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覺得我是未拆封的女王 我世界的天塌下來了
-
我世界的天塌下來了
五年級開學冇多久,一場天大的災難就砸在了我頭上——我的眼鏡丟了!就在課間操結束,大家像潮水一樣湧回教室的時候,我感覺鼻梁上一輕,再一摸,眼鏡不見了!我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在走廊裡低著頭亂轉,眼睛使勁眯著,想在模糊晃動的人腿和鞋子裡找到那副眼鏡,可眼前一片模糊的色塊,什麼也看不清。我的眼鏡!那副沉甸甸的眼鏡!它去哪兒了?我的心咚咚咚跳得像打鼓。冇有眼鏡的日子,世界像蒙上了一層厚厚的毛玻璃。黑板上的字成了扭來扭去的蟲子,老師的臉是模糊的光團,同學們的麵容也看不清。上課隻能豎起耳朵聽,筆記抄得歪歪扭扭,像鬼畫符。老師提問時,我根本看不清題目,隻能支支吾吾地站著,臉燒得通紅,耳朵裡全是同學們嗡嗡的議論聲和低低的嘲笑。體育課更慘,像個睜眼瞎,看不清球,看不清人,笨手笨腳地惹人笑話。巨大的害怕和著急像藤蔓一樣纏住了我的心,白天黑夜都喘不過氣。我不敢告訴爸媽。媽媽總嘮叨我度數漲太快是因為“不自製”,爸爸雖然不說話,但每次付錢時那沉沉的歎氣聲,比說什麼都嚇人。那副眼鏡,花了好多錢呢!是媽媽嘴裡“糟蹋錢”的證據。怎麼辦?怎麼辦?
一個念頭像小蟲子一樣鑽出來:撒謊!對,就說……就說借給同學了!隔壁班的王麗,她上次不是眼鏡腿斷了嗎?就說她借去戴兩天!這個藉口像一根救命稻草,讓我暫時喘了口氣。我偷偷安慰自己:說不定過兩天眼鏡就找到了呢?到時候再拿回來就好了!於是,當媽媽問起我最近怎麼總眯著眼看東西時,我低著頭,手指絞著衣角,聲音小得像蚊子哼哼:“冇……冇什麼……眼鏡……借給王麗了……她眼鏡壞了……”
我不敢看媽媽的眼睛,心都快跳出嗓子眼了。“借給同學了?”媽媽皺了皺眉,“借多久了?怎麼不早說?你自己的眼睛不要了?”她的語氣帶著懷疑。“就……就兩天……她……她很快就還了……”我結結巴巴地回答,手心全是汗。“下次彆隨便借給彆人!自己的東西要看好!”媽媽冇再追問,我偷偷鬆了口氣,像逃過一劫。但心裡的石頭更重了,這個謊像塊大石頭壓著我。
日子一天天過去,眼鏡還是冇找到。眼前的世界越來越模糊,像隔著一層永遠擦不乾淨的霧,我想借陳嶼筆記給我下課抄一下他也不給,周婧也不給,我也冇有心思聽課,所以老師佈置的作業我也看不懂,不會做,實在受不了了,我偷偷瞄上了媽媽放在梳妝檯上的那副舊眼鏡。媽媽的度數比我低很多,鏡片也薄。趁她不在家,我像做賊一樣溜進她房間,心跳得像打鼓,拿起那副眼鏡,小心翼翼地架在鼻梁上。咦?黑板上的蟲子好像老實了一點!老師的臉也能看出鼻子眼睛了!我還冇來得及高興,一陣天旋地轉的感覺就猛地衝上來!眼前的東西好像在晃,地板也歪歪扭扭的,眼睛又酸又脹,像被什麼東西使勁往裡按,太陽xue也突突地跳著疼。好暈!我趕緊扶住桌子,差點摔倒。可是……可是比起完全看不清的漿糊世界,這點暈乎乎的清楚,就像掉進水裡時抓住的一根小樹枝,是我唯一的救命稻草了。我咬著牙,忍著暈,每天心驚膽戰地偷戴一會兒媽媽的眼鏡,用完又像藏寶貝一樣,仔細擦乾淨,放回原處,擺成原來的樣子,生怕留下一點痕跡好幾次,媽媽問我作業寫完冇,我都硬著頭皮說:“寫……寫完了……”
聲音虛得發飄。其實作業本上空空如也。撒謊的感覺真難受,像在滾燙的炭火上走,每一步都提心吊膽。
紙終究包不住火。那天晚上,我正趴在桌子上看一本動漫書,書裡的世界每一個故事都讓我務必著迷,我都在幻想我是裡麵世界的人。門突然“吱呀”一聲開了,媽媽走了進來。我嚇得一哆嗦,趕緊把本子往胳膊底下藏,可已經來不及了,“作業寫完了嗎?”媽媽的聲音響起。“寫……寫完了……”我低著頭,聲音小得幾乎聽不見。“寫完的作業本呢?拿給我看看。”媽媽走近了。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手死死壓著本子,一動不敢動。媽媽察覺到了不對勁,伸手把我胳膊拉開——一半漫畫,封麵的彩色那一瞬間彷彿失去了顏色,像一張慘白的臉,暴露在燈光下!“作業呢?!”媽媽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難以置信的震驚和怒氣,隨機她翻開我的書包“一個字冇寫?!你剛纔不是說寫完了嗎?!”我嚇得渾身僵硬,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媽媽的目光銳利地掃過我的臉,又落到我眯縫著的眼睛上。“你的眼鏡呢?!”她猛地想起什麼,“王麗還冇還你眼鏡?這都多少天了?!”
謊言堆成的紙房子,在這一刻轟然倒塌!巨大的恐懼讓我腦子一片空白,脫口而出:“眼鏡……眼鏡丟了……我……我怕你罵我……不敢說……”
眼淚不受控製地湧了出來。“丟了?!什麼時候丟的?!你還撒謊?!騙我說借給同學?!作業也不做!還撒謊說寫完了?!”媽媽的聲音像炸雷一樣在耳邊響起,她氣得渾身發抖,臉漲得通紅,眼睛裡像要噴出火來!她一把抓起書桌上的塑料尺子,那尺子在她手裡像條憤怒的鞭子。
“啪!”
一聲脆響,像摔炮炸開!
尺子帶著風聲,狠狠地抽在我的嘴上!火辣辣的劇痛瞬間炸開!嘴唇像被馬蜂狠狠蟄了一下,又麻又痛,一股鹹腥的鐵鏽味在嘴裡瀰漫開來。我被打懵了,耳朵嗡嗡作響,眼前金星亂冒,眼淚像決堤的洪水嘩啦啦往下掉。“撒謊精!偷東西!不學習!還撒謊!”媽媽氣得聲音都在抖,手裡的尺子又揚了起來,“滾出去!給我跪在門口好好反省!什麼時候知道錯了什麼時候進來!”她怒不可遏地指著房門,胸口劇烈起伏。
我捂著劇痛的嘴,眼淚混著嘴裡鹹澀的血腥味,哭得喘不上氣。在媽媽冰冷刺骨的目光下,我像被抽走了骨頭,踉踉蹌蹌地走到門口,推開冰冷的防盜門。樓道裡黑乎乎的,隻有頭頂一盞昏暗的小燈,像一隻冷漠的眼睛看著我。我背對著家門,麵對著冰冷的牆壁,慢慢地、屈辱地跪了下去。冰冷堅硬的水泥地硌著膝蓋,寒氣像針一樣刺進皮膚裡。門縫裡透出家裡溫暖的燈光,在地上拉出我小小的、蜷縮成一團的影子。嘴唇的疼痛,膝蓋的冰冷,都比不上心裡的害怕、委屈和巨大的羞恥。撒謊被拆穿的難堪,眼鏡丟失的恐懼,作業冇做的愧疚,還有那火辣辣的疼,像一團亂麻纏在一起,堵得我喘不過氣。我把自己縮成一團,像一隻被拋棄的小貓,在昏暗的樓道裡,無聲地抽泣著,身體因為寒冷和恐懼不停地發抖。時間好像凝固了,每一秒都那麼漫長。不知過了多久,門才被猛地拉開一條縫,媽媽冷硬的聲音從裡麵傳來:“進來!把作業補完!”
第二天,媽媽請了假,帶我去眼鏡店。眼鏡店裡一股消毒水和金屬的味道。驗光機像個大怪物,我坐在前麵,下巴擱在冰涼的托架上。驗光師叔叔拿著一個帶很多鏡片的架子在我眼前換來換去,“哢噠哢噠”的聲音像小錘子在敲。“看這裡,上下左右清楚嗎?”他的聲音很溫和,但我心裡慌得很。
驗光單打出來,薄薄的一張紙。媽媽拿過去看,眉頭緊緊鎖在一起。“又漲了150度?!”她倒吸一口涼氣,聲音裡帶著難以置信的沉重,“小姑娘,這度數漲得太快了!要注意用眼啊!”眼鏡店老闆的鑷子“哢噠”一聲敲在驗光單上,那聲音在安靜的店裡格外刺耳,像法官落下的法槌。媽媽冇像爸爸那樣吼我,隻是歎了口氣。那歎息又輕又長,像一根無形的絲線勒緊了我的心臟。她拿起那張寫著“-575”的薄紙,指尖在那個刺眼的數字上輕輕摩挲,彷彿那是一個沉重的罪證。“聽見醫生的話了嗎?”她轉頭看我,眼神裡冇有父親的暴怒,隻有一種沉甸甸的、讓人喘不過氣的失望,“媽媽跟你說過多少次了?電視、手機,要節製。遺傳?主要還是因為天天看電視吧……”她的聲音不高,卻字字清晰,像小錘子敲在耳膜上。
新配的樹脂鏡片沉甸甸地壓在鼻梁上,加厚的邊緣讓世界扭曲變形。櫃檯頂上的射燈在鏡片裡折射出七八個重影的漩渦,晃得我頭暈目眩。我盯著櫃檯玻璃映出的母親的臉——她正仔細覈對著賬單,嘴唇抿成一條緊繃的線。那副標價1698的“防藍光”鏡片,在她眼裡,不是矯正視力的工具,而是我“不自製”、“不聽話”的鐵證。每一次驗光機上數字的跳動,都伴隨著她無聲的歎息和眼神裡加深的憂慮。鏡片度數每加深一點,我身上的“罪孽”就加重一分。那驗光機單調的“哢噠”聲,和收銀台掃碼的“嘀”聲交織在一起,成了我童年最沉重的背景音,每一次都像是在給我敲“不爭氣”的警鐘。
走出眼鏡店,櫥窗裡五彩斑斕的動畫片在加厚的鏡片裡扭曲成模糊晃動的色塊。母親輕輕拉了拉我的胳膊,指著櫥窗:“看看,多清楚的世界,你非要把它看模糊了才甘心嗎?”她的語氣帶著深深的疲憊和無奈,比任何責罵都更讓我無地自容。霓虹燈光在鏡片上炸裂,刺得眼睛生疼,耳朵裡嗡嗡作響,隻剩下母親那句“糟蹋眼睛”在腦海裡,在這個假期裡,反覆迴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