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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室友全是臥龍鳳雛 第447章 他們說名字不能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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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二個名字,十二個“查無此人”。

冰冷的四個字如同十二記重錘,砸在林楓的胸口,讓他幾乎喘不過氣。

這不是簡單的戶籍資訊丟失,更不是巧合。

這是一種從根源上的抹除,一種權力施展的、不容置疑的“不存在”宣判。

這些人,連同他們存在過的痕跡,都被一隻看不見的手從官方記錄裡乾淨利落地剔除了。

王姨的死,和這份名單背後那十二個被蒸發的生命,瞬間擰成了一股巨大的、令人窒息的謎團。

林楓立刻撥通了張野的電話,聲音因壓抑而顯得有些沙啞:“來接我,去柳坪村。”

柳坪村,一個被城市化浪潮拍打在灘塗上的舊村落。

張野憑借著多年跑社會新聞積攢下的人脈,輕車熟路地將林楓帶到了一位老支書的家門口。

老人滿臉皺紋,眼神渾濁,看到張野時還算客氣,但一聽林楓問起十年前礦工的事,那張飽經風霜的臉立刻警惕起來。

他把兩人讓進屋,卻不肯關門,彷彿敞開的門能給他帶來一絲安全感。

他點上一根旱煙,煙霧繚繞中,聲音低沉而含混:“你們問這個乾啥?都過去了。”

“老書記,王姨走了。”林楓開門見山,將王桂芬的死訊當作敲門磚。

老支書捏著煙杆的手猛地一抖,煙灰落在褲子上。

他沉默了許久,才長歎一口氣:“她……還是沒放下啊。”他的目光投向屋外灰濛濛的天空,像是陷入了遙遠的回憶。

“十年前,礦上出事,不是事故,是病。村裡好些壯勞力都得了塵肺,咳得肺葉子都快出來了。王姨的男人阿強就是頭一個。她性子烈,不認命,就帶著大夥兒去要說法,把材料一層層往上遞。”

“後來呢?”林楓追問。

“後來?”老支書苦笑一聲,壓低了聲音,湊近了些,“後來上麵來人了,不是衛生局,也不是礦業局。是幾個穿便服、不說話但眼神像刀子的人。他們把所有家屬都叫去開會,話說得很好聽,叫‘為了地方發展的大局穩定’,讓大家簽一份‘無事承諾書’。”

“承諾書?”

“就是保證不再上訪,不再鬨事,承認這病是個人原因,跟礦上無關。”老支書的眼神黯淡下去,“簽了的,家裡每個月能領一筆錢,不多,但夠活命。孩子上學也有優待。可要是不簽……”他停頓了,渾濁的眼睛裡閃過一絲恐懼。

林楓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不簽的,怎麼樣?”

“人就‘沒了’。”

這輕飄飄的三個字,卻比任何威脅都來得沉重。

林楓感到一陣寒意從脊背升起:“什麼叫‘沒了’?”

老支書抬起枯瘦的手指,在自己的太陽穴上點了點,然後又指向屋外遠處的山坡。

“就是你想的那樣。先是沒了工作,沒了低保,然後家裡會莫名其妙地出事。再然後,檔案裡就沒你這個人了。死了,碑上不許刻名字;活著,就當你從來沒存在過。那些不簽承諾書的硬骨頭,連個墳頭都不讓立碑,家裡人清明想燒張紙,都找不到地方。”

從老支書家出來,林楓一言不發,臉色鐵青。

張野遞給他一根煙,自己也點上一根,猛吸一口:“這水,比我們想的要深得多。”

林楓沒有接煙,他掏出手機,找到了一個叫“阿珍”的聯係人,那是他過去做調查報道時認識的線人。

電話接通,他直接問道:“阿珍,你表弟小陳是不是還在縣檔案館做臨時工?”

得到肯定的答複後,林楓要來了小陳的電話。

撥通時,那頭的聲音年輕而顫抖,帶著顯而易見的驚慌。

當林楓提到“銷毀”、“塵肺”、“礦工”這些詞時,小陳的聲音幾乎變成了氣音。

“你……你們是誰?怎麼知道的?”

“我們是想知道真相的人。你是不是負責‘過期檔案數字化歸檔’?”林楓沉聲問道。

電話那頭沉默了片刻,接著傳來壓抑的哭腔:“我看見了……我親眼看見他們把那些紙質的卷宗推進粉碎機,嗡嗡地響,一進去就成了紙屑。太快了,一麻袋一麻袋地倒。他們說那些都是‘不實資訊’,要‘淨化檔案環境’。連……連牆上那份八十年代的烈士名錄拓片備份,都被他們拿下來燒了!說是有幾個名字要‘調整’。”

“你手上還有東西嗎?”林楓的心跳開始加速。

“我……我害怕,那天晚上值班,我偷偷……偷偷從粉碎機卡住的紙堆裡,藏了幾頁……”小陳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哥,我就是個臨時工,我怕……”

“彆怕。我們見一麵。”林楓斬釘截鐵地說,“今晚十一點,縣圖書館後巷,最裡麵的那個垃圾桶旁邊。把你拿到的東西帶來。”

深夜的後巷陰冷潮濕,隻有遠處路燈的一點餘光。

林楓和張野像兩尊雕像,靜靜地等待著。

一個瘦小的身影鬼鬼祟祟地出現,幾乎是把一個黑色的塑料袋塞進林楓懷裡就想跑。

“等等!”林楓抓住了他的胳膊。

小陳嚇得幾乎癱軟在地:“彆……彆找我,我什麼都不知道!”

林楓放緩了語氣:“謝謝你。這很重要。以後有任何事,聯係我。”

打發走驚魂未定的小陳,林楓在車內開啟了那個塑料袋。

裡麵是一堆被撕扯、浸潤過的紙片,散發著一股黴味。

其中最顯眼的,是半張粗糙的拓片,來自一塊石碑。

上麵的字跡古樸有力,但一個名字被粗暴的紅筆劃去,旁邊用另一種筆跡寫著一行小字:“家屬情緒穩定,已協商移名。”

那個被劃去的名字是——周建軍。

根據拓片上殘存的部隊番號和時間,林楓和張野幾乎沒費什麼力氣就找到了周建軍的母親,老周婆。

她住在縣城邊緣一棟搖搖欲墜的危改房裡,屋裡光線昏暗。

牆上,一張年輕士兵的黑白照被擦得一塵不染,照片裡的青年英姿勃發,笑容燦爛。

但除此之外,屋裡看不到任何一枚軍功章,一張榮譽證書。

對於林楓的來訪,老周婆顯得異常平靜,彷彿早就料到會有人來。

她指著照片,語氣平淡得像在說彆人的故事:“我兒子,周建軍。三十多年前抗洪搶險的時候犧牲的,那時候報紙都登了,縣裡還開了追悼會,風光得很。”

“那為什麼……”林楓看著空蕩蕩的牆麵,問不出口。

“三年前,民政局來了人。”老周婆沒有迴避,“他們說,省裡有新的精神,要宣傳新時代的英雄,我兒子的名字……占了一個烈士名額。他們想把這個名額,換給一個‘更有宣傳價值’的典型。”

張野忍不住罵了一句臟話。

“我不肯。”老周婆繼續說,臉上沒有一絲波瀾,“我跟他們說,建軍的命是拿命換來的,不是你們檔案上一個可以隨便塗改的名字。然後,他們就停了我的撫卹金。說我思想有問題,不顧全大局。”

她的平靜比任何哭喊都更具穿透力。

她緩緩彎下腰,從床底拖出一隻沉重的鐵盒,上麵落滿了灰。

開啟盒蓋,裡麵整整齊齊地碼放著泛黃的信件、一張立功獎狀的影印件、一條疊得方方正正的舊軍毯,以及最下方,一個用紅布包裹的骨灰袋。

老周婆輕輕撫摸著那個骨灰袋,像是撫摸著兒子的頭。

她抬起頭,看著林楓,渾濁的眼睛裡第一次閃爍起銳利的光芒:“他們能把碑上的字鏟了,能把檔案裡的名字劃了,能停了我的錢。但他們抹不掉我這盒子裡的灰。隻要我還活著一天,我兒子就還在這裡。”

從老周婆家出來,林楓一拳砸在車門上,指關節瞬間滲出血絲。

那股壓抑的怒火在他胸中徹底引爆。

沉默、忍耐、退讓,換來的隻是得寸進尺的踐踏和抹除。

“不能再等了。”林楓的聲音冰冷而堅定,“他們想讓這些人消失,我們就偏要讓所有人都看見他們。”

“你想怎麼做?”張野看著他。

“辦一場展覽。”林楓眼中燃起一簇火,“一場‘影子展覽’。不登記,不備案,不掛牌。就在廢棄的舊縣檔案館,那個他們銷毀證據的地方。他們不是要淨化嗎?我們就把‘汙染物’全都擺回去!”

計劃迅速成型。當夜,林楓的團隊核心成員秘密集結。

“陳默,”林楓對電話那頭的技術專家說,“我要你立刻開發一個係統,叫‘記憶映象係統’。我會把小陳給我的這些殘缺檔案掃描給你,你要把它們和現有的官方資料庫進行比對,生成一份‘消失差異報告’,把每一個被修改、被刪除的痕跡都給我標出來!”

“趙子軒,”他又轉向身邊扛著攝像機的年輕人,“你立刻開始拍一部紀錄片,名字就叫《他們不存在》。偽裝成一部未來題材的科幻短片,但裡麵的每一個故事,每一句口述,都必須來自我們找到的真實人物。老周婆,就是你的第一個主角。”

“我呢?”張野問。

林楓看著他,遞過去一張紙和一支紅色記號筆。

“你,去做我們打響第一槍的人。”

淩晨四點,城市還在沉睡。

張野開著他那輛破舊的皮卡,悄無聲息地停在老周婆家那條小巷的路口。

他跳下車,從懷裡掏出一張連夜手繪的海報,畫麵很簡單,隻有一個用紅色記號筆狠狠劃掉的、模糊的名字輪廓。

海報下方,是一行字,字跡悲憤而決絕:

“你說他沒來過,可我媽哭了一輩子。”

他用膠水將海報緊緊地貼在最顯眼的牆壁上,像是在這片死寂的黑暗中,釘下了一顆不屈的釘子。

做完這一切,張野回到車裡,與林楓和剛剛完成拍攝的趙子軒彙合。

三個人沉默地看著那張在微風中顫動的海報,像是在欣賞一件藝術品。

片刻之後,一直盯著海報的趙子軒突然轉過頭,眼睛在黑暗中亮得驚人。

他看著林楓,語氣裡帶著一絲興奮和急切:“一張海報,能看到的人太少了。它隻是一個靜態的瞬間,一個無聲的控訴。”他頓了頓,彷彿一個絕妙的念頭剛剛在他腦中成型,“我們需要一個能讓故事‘活’起來的地方。一個能讓哭聲被聽見,讓影像被看見的地方。一個黑暗的,能讓所有目光聚焦於一點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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