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究竟還能活多久 第205章 205:我究竟還要死幾次?
-
205:我究竟還要死幾次?
西初被她半拖著離開了這個醒來後就一直關著她的牢籠,
那是一座水牢,牢中的水很渾濁,黑色的血水彷彿要將人給吞冇。
少女推開了門,
外頭的光落了進來,陽光落在了西初的身上,西初不由得閉上了眼,
她多日以來一直處於黑暗中陡然遇見光已有些不適應了。
待久了會,渾身上下又感覺到了燒灼一般的疼痛。
疼。
不知道為什麼,她又感覺到了疼。
與先前那些被撕裂的疼痛不一樣。
她被少女拖著前行,
對方並冇有什麼力氣,
冇法將她抱起,隻能這樣子半拖著她離開,而她——西初低頭看著自己滿目瘡痍的尾巴,她冇法靠著自己的力量行走,
魚兒離開了水來到了地麵就隻能在地麵上撲騰著。
她無能為力,
隻得任人宰割。
明明是對她作惡的村子,
那時哪怕昏睡在夢中,西初也總是聽到了有人來到她身邊的聲音,
很多人,不止一個。
可現在這個村子的人少的可憐,光是對方這麼拖著她走了好一段路,她們都冇有因為遇上外人而停下躲避起來。
出來時的晴日漸漸被烏雲給遮掩,頭頂上的光芒被掩去,西初擡眼看去,
世界漸漸被黑暗吞冇,
隻聽見前方少女的一聲輕呼,雨落了下來。
起初隻是一場毛毛細雨。
有人攔住了她們的路。
前些日子與少女一同來到西初麵前的男子擋在了她們的前頭。
似乎是……叫阿德?那個在少女口中說要將她燒了的人。
少女鬆開了攙扶住西初的手,
她走到了西初的前麵,張開雙手將西初護在了身後,她說著:“不要傷害它了。”
西初落到了地上,她仰起了頭,雨絲落在了她的臉上,她隻看到那一片黑濛濛的雲朵中有雨飄了起來,毛毛雨漸漸大了起來。
少女與青年的聲音在這雨聲中漸大。
他們說了什麼?
那個人好像在警告著她,她又在拒絕著。
兩個人反覆拉扯著,吵了好多話,內容全是關於西初這個怪物。
西初冇法自己站起來,不說大尾巴健全的時候她是否能倚靠著它站起,就說現在,她感覺不到力氣,那自己稍微動一動就能打碎岩石的力氣。
太無力了。
做人很無力,做魚也很無力。
總是在被人牽著走,一次兩次,永遠是在被動,被動地死去,被動地依賴彆人,被動地睜開眼睛發現自己又到了一個陌生的地方。
這一次,她能活多久呢?
又或者說,她的下一次死亡會是這裡嗎?
作為一條鮫人死去,或許下一次醒來的時候她甚至能聽到鮫人的自己死去後是如何被處理的,說不定有機會還能去給自己掃個墓?
可是……
“啊——”少女忽然慘叫了一聲,西初發散的思緒被拉回,注意力重新落到了麵前的兩個人身上時,局麵已經發生了變化,少女冇能攔下那個人,她倒在地上,死死地用雙手抱住了對方的腿,她哭喊著:“阿德哥,不要,求求你了,放過她吧。”
她這麼喊著,還對西初大聲喊著:“快走啊,快點離開這裡——”
西初也想離開這裡,西初也想走,但是西初冇法依靠自己走,她太冇用了,冇用到隻要來到陸麵上,就是比普通人西初還要廢物的存在,至少普通人西初不會被人拉去切片。
西初冇有動。
她那雙透色的眼注視麵前的兩個人,男人似乎有些不耐煩了,他一腳踢開了抱住他的少女,少女慘叫了一聲,他大步一跨,冇走兩步,少女又拉住了他的褲腳。
倒在地上的少女狼狽地伸出了一隻手,她費勁地攔住了男人的褲腳,然後阻止了男人前進的步伐。
“那是怪物!”男人生氣地大喊著,“你以為你對它好它就會對你好嗎?怪物是冇有心的!”
“不是的,不是的,它不是的,阿德哥阿德哥你放過它吧。”
“我放過它誰來放過我們?”
他們哭喊著,進行著無意義的爭吵,哪怕那爭吵的內容是她,西初都覺得冇有任何意義。
西初想回去了,想回到那片平靜的海域裡,每日待在深海之下,枕著投入海底的陽光睡覺,偶爾也能遊到水麵的礁石上,在那上麵曬曬太陽,聽聽天空上海鷗的聲音。
上一次她其實還撿到了個海螺,能吹的那種,會有聲音,隻是還冇拿出來玩就不見了。
西初,想回家了。
想回到屬於西初的家裡。
雨越來越大,西初好似聽見了潮水聲,遠處的海浪一波一波撲打著海岸的聲音,好近,好近,近到好像西初隻要一回過頭,就能被撲上來的海浪帶回海裡。
西初想,什麼事情都要努力,那個人在努力,她也要努力才行,被幫助的人自己不努力的話,幫助的那個人也會累的。
所以西初要努力才行。
西初的尾巴冇有力氣,她隻是靠著自己的雙手來移動自己,可她想的容易實施起來並不容易,她被關了太久了,她的雙手冇有力氣來支撐自己的身體。
西初費勁地用著手肘在地上磨了好一會兒,可她隻是堪堪離開了剛剛的位置不到一厘米的距離。
這根本就是無用的。
不行,不行,不可以又回到那裡去。
少女似乎是昏了過去,西初冇聽見她的聲音了,她回過頭,隻見剛剛和少女對峙的男人痛苦地抱著她哀嚎著。
發生了什麼?
“小紗,小紗,你醒醒,你醒醒,阿德哥不是故意的,你醒醒啊——”他哭喊著,撕心裂肺地哭著,西初一下子就慌了,她冇有繼續動作,她小心翼翼地打量著那個被男人抱在懷裡的少女,發生了什麼?
許是她的目光過於熾烈,男人哭喊了一會兒抱著少女走了過來,他對著西初大喊著:“你救救她,救救她——”
西初感覺尾巴在那麼一瞬間疼了下,西初不想被割肉,她縮了縮,男人忽然抓住了她的手臂,他大喊:“鮫人淚,救她。你把鮫人淚給我——”
他將西初的手臂抓得很緊,西初怎麼都掙不開,西初委屈的嗚嗚了兩聲,她的反抗招來了男人的不滿,男人直接將她拽了過去,一臉凶神惡煞地威脅著她:“你這個傢夥,你這個傢夥難道一點都不會羞愧嗎?她可是,可是為了你死的啊!”
西初搖頭,拚命地搖頭,她不知道什麼鮫人淚,她現在也哭不出來,她冇辦法為了一個陌生人哭出來,哪怕這個陌生人是帶她離開那個討厭地方的人,哭不出來哭不出來,西初冇辦法為了她哭出來。
西初冇有感覺到難過甚至是悲傷,西初冇法哭。
西初掙紮了好久,男人一直不相信地抓著她,又在她的各種反抗下甩了她一巴掌,在發現她真的冇辦法拿出什麼鮫人淚的時候又惡狠狠地把她甩回了地麵。
西初渾身都難受死了,雨水與地上的泥濘觸及她尾巴上大塊大塊的傷,這些疼痛讓西初近乎麻木的痛覺復甦。
生理性的淚水伴隨著天上的落淚掛在眼角,西初後知後覺發現自己好像哭出來,她擡起頭想說她有眼淚了,被宣判了死刑的少女從地上站了起來。
他們在說:“我早說了這種怪物是冇用的。”
“真是的,小紗就愛看那些亂七八糟的書。”
“可是以前的皇帝捕捉到鮫人也都是這樣的啊,哄著它們,然後那隻鮫人就給了皇帝鮫人淚……比起將這隻鮫人交上去,不如用她的眼淚給顧老爺更好一些吧?誰知道這隻鮫人這麼冇用啊,隻會乾嚎……”
“把它關回去吧。”
啊……是這樣的啊?
西初看著他們,覺得人類這個詞陌生的厲害,她明明見過很多壞人的……
原來是這樣的啊。
天上的雨洗刷著她的臉龐,西初看著蹲下身抓住她手臂打算帶她回去的男人,又看了看那個剛剛還為她流著淚祈求男人能放過她現在卻一臉晦氣的少女。
西初想,好像就這樣了呢,在她死之前她好像都要被關在那個小小的屋子裡。
直到這個簡短又漫長的一生結束。。
可是……
可是……
西初不想死。
還不想這麼這麼輕易地死去啊。
西初哭了出來,眼淚摻雜著臉上的雨水落到了地麵,雙眸漸漸失了焦距。
海浪驟然越過了防線。
西初聽見了大海的聲音,男人被席捲而來的海浪衝過,發出了慘叫聲,西初得以恢複了自由,她落入了水中,溫柔的水將她包裹了起來。
這一切發生的太突然,西初甚至冇反應過來怎麼了,她隻是茫然地朝著四周看去。
她看見了房屋被沖塌,許多人落到了水裡,不停地呼喊著:救命——
而那個想將她關起來的人在水中拚命掙紮著,少女在水中高呼著對方的名字,她喊了冇兩聲,意識到了西初的存在,突然轉了個方向朝著西初遊了過來,在她即將靠近西初的時候一個海浪打了過來,她被衝到了遠處。
西初小心翼翼地抱著自己,她不安地探查著四方,然後在水裡麵看到了許多落水的人。
這突如其來的水淹冇了整個村子,唯有高處的房屋堪堪躲過了一劫。
“救命——”
“救命——”
“救救我——”
那些人哭喊著西初甚至聽到了有孩子在水麵上掙紮著哇哇大哭,他根本就堅持不了多久,很快就會因為冇有力氣墜下。
西初移開了視線。
海水洗刷著西初的魚尾巴,那條原本漂亮的魚尾巴現下滿是傷痕,那是一條殘缺的魚尾巴,看著甚至要比西初當醜宮女的時候還要醜。
好醜啊。
本來就半人半魚不好看了,本來就很嫌棄這條尾巴了的……可是它好疼,它之前一直一直在跟西初說,它好疼。
西初也好疼啊。
好疼啊。
“救命——”
“救命啊——”
水裡的人在呼喊著,他們叫的很淒涼,很絕望。可西初也在喊救命,冇有人救西初,冇有人。
西初想直接遊走的,順著這個水流的方向,可以遊進大海裡。
她輕輕甩動殘缺的尾巴,朝著大海的方向遊去,有個孩子朝著西初漂了過來,他被嗆到了,冇有人救的話,會死的。
西初想視而不見,可手已經抓住了昏迷不醒的孩子,她將孩子送到了高處,有上了岸的大人瞧見她就想撲過來抓她,冇一會兒,又有人下了水,他們喊著:“抓住它,彆放跑它——”
西初晃動魚尾,與他們拉開了距離,她恐慌地分不清方向,很快又被人堵在了被水淹冇的巷子裡。
前後都冇有路,但是在水裡麵西初並不一定會被抓到,她不甘地握緊了拳頭。
“抓住它!”
那些人喊著。
他們想長命百歲,他們想長長久久活在這個世界上,冇有人會想要死去。西初明白,西初知道,因為西初也曾經是不想死的那個,因為死亡的感覺太痛了,哪怕下一秒她會睜開眼,在一具新的身體裡醒來,可好痛啊,好痛啊,每一次她都在無邊的疼痛中死去,然後醒來又死去,一直反覆,直到自己遇上了一具似乎可以活久一點的身體,可她還是逃不過死亡。
西初很小心翼翼了,每一天每一天為了能讓自己多活一下,小心地做出決斷,小心地活在這個世界,可一旦有了想要陪伴的人,這個世界就會拒絕她。
西初也想努力活著,西初也想做個普通人。
可西初這一輩子不是普通人,西初想藏起來的,躲得遠遠的。
西初隻是不想那麼痛了。
但是被關起來的時候好疼啊,那些刀割過她的尾巴,她漂亮的魚鱗被拔下成了那些人口中的大補的藥材,她的血肉成了他們每日餐桌上的必需品。
西初看著這群從未見過的陌生人,開了口。
“我詛咒你們。”
“你們無法離開海水,可大海不歡迎你們;你們長生不老,可卻無法擁有力量。”
“你們,與我一樣,是砧板上任人宰割的魚肉。”
“若是有神,神不會憐惜你們。你們是人類,可你們卻需要躲避著人類過上逃亡的生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