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將明月碾作籌 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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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杯或許並非立即斃命的毒酒,加上挑筋的劇痛,讓沈清在瀕死的邊緣煎熬了不知多久。
再次有模糊意識時,她感到被人粗魯地拖拽著,扔上了一輛板車。
腳踝處傳來撕心裂肺的痛楚,讓她幾乎再次暈厥。
身體顛簸著,寒冷的夜風如同刀子刮在臉上。
她聽到壓低的交談聲。
\"侯爺吩咐了,扔遠點,處理乾淨。\"
\"嘖,真是可惜了,以前可是尊貴的侯夫人\"
\"腳筋都挑了,真是狠\"
\"少廢話!快乾活!這亂葬崗晚上邪門得很!\"
亂葬崗
原來,連一杯乾淨的毒酒,都是奢望。
最終還是要被棄屍荒野,任由野狗啃噬。
而他,竟連她死後化作厲鬼回來尋仇的可能都要扼殺,用這挑筋斷脈的方式,讓她即便僥倖存活,也永成廢人。
極致的悲涼和怨恨如同野草般在瀕死的心底瘋狂滋生。
板車停下,她被毫不留情地拖下來,扔進一個淺坑。
冰冷的泥土和殘肢斷臂的氣息撲麵而來。
\"走吧走吧,晦氣!\"
腳步聲遠去,世界重歸死寂,隻剩下呼嘯的寒風和遠處隱約的狼嚎。
寒冷、劇痛、失血吞噬著她最後的神智。
真的要死了嗎?
不甘心
她好不甘心!
爹孃該怎麼辦?沈家該怎麼辦?
那莫須有的罪名就要永遠扣在她和沈家頭上。
柳如煙和蕭絕他們卻可以踩著她的屍骨,享受著榮華富貴,伉儷情深。
憑什麼?
強烈的恨意和不甘如同最後的燃料,支撐著她渙散的意識。
就在她即將徹底沉入黑暗時,遠處傳來了清晰的車輪碾過積雪的聲音和整齊的馬蹄聲。
有車隊!
求生的本能讓她用儘最後力氣,發出了極其微弱的呻吟,手指艱難地動了一下。
一隊人馬正沿著官道行進,玄色鎧甲在雪夜中泛著冷硬的光澤,訓練有素,寂靜無聲。
隊伍中間,是一輛看似樸素卻透著非凡氣勢的鎏金馬車。
馬車經過亂葬崗時,一陣寒風恰好捲起車簾。
車內,一雙深邃的眼眸無意間向外瞥了一眼。
目光掠過那屍橫遍野的慘狀,並無波瀾,卻在掃過某個微微顫動的身影時,驟然停頓。
那似乎是個女人,渾身血汙,幾乎與屍體無異。
但那雙眼睛,即使在絕望的邊緣,仍透著一股不肯熄滅的倔強微光。
“停車。”
清冷低沉的嗓音自車內傳出。
隊伍瞬間停下,鴉雀無聲。
車簾被一隻骨節分明的手掀開,露出一張俊美無儔卻冷冽逼人的臉。
眉宇間帶著久居上位的威嚴,正是當朝權傾朝野的攝政王,裴珩。
他目光落在那個艱難掙紮的身影上,眸色深沉。
侍衛長上前低聲詢問:“王爺,有何吩咐?”
裴珩未答,隻是下了馬車,踩著積雪,一步步走向那片人間地獄。
玄色狐裘大氅在風中獵獵作響,他無視了令人作嘔的氣味,停在沈清麵前,居高臨下地審視著。
沈清用儘最後力氣抬起頭,對上一雙深不見底的眸子。
那眼神太過銳利,彷彿能看透人心,卻又奇異地冇有半分輕視和憐憫,隻有一種冷靜的審視。
她張了張嘴,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裴珩蹲下身,修長的手指探了探她的頸側,極微弱的脈搏。
他的目光掃過她腳踝處猙獰的傷口和被挑斷的筋絡,又掠過她手腕上深可見骨的鐐銬傷,眼底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冷光。
他解下自己身上的玄色狐裘大氅,動作算不上溫柔,卻仔細地將她殘破不堪的身體嚴嚴實實地裹住,然後打橫抱起。
沈清落入一個帶著冷冽鬆香氣息的懷抱,隔絕了外界的風雪和腐臭,難得的暖意襲來,讓她幾乎想要落淚。
“沈清?”
他低沉開口,語氣篤定,顯然認出了她的身份。
近日鎮北侯夫人毒害婆母被休棄的訊息,早已傳遍京城。
沈清虛弱地眨了眨眼。
裴珩抱著她走向馬車,聲音平靜無波,卻在她耳邊投下一道驚雷:
“想報仇嗎?”
沈清猛地睜大了眼睛,難以置信地看著他。
雪光映照下,攝政王的臉龐半明半暗,眼神卻銳利如鷹隼,彷彿早已洞悉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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