿洗得發白的藍工裝,雙手捧著安全帽,指節因為用力泛著青。
走到原告席時,他的膝蓋撞在桌角,安全帽差點掉在地上——林楓在庭外看得清楚,老人的肩膀在抖,像片被風吹的樹葉。
陳法官戴上白手套,接過安全帽的動作輕得像在接嬰兒。
他的指尖撫過裂痕,停在“4.12”那行字上,抬頭問:“這上麵的字,是你寫的?”
大劉用力點頭,眼眶瞬間紅了。
“你願意用手語再說一遍那天的事嗎?”法官的聲音放得更輕,像怕驚著什麼。
大劉遲疑著抬起手。
他的手指粗短,關節變形,做“梁架”的手勢時,手腕僵得像根木棍。
就在這時,陳法官突然抬起手,比劃出一個生澀的手勢——那是“請”。
全場嘩然。
法警要喝止,被法官抬手攔住。
他的手還保持著那個姿勢,指節因為生澀微微發顫:“我學了一晚上。”他說,“請……繼續。”
大劉的手頓了頓,突然加快了速度。
他的手勢越來越流暢,越來越有力,像在撕什麼無形的幕布。
小芳的聲音在庭內響起,同步翻譯:“梁架螺栓沒擰緊,我喊了,他們說‘趕工要緊’……砸下來時,我聽見鋼筋斷裂的聲音,像打雷……”
陳法官的喉結動了動,眼眶慢慢紅了。
他重新戴上法袍,法槌舉起又落下:“休庭。”他說,“本案延期判決,但本庭決定——正式采信手語視訊作為輔助證據。”
法庭爆發出掌聲。
林楓在庭外聽得真切,張野的後背突然塌了下去,像座山突然泄了力。
他轉身看向佇列裡的老周,老人正抹著眼睛,小燈不知何時被開啟,暖黃的光映著臉上的淚。
“原來沉默不是無力,是沒人肯蹲下來聽。”張野的聲音很低,卻被風送進林楓耳朵裡。
他抬頭,看見法院樓頂的國徽在薄霧裡閃著光,遠處安建的“觀察員”正匆匆上車,車門摔得山響。
傍晚,林楓蹲在倉庫地上整理手語錄影。
平板電腦裡的視訊閃著暖光,二十雙手的影子投在牆上,像片會說話的森林。
他的手機突然震了震,螢幕亮起——是蘇晚晴的微信對話方塊,最上麵一條訊息還沒讀,顯示著“新訊息:有個女孩找你,說關於‘代讀地圖’……”
林楓的手指懸在螢幕上,沒點進去。
窗外的天慢慢黑了,倉庫的頂燈突然亮起來,照見牆上新貼的標語:“404,證人在路上。”他望著那些手的影子,忽然笑了——明天,可能又會有新的故事要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