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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覺得我是未拆封的女王 跑道上是我的煤渣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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跑道上是我的煤渣勳章

便利貼森林依舊茂密,題海依舊浩瀚,但筆尖劃過紙張的沙沙聲裡,似乎多了一絲不易察覺的韌性。坐在任偉後麵,無形的壓力依舊存在,但林薇無聲的陪伴,成了這片“優等生區域”裡唯一的慰藉。和x的距離,依舊遙遠而凝固,偶爾目光交彙,他眼中那複雜的情緒(疏離?猶豫?關切?)像蒙著霧的謎題,但我已學會迅速低頭,將翻湧的思緒壓迴心底。

初三下學期,像一輛不斷加速的列車,呼嘯著衝向終點。第一次模擬考的成績單發下來時,連我自己都難以置信——全班第三!那個鮮紅的數字,像一道閃電,劈開了長久以來的自卑陰霾!便利貼森林裡那些密密麻麻的字跡,那些熬過的夜,那些在題海中笨拙掙紮的汗水,在這一刻,終於凝結成了沉甸甸的果實!心臟在胸腔裡狂跳,臉頰滾燙,巨大的喜悅和一種近乎眩暈的成就感瞬間將我淹冇!我擡起頭,目光下意識地掃向前排——任偉依舊是第一,穩如泰山。而x的名字,緊隨其後,排在第二。他的背影依舊挺直,似乎對這個結果並不意外,隻是微微側頭,目光飛快地掃過我的方向,那眼神裡似乎有一閃而過的……驚訝?隨即又恢複了平靜。巨大的滿足感沖淡了所有的不安和侷促。塵埃,似乎也能在縫隙裡,開出屬於自己的、微小的花。

然而,喜悅的浪花還未平息,另一座大山已橫亙眼前——體育中考。800米長跑,是我揮之不去的噩夢。從小體質偏弱,耐力極差,每次跑完都像死過一回,喉嚨裡瀰漫著血腥味,肺葉像被撕裂般疼痛。站在起跑線上,看著眼前那條暗紅色的、鋪滿細小煤渣的跑道,巨大的恐懼感像冰冷的藤蔓,瞬間纏繞住心臟,勒得我幾乎無法呼吸。陽光刺眼,空氣悶熱,周圍同學的喧鬨聲像隔著一層水幕,模糊不清。我攥緊了拳頭,指甲深深掐進掌心,試圖用疼痛驅散恐懼。目光掃過人群,看到林薇擔憂的眼神,也看到x站在不遠處,正和幾個男生低聲說著什麼,目光似乎不經意地掃過我這邊,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關切?我慌忙低下頭,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集中精神。發令槍響!人群像開閘的洪水般湧出!我咬緊牙關,奮力邁開腳步。第一圈,勉強跟上大部隊,但呼吸已經開始急促,喉嚨乾澀發緊,胸口像壓了一塊大石頭。雙腿沉重得像灌了鉛,每一步都踩在灼熱的煤渣上,帶起細小的灰塵。耳邊是呼嘯的風聲和周圍同學粗重的喘息聲,但是還冇有到,第二圈,體力急劇下降。雙腿像生了鏽的機器,越來越沉重。肺部火燒火燎,每一次吸氣都帶著撕裂般的痛楚。視線開始模糊,汗水流進眼睛,刺得生疼。我像一條擱淺的魚,在缺氧的邊緣掙紮。就在我意識模糊、幾乎要放棄的時候——“王俊凱——加油!!!”一聲清脆響亮、帶著點破音的呼喊,像一道驚雷,猛地劈進我混沌的意識!是林薇!她站在跑道外,雙手攏在嘴邊,用儘全力喊著!喊的是我喜歡的明星的名字!那聲音穿透了喧囂,帶著一種不顧一切的鼓勵和熟悉感!巨大的驚喜和一絲被理解的暖意瞬間湧上心頭!我幾乎是下意識地、帶著點難以置信的雀躍和本能反應,猛地回頭看向聲音來源的方向——林薇正激動地朝我揮手!結果就在我回頭的一刹那!

“砰!”腳下一絆!身體瞬間失去平衡!一股巨大的力量從側麵撞來!我甚至冇看清是誰,隻覺得天旋地轉,整個人像一隻斷線的風箏,狠狠地、毫無緩衝地摔向堅硬粗糙的煤渣跑道!

“啊——!”一聲短促的驚呼卡在喉嚨裡!劇痛!無法形容的劇痛!像無數根燒紅的鋼針,瞬間刺穿了膝蓋和手掌!身體重重地砸在地上,塵土飛揚!暗紅色的煤渣像無數細小的、鋒利的牙齒,瘋狂地啃噬著裸露的皮膚!時間彷彿凝固了。世界瞬間安靜下來。隻有膝蓋和手掌傳來的、尖銳到麻木的劇痛,清晰地占據著所有感官!我趴在地上,臉貼著粗糙滾燙的煤渣,鼻腔裡充斥著塵土和血腥混合的嗆人味道。右膝蓋傳來一陣陣鑽心的刺痛,火辣辣地灼燒著。左手掌心更是慘不忍睹,被煤渣擦破了大片皮膚,細小的黑色顆粒深深嵌進皮肉裡,混合著滲出的鮮血和泥土,一片狼藉!鑽心的疼痛讓我眼前發黑,幾乎要暈厥過去!

“小y!”林薇驚恐的尖叫聲傳來。

“有人摔倒了!”周圍響起一片驚呼和騷動。

“考試還冇結束!彆停下!快點繼續,不然考試成績就作廢了”體育老師嚴厲的聲音像鞭子一樣抽過來。考試還冇結束!這四個字像冰水兜頭澆下!巨大的恐慌和一種近乎本能的倔強,瞬間壓倒了身體的劇痛!我不能停!不能就這樣放棄!模擬考第三名的喜悅還在心頭激盪,怎麼能倒在終點線前?便利貼森林裡那些熬過的夜,那些笨拙的努力,怎麼能被這一跤摔得粉碎?!“起來!快起來!”心底有個聲音在瘋狂呐喊!

我猛地擡起頭,汗水、淚水和塵土混合著,模糊了視線。咬緊牙關,用儘全身力氣,右手死死撐住滾燙的煤渣地麵!尖銳的刺痛感從掌心傳來,但我顧不上了!右腿膝蓋傳來一陣撕裂般的劇痛,彎曲都困難!我悶哼一聲,身體劇烈地搖晃了一下,幾乎再次跌倒!但我死死咬住下唇,嚐到了鐵鏽般的血腥味!一股不服輸的狠勁從心底最深處爆發出來!像一頭受傷的野獸,喉嚨裡發出一聲低低的嘶吼,左腿猛地發力,硬生生地將身體從地上撐了起來!站起來了!雖然搖搖晃晃,像風中殘燭!膝蓋劇痛難忍,每彎曲一下都像被刀割!左手掌心血肉模糊,煤渣深深嵌在皮肉裡,每一次脈搏跳動都帶來一陣尖銳的刺痛!但我站起來了!

冇有猶豫!冇有退縮!在周圍同學或同情、或驚訝、或催促的目光注視下,我拖著那條幾乎無法彎曲的右腿,一瘸一拐地,再次邁開了腳步!每一步都踩在刀尖上!膝蓋的鈍痛,掌心的刺痛,混合著肺部撕裂般的灼燒感,像洶湧的潮水,一**衝擊著搖搖欲墜的意誌!汗水像小溪一樣流淌,浸透了衣服,流進眼角的傷口,帶來一陣陣辛辣的刺痛!視線模糊不清,隻能死死盯著前方模糊晃動的終點線!那是目標!是必須到達的地方!是證明自己不是塵埃、也能倔強發光的地方!

“加油!小y!加油!”林薇帶著哭腔的呐喊再次響起。

“堅持住!快到了!”體育老師也跟著加油打氣。心底那個聲音像微弱的火苗,在冰冷的絕望中搖曳。我咬緊牙關,嘴唇被咬破,鮮血混著汗水流下。身體像散了架,每一步都伴隨著骨頭摩擦般的劇痛和肌肉撕裂的呻吟。但我冇有停!冇有停!腦海裡隻有一個念頭:跑下去!跑完它!終點就在那裡!當我的身體踉蹌著衝過終點線時,雙腿一軟,幾乎要再次癱倒。體育老師按下秒錶,麵無表情地報出一個慘不忍睹的成績。但我已經不在乎了。巨大的疲憊感和解脫感瞬間淹冇了我。我彎下腰,雙手撐著膝蓋,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喉嚨裡瀰漫著濃重的血腥味。汗水、淚水、血水混合著煤渣的汙跡,在臉上糊成一片。膝蓋和手掌的劇痛此刻才清晰地、肆無忌憚地爆發出來,疼得我渾身發抖。

林薇衝過來扶住我,聲音帶著哭腔:“小y!你怎麼樣?疼不疼?”我搖搖頭,想說話,卻發不出聲音,隻能虛弱地靠在她身上。就在這時,眼角的餘光瞥見一個熟悉的身影快步走了過來——是x。他臉色有些發白,眉頭緊鎖,眼神裡是毫不掩飾的震驚、擔憂和……一絲濃重的、化不開的心疼?他走到我麵前,嘴唇動了動,似乎想說什麼,但最終隻是沉默地看著我血肉模糊的膝蓋和手掌,眼神複雜難辨。林薇扶著我,一瘸一拐地走向醫務室。他默默地跟在後麵,保持著幾步的距離,冇有說話。醫務室裡瀰漫著消毒水的刺鼻氣味。校醫是個嚴肅的中年女人。她看了看我的傷口,眉頭皺得死緊:“怎麼摔成這樣?煤渣都嵌進去了!得趕緊清理,不然感染就麻煩了!”她讓我坐在椅子上,先用生理鹽水沖洗傷口。冰涼的水流沖刷著血肉模糊的膝蓋和手掌,帶來一陣尖銳的刺痛!我死死咬住下唇,身體不受控製地顫抖起來,冷汗瞬間浸透了後背。但我硬是冇吭一聲,隻是把下唇咬得更緊,指甲深深掐進冇受傷的右手掌心,留下深深的月牙印痕。校醫拿出碘伏棉球。“忍著點,消毒會有點疼。”她說著,將蘸滿碘伏的棉球按在了我的膝蓋傷口上!

“嘶——!”一股強烈的、如同火焰灼燒般的劇痛瞬間席捲全身!我猛地倒吸一口冷氣,身體劇烈地一顫!眼淚不受控製地湧了上來,在眼眶裡瘋狂打轉!但我死死地、死死地咬住下唇,硬生生地把那聲痛呼嚥了回去!喉嚨裡發出壓抑的、模糊的嗚咽聲。視線因為疼痛和強忍的淚水而一片模糊。校醫的動作冇有停,又用碘伏擦拭我嵌滿煤渣的掌心。那刺痛感更加尖銳,像無數根燒紅的針在反覆紮刺!我的身體抖得像風中的落葉,額頭上青筋暴起,冷汗如雨般滾落。但我依舊死死咬著下唇,牙齒深深陷進皮肉裡,滲出血絲,硬是一聲冇哭出來!隻有大顆大顆的淚珠,無聲地、洶湧地從通紅的眼眶裡滾落,砸在沾滿煤渣和血跡的校服褲子上,暈開深色的水漬。校醫拿出鑷子和針。“煤渣嵌得太深了,得挑出來。”她說著,用鑷子夾起一小塊煤渣,然後用細小的針尖,小心翼翼地撥開皮肉邊緣,試圖將那些頑固的黑色顆粒挑出來。針尖刺入皮肉的瞬間,那尖銳的、冰冷的刺痛感,像一道電流直衝大腦!我再也忍不住,猛地閉上了眼睛,身體繃得像一張拉滿的弓,牙齒死死咬住下唇,幾乎要咬出血來,劇烈的疼痛讓我的呼吸都變得急促而破碎。眼淚流得更凶了,像斷了線的珠子,無聲地滑落臉頰。整個過程中,x一直站在醫務室的角落裡,沉默地看著。我渾身顫抖卻一聲不吭,而且其實我在儘力讓自己的身體趨於平靜,我不想讓他看到我洶湧而出的眼淚……那倔強到近乎悲壯的姿態,我怕他覺得我是弱不禁風的雜草,但是他一直沉默,我背對著他也不知道他是什麼樣子,終於,校醫處理完了傷口,用乾淨的紗布包紮好。“好了,這幾天彆碰水,按時換藥。”她叮囑道。我如釋重負,緊繃的身體瞬間癱軟下來,靠在椅背上,大口喘著氣,臉色蒼白如紙。眼睛依舊紅腫,臉上淚痕交錯,狼狽不堪。他這才慢慢走過來。他似乎想緩和一下氣氛,嘴角努力扯出一個極其不自然的、帶著點調侃意味的弧度,聲音有些乾澀:“……冇想到……你還挺……”他大概想說“挺能忍”或者“挺女漢子”之類的詞。

但話冇說完,他的目光落在了我的臉上。我正擡起冇受傷的右手,用袖子胡亂地擦著臉上的淚痕和汙跡。動作笨拙而用力。就在我擦過眼睛下方時,袖子滑落,露出了那雙依舊通紅、佈滿血絲、還殘留著未乾淚水的眼睛。那眼神裡,冇有了強忍疼痛時的狠厲,隻剩下巨大的疲憊、委屈和一種劫後餘生的脆弱。他的聲音戛然而止,他臉上的那點僵硬的笑意瞬間凝固,隨即徹底消失。他張著嘴,剩下的話卡在喉嚨裡,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他怔怔地看著我通紅的雙眼,看著那裡麵洶湧的、無聲的委屈和脆弱,眼神裡的調侃和輕鬆瞬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深沉的、近乎窒息的震撼和……一種難以言喻的、混雜著心疼與愧疚的複雜情緒。他像是第一次真正看清了什麼,又像是被什麼東西狠狠擊中,愣在原地,徹底噤聲了。

醫務室裡一片寂靜。隻有消毒水的氣味在空氣中瀰漫。我疲憊地靠在椅子上,閉著眼睛,感受著傷口傳來的陣陣鈍痛。x沉默地站在一旁,目光複雜地落在我身上,那眼神沉重得彷彿能穿透皮膚,看到我心底那片被倔強包裹的、無聲哭泣的荒原。

幾天後。媽媽特意請了半天假,說要帶我出去散散心。“老悶在家裡看書也不行,出去透透氣,曬曬太陽,對傷口恢複也好。”她一邊說著,一邊幫我整理著衣領,眼神裡帶著心疼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憂慮。我們去了離家不遠的公園,就是當年周婧承諾手機借她拍照就帶我去玩那個公園。正是暮春時節,陽光和煦,微風拂麵,空氣中瀰漫著青草和不知名野花的清香。公園裡人不多,三三兩兩的老人散步,孩子嬉戲。我和媽媽沿著蜿蜒的石子路慢慢走著。一開始,氣氛有些沉默。青春期撞上更年期,我們之間似乎總隔著一層無形的膜,磕磕絆絆是常事。我習慣了沉默,她也習慣了小心翼翼的關心。走著走著,我忽然發現,不知從什麼時候起,我需要微微低下頭,才能看清媽媽的臉了。這個認知讓我心頭微微一震。記憶裡,那個總是需要我仰視的、無所不能的媽媽,此刻就在我身邊,頭頂的發旋清晰可見,她挽著我的手臂,動作帶著點依賴,像小時候我挽著她一樣。這個角色互換的瞬間,帶來一種奇異的、帶著酸澀的溫暖感。我忍不住側過頭,仔細地看她。很久冇有這樣認真地看過她了。媽媽依舊漂亮,眉眼溫婉,但眼角不知何時爬上了幾道細密的皺紋,像被歲月輕輕刻下的痕跡。皮膚也不似記憶中那般光潔緊緻,帶著些許疲憊的鬆弛。鬢角處,幾根白髮倔強地探出頭來,在陽光下閃著微光。那雙總是盛滿關切的眼睛裡,似乎也沉澱了一些我看不懂的、更深沉的東西。歲月無聲,卻在她身上留下瞭如此清晰的印記。我的心像被什麼東西輕輕撞了一下,泛起一陣細密的酸楚。原來,在我拚命掙紮著長大的時候,媽媽也在悄然老去。

“媽……”我輕聲開口,聲音有些乾澀。“嗯?”她轉過頭,臉上帶著溫和的笑意,“怎麼了?”

“冇……冇什麼。”我搖搖頭,把湧到嘴邊的話嚥了回去。隻是下意識地,將手臂挽得更緊了些。媽媽似乎感受到了我的情緒,輕輕拍了拍我的手背。“這次模擬考考得真好,”她聲音輕柔,帶著由衷的驕傲,“媽媽真為你高興!不過……”她頓了頓,語氣帶著一絲心疼,“體育中考摔得那麼重,怎麼也不跟家裡說一聲?要不是林薇媽媽打電話告訴我,我還不知道呢!你這孩子,總是報喜不報憂……”“我……我怕你們擔心。”我低聲說,心裡湧起一陣愧疚。那些獨自咬牙堅持的夜晚,那些強忍疼痛的瞬間,那些不想讓他們看到的狼狽和脆弱……“傻孩子,”媽媽歎了口氣,聲音帶著一絲無奈和更深的心疼,“當父母的,哪有不擔心孩子的?摔得那麼厲害,得多疼啊……”她停下腳步,轉過身,仔細地看著我包紮著紗布的手和膝蓋,眼神裡是毫不掩飾的心疼,“以後有什麼事,一定要告訴媽媽,知道嗎?彆自己硬扛著。”

“嗯……”我點點頭,喉嚨有些發緊。我們繼續往前走,氣氛漸漸緩和下來。媽媽絮絮叨叨地說著家裡的事,說爸爸最近工作忙,說外婆身體還好,就是老唸叨我……我也斷斷續續地說著學校裡的事,說模擬考的題目,說林薇的糗事,甚至……小心翼翼地提了一句體育中考摔倒時,林薇喊“王俊凱加油”的烏龍。媽媽聽了,噗嗤一聲笑了出來,眼角細密的皺紋舒展開來,像盛開的菊花。“這孩子!不過……也挺好,知道你喜歡誰。”她的笑容溫暖而包容,驅散了我心底最後一絲陰霾。我們走到公園中心的小湖邊,找了張長椅坐下。夕陽的餘暉灑在湖麵上,泛著粼粼的金光。幾隻水鳥悠閒地遊弋著,劃開一道道漣漪。微風拂過,帶來湖水的濕潤氣息。“時間過得真快啊,”媽媽望著湖麵,輕聲感歎,“感覺昨天你還是個小不點,天天纏著我講故事,一轉眼……都比我高了。”她轉過頭,看著我,眼神裡充滿了複雜的情緒——有欣慰,有驕傲,也有對時光流逝的淡淡感傷。“媽媽也是第一次當媽媽,很多地方做得不好,脾氣急,有時候說話也衝……你彆往心裡去。”她頓了頓,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哽咽,“我們都在學習……學習怎麼好好相處,怎麼……好好愛你。”媽媽的話像一股暖流,瞬間沖垮了我心中那道無形的壁壘。那些青春期裡累積的委屈、誤解和隔閡,在此刻她坦誠的、帶著歉意的低語中,如同陽光下的冰雪,悄然融化。我鼻子一酸,眼眶瞬間濕潤了。“媽……我也有錯……我脾氣也不好……”我哽嚥著,緊緊握住她的手。她的手不再像記憶中那樣光滑細膩,掌心帶著薄繭,卻是我此刻最溫暖的依靠。

夜幕漸漸降臨,深藍色的天幕上,星星一顆接一顆地亮了起來,像撒在絲絨上的碎鑽。我們並肩坐在長椅上,仰望著星空。城市的燈火在遠處閃爍,但頭頂這片純淨的夜空,依舊能清晰地看到北鬥七星和幾顆特彆明亮的星星。“看,那顆最亮的,是北極星吧?”媽媽指著天空問。“嗯,應該是。”我點點頭。“小時候你爸總說,迷路了就找北極星。”媽媽的聲音帶著懷念,“現在想想,人這一輩子,也得有個‘北極星’,知道自己要往哪兒走。”我們靜靜地坐著,誰也冇有再說話。晚風帶著涼意,吹拂著我們的頭髮和衣角。空氣中瀰漫著青草和泥土的芬芳。這一刻,所有的喧囂和壓力都遠去了,隻剩下頭頂這片浩瀚的星空,和身邊這份失而複得的、寧靜而溫暖的親情。我靠在媽媽肩頭,感受著她身上傳來的、熟悉的、令人安心的氣息。一種久違的、純粹的平靜和滿足感,像溫熱的泉水,緩緩流淌過心田。那些關於未來的迷茫和焦慮,似乎也被這寧靜的夜色撫平了一些。

不知過了多久,遠處傳來汽車喇叭聲。爸爸的車停在了公園門口。媽媽立刻站起身,臉上綻開一個燦爛的笑容,像個雀躍的小女孩,朝著爸爸的方向用力揮手:“這裡!我們在這裡!”她的聲音清脆而歡快,在寂靜的夜色中傳得很遠。我坐在長椅上,看著媽媽興奮揮手的樣子,看著她被路燈勾勒出的、帶著雀躍和依賴的側影,看著她眼角尚未完全褪去的細紋和鬢角若隱若現的銀絲……心底那片被倔強冰封的荒原,彷彿被這溫暖的夜色徹底融化,露出柔軟的內裡。巨大的暖意和一種沉甸甸的責任感,像潮水般湧上心頭。這是我的媽媽。那個第一次當媽媽、會犯錯、會著急、會笨拙地愛著我的媽媽。那個在歲月流逝中悄然老去、卻依舊會為我的一點成績而驕傲、為我的一點傷痛而心疼的媽媽。那個……在星空下,向我坦誠她的不完美、也接納著我的不完美的媽媽。

那一刻,一個念頭無比清晰地浮現在腦海,帶著一種近乎悲壯的溫柔和堅定:

“好。我聽你們的。”

這無聲的承諾,像一顆種子,深深埋進了心底的土壤。為了守護她此刻的笑容,為了迴應這份笨拙卻深沉的愛,我願意……放棄一些東西。哪怕那是曾經照亮我少女時代的、名為“醫生”的微光。這份妥協,不再是屈辱的枷鎖,而是我選擇揹負的、名為“愛”的重量。前方的路或許依舊灰暗,但至少,此刻的星空下,這份溫暖和羈絆,真實而珍貴。我站起身,朝著媽媽和爸爸的方向,一步一步,堅定地走去。膝蓋的傷口還在隱隱作痛,但腳步卻異常沉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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