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室友全是臥龍鳳雛 第518章 火車穿過最長的隧道
列車有節奏地撞擊著鐵軌,像一顆不知疲倦的心臟,將黑暗切割成一節節單調的韻律。
張野的倒影在車窗上時隱時現,與隧道壁上飛速掠過的電纜光影交織在一起,模糊了現實與記憶的邊界。
耳機裡,那段陳舊的錄音已經迴圈了不知多少遍,劣質電流的嘶嘶聲彷彿就是那個夏末夜晚的燥熱空氣。
“咱們這四年,就是個笑話。”趙子軒的聲音帶著廉價啤酒催化出的醉意,卻又透著一股少年人特有的,不加掩飾的清醒。
張野記得自己當時笑了,一口喝乾了易拉罐裡最後一點泡沫,回道:“可笑的人,才活得最真。”
錄音戛然而退,隻剩下無儘的迴圈。
他摘下耳機,整個世界瞬間被列車行駛的轟鳴填滿,那喧囂反而襯得內心更加寂靜。
他望向窗外,那是一片純粹的、深不見底的黑,彷彿整個世界都被這條隧道吞噬。
指尖的觸感有些粗糙,是他從火堆裡搶出的那半張工作筆記。
火焰貪婪地舔舐過紙張,卻唯獨留下了那行字跡,像一道頑固的烙印——“知識不是恩賜”。
與此同時,幾百公裡外的青州大學,404寢室的燈光依舊亮著。
林楓的手機螢幕上,一張實時監控截圖清晰地顯示著邊境檢查站的場景。
一輛不起眼的快遞貨車正緩緩駛離城市,車廂側麵貼著一張嶄新的“教育公益物資”標簽,顯得那麼格格不入。
陳默的訊息緊隨其後,言簡意賅:“箱號吻合。”
那是一串他們再熟悉不過的編號,張野在離開前,以個人名義捐贈的最後一批“書籍”。
林楓的手指在鍵盤上飛速敲擊,調取著那輛車的物流資訊。
每一個資料點都在螢幕上跳躍,最終彙成一條清晰的路線,指向西南邊陲一個地圖上都需放大多倍才能找到的縣鎮。
“目的地,清源縣啟明盲童學校。”林楓的聲音低沉而冷靜。
一直沉默地盯著地圖的趙子軒,此刻卻像是被點醒了什麼,他用手指在那偏遠的位置上輕輕畫了一個圈,喃喃自語:“他不是在逃,他是在播種。”
林楓沒有回應,他切換了螢幕,開啟一個內部加密的程式——“回聲地圖”。
深色的中國版圖上,一個個微小的紅點正在無聲地閃爍。
就在剛才,地圖的西北角又亮起了一個新的光點,至此,全國範圍內新增的紅點已達到十三個。
其中最遠的一個,正孤獨而堅定地在青藏高原的邊緣地帶閃爍,像一顆墜落凡塵的星。
青州大學的後山,陳默收起了裝置。
就在幾分鐘前,他完成了最後一次投影。
這一次,圖書館斑駁的牆壁上沒有再出現任何文字,取而代之的是一段無聲的動畫。
四本厚重的書被一隻無形的手緩緩剖開,無數的書頁從中掙脫,化作一隻隻白色的紙鳥,撲扇著翅膀飛出畫麵。
它們穿過高樓林立的城市森林,越過喧囂的車流,精準地落在不同人的手中。
動畫的鏡頭跟隨著紙鳥,給出了特寫:在醫院的病床上,坐在輪椅上的小雨輕輕展開一張紙頁,上麵是複雜的電路圖;在城中村的出租屋裡,失明的大劉用粗糙的指尖在紙頁上凸起的盲文點上緩慢移動,嘴角露出一絲微笑;在簡陋的畫室裡,阿健將收到的圖案小心翼翼地拓印下來,一筆一畫,構成了一幅新畫的草稿。
投影的最後一幕,畫麵定格在列車即將駛入的那個黑暗隧道口,一隻領頭的紙鳥沒有絲毫猶豫,振翅飛入了那片深邃的黑暗之中。
陳默的任務完成了。
他刪除了所有操作記錄,像一個幽靈般消失在夜色裡。
第二天清晨,一個早起的考研學生無意中拍下了圖書館牆壁上殘留的淡淡光影,他驚奇地發了一條朋友圈:“昨夜圖書館牆上的鳥,好像會動。”
阿健的新畫很快就完成了。
他把它貼在了社羣的公共展覽角,沒有署名,隻在下方寫了標題——《穿山的人》。
畫麵構圖簡單卻充滿力量:一個孤獨的背影正走向深不見底的隧道,他手中提著一盞老式燈籠,燈籠散發出的微光並不明亮,卻照亮了周圍飛舞著的無數細小的字元。
住在同一社羣的王姐一眼就認出了那些字元。
那是林楓在公益講座上發給孩子們的“問題卡片”上的內容,每一個問題都像一把鑰匙,旨在開啟一扇新的思考之門。
她心頭一震,不動聲色地用手機拍下畫作,避開所有監控,將照片傳入了一個加密的聊天群。
幾秒鐘後,正在準備直播的趙子軒收到了圖片。
他放大畫麵,看著那個提燈的背影,久久沒有說話。
直播開始時,觀眾們發現,他身後那麵熟悉的書牆上,多了一張小小的燈籠貼紙,與畫中的燈籠一模一樣。
這個微小的變化,如同一滴落入靜水中的墨,迅速暈染開來。
當晚,在三個不同的城市,三個專門為聾啞藝術生開設的直播頻道,幾乎同步上傳了新的手語視訊。
視訊內容是對《穿山的人》這幅畫的解讀,動作無聲,卻擲地有聲:“他走了,但光還在走。”
“轟隆——”
列車猛地一震,刺眼的光線瞬間穿透了黑暗,驅散了車窗上張野疲憊的倒影。
隧道到了儘頭,窗外是剛剛破曉的黎明,雲層被染成了壯麗的金色。
他緩緩睜開眼,彷彿也隨著這列火車,完成了一次穿越黑夜的儀式。
他從揹包最隱秘的夾層裡,取出了最後一張未被啟用的sim卡,熟練地裝入一部老式手機。
沒有猶豫,他編輯了一條早已爛熟於心的訊息,選擇了群發。
“火不用看著,它會自己找風。”
訊號穿過晨曦中的山巒與原野,無聲地抵達了每一個終端。
青州,404寢室裡,林楓的手機螢幕亮起。
醫院,小雨的護工念出了訊息內容,她望向窗外初升的太陽,眼中閃爍著光芒。
出租屋,大劉的讀屏軟體用機械的語音播報了簡訊,他伸出手,彷彿想觸控那道看不見的光。
畫室裡,阿健放下了畫筆。
社羣裡,王姐正準備出門買菜,她停下腳步,抬頭看了看天空。
訊息抵達了每一個紅點所在的位置,抵達了每一個收到過紙鳥的人手中。
那一刻,他們彷彿被一條無形的線連線在一起,幾乎是同時抬頭,或望向窗外,或下意識地摸向藏在書本夾層裡的圖紙,或輕撫著孩子牆上那張稚嫩的畫。
林楓走到404寢室的陽台上,清晨的風帶著一絲涼意吹來。
風穿過虛掩的門,吹動了掛在門後牆上的一張泛黃的牛皮紙,那是他們一切計劃的起點,那張手繪的《地下教材》母版。
紙張在風中發出沙沙的聲響,像是一句低語,又像是一段迴音。
他笑了笑,對著空無一人的遠方,用隻有自己能聽見的聲音說:“張野,我們聽見了。”
寢室裡,喧囂與緊張暫時褪去,隻剩下晨光和微風。
趙子軒沉默地走到那張被歲月磨得油光的舊書桌前,那是張野用了四年的位置。
他緩緩坐下,手指輕輕拂過桌麵上刻下的幾道劃痕,目光沉靜而悠遠。
風停了,火種已經撒下。
但風起之前,總要有人先搭好那座能彙聚風勢的高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