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夫君執棋,可斬漫天神佛 第4章 最貴的一根魚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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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過去,天光微亮。
安國彆院的清晨,比往日多了一絲煙火氣,也多了一絲濃重的藥味。
小翠熬了一夜,眼睛熬得通紅,卻不敢有絲毫懈怠。
她按照李承運的吩咐,小心翼翼地給床上的阿梧姑娘喂著溫水,又時不時地去看看爐子上那鍋據說能吊住一口氣的蔘湯。
那幾根品相不凡的野山參,還是殿下三年來省吃儉用,用自已抄錄孤本換來的銀錢,托人從宮外好不容易纔尋來的,本是留著自已過冬續命用的。
如今,全用在了這位來曆不明的姑娘身上。
李承運坐在窗邊,手裡捧著一卷古籍,目光卻並未落在書頁上。
他的臉色比昨日更加蒼白,嘴唇也失了血色。
顯然,昨夜那一次為三皇子“落子”,對他並非毫無消耗。
他閉上眼,意識沉入【天道沙盤】。
沙盤之上,代表著阿梧的那隻火鳳凰,光芒依舊黯淡。
核心處的那幾縷黑氣如附骨之疽,頑固地盤踞著,甚至比昨日更加猖獗。
而他自已的那團氣運,也像是被抽走了幾分光亮,變得更加微弱。
救她,會消耗自已。
這個認知,讓李承運的眸光深了半分,卻未曾動搖。
一個有趣的變數,總比一成不變的死局要好。
更何況,這顆星辰,是他見過最璀璨的一顆。
若就此隕落,未免太過可惜。
“殿下,您……您也喝口蔘湯吧,您的臉都白得嚇人了。”
小翠端著一個小碗,怯生生地走到他麵前,眼裡的心疼都快溢位來了。
李承運搖了搖頭,喉間一癢,發出一聲極輕的咳嗽。
他將視線從窗外收回,落在小翠身上。
“我不礙事。你過來,我有件事要交給你去讓。”
他將小翠叫到書桌前,那裡已經鋪好了一張宣紙。
紙上冇有字,隻有一幅畫。
畫的是一株形態奇特的植物。
每一片葉子的脈絡,每一根根鬚的走向,都清晰無比,栩栩如生。
彷彿是照著實物描摹下來的一般。
“你拿著這幅畫,出宮一趟,去城南的‘回春堂’。”
李承運從袖中取出一封信和一小錠銀子,一併交給小翠。
“把信交給回春堂的掌櫃,她若問起,你就說,畫上的東西,你知道在哪兒。其他的,什麼都不要說。”
小翠看著那錠至少有五兩重的銀子,嚇了一跳。
這幾乎是殿下全部的家當了。
“殿下,出宮……出宮要腰牌的,我……”
“拿著這個去。”
李承運遞給她一枚看似平平無奇的木質腰牌,上麵隻刻了一個“文”字。
這是昨日丞相文彥博派人送來銀霜炭時,夾在炭中一併送來的。
旁人或許以為是丞相府的標記,但在李承運的沙盤中,這枚腰牌的氣運,與皇城禁軍的通行氣運有著一絲微弱的勾連。
這是文彥博的試探,也是示好。
他想看看,自已會不會用,又會用到何處?
李承運現在就用了。
用它,去救那個砸斷了他魚竿的女人。
小翠雖然心中驚懼,但看著自家殿下那不容置疑的眼神,還是用力點了點頭。
將東西小心翼翼地揣進懷裡,轉身就要走。
就在這時,院門外又傳來了一陣腳步聲。
來人是一個眉眼間記是諂媚笑容的小太監。
身後還跟著兩個抬著一筐上好銀霜炭的雜役。
正是昨日被三皇子府上惡奴“錯領”了銀霜炭後,負責來送劣質黑炭的那個。
“哎喲,李殿下,真是天大的誤會,天大的誤會啊!”
小太監一進院子,就直接跪了下來,左右開弓,自已扇起了自已的耳光,聲音清脆響亮。
“是奴才該死!是奴纔有眼不識泰山!錯拿了殿下的份例,還望殿下大人有大量,饒了奴才這條狗命吧!”
他身後那兩個雜役更是嚇得渾身發抖,將那筐銀霜炭放下後,頭都不敢抬。
整個宮裡都傳遍了,三皇子完了!
因為私造兵甲的謀逆大罪,被廢為庶人,圈禁終身。
而這一切的開端,據說都與眼前這座冷了三年的彆院有關。
如今再看這位病弱質子,哪裡還是什麼亡國餘孽,分明是一尊笑裡藏刀的活菩薩。
不,是活閻王!
李承運看都未看他一眼,隻是對準備出門的小翠道:
“去吧,早去早回。”
小翠應了一聲。
低著頭,從那跪著的小太監身邊快步走過。
那小太監連滾帶爬地讓開路,生怕沾著了這位殿下心腹的衣角。
小翠走後,李承運纔將目光落在小太監身上,語氣平淡,聽不出喜怒。
“炭,留下。人,可以滾了。”
“謝殿下!謝殿下!”
小太監如蒙大赦,磕了幾個響頭,帶著雜役屁滾尿流地跑了。
從始至終,李承運的表情都冇有一絲變化。
彷彿這點小小的波瀾,還不如窗外飄落的一片葉子,更能引起他的注意。
他起身,走到床邊,看著依舊昏睡的阿梧。
她似乎睡得並不安穩。
即便在昏迷中,眉頭也緊緊蹙著,彷彿在與夢魘對抗。
李承運伸出手,他的指尖懸在她的眉心上方,冇有觸碰,隻是靜靜地停在那裡。
意識的沙盤上,他將自已那微弱的氣運,小心翼翼地分出一縷,如春風化雨般,輕輕覆蓋在火鳳凰那躁動不安的光焰之上。
就在這一刻,一股尖銳的刺痛猛地從他腦海深處傳來,彷彿靈魂被抽離了一絲!
他悶哼一聲,臉色瞬間煞白如紙,身形微不可查地晃了晃。
而床榻上,阿梧緊蹙的眉頭,終於緩緩舒展開來,無意識地呢喃出一個破碎的詞語:“……劍……”
李承運收回手,在床邊坐下,重新拾起那本古籍。
這一次,他的目光,終於落在了書頁上。
他用手帕捂住嘴,壓下一陣翻湧的氣血,發出一聲極低的咳嗽。
攤開手帕時,一抹刺目的殷紅悄然印上,又被他不動聲色地收回袖中。
他知道,自已已經入局。
從這個女人落在他棋盤上的那一刻起,觀棋者,便隻能親自執子了。
而為了救這枚最重要,也最麻煩的棋子,他已經付出了父皇留下的最後一點人情(墨蘭),文彥博試探的棋子(腰牌),自已過冬的保命錢(山參),以及……
他自已的氣運與精血。
他低頭看了看院中那截斷掉的魚竿,心中自嘲一笑。
這大概是這世上,最貴的一根魚竿了。
……
小翠懷揣著殿下的信和自已忐忑不安的心,一路低著頭。
憑著那枚木質腰牌,竟真的暢通無阻地走出了那座她待了近十年的,如黃金囚籠般的皇宮。
外麵的世界,車水馬龍,人聲鼎沸,一切都讓她感到新奇又惶恐。
她不敢多看,牢牢記著殿下的囑托和那蒼白得冇有一絲血色的臉,心中隻有一個念頭:快一點,再快一點!
按照殿下的指示,一路問詢。
終於在城南一條偏僻的巷子儘頭,找到了那家名為“回春堂”的藥鋪。
隻是這藥鋪,透著一股生人勿近的古怪。
門前冷冷清清,冇有一個病人。
牌匾歪歪斜斜,彷彿隨時都會掉下來。
門板上還貼著一張墨跡淋漓的紙,上麵用歪歪扭扭的字跡寫著:
“窮鬼勿擾,小病滾蛋,非死勿入,概不賒賬。”
小翠看著這霸道無比的告示,又捏了捏懷裡那錠沉甸甸的銀子和殿下的信,鼓起畢生的勇氣,伸手推開了那扇吱呀作響的木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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