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覺得我是未拆封的女王 藍圖與鞭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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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圖與鞭痕

圖書館門口，下午三點的陽光依舊毒辣。我站在石柱的陰影裡，手心微微出汗，攥著的手機螢幕映出我有些忐忑的臉。昨晚任偉描繪的藍圖——“鍛鍊溝通能力”、“賺取零花錢”、“空調房裡的輕鬆工作”——像一層誘人的糖衣，包裹著高考後巨大的空洞和對“他”杳無音信的失落。那份空洞感帶來的恐慌，以及對“改變現狀”的微弱渴望，最終壓倒了心底殘留的不安，讓我站在了這裡。而這份決心，很大程度上，源於昨晚父母得知任偉願意“帶我”去做兼職時的反應。昨晚，當我告訴爸媽，班長任偉介紹了一個輔導機構的暑期兼職，還願意帶我去看看時，他們的反應讓我印象深刻。

“真的？小偉介紹的？還要帶你去？”媽媽的眼睛瞬間亮了起來，臉上是毫不掩飾的驚喜和欣慰，“哎呀！那太好了！這孩子真是太好了！又穩重又熱心！”“是啊！”爸爸也連連點頭，語氣是難得的輕鬆和讚許，“任偉這孩子，品學兼優，做事有分寸，待人接物都讓人放心。他能想著帶你，說明是真的把你當朋友，也是為你好！”

媽媽拉著我的手，語氣帶著點心疼和期待，“你看你這兩天，考完試就像丟了魂似的，呆呆的，一點精神頭都冇有。媽看著都著急！這樣下去可不行！出去鍛鍊鍛鍊，跟小偉學學怎麼跟人打交道，見見世麵，多好啊！總比悶在家裡胡思亂想強！”“對，”爸爸介麵道，語氣肯定，“年輕人就該多接觸社會！有任偉帶著你，我們一百個放心！他做事靠譜，你跟著他，肯定能學到東西！去吧去吧，好好乾！”

父母那份由衷的開心、對任偉毫無保留的信任、以及對我“呆呆的”、“冇精神”狀態的擔憂，像一股無形的推力，將我推向了這個決定。他們的話像定心丸，也像催化劑，讓我覺得，接受任偉的“援手”，去嘗試這份兼職，不僅是對他幫助的回報，更是自己“確實需要”走出家門，去“鍛鍊一下”的證明。任偉騎著那輛老舊的電動車準時出現。淺灰色polo衫，卡其褲，臉上是招牌式的溫和可靠笑容：“等久了吧？熱不熱？”

“還好。”我搖搖頭，努力讓聲音聽起來平靜，心裡那份因父母支援而稍微堅定的決心，在看到他時又有些搖擺。“走吧，不遠。”他指了個方向，語氣輕鬆，“路上跟你細說。”

走在滾燙的人行道上，任偉的介紹條理清晰：“‘啟航教育’總部就在前麵商業街後麵。負責人張老師，人不錯，跟我家還有點遠房親戚關係，好說話。”他頓了頓，側頭看我，“兼職內容呢，暑假班剛開，前期重點是招生宣傳。我們的工作，就是在指定區域發傳單，向學生和家長介紹課程優勢，引導他們去谘詢點或留聯絡方式。”

發傳單？我的心猛地一沉。預想中坐在涼爽教室裡協助教學的畫麵瞬間碎裂。烈日下追著路人推銷的場景取而代之，強烈的失望感湧上喉嚨。“發…傳單？”聲音乾澀。

“嗯，”任偉點頭，彷彿冇察覺我的異樣，或者刻意忽略了，“這是關鍵環節！‘酒香也怕巷子深’，對吧？得把優勢傳遞出去。這工作很鍛鍊人！尤其是跟陌生人溝通的膽量、技巧和臨場應變。”他話鋒一轉，帶著安撫，“等招生穩定，進了上課階段，我們就能進課堂協助老師了，那時就能接觸教學核心了。”“先苦後甜”的邏輯被他用“鍛鍊”和“未來”包裝得合情合理。那份失望被暫時壓下。想起父母欣慰的眼神和那句“出去鍛鍊鍛鍊”，我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的抗拒，也許……真的是必經之路？我試圖說服自己，內心那份想要逃離空洞、證明自己並非一無是處的衝動也在悄然滋長。我需要做點什麼，哪怕是發傳單，也比在家沉溺於“他”的缺席、被父母擔憂地看著要好。拐進小巷，“啟航教育”的招牌映入眼簾。任偉熟稔地領我進去，跟前台王姐打了招呼，徑直敲開“校長室”的門。“張老師！”任偉笑容熱情而尊敬。“小偉來啦！”微胖的張老師笑容滿麵，金絲眼鏡後的目光落在我身上，“這位是……？”“張老師，這是我同學y，成績還不錯，思維清晰，對咱們這兒的兼職很感興趣。”任偉介紹流暢自然。“歡迎歡迎！”張老師起身握手，“小偉推薦，錯不了！‘啟航’就歡迎你們這樣的優秀畢業生！”寒暄幾句，他轉向任偉，“下午任務分好了，你帶小y熟悉下，跟小劉組去步行街東口發單頁，重點推‘小升初’和‘新高一’預科。”

“放心，張老師！保證完成任務！”任偉應得乾脆利落。

倉庫裡油墨和灰塵味混雜。成箱的傳單堆疊如山。幾個學生模樣的組員——皮膚黝黑的劉明，蔫蔫的李婷、□□——在任偉拍手示意下，無精打采地對我點了點頭。“這是你的。”任偉彎腰，將厚厚一摞沉甸甸的、印著刺眼紅字的傳單塞進我懷裡。銅版紙粗糙溫熱，上麵“名師保分”、“贏在起跑線”的廣告語像無聲的嘲諷，徹底碾碎了最後一絲幻想。走出寫字樓，重新投入烈日的熔爐。步行街東口人潮洶湧，卻瀰漫著被暑氣蒸騰出的煩躁。陽光灼烤皮膚，熱浪扭曲視線。任偉迅速分派任務，指令清晰，不容置疑：“劉明帶李婷去街對麵商場口。□□去公交站。林薇跟我，從奶茶店往東發。”他目光掃過我們，聲音帶著戰前動員的力度：“目標：帶孩子的家長，初高中生！主動！熱情！彆傻等！精煉介紹亮點，引導去谘詢點或留電話！感興趣的多說，不耐煩的立刻換！效率第一！”“明白！”劉明應聲，帶人離開。

“跟我來。”任偉轉向我，語氣稍緩，但指導意味明顯，“看我怎麼做。”

他鎖定一位帶男孩的母親，臉上瞬間切換熱情笑容，快步迎上，微傾身體，雙手遞單：“阿姨您好！打擾一下！‘啟航教育’暑假‘小升初’名師班，重點中學老師授課，針對性強，效果顯著！孩子快升初中了吧？瞭解一下？傳單有詳情和免費試聽！”母親蹙眉接過，敷衍離去。“看到了？”任偉回頭，一絲得意掠過眼底，“主動，熱情，精準判斷。彆怕拒，十個接一個就成功！”

我點頭，抱著沉重的傳單，走向一個學生模樣的女生。心跳如鼓，手心汗濕。擠出笑容，聲音發顫：“同…同學你好！‘啟航’新高一預科班，重點高中老師提前講高一課，開學領先！瞭解一下？”

女生冷漠一瞥，如視無物，徑直繞開。手僵在半空，笑容凝固。難堪與挫敗如潮水湧來，臉頰滾燙。“彆愣著！下一個！”任偉催促聲響起。我深吸氣，壓下難堪，走向西裝革履的中年男人：“先生您好！打擾！‘啟航教育’暑期……”“不需要！”男人不耐揮手，如驅蒼蠅，大步流星離去。汗水刺眼，後背濕透黏膩。傳單如烙鐵般沉重。一次次被拒，冷漠無視，厭煩擺手，敷衍丟棄……傳單如垃圾散落，被腳步踐踏。失望與疲憊累積。

雙腿灌鉛，喉嚨冒煙，嘴脣乾裂。烈日炙烤，如瀕死之魚。所謂“鍛鍊”，在殘酷現實前碎成齏粉，隻剩無儘疲憊與難堪。突然，街對麵騷動。城管走向劉明李婷，表情嚴肅。劉明慌亂，李婷嚇白臉。任偉眉頭微蹙，卻無慌亂。“繼續發！”他低聲令下，快步穿街。我緊張望去。任偉至城管前，謙遜欠身，誠懇解釋，手指我們和機構方向。態度不卑不亢，條理清晰。一城管似認識他，表情緩和，拍拍他肩，對劉明警告幾句（勿堵通道），離去。全程不過兩三分鐘。危機化解。劉明李婷鬆氣，看向任偉的眼神充滿感激佩服。任偉回，路過我低語：“遇城管，態度要好，解釋清楚是正規機構學生兼職，一般不為難。彆硬頂。”看著他沉穩背影，我五味雜陳。佩服其應變圓滑？是。但更深的是無力感——若我獨麵此景，除驚慌失措，還能如何？依賴感，油然而生。

時間煎熬。我尋一陰涼牆角，靠牆喘息，懷內傳單仍沉。隻想扔掉這負擔。任偉走來，他手中傳單已少大半。看我汗流浹背、臉色蒼白、懷內剩單，眉頭微不可察一皺。“累了？”語氣聽不出情緒。“嗯…”我虛弱點頭，“熱…”

“剛開始呢。”語氣隱帶責備，“你的效率有點低了，動作慢，目標不準，聲音小冇底氣。不行。”他指向街對麵一彆組女生，麻利主動，正與家長熱聊。“看人家，多主動？學著點。”

臉頰更燙，曬與羞各半。低頭看臟汙鞋尖，小聲辯：“試了…很多人不接…”“被拒正常！”他打斷，語氣加重，“關鍵提高成功率！要觀察！判斷！主動出擊！像你猶猶豫豫、畏畏縮縮，誰有興趣接？”

他頓住，直視我眼，語氣不容置疑：“下次記住：第一，目標準，家長學生是重點；第二，動作快，遞單穩準狠，不給拒機；第三，話術精，突核心優勢，彆囉嗦；第四，臉皮厚，被拒當冇聽，立刻換人！記住冇？下次按我說的做！

”

最後一句，命令口吻取代溫和建議。那不容置疑的強勢，如細針輕刺，帶來微弱卻清晰的不適。我下意識點頭，喉乾澀難言：“嗯…知道了。”“休息兩分鐘，喝水，繼續。”他語氣稍緩，自然而然遞來一瓶剛剛劉明買的冰水，，“抓緊，趕下班高峰前多發點。”我接過冰水，瓶身冰涼喚回一絲清醒。猛灌幾口，涼液滑過灼喉，短暫舒適。我抱著沉甸的傳單，望著眼前川流人群，心充斥疲憊、挫敗與茫然。鍛鍊？賺錢？轉換環境？藍圖在烈日與冷漠前蒼白如紙。那份因救助而生的信任，已蒙陰影。他方纔的命令語氣，如石投湖，漣漪雖小，卻預示暗流。

熱風裹塵囂撲麵。我深吸氣，壓下複雜心緒，抱起沉重傳單，拖灌鉛雙腿，再入那片被烈日烤燙、充滿未知拒的戰場。任偉，掌控一切。我緊隨其後，在這名為“鍛鍊”的灼熱煉獄，艱難前行，被迫依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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