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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寄長風 第60章 青雲 半夜想他哭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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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雲
半夜想他哭醒了。

幾乎是肯定的回答,
柔軟的心臟像是被細細的針輕輕戳了戳。

江茗雪抿唇,明明已經清楚,卻還是問:

“怎麼了容上校,
明知故問犯軍規嗎?”

她攏緊毛毯,
輕靠在椅子上,
故意歎一口氣:“才結婚一年零一個月,
你就連回答問題的耐心都沒有了。”

電話那頭先是一陣短暫的沉默,
接著傳來一聲低啞的笑,
像溫水漫過石子,輕得幾乎要融進電流裡。

笑意順著聽筒漫過來,連帶著語氣裡都摻了點軟下來的妥協:

“好,
那我就耐心地再給容太太解釋一遍。”

江茗雪屏住呼吸,
握著手機的手指不自覺又緊了幾分。

對方靜默了幾秒,
再開口時是沉穩又帶著幾分鄭重的語調:

“c是中國的首字母,
是茗字的首字母。”

停頓了下,
他繼續道:

“容太太,
不必懷疑,
就是你。”

自己猜到是一回事,
聽他親口說出又是另一回事。

心跳似乎在不受控製地加速,江茗雪壓了下胸口,
平靜問:“為什麼是,而不是x呢。”

容承洲繼續耐心向她解釋:

“比起冬日白雪,
我認為山間清茗更符合你。”

“茗”指茶樹的嫩芽,寓意如茶般清雅溫潤。

這的確是爺爺當初給她取名的初衷。

平日裡學徒們也以“茗”字稱呼她,她自己也更喜歡這個字。

唇和眉眼都淺淺彎起,她無意識摳著膝間的毯子,一時忘了回應。

低沉的聲音再次傳來:

“容太太對我的回答還滿意嗎。”

江茗雪回過神,
眉眼微微低垂,矜持地回他:

“嗯,還可以吧。”

容承洲站在小徑上,笑意從喉間輕輕溢位,飄蕩在遼闊的田野間:

“容太太滿意就好。”

田野間的風裹著涼意吹彎青綠穗子的杆徑,驚飛了草葉上的螞蚱。

他笑著,江茗雪也跟著無聲地笑。

不必說話,不必見麵。

便能感受到對方此刻的心情。

--

自那晚後,容承洲又處於失聯的狀態,一連五六天沒有聯係她。

江茗雪也不著急,自己在鬆雲庭住了幾天,漸漸適應了容承洲不在的生活。

像往常一樣兩點一線,吃飯、睡覺、坐診、學習,重複著她做了好多年的工作。

期間容夫人和江母想來看她,被她以工作太忙為由婉拒了。

她沒有故作堅強,她說的那些都是實話。

容承洲不在家裡,她也會好好生活。

見她狀態如舊,周圍的人才漸漸放心。

容承洲一連走了十幾天,期間訊息寥寥。

不知道是否平安,但他身上帶著她的玉佩,江茗雪相信一定平安。

第十天時,寧嘉靈特意捧著一束花來看她,告訴她好訊息:“江江,我雅思考過了,這幾天就準備出國讀書啦。”

江茗雪由衷替她感到高興:“恭喜你,要飛出去了。”

小姑娘臉上洋溢著自信的光芒:“是呀,多虧了你的開導,我才能想明白。”

“拗不過大人,就自己變成大人。”她重複著江茗雪從前告訴她的這句話,“其實我能順利出國還有我哥的幫助。”

江茗雪眉眼含笑看她:“你哥?”

寧嘉靈臉一紅:“就是寧言澤,這段時間我發現他也沒有那麼壞。”

從寧嘉靈口中,江茗雪得知寧國輝原本不同意寧嘉靈出國,想讓她進公司搶占股份。直到寧言澤順利接手了寧家的產業,又以不為人知的手段架空了寧國輝的權利,並將他關在了曾經囚禁他的彆院。

寧家一夜之間變了天,寧國輝養虎為患,以為一向逆來順受的私生子會是聽話的傀儡,最終卻被親生兒子親手關在不見天日的閣樓裡。

終歸是父女一場,寧嘉靈向寧言澤求了情,他向她保證會讓他活著。

之後,寧言澤把自己占有的三分之一股份轉讓到寧嘉靈名下,又主動出資送她出國留學,安排的學校和生活配置都是最頂級的。

同父異母的兄妹二人,關係就此緩解。

江茗雪靜靜聽著,全然不知在她平淡的生活之外,寧家正上演著腥風血雨的豪門爭鬥。

同時又有些慶幸,寧言澤聽進去了她的話,沒有把對寧國輝的怨恨牽連到寧嘉靈。

“說完我的事了,你和容承洲呢?我都等了一個多月了,到底什麼時候能辦婚禮?”寧嘉靈眼神幽怨地控訴。

江茗雪笑著搖頭:“我也不知道。”

容承洲歸期未定,她自己決定不了。

“好吧,等你們結婚的時候我肯定已經在倫敦了。”

寧嘉靈先是歎了口氣,繼而又語調揚起:“沒關係,彆說在國外了,就算在月球,我也能飛過來參加你的婚禮!”

江茗雪微微一笑,主動張開手臂擁抱她:

“謝謝。”

“嘉靈,一路順風。”

--

夏天餘溫未散,秋天便悄然來臨。

九月末,距離他們既定的婚期已經過了一星期。

容承洲已經走了半個月了。

週五這天,江茗雪照常在醫館坐診。

秋雨淅瀝,梧桐葉被打得清亮,泥土混著落葉的氣息,有些悶悶的。

今年的秋天比往日濕了許多,已經是第三場雨。

下雨天病人比以往少,間隙時間煮了一壺熱茶分給大家。

幾個人正圍在桌前飲茶休息時,另一件診室卻傳來一陣喧嘩聲。

“館長呢!出來給我個說法!”一名男患者的聲音響徹整座醫館。

幾名學徒和醫生麵麵相覷,不知發生了何事。

江茗雪斂了神色,放下茶杯起身:“我去看看。”

“茗姐,我們陪你一起!”

狹窄的診室裡擠滿了人,一名凶神惡煞的中年大漢站在診台前,對著診室的方醫生破口大罵:

“我在你們這兒花了多少錢,結果病沒治好,還越來越嚴重,你們醫館是在吃人血饅頭吧!”

方醫生是一名性格溫和的年輕醫師,試圖講道理:“我在給您開藥方時就特意強調了,慢性胃炎的治療過程是一個長期過程,而且必須嚴格按照一日兩次的頻率吃藥纔有效果,您每次一個月的藥回去吃倆月,當然不會有明顯效果了。”

江茗雪走到診室門口,大致聽明白了情況,先交代了小梁幾句,才走進去。

四周圍了許多病人,中年男人一臉不耐:“彆跟我扯東扯西,我在你們這兒花了錢,你們就有義務給我治好。”

“我懶得跟你說,館長呢,把你們館長給我喊出來,我要退錢!”

男人大聲喊著,生怕動靜鬨得不夠大,拿起方醫生桌子上的茶杯就往門口砸去。

比碎裂聲先響起的是一聲悶響,茶杯恰好砸到江茗雪的額頭。

“啊——!茗姐!”

“館長!”

“江醫生——!”

所有人一齊驚呼。

包括砸人的中年男人也沒想到剛好有人進來。

茶杯摔落,在她腳邊碎了一地。

強烈的痛感從額角傳來,江茗雪無聲吸一口氣,捂住額頭。

還好,不是茶杯碎片。

許妍和方醫生上前扶住她,跟著江茗雪一起來的幾名男學徒圍住中年男人,防止他再出手傷人。

“你這人怎麼還動手呢?!”

候診的病人紛紛指責。

“我怎麼知道她突然進來!”

“那你也不能亂砸人家東西啊。”

“就是,江醫生今天也真是倒黴,這一下砸得可不輕啊。”

“茗姐,你怎麼樣?”許妍擔憂地問。

江茗雪緩了緩,放下額間的碎發遮住:“沒事,先解決問題。”

許妍隻好點頭:“好。”

她掙開許妍的手,上前一步,麵色微微發白,開口時卻依然堅定:

“我們是有義務治好你,但前提是你們要配合我們治療。”

中年男人見她頭上沒流血,心存僥幸,又梗起脖子反駁:“我怎麼沒配合?我每天都吃藥,就算按你們說的吃藥頻率降低,也不可能一年了也沒有效果吧,我看你們就是為了多掙錢,故意治不好!”

江茗雪輕笑,沒有急著反駁,拿起小梁送過來的小型儀器,突然舉起靠近。

“你乾什麼?!”男人瞪大眼後退。

說話的氣息恰好撲在儀器的口徑,測試儀上的資料跳動到89g/l停下,江茗雪舉起酒精測試儀,同時目光落在他耳朵上掛著的煙,不緊不慢道:“你藥吃了多少我不知道,但煙酒應該沒少用。”

她將資料展示出來:“隔夜酒還有89的濃度,可想而知你平時酗酒有多嚴重。”

周圍病人指指點點,中年男人一愣,嘴硬反駁:“你胡說!你那儀器根本不準,而且我的煙就是掛著,根本沒吸。”

江茗雪淡淡一笑:“吸沒吸你自己心裡清楚,身體是你自己的,醫生無權乾涉。但我們的藥方已經治好了幾千名慢性胃炎患者,你的療程長很大程度上歸因於你自己。”

一旁候診的病人看不下去了:“就是,剛才還在大廳吸煙呢,人家小姑娘提醒他都不聽,這種人就是欺軟怕硬。”

“我也有印象,而且一靠近就酒味很大,難聞死了。”

“行了,你快彆在這兒礙事了,趕緊出去吧,我們都急著找方醫生治病呢。”

“”

病人你一言我一語地吐槽,風向不出意外一邊倒。

中年男人麵色鐵青,見辯駁不過,便冷哼一聲,準備溜走,卻被江茗雪喊住:

“等等。”

她掀起額頭的碎發,露出紅腫的一塊傷口:“警察已經到了,我頭上的傷該去算一算了。”

--

江茗雪把監控交給警察,又簡單做了筆錄,醫館才安靜下來。

當眾鬨事、蓄意傷人、造謠誹謗三大罪行足以讓他在裡麵蹲半個月了。

還好今天病人不多,沒有造成嚴重影響。

中午休息,許妍拿著藥膏過來,眼睛紅了一圈:“茗姐,上點藥吧。”

江茗雪點頭微笑:“謝謝。”

白皙的額頭被鈍器重擊,才過了半個小時,紅腫就已經隱約開始發紫,淤血擴散,雖然表麵沒破,但皮下組織一定嚴重破損了。

許妍上藥的手微微顫抖,哽咽道:“我都快被嚇死了,你怎麼還能笑得出來。”

那麼大一個茶杯砸到頭上,她看著都覺得疼,她的老師竟然還能淡定自若地處理醫患糾紛。

江茗雪輕笑,語氣輕鬆:“人總有倒黴的時候,今天剛好被我撞上罷了,幸好我腦袋沒那麼硬,茶杯沒撞碎,也算命大了。”

許妍被她說得又哭又笑,都不知道該怎麼說她了。

醫患糾紛是常有的事,醫館尚且沒有醫院嚴重,但每年總會發生那麼幾例。江茗雪作為館長,必須要有應對這種突發情況的能力。

所有人都能退,唯獨她不能。

“今天的事彆告訴我家裡。”她叮囑道。

江家的管家隔一陣就會從中藥百草園送一批藥過來,這兩天又該送了,江茗雪不想讓他們知道。

許妍點頭:“我知道了,茗姐。”

雨下了一整天,下午病人更少,難得五點準時下班,江茗雪開車回鬆雲庭。

今天比平時吃飯早,沒什麼胃口,隨便吃了幾口便拿上睡衣先到浴室洗澡,出來時天完全黑了,臥室漆黑一片。

走到門口按下燈的開關,頭頂的法式吸頂燈忽閃了一下,又完全滅掉。

再按開關,直接不亮了。

其他房間的燈都還亮著,應該是燈芯燒壞了。

屋漏偏逢連夜雨,江茗雪按了下太陽xue,自己從儲物間搬了個人形梯子,找到替換燈芯和螺絲刀,關了總電閘,打著手電筒爬上去,把燈罩拆下。

巡診時總能遇見大小問題,換燈芯對她來說是家常便飯。卸下燈條,先用測電筆測了下,零線火線都沒反應,確保沒有通電,才用螺絲刀把原燈條的螺絲都拆下來,按顏色接上新燈芯的電線,纏上幾層絕緣膠帶,最後裝回燈罩。

開啟電閘和開關,臥室重新亮起來。剛才洗澡時把頭上的紗布弄濕了,坐在梳妝台前檢視傷口,紗佈下的淤青觸目驚心,一碰就痛,不碰也痛。

江茗雪剪了塊紗布,給傷口重新換了藥。

陰雨綿綿,容易犯困,今天又跟人吵了一架,頭到現在還隱隱作痛,頭發都沒怎麼吹,半濕著就躺床上抱著臭熊睡覺了。

雨水淅淅瀝瀝地砸在窗戶上,響個不停。臥室潮潤安靜,隻有清晰的雨聲。女孩抱著毛絨熊沉沉地睡著,清秀的眉頭不知是因為疼,還是因為睡得不踏實,緊緊地蹙起。

雨天適合睡覺,卻容易夢多。睡夢中依稀聞到一陣熟悉的雪鬆香氣,卻很淡很淡,淡到像是出現了幻覺。

眼皮沉得直向下墜,迷迷糊糊間,她伸手去抓那陣虛無縹緲的氣息,卻什麼都沒抓到。

江茗雪感覺自己掉在一個萬丈深淵裡,分不清是夢醒還是夢中。

深淵之上是一個身穿飛行服的男人,她知道他的名字,她見過他無數次。

她張開唇,想喊他,卻喊不出聲。

她伸手去摸,又隔著萬丈懸崖,怎麼都碰不到。

手指緊緊抓著枕頭,她想睜開眼看看,身體卻像是被壓在了巨石之下,怎麼都醒不過來。

她站在深淵中,就那樣眼睜睜地看著他向天空飛去,連帶著那一縷極輕極淡的雪鬆香氣也跟著消失了。

什麼都沒有了。

這個夢好不開心,她不想繼續做了。

真的不想再做了。

一道雷聲劈到玻璃上,連窗簾都跟著晃了晃。

猛地一下,她攥著容承洲的枕頭驚醒,胸腔像堵著團濕冷的棉花,連呼吸都帶著疼。

似乎有什麼東西從眼角淌出來,她神情微滯,機械地擡手摸了摸眼睛。

是熱的。

可枕頭卻是涼的。

她伸手摸過去,那裡竟濕了一大片。

雪鬆香被打濕了,所以她聞不到了。

屋內漆黑一片,江茗雪睜著眼睛,定定地看著天花板。

她竟然因為半夜想容承洲,哭醒了。

怎麼會呢。

明明已經第十五天了,再久的習慣也該改掉了。

怎麼可能呢。

江茗雪想不明白。

可眼角的淚水卻在替她證明。

她抽出紙巾想擦乾,卻怎麼都擦不完。

被患者鬨事沒有哭,被茶杯砸破頭沒有哭,深夜一個人安燈泡也沒有哭的江茗雪。

此刻竟蜷起身子,把臉埋在膝蓋裡,肩膀止不住地發顫。

與此同時的安城,此時格外乾燥,沒有半點雨水。

淩晨四點,容承洲和邢開宇依次踩著機橋下來。

邢開宇還在感慨:“我說容哥,你也太猛了,剛才都要跟他們擦過去了,就差三厘米距離啊!你真不怕撞上直接墜毀了啊!”

容承洲神情冷峻,語氣不容置疑:“對方轟炸機都要進我國邊境了,退不了。”

近日邊境總有鄰國的偵察機和轟炸機出沒,邊境地勢險峻,氣候多變,這樣的任務隻有作戰經驗豐富,又不怕死的飛行員能上。

邢開宇豎了個大拇指,打心底裡佩服:“你不當上校,誰能當上校。”

容承洲擡手取下飛行頭盔,拎在手裡:“手機在誰那收著?”

邢開宇:“好像在小趙那。”

“咋回事容哥,之前上交手機你可是最積極的,下了飛機還是最晚拿的,怎麼現在也變成手機奴了?”

容承洲懶得搭理他。

邁著大步回到駐紮地,從小趙那取回來手機開機。

手機開機隻需要十幾秒,容承洲卻覺得很慢。

太卡了,要換新的了。

上次給江茗雪發訊息還是兩天前,不知道她這兩天過得怎麼樣,有沒有好好吃飯。

她這個點一定睡了,不過無妨,他報個平安,明早她就能看到了。

漫長的十幾秒終於過去,容承洲飛行服都沒來得及換下,站在小趙的宿舍門口,開啟手機進入係統。

短暫的載入後,手機接連彈出好多條訊息。

有戰友的,有他爸媽的,還有很多其他人的。

他都沒點開,徑直從微信置繁體進江茗雪的頭像。

在看到螢幕上的訊息時,漆黑的瞳孔不由驟然一震。

最後一條竟然是江茗雪半小時前發的:

【容承洲,我在安城火車站,你能來接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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