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續命糧是隻傻兔子 第86章 王冠的重量與無聲的裂痕3
我看著他那純然不解、甚至帶著點習慣性自責的眼神，心中那片酸澀之意愈發濃重，如同被浸泡在陳年的苦酒之中。
我卻不知該如何向他解釋，這個世界複雜的執行規則，不知道該如何告訴他，人們此刻恐懼的或許並非他做得不夠好，恰恰相反，正是因為他擁有的這份力量本身超出了理解，以及這份力量未來可能帶來的、無法預測的……未知，才築起了這堵無形的高牆。
「不是你的錯。」我最終隻能這樣乾澀地安撫他，將他攬入懷中，輕輕拍著他的背，「你做得非常好，比任何人期望的都要好。大家隻是……還需要一些時間來適應和理解剛剛發生的一切。」
阿茸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乖巧地沒有繼續追問下去，但他那雙清澈的大眼睛裡彌漫開來的不安與茫然，並未因此而散去半分。
接下來的日子，阿茸的生活在表麵上似乎恢複了原狀，但其內在的實質，卻已截然不同。
他依舊被供奉在部落最舒適、最堅固的那間石室裡，享受著最優先分配的食物、清水以及那些蘊含著稀薄靈能的資源。
大長老和諸位長老們對他的態度愈發恭敬，甚至到了小心翼翼、近乎諂媚的地步。每一次前來「請教」關於淨化或者能量感知的問題，都措辭謹慎，彷彿不是在詢問一個孩子，而是在向某位至高神隻進行虔誠的祈禱。
每一次請求他淨化新發現的微小汙染點或物品，那神態都莊重得如同在進行一場神聖的儀式。
戰士們依舊儘職儘責地守護著他石室的安全，輪班站崗，一絲不苟。
但他們不敢再與他對視，偶爾視線相遇，也會像被燙到一般迅速移開，更彆提像以前那樣，會有性格開朗的戰士偷偷塞給他一塊甜根或者摸摸他的頭，與他簡短地交談幾句了。
部落裡的孩子們都被家人嚴厲勒令，絕對禁止靠近阿茸的石室，彷彿他是某種會傳染的、不詳的夢魘。偶爾有不懂事的小妖崽跑近，也會立刻被大人臉色緊張地抱走，留下阿茸獨自望著他們消失的方向發愣。
他嘗試著像以前一樣，想去找幽癸進行那種雖然痛苦難熬、卻讓他能清晰感覺到自己正在「變強」、正在「掌控力量」的訓練。
然而他卻發現，幽癸變得神出鬼沒，常常連續幾天不見蹤影，不知在忙碌些什麼。
偶爾出現，也隻是麵無表情地丟下一些更加晦澀難懂、近乎刁難的「作業」，比如讓他試著去「記住」一塊普通石頭的「味道」，或者努力去「忘記」一朵剛剛還在眼前綻放的小花的「存在」，然後便不再多做任何解釋，冷漠地轉身離開，不再像以前那樣，雖然毒舌諷刺，卻會緊密督促、時不時用粗暴方式「點撥」一下他的進展。
他彷彿被一股無形的力量，供奉在了一個更高、更華麗、卻也更加冰冷孤寂的神壇之上，與所有人隔離開來。
唯一沒有因此發生改變的，似乎隻有我。
我依舊日複一日地陪在他身邊，在他因為初步掌握新力量、控製不好而偶爾弄壞石碗或烤焦食物時，默默收拾殘局。
在他深夜被混沌噩夢驚醒、嚇得瑟瑟發抖時，耐心地安撫他，哼唱起古老的安神曲。
在他感到孤單寂寞時，安靜地聽他絮絮叨叨地、用那些隻有他能理解的辭彙，描述著他所能看到的空氣中流動的「能量舞蹈」和聽到的萬物發出的細微「聲音」。
但即便如此，阿茸臉上的笑容，還是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少了。
他常常一個人抱著膝蓋，安靜地坐在石室門口那塊被他磨得光滑的大石頭上，小手托著下巴，望著遠處空地上一群正在嬉鬨玩耍、追逐打鬨的小妖崽們。
每當那些孩子玩得忘乎所以，不小心靠近了一些，突然發現他的存在時，所有的歡聲笑語便會瞬間戛然而止，孩子們會像是受驚的小兔子一般，立刻噤聲，臉上露出害怕的神情，迅速跑開，躲回大人的身後。
阿茸的大眼睛裡，便會不由自主地浮現出濃濃的羨慕和深切的落寞。
他就那樣靜靜地看著，一看就是好久。
「尊上，」有一天晚上，星光透過洞窟頂部的裂隙，灑下清冷的光輝。阿茸忽然在我身邊翻了個身，小聲地開口問我，聲音裡帶著一種與他年齡極不相符的、濃濃的困惑與失落，「為什麼阿茸變厲害了，能打跑更壞更大的壞東西了，大家反而……離阿茸更遠了呢？」
他似乎在努力思考，組織著語言：「以前……岩熊叔叔告訴阿茸，隻要努力變強，就能更好地保護大家，大家就會開心，就會喜歡和阿茸玩……可是……」
他沒有再說下去，隻是把小小的腦袋深深地埋進了自己的膝蓋裡，瘦弱的肩膀微微聳動著，像是在無聲地哭泣。
力量的增長，並未帶來他內心深處最渴望的接納、認同和溫暖，反而成為了一道越來越厚、越來越高的、冰冷而無形的牆壁，將他徹底隔絕在這世界之外。
這份「王冠」的重量，正以一種他稚嫩的心靈無法理解的方式，一點點地、殘酷地壓彎他瘦小的肩膀。
而部落之外，那無所不在的陰影，並未因為枯骨林核心汙染源的被清除而真正散去。
黑沼澤方向的那道巨大空間裂縫，依舊死寂地盤踞在那裡，沒有任何新的、大規模的異動。
但那種無形的、帶著明確惡意的滲透，似乎變得更加隱秘、更加刁鑽。新的、小規模的汙染點不再像以前那樣隨機地、大規模地出現，反而開始極具針對性地瞄準了部落的薄弱環節，比如守護糧倉的古老法陣能量流轉的節點，引流清潔水源的石渠縫隙，甚至是一些經曆了連番大戰、身心俱疲的戰士心中悄然滋生的恐懼、焦慮與負麵情緒。
將這種負麵情緒進行極其精準的、如同手術刀般狠辣的侵蝕和放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