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室友全是臥龍鳳雛 第466章 肚子裡的好人
一週後,那個冰冷的電話如期而至。
社羣衛生服務站的聲音毫無感情,像一台設定好程式的機器:“王女士的家屬嗎?請攜帶孕婦本人及《胎兒心理穩定性評估表》,於今日下午三點前到站內填寫。”
林楓握著電話,另一隻手下意識地扶住小芳的肩膀。
小芳的臉色瞬間煞白,手不自覺地護住了微微隆起的小腹。
那張所謂的評估表,他們早已從“失信者聯盟”的內部資料庫裡見過掃描件,那上麵的每一個字,都像是淬了毒的針。
衛生站裡彌漫著消毒水和廉價塑料混合的氣味。
一個麵無表情的護士將他們引到一張小桌前,遞上那張a4紙。
林楓的目光掃過紙上的條目,心臟一寸寸下沉。
“母親是否經常在社交媒體或日常交談中表達對社會政策的不滿?”
“孕期是否參與過任何形式的集體申訴或維權活動?”
“家庭主要成員近五年內是否有信訪記錄?”
問題一個比一個荒誕,像一張無形的巨網,試圖將一個尚未出世的生命,與家庭的“社會價值”牢牢捆綁。
林楓的呼吸變得粗重,他能感受到身邊小芳的身體在微微顫抖。
她的指尖冰涼,緊緊抓著他的衣角。
直到看見最後一題,林楓眼中的怒火幾乎要噴薄而出。
“若評估結果顯示,您的孩子出生後可能麵臨教育、醫療等公共資源受限的風險,您是否仍堅持生育?”
下麵是兩個冰冷的方框:【是】與【否】。
這哪裡是評估,這分明是審判。
他們用最溫柔的詞句,包裹著最殘忍的核心,強迫父母在孩子的未來和現實的壓力之間,親手做出抉擇。
林楓拿起筆,卻遲遲無法落下。
他冷笑一聲,聲音不大,卻像冰錐刺破了這壓抑的寂靜:“他們不是在做評估,他們是在搞精神逼供。”
幾乎在同一時間,幾十公裡外的市婦保院,一場內部培訓會正在秘密進行。
趙子軒調整了一下領帶,胸前“華康醫療”的偽造工牌微微反光。
他以醫療器械銷售員的身份混了進來,口袋裡的錄音筆正貪婪地吞噬著會議室裡每一個字。
台上,婦產科的鄭主任正對著幾十名年輕醫生侃侃而談,聲音溫和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權威:“大家要記住,我們的目標不是強製引產,那是野蠻的,也是違規的。我們的工作,是引導、是建議、是幫助那些‘高風險’家庭做出‘理性選擇’。”
她頓了頓,推了推金絲眼鏡,鏡片後的目光銳利如刀。
“對於那些評估分數低的家庭,我們要善用‘醫學風險’這套話術。不要直接說她的信用分不夠,要告訴她,根據我們的綜合評估,‘胎兒神經發育存在不穩定的可能性’,或者‘母體長期處於高壓焦慮情緒下,激素水平異常,可能影響胎兒健康’。”
台下鴉雀無聲。
一個坐在角落裡的年輕醫生忍不住低聲發問,聲音帶著一絲顫抖:“鄭主任,那……如果孕婦瞭解所有風險後,還是堅持要生呢?”
鄭主任笑了,那笑容裡沒有一絲暖意。
“那就讓她簽《高風險生育知情同意書》。白紙黑字寫清楚,一切後果由家庭自行承擔。記住,我們的原則是,絕不把責任攬在醫院身上。”
趙子軒攥緊了口袋裡的錄音筆,堅硬的塑料外殼硌得他掌心生疼。
他幾乎能聽到自己指甲掐進肉裡的聲音。
這套滴水不漏的話術,巧妙地將製度之惡,悄無聲息地轉嫁為了個體的“自願選擇”和“責任自負”。
多麼陰險,多麼惡毒。
壓抑的怒火在城市的各個角落同時燃燒。
第二天上午,市婦保院門口出現了一道奇異的風景線。
二十多名孕婦靜靜地坐在醫院門前的台階上,她們不喊口號,不拉橫幅,隻是每個人麵前都立著一塊小小的木牌。
“我肚子裡的,是好人。”
“他還沒睜開眼,你們就要判他有罪?”
“信用有高低,生命沒有。”
這是張野組織的“胎動抗議”。
這些孕婦都曾是“失信者聯盟”的求助者,她們用最沉默,也最有力的方式,表達著最後的尊嚴。
保安很快圍了上來,試圖驅趕,人群中卻突然響起一聲蒼老的怒喝:“都給我住手!”
老李婆拄著柺杖,顫巍巍地從人群後擠了出來。
她滿頭銀發,臉上布滿皺紋,但一雙眼睛卻亮得驚人。
她走到保安隊長麵前,當著所有人的麵,從隨身的布包裡掏出一個厚厚的、泛黃的筆記本,用力拍在台階上。
“我叫李秀英,接生了六十年!這上麵,是我親手接生過的三百四十二個孩子的名字和出生地址!”她指著本子,聲音洪亮,“這裡麵,有現在當警察的,有當老師的,有當醫生的!他們爹媽當年也窮,也被瞧不起,按你們現在的說法,也是‘低信人群’!誰給你們的權力,在孃胎裡就斷定一個孩子該死,一個孩子該活?!”
老人的質問如洪鐘大呂,敲在每個人的心上。
圍觀的人群靜默了,連保安也一時語塞,不知所措。
然而,線上的戰爭比線下的對峙更為凶險。
林楓盯著電腦螢幕,額頭滲出細密的冷汗。
偽造身份的風險像一個定時炸彈,隨時可能引爆。
一旦小芳在產檢中出現任何資料異常,比如b超顯示的胎兒大小與“高信身份”檔案裡的孕周不符,甚至隻是一個簡單的血常規指標波動,係統後台都可能自動觸發“信用欺詐”警報。
到那時,不僅小芳會被強製清退,所有參與偽造身份的“失信者聯盟”成員,都可能被一網打儘。
“我們必須在資料上傳到市級平台前攔截它。”林楓對身旁的陳默說,語氣凝重。
陳默,聯盟裡最頂尖的黑客,此刻正十指如飛。
他的臉色在螢幕幽光的映照下顯得格外蒼白。
“我正在構建一個‘資料緩衝層’。在醫院的終端係統和市級信用平台之間,架設一個虛擬中轉伺服器。所有從小芳身上采集的真實資料,先進入我們的緩衝層,係統會自動將其‘翻譯’成符合那個高信孕婦檔案的版本,再上傳到市級平台。”
這是一項極其精密且危險的工作,無異於在高速公路上給飛馳的汽車更換引擎。
程式碼一行行滾過,房間裡隻有鍵盤的敲擊聲。
突然,陳默停下了手,他盯著滿屏的程式碼,聲音裡帶著一種深沉的疲憊和悲哀:“林楓,你發現沒有……我們以前黑進係統,是為了揭露黑暗;現在我們黑進係統,隻是為了保住一條命。這本身,就是最大的悲哀。”
林楓無言以對。
當晚,那顆他們最擔心的炸彈,以一種最猝不及防的方式被引爆了。
深夜十一點,小芳突然腹痛如絞,冷汗瞬間濕透了睡衣。
林楓心急如焚,用最快的速度將她送進了婦保院的急診。
“宮縮頻繁,有早產跡象。”急診醫生簡單檢查後,立刻安排了b超。
冰冷的探頭在小芳腹部滑動,螢幕上的黑白影像讓所有人的心都懸了起來。
幾分鐘後,b超醫生皺起了眉,對一旁的急診醫生說:“胎兒臀位,胎心有點慢。自然分娩風險太高,建議立刻準備剖宮產。”
林楓的心臟猛地一沉。
剖宮產!
這意味著需要更高階彆的手術許可權和更完整的孕期檔案備案。
而他們偽造的“高信身份”,為了避免節外生枝,產檢記錄是殘缺不全的!
果然,當值班醫生在係統裡申請緊急手術時,螢幕上彈出了一個刺眼的紅色警告框:“目標檔案資訊不完整,缺少三次關鍵產檢資料,手術許可權已凍結。”
“怎麼會這樣?”醫生也懵了,“係統鎖死了,我開不了手術單。”他抬頭看向林楓,無奈地搖了搖頭,“規定就是這樣。除非……除非家屬能立刻提供由社羣和街道蓋章的‘社會信用補充證明’,證明孕婦的情況特殊,否則我們誰也不敢動。”
“社會信用補充證明”?
這深更半夜,他去哪裡找人蓋章?
更何況他們的身份根本就是假的!
林楓站在搶救室的玻璃窗外,看著病床上的小芳因為劇痛而蜷縮成一團,她的臉上毫無血色,嘴唇被咬得發白。
每一聲壓抑的呻吟,都像一把利刃插進他的心臟。
就在這時,他的手機瘋狂震動起來。
是陳默發來的訊息,隻有短短兩行字,卻比窗外的黑夜更加冰冷:
“緩衝層被上級防火牆偵測到,撐不住了。市級平台正在緊急升級,預計明天中午十二點前完成。屆時,所有異常檔案都將被重新覈查。”
十八個小時。
林楓抬起頭,看著搶救室裡痛苦掙紮的小芳,又低頭看了看手機螢幕上那個冰冷的倒計時。
時間,隻剩下不到
空氣彷彿凝固了,消毒水的味道冰冷刺骨,鑽進他的肺裡。
他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窒息和絕望。
防守、躲藏、偽裝……所有的路,似乎都走到了儘頭。
他的目光從那扇緊閉的搶救室大門,緩緩移向走廊深處無儘的黑暗。
退無可退。
他的手指在手機螢幕上懸停,指尖因用力而微微發白。
既然所有的規則都是為了將他們推向絕路,那麼,唯一的生路,或許就在於將這該死的規則,徹底撕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