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室友全是臥龍鳳雛 第494章 紙飛機飛過的地方
當晨霧彌漫進車廂時,張野的後頸被硬座磨得生疼。
他揉了揉僵硬的脖子,車窗上的薄霜在他的呼吸間融出一小片霧氣,露出窗外連綿的丘陵——就像被揉皺的灰綠絨布,在晨風中起伏。
揹包拉鏈的金屬齒卡住了線頭,他低下頭用指甲挑開,動作輕得彷彿怕驚醒什麼。
那是一個洗得發白的軍綠色挎包,邊角還沾著去年手作市集染上的藍靛,此刻裡麵鼓鼓囊囊地塞著換洗衣物和半盒壓縮餅乾。
他在最裡層的暗袋裡摸到了那台老舊的錄音機——外殼裂著細縫,按鍵上的漆被磨成了啞光,這是上個月林楓在二手市場淘來的,說“修修還能用”。
磁帶推進卡槽時發出“哢嗒”一聲,先是電流雜音湧了出來,接著是夾雜著人聲的喧鬨聲。
張野的喉結動了動——那是上個月手作市集的現場聲音:穿著藍布圍裙的阿婆喊道“竹編筐便宜賣咯”,紮著臟辮的男生彈著破吉他唱著《藍蓮花》,最清晰的是夜學班孩子們的朗讀聲,童聲清脆地撞在一起:“……我們要像樹一樣生長,根須深入泥土,枝葉觸碰天空。”
他的指腹摩挲著錄音機邊緣的劃痕,那是上週夜學教室斷電時,他和林楓打著手電修插座留下的。
當時林楓舉著手機照亮,影子在牆上晃成模糊的一團:“這破機器你還留著?”“錄點有用的。”他說道,沒告訴對方,那天夜學班的孩子追著問“為什麼我們的教室在倉庫”時,他悄悄按下了錄音鍵。
“前方到站:雲嶺縣。”列車廣播的電子音突然炸響,張野猛地按下暫停鍵,磁帶“滋啦”一聲停住了。
他望著窗外逐漸顯現的站牌,玻璃上映出他泛紅的眼尾——剛才那截錄音裡,有個小女孩的聲音特彆清亮,就像滴落在青石板上的雨:“老師,我們能自己建教室嗎?”
“狼不搖尾巴,也不該有籠子。”他對著車窗哈了口氣,白霧裡映出自己咧開的嘴角。
藏青色西裝疊放在座位的另一側,領口還彆著結業典禮上扯斷的徽章,針腳紮破了襯裡,就像一道未愈的傷口。
與此同時,404寢室的電腦螢幕泛著幽藍的光。
林楓的指節抵著下巴,手機在掌心壓出了紅印——陳默發來的追蹤資料還停留在“跨市長途大巴wifi熱點”界麵,重新整理鍵被按得發燙。
“影子跳轉路線。”趙子軒從椅子上彈了起來,滑鼠在地圖上劃出三條交叉的紅線,“公交、大巴、綠皮火車,每段行程都不超過兩小時,連我都差點跟丟。”他抓起桌上的可樂猛灌一口,易拉罐被捏得哢哢作響,“這孫子把我們當什麼?兄弟還是累贅?”
林楓沒有抬頭,拇指反複摩挲著手機殼邊緣——那是開學時室友們湊錢買的,上麵印著“404永不宕機”。
“他在保護我們。”他的聲音輕得像歎息,“上次老陳被約談,就是因為有人拍到他和張野在奶茶店碰過杯。”電腦螢幕映出他泛紅的雙眼,“如果我們知道他在哪……”
“就會變成獵人的路標。”趙子軒突然安靜了下來,可樂罐“咚”地一聲砸在桌上。
他扯了扯皺巴巴的t恤,喉結動了動:“那盤磁帶……他聽了嗎?”
林楓沒有回答。
他點開微信,聊天框最上麵是張野離校前夜的訊息:“彆送,省得宿管阿姨又唸叨。”下麵壓著他自己未傳送的訊息:“注意安全,煙少抽。”此刻對話方塊裡跳出新提示,是陳默的定位截圖——雲嶺縣火車站,時間是7:15。
培訓班宿舍的硬板床吱呀作響。
老馬掀開泛著洗衣粉味的被子,月光從破窗紗透進來,在他手裡的撫恤卡上投下蛛網似的陰影。
兒子的照片邊緣已經卷邊,小臉上還沾著去年生日時的奶油漬。
“您兒子的入學資格審核通過——但請記住,有人為此付出了代價。”手機螢幕的冷光刺得他眯起了眼,簡訊發件人顯示“未知號碼”。
他摸出藏在床墊下的殘疾證,鋼印在指尖硌出紅印——這是他用左腿換來的,換來了兒子能進市重點的“特殊照顧”。
小秦離場時的話突然在耳邊炸響:“如果法律隻教人服從,那我寧願不做律師。”盲人律師摔門的動靜震得桌上的水杯晃了晃,水痕在“優秀學員”獎狀上暈開,把“優秀”二字泡成了模糊的一團。
老馬突然翻身下了床,拖鞋在地上劃出刺耳的聲響。
他摸黑開啟電腦,鍵盤敲擊聲像擂鼓一般:“手語證言團原始錄影”。
搜尋引擎彈出幾十個連結,最上麵的標著“已失效”,第二條顯示“許可權不足”,第三條的標題讓他手指發抖——《夜學班學員聯名舉報:培訓內容涉嫌精神馴化》。
淩晨三點,趙子軒的電腦發出“叮”的提示音。
他揉著睡眼點開加密郵件,附件是一個標著“雲嶺筆記”的音訊檔案。
播放鍵按下的瞬間,張野的聲音混著風聲傳了出來:“今晚抵達雲嶺,計劃接觸當地‘拾荒互助會’。他們每月集資給一個孩子上學,但沒人敢問‘為什麼我們要靠施捨活著’……”
林楓裹著外套湊了過來,鼻尖凍得發紅。
他摸出鋼筆和一本《大學語文》,書頁間夾著一張泛黃的信紙——是王老師上週塞給他的,說“有些話,需要有人記錄”。
鋼筆尖落在“古代文學”章節的空白處,字跡歪歪扭扭:“拾荒互助會,每月集資,核心問題:為何需要施捨……”
“你這是做什麼?”趙子軒探過頭來看,聲音裡帶著睏意。
“備份。”林楓的筆尖頓了頓,“如果有一天他……”他沒有說完,鋼筆在紙上戳出個小坑,“王老師說,有些火種,得藏在最安全的地方。”
社羣圖書館的舊木架在深夜裡發出輕微的吱呀聲。
黑影戴著薄手套翻窗而入,動作輕得像一片落在窗台上的葉子。
監控鏡頭晃了晃,照見他蹲在“社會學”區,從第三層最左邊抽出那本《社會學概論》——書脊的磨損和前晚林楓抽過時一模一樣。
換書的動作隻持續了三十秒。
新書被輕輕推進書槽時,一張紙條從扉頁滑落,在地上投下細長的影子:“知識不是禮物,是權利。”
老劉叔的小廚房在淩晨四點亮起了燈。
印表機嗡嗡作響地吐出監控截圖,他眯著老花眼湊近看——黑影的臉被帽子壓得很低,但能看見他手腕上係著根紅繩,和上週來借《社會契約論》的小夥子有點像。
“下一個,輪到你了。”老劉叔念著紙條最後一行模糊的字,用磁鐵把截圖貼在冰箱上。
窗外的晨霧彌漫進來,在“下一個”三個字上蒙了層白,像一片待寫的紙。
雲嶺縣的晨霧比青州濃得多。
張野背著軍綠色挎包穿過火車站,鞋跟踢到一塊碎磚,硌得腳趾生疼。
舊貨市場的吆喝聲飄了過來,混著煤爐的焦香和舊輪胎的橡膠味。
他繞過賣鋁鍋的攤位,在修補輪胎的角落停住了腳步——
戴口罩的男人正蹲在小馬紮上,手裡的補胎膠刷得很慢。
他抬頭時,眼尾的疤在霧裡忽隱忽現,像一道沒癒合的傷口。
張野摸了摸兜裡的錄音機,磁帶在裡麵輕輕晃動。
他扯了扯衣領,把藏青色西裝的領口壓得更低,轉身走進市場深處。
背後傳來補胎男人的哼歌聲,調子有點耳熟——是夜學班孩子們愛唱的《藍蓮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