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續命糧是隻傻兔子 第76章 萌芽的淨化與沉重的冠冕2
整個洞窟,瞬間陷入了一片死寂,鴉雀無聲。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著那戰士好轉的傷口,看著那幾盆被淨化的泥土和水,然後又齊刷刷地看向石床上依舊在沉睡中、彷彿對一切毫無所知的阿茸,眼神徹底變了。
如果說之前是敬畏和尊崇,那麼現在,幾乎是一種看待救世主一般的、不容置疑的、熾熱到燙人的崇拜!
他不僅僅能戰鬥,能吞噬毀滅,他甚至在無意識的沉眠中,就能持續地淨化這片被詛咒了無數歲月的土地!
他是這場席捲天地災難中,族群唯一的、真正的希望!
「天佑我族!蒼天終未放棄我族!」一位年邁的長老激動得老淚縱橫,顫巍巍地推開攙扶他的人,就要朝著石室的方向跪下。
「淨化之子!這纔是真正的淨化之子!我們的光明!」戰士們壓抑著聲音低吼,眼中燃燒著狂熱的火焰,彷彿找到了可以為之奉獻一切的信仰。
人群開始騷動,越來越多的人聞訊湧向石室外,擠擠挨挨,想要親眼目睹這神跡,哪怕隻是沾染一絲那神聖的淨化之光,也心滿意足。
棘首領站在人群前方,看著眼前近乎失控的、彌漫著狂熱崇拜的場麵,看著族人眼中那近乎瘋狂的光芒,他剛毅的臉上卻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深重的憂慮。
他猛地抬起手來,以不容置疑的力量製止了那位想要跪拜的長老,聲音沉穩如磐石,卻帶著一絲冰冷的警告:「好了!淨化之子力量耗儘,需要絕對靜養!所有人立刻散去,不得聚集打擾!今日裂穀之事,嚴禁任何人在外議論傳播,違令者,以叛族重罪論處!」
他積威已久,聲音如同寒鐵砸落,暫時壓製住了騷動的人群。
但那種被點燃的、沸騰的崇拜情緒,卻早已如同野火,深植人心,再難輕易撲滅。
我守在阿茸床邊,透過石窗的縫隙,看著窗外那些雖被驅散卻仍不肯真正離去、眼神熾熱如信徒般的人群,眉頭緊緊鎖起。
事情的發展,似乎正在以一種令人不安的速度,滑向另一個不可控製的、危險的方向。
阿茸醒來後,該如何麵對這鋪天蓋地的、幾乎要將他奉上神壇的狂熱崇拜?
這頂過於沉重的冠冕,對於他這個年紀、心性的孩子而言,真的是一件好事嗎?
還有幽癸那未說完的話……真正的……什麼?
就在這時,石室最昏暗的陰影處,傳來一聲極其輕微的、帶著濃濃疲憊與譏誚的嗤笑。
是幽癸。他不知道何時醒了,又或者根本未曾離開,悄無聲息地靠在了門邊最深沉的陰影裡,臉色依舊蒼白得嚇人,但那雙蛇瞳卻冰冷得如同萬載寒冰,緩緩掃視著窗外那些徘徊不去的身影,嘴角扯出一個毫不掩飾的、充滿嘲諷的弧度。
「真是……愚不可及。」他嘶啞地低聲說道,聲音輕得如同耳語,卻清晰地鑽入我的耳中,「他們以為這是恩賜?是上天降下的神跡?」
他的目光越過陰影,落回床上呼吸平穩的阿茸身上,眼神變得極其複雜難明,混雜著一絲極淡的憐憫和更多的、冰冷的瞭然。
「那不過是……吃撐了之後,身體無法完全吸收,無意識逸散出來的……『廢氣』而已。」
「廢氣?」我猛地轉頭看向他,心頭如同被重錘擊中一樣,駭然劇震。
「不然呢?」幽癸扯出一個更加冰冷、近乎殘酷的笑,「你以為深淵之力吞噬萬物,是為了做慈善、搞淨化?它貪婪萃取的,是那些混亂核心中最精純的、充滿負麵與絕望意誌的『能量』,那是它的食糧。
至於那些在吞噬過程中被剝離、篩選出來的、相對『純淨』的、它不需要甚至厭惡的殘渣……自然就被當作廢物排出來了。」
「隻不過,對於我們這些早就被彌漫天地的汙穢滲透、侵蝕透了的生靈和土地來說,這些來自更高層級力量的、被『淨化』過的殘渣,反而成了……難得一見的『大補之品』和『強力淨化劑』。」
他的話,像一把冰冷無情、閃爍著寒光的手術解剖刀,瞬間剖開了那看似神聖溫暖表象之下,**裸的、令人脊背發涼的殘酷真相。
阿茸所帶來的淨化,並非源於他自身善良的意誌或某種天生的神聖屬性,而是他體內那恐怖深淵力量在瘋狂運轉、吞噬之後,自然產生的、本要被排泄掉的「代謝廢物」!
這真相,何其諷刺,又何其的……令人心驚膽寒。
「那……真正的……」我抓住機會,急切地追問著他那未說完的、最關鍵的話語。
幽癸的蛇瞳驟然縮緊,臉上閃過一絲極其罕見的、近乎恐懼與忌憚的神色。
他猛地搖了搖頭,彷彿要甩掉某個極其可怕的念頭,聲音壓得更低,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拒絕:「……閉嘴。知道得太多,對你,對所有人,都沒有半點好處。看好他吧。彆被眼前的假象矇蔽。等他醒了……真正的麻煩,才剛要開始。」
「當他開始真正理解並嘗試去掌控這種『轉化』時,當他不再是被動『無意識』地逸散,而是能夠主動去『篩選』和『排出』時……」
幽癸的聲音低沉下去,融入陰影,帶著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預言意味。
「……那些現在把他捧上神壇、狂熱崇拜他的人,或許……會比之前純粹恐懼他時,更加地恐懼他。」
「因為到了那時,他所擁有的,將不再僅僅是力量……」
「……而是『定義』何為純淨,何為汙穢的——」
「至高權柄。」
幽癸說完,最後冰冷地瞥了我一眼,不再有任何停留,拖著疲憊不堪的身子,無聲無息地再次徹底融入了石室的陰影之中,彷彿從未出現過那樣。
而我,卻被他最後那句話,如同被無形的法則之釘,死死地釘在了原地,渾身冰冷。
定義純淨與汙穢的……權柄?
我緩緩轉過頭,看著床上呼吸平穩、麵容恬靜、彷彿隻是陷入一場尋常睡夢的阿茸,看著他額間那道沉寂的、卻已經悄然改變了一切命運軌跡的冥痕,第一次如此清晰而殘酷地意識到
阿茸所踏上的,註定是一條遍佈荊棘、孤獨至極、無人能夠同行的王者之路。
而這條鮮血鋪就的道路的儘頭,等待他的,或許並非鮮花、擁戴與光輝,而是更沉淪的恐懼、更無法推卸的責任、更沉重的冠冕……以及,更加幽深難測、吉凶未卜的未來。
洞窟外,遠處人群那壓抑卻狂熱的崇拜低語,如同潮水般隱隱約約地傳來。
洞窟內,孩子恬靜無辜的睡顏,在微弱的幽藍光點環繞下,彷彿聖子臨世。
冰冷的預言之言,與熾熱的希望之火,在這片被詛咒的古老土地上,扭曲地交織出一幅無比詭異、複雜而沉重的畫卷。
風暴,並未結束,隻是換了一種更微妙、更危險的形式,正在悄然醞釀,積蓄著顛覆一切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