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室友全是臥龍鳳雛 第438章 悼詞藏在課本夾層裡
圖書館的空氣中漂浮著舊書頁與消毒水混合的、獨有的寧靜氣息。
林楓的指尖拂過《青州紀事》2023年冬刊合訂本那道整齊得過分的切口,邊緣殘留的膠水痕跡在燈光下泛著一絲微不可察的黏膩光澤,像一道尚未癒合的傷疤。
這不是意外撕扯,而是用美工刀精心裁切後的結果,甚至還試圖用膠水將前後兩頁粘合,偽造出天衣無縫的假象。
他的心沉了下去。這不是疏忽,是蓄意。
他迅速走到自助查詢終端前,調出了這本合訂本的借閱記錄。
螢幕上的資料冰冷而清晰:近三個月,借閱七次。
每次歸還入庫後,管理員的備注欄裡都會出現一個相同的標記——“頁碼核對異常,疑有缺損”。
七次借閱,七次缺損,七次被悄無聲息地掩蓋。
整整一頁,關於王姨的悼文,就這樣被反複淩遲,從這個小小的物理世界裡被一片片地剝離。
林楓舉起手機,對著那道醜陋的切口和借閱記錄連拍數張,沒有絲毫猶豫地發進了那個名為“真相不死”的四人小群。
他隻打了一行字:“不是自然損壞,是有人專門來刪。”
資訊發出後不到五秒,張野的頭像就跳動起來,回複同樣簡短而力道千鈞:“那就讓他們知道——我們專治‘缺頁’。”
夜色漸深,城市的光暈將窗簾染成一片昏黃。
林楓的房間裡,隻有膝上型電腦螢幕發出的白光照亮他專注的臉。
他開啟了一個加密資料夾,裡麵靜靜躺著蘇晚晴郵件發來的原始悼文備份——那個被從世界上抹去的、完整的真相。
全文共計八百六十七個字。
字字泣血,句句含悲。
其中三個詞像燒紅的烙鐵,刺痛著林楓的眼睛:“強拆”、“上訪”、“血書”。
他終於明白,那隻看不見的手為何如此恐懼這篇薄薄的悼文。
這不僅是一個老人的悲劇,更是一份指向某些人罪責的控訴書。
直接發布無異於以卵擊石,瞬間就會被吞噬得無影無蹤。
他點開與陳默的對話方塊,手指在鍵盤上懸停,反複斟酌著字句。
“能不能把這篇文章拆成一首詩?像密碼一樣,藏在字裡行間,散出去?”
陳默幾乎是秒回,他的回複帶著一種技術人員特有的冷靜與自信:“比密碼更安全——我們把它變成‘高考作文範文’。”
接下來的一個小時,成了兩個頂尖“文字工程師”的協同作戰。
陳默像一個精密的外科醫生,將那篇充滿血淚的悼文小心翼翼地拆解、重組。
那些最悲愴的句子,被剝去最敏感的外衣,嵌入到看似溫和無害的段落中。
“母親在電話那頭沉默了許久,隻說家裡的老屋要拆了,聲音裡帶著風。”——這是對“強拆”的第一次轉譯。
“他把那封未寄出的信折了又折,紙張上浸透了北風的涼意和一點腥紅。”——這是對“血書”的模糊暗示。
“去往北方的火車,載著他最後的希望,也載著一個村莊的囑托。”——這是對“上訪”的詩意表達。
最終,一篇完整的悼文被肢解成了五首意境悠遠的現代短詩,標題被精心偽裝成《母親的背影》、《老屋的瓦》、《未寄出的信》、《北上的列車》和《冬日的毛衣》。
每一首都配上了陳默撰寫的“寫作技法賞析”,煞有介事地分析其“象征手法”與“鄉土情懷”,然後打包成一個名為“2024年高考作文高分素材:鄉土情懷係列”的壓縮檔案。
當林楓將這個檔案上傳到國內最大的幾個教育論壇和備考社羣時,他感覺自己像是在黑夜裡撒下一把種子。
他不知道哪一顆會發芽
幾乎在同一時間,趙子軒的手機螢幕亮起,是圖書館內線阿珍發來的私信。
資訊很短,卻讓他脊背發涼。
“圖書館每晚九點會與省資料中心進行係統同步。屆時,所有伺服器日誌中涉及‘王’姓
‘去世’
‘柳坪村’的條目,都會被後台ai進行語義掃描並自動標記刪除。這是‘靜默淨化’協議的一部分。”
趙子軒攥緊了手機。
原來如此。
敵人不僅線上下動手,線上更有一張用人工智慧編織的無形巨網,悄無聲息地過濾、淨化著一切“不和諧”的記憶。
他們試圖讓王姨這個人,連同她的死亡,徹底變成一個資料幽靈。
他深吸一口氣,開啟了自己的直播軟體。
作為一個擁有數十萬粉絲的情感博主,他的影響力是此刻最鋒利的武器。
他沒有預告,直接開啟了直播,並將標題設定為一個極具迷惑性的問題:“我聽過的最動人的一句話”。
直播間的人氣迅速攀升。
麵對鏡頭,趙子軒沒有像往常一樣熱絡地互動,他的表情異常平靜,甚至帶著一絲悲傷。
他對著成千上萬的觀眾,用一種緩慢而清晰的語調,緩緩說道:“今天,我想分享一句我最近聽到的話。這句話很簡單,沒有任何華麗的辭藻。”
他頓了頓,整個直播間的彈幕都慢了下來,所有人都被他的情緒所感染。
“那句話是:‘她走的時候,手裡還攥著給孫子織了一半的毛衣。’”
一瞬間的寂靜後,彈幕如同決堤的洪水,瞬間刷滿了整個螢幕。
“這是誰?這句話也太有畫麵感了!好心疼!”
“哎呀,突然破防了,想起了我奶奶。”
“什麼故事?主播快說啊!求全文!”
“聽著就想哭,到底發生了什麼?”
趙子軒看著滾動的彈幕,眼神堅定。
他知道,ai審核係統可以識彆“強拆”,可以攔截“血書”,但它無法識彆一句樸素話語背後所承載的人類情感的萬鈞之力。
他沒有說出任何敏感詞,卻成功地在無數人心中埋下了一根刺,一個巨大的問號。
而在城市的另一端,一間充滿油墨味的地下室裡,張野正和一位頭發花白的老人——老周工,並肩站在一台老舊的鉛字印刷機前。
老周工是退休的印刷廠工人,這台機器和他收藏的幾箱鉛字模具,是他一輩子的寶貝。
張野將陳默處理過的悼文核心段落,重新精簡成了不足百字的微型版本。
老周工則戴著老花鏡,顫抖而精準地從字模盒裡揀出一個個冰冷的鉛字,排入字盤。
“這活兒,幾十年沒人找我乾嘍。”老周工感慨道,“用這玩意兒印出來的字,有筋骨,不像現在電腦打的,飄。”
張野笑了笑:“周叔,咱們印的也不是普通的字,是筋骨本身。”
鉛字壓下,在廢舊書頁的背麵,留下了一塊塊火柴盒大小、字跡纖毫畢現的微型悼文。
這些書頁被重新夾入一本本厚厚的“考研政治核心筆記”、“英語曆年真題詳解”中。
第二天,在大學城附近的舊書市場,張野的“免費贈送考研筆記”小攤前圍滿了學生。
他熱情地將這些“寶貝資料”塞到每個人的手裡。
一名男生翻閱時,一張薄薄的紙片掉了出來。
他撿起來,對著陽光眯眼細看,驚訝地叫出聲:“這是什麼?密密麻麻的,像密碼!”
張野靠在躺椅上,嘴角勾起一抹神秘的微笑:“是有人不想讓你看到的故事。”
風暴的中心,網信辦資料監測大廳裡,警報聲卻在悄然拉響。
值班的小林盯著眼前躍動的流量曲線,心臟怦怦直跳。
“悼詞”、“毛衣”、“老屋”等幾個看似無關的詞條,在短短幾個小時內,搜尋量和討論度呈現出指數級增長。
係統自動將這些流量標記為“異常聚集”。
耳機裡傳來上級不耐煩的指令:“查清源頭,把相關關鍵詞全給我封了!尤其是那個什麼‘毛衣’,莫名其妙的,先按煽情營銷處理!”
小林手指飛快地在鍵盤上敲擊,執行著封殺指令。
但在指令的間隙,他飛速地將三篇偽裝成“作文素材”的帖子設定成了“白名單”,並在後台操作日誌裡留下了一行不起眼的備注:“經覈查,疑似部分鄉村振興宣傳材料,係統存在誤判可能,已手動修正。”
做完這一切,他端起水杯,喝了一大口水,手心已全是冷汗。
他隻是一個微不足道的螺絲釘,但他今天,選擇讓自己鬆動了那麼一下。
當晚,九點半,圖書館所有讀者都已離去,燈光一盞盞熄滅。
阿珍反鎖了大門,穿過寂靜幽暗的閱覽區,走到了《地方誌·人物卷》那麵頂天立地的書牆前。
她開啟了隨身攜帶的微型投影儀。
一道光束穿透黑暗,精準地投射在書牆上。
光影中,正是那篇被裁去的悼文的掃描版,字跡清晰,彷彿帶著溫度。
無數泛黃的書脊,此刻成了最肅穆的墓碑。
阿珍站在光束之外的陰影裡,望著那些熟悉的文字,用隻有自己能聽見的聲音,輕聲念道:
“王姨,今天有人記得你。”
鏡頭緩緩拉遠,隻見那光束投射的文字,彷彿被賦予了生命。
它們不再僅僅是平麵的影像,而是在無數本記載著曆史與人物的書籍封麵上輕輕浮動、閃爍,像是無數不甘沉寂的幽靈,在這座知識的殿堂裡,終於得以自由地呼吸。
這場線上線下的資訊突圍戰,以一種超乎想象的方式,取得了階段性的勝利。
林楓看著各個平台反饋回來的資訊,心中湧起一陣久違的激蕩。
他們成功了,他們讓一個本該被遺忘的名字,以千萬種碎片化的形式,重新回到了公眾的視野。
就在他準備給團隊發去慶祝訊息時,一陣突兀的敲門聲在深夜裡響起。
他警惕地走到門後,通過貓眼向外看。
樓道裡空無一人,隻有腳下的地墊上,放著一個厚實的牛皮紙信封。
沒有郵票,沒有地址,顯然是有人親自送來的。
林楓開啟門,撿起信封。
信封很重,上麵用鋼筆寫著他的名字。
那筆跡他已經很久沒見過了,卻在一瞬間就認了出來。
筆鋒淩厲,入木三分,帶著一種老派文人特有的風骨與倔強。
這筆跡,屬於一個本該已經從他的世界裡徹底消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