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續命糧是隻傻兔子 第4章 無聲的答案
一絲希望微弱地燃起。
「過去看看!」我精神一振,拖著灌了鉛似的雙腿,改變方向,深一腳淺一腳地朝著那處土坡挪去。每一步都更加艱難,冰冷的雨水順著頭發流進脖子,凍得我牙關打顫。阿茸也走得跌跌撞撞,泥水濺了他一身,但他緊抿著小嘴,一聲不吭,隻是更加用力地攥著我的衣角,彷彿那是他全部的勇氣來源。
靠近土坡,撥開濕漉漉、帶著倒刺的藤蔓,一個僅能容一人彎腰鑽入的洞口顯露出來。裡麵黑黢黢的,一股濃重的土腥味和野獸巢穴特有的臊氣撲麵而來。
「是……是獸穴!」阿茸的小鼻子抽動了幾下,聲音帶著明顯的懼意,長耳朵警惕地豎了起來,「有…有味道!」
我的心也沉了一下。避雨固然重要,但闖入野獸的巢穴,無異於剛出虎穴又入狼窩。這味道……很可能是某種肉食性的東西。
「咕嚕嚕——」饑餓的胃袋再次發出不合時宜的抗議,懷裡的餅塊硌得更疼了。淋雨失溫的風險,和可能麵對野獸的風險……兩害相權取其輕。
「進去!小心點!」我壓低聲音,幾乎是命令的口吻,同時強壓下對未知的恐懼,彎腰就要往裡鑽。
「等等!尊上!」阿茸卻突然拉住我,小臉上滿是緊張,「讓阿茸……阿茸先進去!」
不等我反應,這個小東西就像一道靈活的灰影,嗖地一下從我身邊鑽了過去,矮小的身體輕易地滑入了那個漆黑的洞口!動作快得驚人!
「阿茸!」我驚撥出聲,心臟瞬間提到了嗓子眼!這小傻子要乾什麼?!
洞裡一片死寂。隻有雨水打在藤蔓上的沙沙聲,和我自己擂鼓般的心跳。
幾秒鐘的時間,漫長得像一個世紀。
就在我按捺不住,準備不顧一切衝進去時,洞裡傳來了阿茸壓得極低、帶著點小得意的聲音:「尊上!進來吧!裡麵……空的!就是有點臭……」
空的?!
我心頭一鬆,隨即又被巨大的荒謬感淹沒。一隻小兔子精,主動鑽進了可能有猛獸的洞穴探路?這傻子的膽子……是被他的烤餅毒大的嗎?
顧不上多想,我立刻彎腰鑽了進去。洞口狹窄,勉強擠進去後,裡麵倒是稍微寬敞了些,像個不大的土室。一股濃烈的、混雜著腐肉和排泄物的惡臭直衝鼻腔,熏得我眼前發黑,胃裡那塊焦餅又開始蠢蠢欲動地造反。
借著洞口藤蔓縫隙透進來的微弱天光,勉強能看清洞內情況。果然空無一物,隻有角落裡散落著一些啃得乾乾淨淨的骨頭,還有一堆乾枯的雜草鋪成的窩,散發著濃重的腥臊味。洞壁濕漉漉的,不斷有水珠滲下,滴滴答答。雖然依舊寒冷,但總算隔絕了外麵冰冷的雨絲,空氣也相對乾燥了些。
阿茸正站在洞穴中央,小小的身影在昏暗中顯得有些模糊。他似乎也被臭味熏得夠嗆,正用小手捂著鼻子,但那雙眼睛在黑暗中亮晶晶的,邀功似的看著我。
「看……阿茸說了……空的!」他的聲音悶悶的,帶著點鼻音,但那份「保護了尊上」的小得意幾乎要溢位來。
「嗯……」我無力地應了一聲,靠著濕冷的洞壁緩緩滑坐下來,疲憊如同潮水般瞬間淹沒了四肢百骸。每一次呼吸都扯動著痠痛的肌肉,胃裡那點餅帶來的微弱暖意,在寒冷和惡臭的夾擊下顯得如此不堪一擊。我摸索著,從懷裡掏出那塊僅存的、硬邦邦的焦餅,猶豫了一下,還是掰下指甲蓋大小的一塊,塞進嘴裡,用儘力氣咀嚼著。依舊是那令人作嘔的糊味和沙礫感,但這一次,它更像是一種儀式,一種證明自己還活著的、苦澀的錨點。
阿茸看著我艱難地吞嚥那一點點「毒糧」,小臉上的得意慢慢褪去,又變成了那種小心翼翼的擔憂。他默默地走到我對麵,也靠著洞壁坐下,把自己蜷縮成一團,像個小小的灰色毛球。兩隻濕漉漉的長耳朵無精打采地耷拉著。
洞外,雨聲似乎更大了些,嘩啦啦地響成一片,像無數隻手在拍打著洞口遮蔽的藤蔓。洞內的滴水聲清晰可聞,與雨聲交織成一片壓抑的背景音。黑暗和寒冷如同實質般包裹著我們,隻有彼此粗重的呼吸聲證明著生命的存在。
「尊上……」阿茸的聲音在黑暗中響起,比之前更輕,帶著一種孩子氣的迷茫和疲憊,「那些人……為什麼……都要殺您啊?」
為什麼?
這個問題像一把生鏽的鈍刀,狠狠剮蹭著我混亂的記憶。血獄冥尊……屠城滅門?煉魂噬嬰?那些屬於原主的、模糊卻又血腥滔天的碎片記憶,像沉船的殘骸,時不時浮上意識的海麵,帶來令人窒息的冰冷和罪惡感。
喉嚨像是被什麼東西死死扼住。我張了張嘴,卻發不出任何聲音。解釋?辯解?說我不是他?誰會信?連眼前這隻傻兔子精,不也口口聲聲叫我「尊上」嗎?
最終,我隻是疲憊地閉上眼,將頭抵在冰冷潮濕的洞壁上,從齒縫裡擠出幾個乾澀的字:「……睡吧,阿茸。省點力氣。」
黑暗中,阿茸似乎沉默了一會兒。然後,我聽到他窸窸窣窣地挪動身體的聲音,似乎靠得更近了些。一個小小的、帶著體溫的毛茸茸的腦袋,試探性地、輕輕地靠在了我冰涼的手臂上。
我身體一僵,下意識地想抽開。但那股微弱卻真實的暖意,透過破爛的衣袖傳遞過來,像黑暗中一點微弱的燭火,竟奇異地驅散了一絲刺骨的寒意和心底翻湧的絕望。
「阿茸不怕……」他喃喃的聲音幾乎淹沒在雨聲裡,像是夢囈,又像是某種執拗的宣告,「阿茸……會保護尊上的……」
保護?
我扯了扯嘴角,想笑,卻隻嘗到唇邊苦澀的泥腥味。手臂上那點微不足道的暖意,卻固執地存在著,像一個無法忽視的悖論。
洞外的雨聲依舊喧囂。洞內的惡臭依舊濃烈。懷裡的餅塊依舊硌人。前路依舊一片黑暗,殺機四伏。
但這一刻,在這狹小、肮臟、充滿未知危險的獸穴裡,手臂上那一點來自傻兔子的、微弱的、固執的暖意,卻成了這絕境中,唯一能抓住的、荒誕而真實的東西。
我終究沒有推開他。
疲憊和寒冷如同沉重的鉛塊,拖拽著我的意識不斷下沉。在徹底墜入黑暗前,我唯一能做的,隻是用儘最後一絲清醒,豎起耳朵,捕捉著洞外雨聲中的每一絲異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