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渦掄任柑4nhZ叫匱 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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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蕭家出事那天,下人們都爭相尋摸值錢的東西。

我搶不過他們,隻能帶走了九歲還不會說話的二少爺。

後來風過雨歇,他問我願不願意做他的妾。

1

八歲那年,我在餓得發慌的時候守著一家首飾鋪子,看準時機抱了一個貴婦人的褲腳。

這麼做下場一般有兩種,碰到心善的,能得十天半個月的飯錢;碰到心不善的,嫌你埋汰,那下人婆子過來就是一頓打。

我出奇地幸運,碰上了正在做善事給兒子積福的蕭夫人,她直接把我帶回了府。

蕭老爺是個二品大員,府裡是我沒見過的富貴。最重要的是,這裡哪怕是個粗使丫環,中午都有一葷一素的飯食,連衣服都是一年四季換新的。

我打四歲開始在街上溜達,連小狗碗裡的食都搶過,冬天最冷的時候,靠著一把一把的雪才勉強活到這麼大。

街口的瞎子給我算命,都說我註定孤寡一生,能活過十八歲都算命大。

可現在,我居然過上了吃穿不愁,還能挑揀漂亮衣服的日子,蕭夫人在我眼裡,簡直比廟裡的菩薩還像菩薩。

但我知道,我最該感謝的是府裡的二少爺,儘管其他人背地裡都議論他是個傻的,七歲了,連一句話都不會說。

就是這樣一個傻子,在我進府那天衝我「啊」了一聲,喜得蕭夫人真的把我當成了福星,直接把我收在身邊做了大丫環。

大丫環代表著,我不僅有最多的月錢、很多人的奉承,還能時時刻刻陪在蕭夫人身邊。

而蕭夫人,是我平生見過最好的人。

她會給我起好聽的名字,說我的眼睛像天上的星星一樣亮,不如就叫繁星,還會捉著我的手,一個字一個字教我怎麼寫。

她說我年紀太小,還做不了什麼事,就打發我去替她盯著府裡的小姐上課,卻同先生說給我多設一個小板凳讓我坐在門口聽。

明明她撿我回來的時候就知道,我隻是街頭一個卑劣又下賤的乞丐,但她還是願意偶爾溫柔地抱抱我。

其他嫉妒我的人經常明裡暗裡說那隻是為了二少爺祈福,我不過跟廟裡燒的香一個作用。

但那又怎麼樣,那份溫柔我真真切切地享受了,一個人孤單長大的小丫頭,頭一次有了吃飽以外的妄想。

我隻是偷偷在心裡叫娘,應該不算褻瀆這麼高貴的人吧。

連帶著,我對著二少爺也格外有耐心,畢竟沒有那一聲「啊」,我最多進府做個外院的小丫環。

二少爺的脾氣很古怪,誰同他說話,他都是隻看著地上的花草或天上的飛鳥,隻有夫人叫他的時候,他會看一看夫人,但也僅此而已。

夫人生養他這麼大,沒聽他叫過一聲娘,這份遺憾,就算對著我這麼個小丫頭,她有時也會忍不住嘟囔。

為瞭解夫人這個遺憾,我拿出了混街頭的全副看家本領,鬥蛐蛐、鬥公雞、唱小曲、皮影戲,文的武的,都試了個遍。

糾纏的時間久了,我成了蕭府第二個跟他說話他會看著的人。

2

好日子總是不經過的,我隻是買糕點哄二少爺的路上又遇見了那個瞎子,他就裝大仙一樣對我說:「小丫頭,偷來的好日子是要還的。」

我呸了他一口,卻呸不掉蕭府如山倒一樣的頹勢。

不過五日,蕭老爺就從二品大員變成了人人喊打的貪官,偌大的府邸,砍得隻剩二少爺這個九歲的獨苗。

禍不及十歲以下的幼童,是大昭立國起的規矩。

夫人臨走前隻來得及匆匆把一個小金錠藏進了我的發包裡,笑著對我說了句「好好過日子」。

原來大家族傾滅前都是有預感的,這個預感讓夫人在出事前放了所有下人的奴籍。

可是這麼好的夫人,也留不住貪婪的人心。

所有人臨走前都在一寸一寸地翻看,想著抄家或許有什麼沒抄乾淨,沒有人在意是蕭夫人放了他們一條生路,自然也沒有人在意蕭如欽這個傻子一樣的二少爺。

我摸了摸發包裡的金錠,無聲無息地牽走了他。

無父無母又長了那樣一副芙蓉麵的小孩,不分男女,等惡人起了心,都沒有好去處。

3

二少爺依舊是那個萬事不入心的二少爺,我不怪他,但我想他記得夫人。

那麼好的夫人,這世上不能隻有我一個人記得。

於是我帶他去了刑場。

我找了一個角落,沒有讓夫人看見,她大抵不願意讓二少爺看見自己行刑的樣子,但我想賭一賭,哪怕是上墳的時候,夫人能聽見那一聲「娘」。

至於這麼做的孽,到了下麵,夫人要打要殺,我認了便是。

猩紅的血鋪滿眼簾的時候,二少爺沒有動,隻是那麼靜靜地看著,就和看那些花草飛鳥一樣,表情沒有一絲異樣。

說不失望是假的,但悲傷短暫地淹沒了我所有的情緒,我哭得撕心裂肺,為夫人,也為自己。

這世上居然隻留了我這樣一個毫無用處的小丫頭為她哭嚎,為她清明寒食祭掃。

而這個小丫頭,堪堪過了兩年人過的日子,老天爺就再一次輕易奪走了她擁有的那一點點東西。

直到我用夫人留下的那個金錠打點了捕快,給蕭家滿門收屍下葬的時候,我的二少爺纔像大夢初醒一樣,對著滿墓園的墳山發出尖銳的嚎叫聲。

然後如同一隻受傷的小獸,抱住夫人的墓碑無聲落淚,我走近,聽見的是一聲聲從低到高的「母親」,彷彿一個初初學說話的幼童,吐字從模糊到清晰。

蕭府幾十條人命,到底是敲醒了這個一直活在自己世界裡的孩子。

我也終究是賭贏了,全了夫人一個小小的遺憾。

那一年我十歲,他九歲,小小的我要養一個小小的他。

所以我們遠遠離開了京城,這裡會戳傷疤的東西太多了,這裡兩個小孩子要活下去也太難了。

臨走的那一天,二少爺小聲叫了我一句,他喚我:「阿姐。」

從此儘管山長水遠,前路多艱,所幸,我又有了一個親人。

4

臨風鎮是個好地方,民風淳樸,物產豐饒,我憑著夫人和蕭府學堂教的學問,順利在一家繡莊做了賬房先生的學徒。

工錢雖然不多,也夠衣食著落了。

如欽不讓我再叫他二少爺,但他畢竟是,所以我不願意讓他也出去做工。

我發現他偷偷在做酒樓跑堂的時候,他已經能熟絡地在店門口張羅各路熟客進門,一點都沒有在家一天都不言語的樣子。

我傷心地第一次抽了他竹棍:「蕭如欽,你爹是大昭最年輕的狀元,你娘是京城聞名的閨秀,你怎麼能、怎麼敢去做跑堂這種迎來送往的營生!」

我沒說的是,就連我,都不敢再耍街頭那一套,深怕辜負夫人教了我這麼多東西。

他隻是任我打,一句也不辯解,末了才低低說了一句:「阿姐,我想讀書,很貴。」

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那自然是很貴的。

不說束脩書本,就是日日要消耗的紙張,一遝也夠我們吃好幾日的飯。

我卻歡喜得不知如何是好,這纔是夫人的孩子,是我錯了,還把他當從前那個傻少爺。

既然他想讀書,就更不該在賺錢這種事上費心,我辭了繡莊的活計,走進了鎮上最有錢的李員外家。

當初擺在我麵前的活計有兩份,一份是繡莊的賬房,一份是給李員外家的小姐做伴讀。

做下人的,總有一份忠心的癡,我原打算這輩子不再入彆的府邸,但現下也顧不得了。

臨風鎮像我這樣識文斷字又願意做伴讀的姑娘基本沒有,所以李家給的報酬很豐厚。

我把如欽送入了學堂,也再一次把自己送入了後宅。

這世上的後宅從來都是蕭夫人少,李小姐多的。

李茹是個典型被寵壞的富家小姐,她一定要找個讀過書的下人,不過是去京城的時候丫環出了醜,招了那些名門閨秀的嘲笑。

其實不過都是些**歲小孩的玩笑話,她心裡就是過不去,一定要找個懂學問的。

李家也不是沒想過從京城買現成的,但他們雖是臨風鎮的首富,在京城,卻不太夠瞧。

李夫人本想買我的身契,我隱了在蕭家的經曆,隻說自己也是出身京城讀書人家,他家還沒有人做官,張揚不起,這才作罷。

去李小姐院裡那天,她圍著我轉了很久:「你真的是從京城來的?沒有騙我?」

我安靜地點了點頭,她伸手往桌上一指:「那就先抄書吧,讓我查驗查驗水平,就這麼點書,不至於還會抄錯吧,我提醒你,紙墨可是很貴的,浪費了我饒不了你。」

我無奈地歎了口氣,她哪裡是想找伴讀,這分明是把我當成了那夥貴小姐的替身,折騰不了貴人,便要拿我撒氣。

我原以為我能用我的圓滑和生存智慧過了這道坎,卻忘記了她還是個孩子。

不是我這樣吃百家飯長大,需要看眼色才能活下來的假小孩,而是一個真真切切被捧在手心裡長大的小姑娘。

所以她不用顧忌大人才會考慮的名聲閨譽,也聽不懂我話裡暗示的那些大家大族挑媳婦的條件意味著什麼。

她隻是很單純地憑著自己的本心做事,那就是,針對我。

起初還打著考覈的名義暗地裡來,時日久了,也不見我辭工,她小小的腦袋也明白我是缺錢的,便不滿足於此。

小孩子的惡是如此簡單直白,不讓人疼,怎麼能叫折磨人呢?

5

好在那些傷都是暗處的,袖子遮一遮,領子擋一擋,如欽看不見也就沒關係。

人啊,沒人心疼的時候也就不矯情了,反正換了最初的時候,想用一身傷換頓飽飯都沒機會。

如今我換來的,可是比一頓飯寶貴得多的東西,那是一顆閃閃發亮的文曲星,亮得一個小小的臨風鎮根本裝不下他。

他爹是大昭最年輕的探花郎,他也許會比老爺更厲害。

起碼李茹自從無意中見過他,對我的態度就突然詭異了起來。

那是一個午後,如欽跟同學買紙筆路過李府,就讓人叫我出來說了兩句。

他怕我在李府被人欺負,不是第一次剛巧路過了,就這次,偏偏被李茹撞見了。

他有那樣出眾的爹孃,自己自然也是極出眾的,才十三歲的年紀,就有了些許芝蘭玉樹的味道。

李茹是個急脾氣,如欽走了沒有一刻鐘,就試探著問我:「繁星,那真的是你弟弟嗎?你們長得也太不像了吧。」

在李府四年,她一個聲調的變化,我都知道她在想什麼,可惜了,如欽的妻子什麼都可以沒有,就是不能沒有品行。

因為夫人一定不喜歡心腸不好的兒媳婦。

我轉了轉幫她抄書的手,語氣冷淡:「小姐說笑了,龍生九子都各有不同,我運氣沒有阿弟好,沒能繼承爹孃的長處,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

她尷尬地笑了兩聲,一把奪過我的筆:「彆抄了,坐下來聊聊,這東西以後還是我自己抄吧,才能記進腦子裡。」

進府四年,我從早間見到她起,到傍晚出府這五個時辰,哪怕是午食,她也從未讓我坐過。

不過沒關係,這四年我仿她的筆跡幫她做課業,也算偷了不少師,一個詩書完全沒讀進腦子裡的富家小姐,將來的丈夫,怕是如不了李家和她自己的願了。

我這個人,一向記恩也記仇,該報的,全都喜歡自己來。

6

我以為李茹隻是看如欽長得好一時興起,卻沒想到少女懷春的小丫頭真的上了心,她竟然扮男裝偷偷跟著我回家。

被我發現了,直接挽上我的胳膊說:「姐姐,我們認識這麼久我都沒去過你家,不邀請我進去坐坐嗎?」

我還沒開口拒絕,如欽先陰著臉出來了。

他看了看我們纏在一起的胳膊,皺著眉頭道:「男女七歲不同席,這位公子,請你對我阿姐放尊重一點。」

大小姐除了去京城那次,幾時受過這種委屈,一下被他陰沉的臉唬住了,眼裡包著淚:「我、我是李家的小姐,纔不是什麼公子,你少嚇唬人。」

說完,頭也不回地就跑了。

她跑了,我卻突然想起一件事,是了,我們已經是十三四歲的年紀了,如欽也不再是那個人事不通的小少爺。

晚上吃飯的時候,我看著一居室裡用簾子隔開的兩張榻,盤算著這些年為他上京打點攢的銀子,肉痛了又肉痛,才咬著筷子開口道:

「街頭的李裁縫要回鄉了,他的房子會空出來,不如我跟房東講一講,留給我們,你看怎麼樣?」

是啊,男女七歲不同席,儘管捨不得,也該租個兩間屋的房子了。

如欽不解地看著我:「阿姐不是說我以後要花很多錢,能省的地方都要省嗎?」

那是換這間房子的時候跟他說的,他剛讀出成績,我想著哪怕律法準他考試的資格,但有蕭家的舊案在,要打點的地方總歸比彆人多,便連對他的生活都小氣了起來,隻想著多攢點錢未雨綢繆。

但現在我們不小了,再過兩年,他該議親了,我這樣的身份,好人家的姑娘會介意,是該注意分寸。

我笑著答道:「剛剛不是你自己說的嗎?男女七歲不同席,我今年十四歲,早該注意了,這些瑣事不用你操心,阿姐會處理好的。」

他沉默了好半天才道:「也好,我們畢竟不是親姐弟。」

我以為他傷心了,慌忙道:「胡說什麼,我們就是彼此唯一的親人,你可答應過我,百年之後要讓我入蕭家祠堂的。」

他看著我,眼睛裡有我看不懂的東西在流轉:「繁星,不是親的就不是親的,你要記得,況且,誰說隻有血緣至親才能入祠堂?」

那一瞬,有什麼東西重重敲擊過心頭。

7

李茹沒被那天的事情嚇退,依舊隱隱巴結著我,話裡話外地談到如欽,甚至跟李夫人說讀死書會成書呆子,讓我陪著她多出門踏青找靈感。

她難得這麼上進,喜得李夫人又給我加了月錢,看在錢的分上,我帶她把周邊的綠水青山走了個遍,不過條條道都繞開如欽的學堂而已。

沒過幾天,她就耐不住地抱怨:「你怎麼這麼死腦筋,都出門了不知道轉去你弟弟的學堂看看他嗎?萬一他偷懶不是白費你的錢。」

我假裝聽不懂:「小姐多慮了,他平時念書都到半夜,我隻有勸他多休息的分,從來不用擔心他偷懶。」

李茹被我一噎,頓了頓,忐忑問道:「他那麼喜歡書嗎?將來,該不會也想找個這麼愛念書的吧?」

我看著她臉上期待的神情,篤定地點點頭:「那當然,什麼鍋配什麼蓋,他娶的人自然也要愛念書才能琴瑟和鳴。」

「那、那你沒想過那些愛讀書的會瞧不起你這個姐姐嗎?她們眼睛可都長在頭頂上,當心欺負你。」

這……我一時都接不上話,隻能滿臉寫著「你欺負我少了?」地看著她。

她這纔想起一直以來是怎麼對我的,略帶心虛地嘟囔著:「你彆不信,你真找了那樣的弟媳婦就知道,我偶爾教訓教訓你都是輕的,她們那副瞧不起人的樣子才戳人心窩子呢。」

我正打算再敷衍她兩句,背後突然傳來一道低沉的聲音:「偶爾欺負欺負?」

一轉頭,如欽滿臉寒意地盯著李茹,手裡拿著的,是一份棗泥糕。

有些事就是這麼湊巧,我們恰好站在了這家店門口,而這裡恰好有我最愛吃的棗泥糕。

我接過他手裡的糕點,掰開他快掐進掌心的指甲,他卻恍然未覺,依舊直直盯著李茹,重複道:「請李小姐說說,什麼叫偶爾欺負欺負?」

他雙眼赤紅的樣子讓我害怕急了,大夫曾說過,他小時候的病症能轉好已是少見,日後千萬彆刺激他。

我顧不上其他,隻能半哄半騙地讓他先跟我回家。

到了家,我試圖給李茹的話打補丁:「你彆想多了,千金小姐嘛,總有點脾氣,偶爾會說我兩句,不嚴重的。」

可如欽根本完全不聽我說什麼,隻是強硬地拉過我的胳膊,直接把袖子往上擼,那些或新或舊的痕跡,便再也遮不住了。

他望著那些疤,將我的手箍得生疼,我卻一句也不敢出聲,那雙眼睛裡流露出的情緒,我怕我一出聲,他真的會提刀出去砍人。

良久良久,久得天都從白變黑,他才放下我的衣袖,語氣平靜地說:「把那份工辭了吧,以後換我養阿姐。」

8

如欽幾乎是把我困在家裡的,他趁我睡著的時候去李家辭了工,白日裡一步不離地跟著我,連學堂也不再去。

直到我急得拿夫人跟他指天發誓,答應他絕不會出門找差事,以後連李家五裡之內都不會靠近,他才慢慢開始恢複讀書的日常。

所以等我知道他乾了什麼的時候,一切都已經板上釘釘。

彼時不僅是臨風鎮,他成了整個縣的少年才子,因為一篇賦,一篇他特地選在學子雲集的酒樓做的賦。

那篇賦用詞犀利,結構駢儷,通篇講的都是一個富家小姐對平民的惡毒和磋磨。

臨風鎮纔多大,稍一打聽就能琢磨出賦裡的小姐是誰,隨著如欽才名遠揚的,自然還有李茹刻薄的名聲。

他幾乎是毀了李茹的一輩子。

我有些怪他,這個懲罰於一個女子而言實在是太重太重,他卻猶嫌不夠道:「她連油皮都沒破一點,哪裡算罰重了?這世上所有傷害阿姐的,我百倍奉還都還嫌少。」

我自不可能為了一個外人怪他太深,隻能在家坐立難安地等著,等著李家會選哪種方式報複,士農工商,若如欽隻是個普通出身的才子,憑著才氣,富商也沒什麼不能鬥的。

可他不是,他身後有蕭家舊案,這個案子一日不銷,便永遠都是懸在他頭上的一把劍。

李家再不濟也有萬貫家財,真的下力氣打聽,無人幫我們遮掩,又有什麼打聽不到呢?

我在心裡盤算了千百種的後果和應對方法,等來的卻是李茹出人意料的告彆。

小姑娘一如初見我時那般高傲地說道:「我要去外祖家了,可能很久都不會回來。」

然後一捋袖子:「蕭繁星,該還你的我都還了,下次再見,就該你們還我了。」

她的胳膊上布滿了細細密密的抽痕。

我錯愕地看著她,她仍舊自顧自地說道:「我自己讓嬤嬤打的,對不起,我不知道這個這麼疼,我從小家裡就是懲罰人的,以後不會了。」

說到最後,聲音儼然帶上了哭腔,眼睛還不住地往屋子裡瞟:「娘在街口的馬車裡等我,你們,不跟我告彆嗎?」

我知道她想找誰,但我幫不了他,如欽不喜歡誰,就是不喜歡。

我難得地抱了抱她,這個跋扈的嬌小姐,好像真的要長大了。

她在我肩上蹭了蹭眼淚,知道等不來想見的人了,發狠似的推開我道:「你讓他等著,總有一天我會讓他後悔的。」

9

我不知道是李茹跟家裡說了什麼,還是李老爺忌憚如欽的名聲,李家竟沒有明麵上找我們麻煩,隻是吩咐所有合作的商家都不能請我做事。

但如欽很快破了這個局,他似乎跟外麵的書局達成了什麼合作,我們再也不用操心生計,他怕我無聊,還給我找了份書局校對的活計。

這以後,如欽肉眼可見地比以前辛苦,除了繁重的課業,他還要定期交書稿給書局。

儘管如此,我沒再提過另找活計幫他分擔,我太瞭解他了,他寧願吃這種苦,也好過擔心我被人欺負。

更何況,他每月交給我的銀錢,大大超過了我的預料,做什麼都夠用了,我實在沒必要再做些自我感動的事。

這種安寧的生活過了三年,直到三皇子蘇明琛的到來徹底打破了這份平靜。

聖上抱病,已經成年的幾個皇子鬥得你死我活,這是哪怕身在小鎮的我都知道的事。

蘇明琛在幾個皇子裡條件不算差,但母家的實力比不上其他皇子,據說這一路他打著微服的幌子已經見了好幾個富商,這次路過臨風鎮,是為了李家。

李老爺自從那件事發生以後,意識到自己還遠遠不夠有錢,這幾年一直在往外擴張。

這麼機密的事我自然不可能從大街上聽見,是再次回到臨風鎮的李茹得意洋洋地告訴我的。

她說三皇子很親切,問她爹家裡有什麼難事,她爹就跟三皇子嘮叨了幾句幾年前的事,這不,三皇子馬上就想出瞭解決的辦法,她還故作神秘地問我:

「繁星,你知道是什麼法子嗎?哎呀,我還是不告訴你了,畢竟蕭如欽親口說,才更有趣啊。」

話裡話外聽著,都不像什麼好事。

10

如欽在三皇子的住處待了足足七天,回來的時候,少年彷彿一夜成人,連脊背都比從前彎了些。

他整個人瞧著疲憊極了,一見著我,幾乎是倒在我懷裡的,一句話沒有,睡了整整一天一夜。

我煮了鍋粥,溫到第八回,他才睜開眼睛,我一勺一勺地喂,他一口一口地吃,吃完了,才緩緩開口,他說:「我跟李茹要成親了,聘禮就勞煩你準備了。」

原來這就是李茹口中的那個辦法,三皇子,當真是聰明。

三年前的賦並沒有指名道姓,大多是猜測,如今讓賦的主人娶了她,人們自然會覺得是當初猜錯了人,這種誤會還會成為一段佳話,給那首賦添上些許綺麗色彩。

我輕輕應了一聲「好」,轉頭收拾東西出了房間,走到門口的時候,聽見他掙紮地問:「阿姐不問問為什麼嗎?」

我躊躇了很久,纔回道:「他許了你什麼東西?」

身後有自嘲的笑聲:「阿姐真瞭解我,三皇子許我高中之後大理寺卿之位,這個價格,如欽賣的,還算可以吧?」

再說下去不過徒餘悲傷,我快步走了出去。

可悲傷不是你走得快就能甩掉的,李家久違的報複終於到了,不過幾日,臨風鎮到處都在傳我不是如欽的親姐姐,隻是蕭家的舊仆。

「什麼舊仆,怕不是給他通人事的吧,大戶人家不都喜歡搞這一套嗎?」

「話是這麼說,畢竟養了蕭少爺那麼多年,感情肯定不一般,李家那個小姐,可憐嘍。」

「可憐什麼?真不知道情況把她當大姑姐纔可憐呢,長姐如母,一個『孝』字壓下來得壓一輩子,現在嘛,最多就是個妾,還不是隨李小姐拿捏。」

我想我該走了,這些做他姐姐的日子本就是我僭越了。

但連走,都成了我的奢望。

李茹挽著他的胳膊親親熱熱地走到我麵前,一副寬容大度的樣子:「我跟如欽已經商量好了,你照顧他這麼多年也不容易,一定抬你做良妾,你放心,我會好好對你的。」

說著還傾身抱了抱我,卻在我耳邊低語:「當初若不是你,他怎麼會那麼對我,蕭繁星,你的好日子到頭了。」

我不理李茹在說什麼,我跟她本也沒什麼情分,我要確認的人,隻有蕭如欽。

「你要,讓我做妾?」

從來沒迴避過我眼神的人,此刻隻是把頭偏向一邊說道:「茹兒大度,不會叫你吃虧的。」

權力真是個好東西,那個說著世上所有傷害我的都要百倍奉還的人就這麼不見了。

我茫然地搖搖頭:「我不做妾,做妾入不了祠堂,這麼多年情分,你放我走吧。」

沒了他,我還有夫人,我還想死後魂魄能去夫人身邊。

李茹彷彿聽見什麼驚世駭俗的事一樣「啊」了一聲:「讓一個丫環入祠堂,簡直聞所未聞,如欽,就是為了蕭家列祖列宗的顏麵,我也要跟你說道兩句,可不能這麼做。」

這句話就像一盆涼水澆在我的頭上,凍得我骨縫生寒,蕭如欽我可以讓給她,但夫人,絕不可能!

這世上若有人阻撓我去夫人身邊,就是傾其所有,我也要讓他付出代價。

我一錯不錯地望著蕭如欽,不錯過他臉上任何一絲表情,可他竟真的點頭讚同了李茹的話:「以後內宅的規矩就是你做主了,你說不入就不入吧。」

我冷笑了兩聲:「二少爺,您貴人多忘事,夫人當年是放了我的籍的,我要走,還輪不到你攔。」

11

夜涼如水,我穿著單薄地被關進了柴房,李家有錢,給蕭如欽換了一個體麵的三進大宅子,也配齊了下人,他雖還沒中舉,日子也和從前的蕭府不差什麼了。

可他忘了,我是街頭出生,在市井裡混,三教九流都是我的師父,若不是街口的瞎子說我命格不能乾一點壞事,我大概靠偷雞摸狗也能養活自己。

區區一把鎖,根本困不住我。

麻煩的是,府裡如今不缺人手,前後門十二個時辰都有人看著,逼不得已,我隻能選了後院最偏僻矮小的一麵牆試著翻一翻。

黑燈瞎火的,再加上好日子過多了,哪怕是最矮的牆,我居然也摔了下去,不過還好,軟軟的,身下有個肉墊。

我趕緊起身道歉,黑夜裡卻傳來那人的調侃:「姑孃家裡想必糧食很富裕吧,養得可真不錯。」

湊近了看,那是個眉目溫和的公子,雖然也俊朗,卻不似蕭如欽般有股生人勿近的寒氣。

蕭家沒出事前,我曾見過他,在老爺過大壽的時候,夫人讓我給他們端過茶。

蘇明琛,年二十四,當今陛下第三子,想不到竟是這麼平易近人。

他看著我的麵色,也收起了調笑:「當年好心的小丫頭,你這是認出我了?」

那時老爺還是朝廷要員,脾氣耿直,皇子也不賣麵子,我去送茶,正趕上他下不來台,便故意弄灑茶水解了他的圍,想不到過了這麼多年他還記得。

蘇明琛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塵土:「你肯定覺得我無聊吧,這麼小的事現在還記得,主要吧,當年我年紀小,母家又沒依仗,小丫頭你給的那點善意,可是溫暖了我很久。」

說著還對我眨了眨眼:「怎麼樣,要不要給我個機會報報恩?」

12

我就這麼住進了蘇明琛的彆院,沒帶一絲猶豫。

我說過的,我記恩也記仇,一個弱女子在這世道想找富貴人家的麻煩,隻能依附他人,而蘇明琛,根本是我以前接觸不到的貴人,我自然要把握好機會。

蘇明琛是個謙謙君子,他隻偶爾來看看我,詢問我生活上有沒有什麼需要,但滿府的下人看我的目光還是不一樣了。

裡麵隱隱帶著羨慕和討好,好像在說,我遲早會成為後宅的一部分。

我聽見那些丫環私底下議論,說他在外麵根本是個鐵血作風,隻有對著我才這麼如沐春風,現在到處都在傳,三皇子怕是要帶個寵妾回京了。

這些話太離譜,我自然是不信的,直到蕭如欽來找我。

他滿臉的不可置信,甚至帶著為我好的語氣說著:「阿姐,你真的要給他做妾嗎?你知道三皇妃是什麼人嗎?進去了,你就是個死。」

我忍不住笑了,反問他:「那你又知道李茹是個什麼人嗎?二少爺,都是想讓我做妾,三皇子可比你矜貴。」

我說完,他整個眉頭都皺在了一起,漆黑的眼睛裡好似藏著千言萬語,末了,也隻留下一句:「罷了,對著你,輸的終究是我。」

我從不知道,他這麼會做戲,糟踐完了我,還扮一副深情的樣子,憤怒衝昏了我的頭腦,所以蘇明琛也急匆匆過來的時候,我一下失了分寸。

我問他:「三殿下是當真想納我嗎?」

蘇明琛愣了愣,自嘲地彎了彎嘴角:「到底是蕭公子厲害,我伏低做小這麼多天你都裝看不懂,他一激,你便不裝傻了。

「是,我想要你,我的皇妃出身名門,是父皇給我最大的賞賜,但我是個人,我更想身邊有個知冷知熱的,繁星,你跟了我吧,我不會虧待你的。」

他把話說得這麼白,我反而退縮了。

我待過大宅,知道妾是什麼,那是群可憐的如浮萍般的無家之人,我太想有個家了,即便為了報複蕭如欽和李茹,我也不想舍棄這個願望。

蘇明琛彷彿知道我在想什麼,拉過我的手保證著:「你放心,我會請旨立你為側妃的,皇家同一般人家不一樣,側妃也能入玉牒,與我同葬,享後世供奉的。」

死後若去不了夫人身邊,身旁有個人,大約也是能安心的吧。

13

我就這麼跟著蘇明琛又回了京,他受李家之托,還帶上了要趕考的蕭如欽和不放心要跟著的李茹。

蘇明琛一臉為難地來跟我說的時候,我善解人意地同意了,人不在眼前,我怎麼報複呢?

更何況,三皇子是做大事的人,太小家子氣,會讓他不喜。

反倒是蘇明琛,過後一臉哀怨地看著我:「小繁星,我這樣你都不發脾氣,你是不是不喜歡我?」

我笑笑不說,男人啊,就是要吊著才會上心,太快掏心掏肺,就是我從前那個下場。

從蕭如欽為了我那麼重傷李茹開始我就知道,他不知何時起,沒有再把我當阿姐,我惶恐過,懷疑自己配不配過,最後都在他日複一日的照顧和陪伴裡化成了期待。

可男人就是男人,地位前途比女人要緊得多,蘇明琛的前途比蕭如欽更廣大,我絕不會再犯同樣的錯誤。

既然李家對他有用,那我就等用過再秋後算賬好了。

回了京,我又去街口找了算命瞎子,蕭府出事後我去找過他,他同我說,十八歲前我一定會回來,到時來找他,他能救我的命。

你看,蕭府真的出事了,我也真的在快滿十八歲的時候回來了,那大概,我也真的需要他救命吧。

他依舊睜著雙眼扮瞎子,讓人辨不出他是不是真瞎,我走近,他也沒有廢話,直接遞給我一個香囊說:「這東西能保你平安,務必隨身攜帶不要取下來。」

蘇明琛陪我一起來的,早聽我說過瞎子的事,他有心想再問點什麼,瞎子卻直接擺擺手趕我們走。

誰知他陪我逛到首飾店,又冤家路窄地遇上了蕭如欽和李茹。

他們是來置辦婚禮要用的東西的,李茹看我的眼神依舊藏著挑釁,隻是蘇明琛在,她不敢太過分,便指著自己的鳳冠說:「姐姐也是來看這個的嗎?三殿下真是疼您。」

然後話還沒完,就捂住嘴假裝意識到說錯了,不過是在嘲笑我永遠沒資格穿戴鳳冠霞帔。

蘇明琛沉下臉,一把攬住我:「不勞李小姐費心了,過幾天冊繁星為側妃的懿旨就要下來了,織造處的婚服,可比這種地方好多了。」

我驚喜地看著他,回京後我連三皇子府都沒去過,我以為他忌憚皇妃,起碼要籌謀一段時間才能納我。

他摸了摸我的頭,笑得實心實意:「本來就是送你的驚喜,今日你親手帶大的弟弟也在,都是自家人,我就趁機說了吧。」

「弟弟」兩個字,咬得尤其重。

我聞言轉頭看了看蕭如欽,一如從前,一受刺激他就愛把指甲掐進手心。

他直直地看著我,大約是想賭我會不會心疼去掰開他的手,隻是這次即便掐出血我也沒有再動,該幫他揉開手心的早就另有其人。

就這麼僵持了好久,連蘇明琛都微微露出不滿的時候,他終於開口道:「既是阿姐親手帶大的,她成婚我怎能不在?殿下,不如那日就讓我送她到宮門口吧。」

他要來送我?我一下沒控製住聲音高了起來:「誰要你送?」

李茹見我激動,一下來了興致,火上澆油道:「姐姐,我們也是想作為孃家人幫你撐個體麵,如欽若是中舉,以後也是你的依仗啊,殿下,您說是吧。」

這套說辭無懈可擊,聽著真是太為我著想了,連蘇明琛沉思了片刻都同意了,他跟我說:「繁星,你忍忍,以蕭如欽的才學,他能做你一時助力,讓張家也會顧忌著點。」

張家,便是三皇妃的母家。

14

冊封懿旨下來的那天,蕭如欽對著我黑著臉陪站了一天,大昭的規矩,冊封要我一個人去向皇後娘娘謝恩,蘇明琛則是要一個人去陛下那裡謝恩。

蕭如欽一路跟在我轎子旁,不發一言。

快到宮門口的時候,他突然拉開窗簾低聲對我說:「阿姐,你要平安出來,若不然,這座皇城到處都是朱門,我便選一扇撞一撞,到時候我們的魂魄總能相依。」

他看著我的目光裡再無迴避和冷漠,全是瞭然和同生共死的堅決。

我真傻,相依為命這麼多年,怎麼可能隻有我單方麵瞭解他,他分明,也一樣瞭解我。

哪怕我從未把那個東西交給過他,他也知道我是為了什麼。

其實夫人臨走前塞在我發包裡的,除了那個小金錠,還有藏在金錠裡的一張小紙條,那紙條上有蕭家舊案的來龍去脈和證據收藏的地方。

當年所謂的貪腐,根本一文錢也沒進蕭家,是初出茅廬的三皇子為了彌補母家勢弱的弱點,全數吞了那筆錢,還栽在了蕭家頭上。

皇帝或許知道,或許不知道,但心愛之人的兒子,總歸選擇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夫人教我讀的書我沒有白讀,史書之上明晃晃地寫著,自古皇家君臣大於父子,等三皇子勢大到皇帝也忌憚的時候,那點微薄的父子之情,也可以忽略不計了。

我本打算好好供如欽中舉,再徐徐圖謀合適的時機告訴他讓他去揭發。

但蘇明琛親自來臨風鎮的時候,我知道更好的機會到了,他順風順水的時候想不到早年的這個汙點,如今定是碰到難處怕彆人順帶翻出這樁舊案。

他疑心如欽是不是知道點什麼,卻沒想到,那麼多人,夫人選擇相信的是我這個無根無基的黃毛小丫頭。

我養如欽那麼大,他嘴角彎的弧度不一樣我都知道他情緒起了怎樣的變化,他跟李茹做的那些戲,在我看來簡直拙劣。

其實靜下心想一想也就懂了,蕭家沒人了,他身邊隻剩下我,蘇明琛想拿捏他,隻能從我入手,他從蘇明琛住處出來的那天,想必家裡周圍就布滿了眼線。

要納我為妾,讓李茹刁難我,不過是想讓蘇明琛覺得我不重要,他想讓我置身其外,自己犯險去查當年的真相。

至於李茹,這幾年我心存愧疚,一直都在打聽她的情況,她外祖雷霆手段,早將她調教成了一個生意好手,願意幫忙,除了那點少女心事,更多的是不想李家過深地被卷進奪嫡風波裡。

但我不願意,不願意做被他護起的燕雀,夫人的聲譽、蕭家的聲譽,那比什麼都重要。

如欽定是寧可付出生命也想為蕭家洗刷汙名的,我亦是。

我想來蘇家彆院找我那次,他便想通了我的堅持,所以放任我用自己的辦法留在蘇明琛身邊。

蘇明琛樂得見我跟如欽反目成仇靠近他,他始終覺得留住我就能掣肘住如欽,更有甚者,我猜他還在賭,萬一如欽什麼都不知道,他還能把罪名推給彆人,再利用把我綁在身邊,讓恢複名譽的蕭家為他所用。

而我也正可以利用他的這些圖謀,一步一步引誘他讓我見到想見的人。

他做人太多疑了,不會想到夫人當年竟相信我這麼一個才來身邊兩年的人。

所以他以李家的名義給瞭如欽很多人,隻要如欽有告發的跡象這些人就會阻止,但他現在卻親手送我去見了皇後。

真該感謝當年那些搜刮完蕭家才肯離開的下人,讓他怕留證據給了彆的忠仆,才沒一刀結果了我們。

15

我用力握了握如欽的手,我們彼此都懂,於我們而言,為了蕭家,付出什麼代價都可以,隻要我們是在一起的,生死都無懼。

步入坤寧宮的時候,我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這條路是我選的,而我也沒有把握它會通向何方。

那些證據我沒打算交給皇帝,皇後纔是我的選擇,她的兒子跟蘇明琛鬥了這麼多年,自然知道怎麼利用那些東西才最有效最能打擊敵人。

皇後娘娘拿到紙條的時候,激動得眉眼裡都是興奮,她看著我一連聲地說:「好丫頭,真是個好丫頭,不枉蕭夫人跟你主仆一場,你真是個忠心的!」

我穩住內心的忐忑,四平八穩地給她磕了一個頭,肅穆道:「這份大禮,奴婢送給娘娘,奴婢隻有一個請求,求娘娘助蕭家恢複清白。」

她連連點頭:「那是自然,總要讓世人知道蕭家有多忠心,多鞠躬儘瘁,才能顯出始作俑者的惡毒和狼心狗肺。」

我舒了一口氣,他們果然選了這種打法,這樣,蕭家的清名就鐵定保住了。

一時間坤寧宮裡的人進進出出的,看著像是跟太子在通氣,沒一會兒,進來一個小太監在皇後耳邊嘀咕了好久。

等他走了,皇後才為難地看著我,眼神裡甚至帶著一絲憐憫。

「蕭姑娘,不是本宮不願意幫你,本宮想了想,以陛下多疑的性格,若這份東西由我直接遞上去,恐怕起不到你想要的效果。」

那位內監想必給了皇後很好的建議,我靜靜地等著,聽她有什麼高論。

「其實比起本宮直接獻上去,你這個三皇子的側妃帶著這份東西直接死在了坤寧宮,這樣本朝的皇後、皇子全都牽扯在內,由大理寺卿發現真相公告天下是不是更有說服力?」

是啊,如此在皇帝心中誰都可能是凶手,忌憚會讓他一直查下去,三司接手了,日後想再壓下去可就難了。

更何況,我看了一眼皇後身邊蠢蠢欲動的嬤嬤,死不死的,好像也由不得我做主,其實何必呢,為了蕭府,我願意的。

嘴裡腥甜的血流出來的時候,我又看了窗外的殘陽一眼,蕭如欽,你莫讓我失望。

16

西北風大,燕山光禿禿的山腳下有一處私塾,神奇的是這私塾的院子裡卻綠水長流,有花有草,一個看不出瞎沒瞎的老頭正滿院子追在一男一女兩個孩子後麵逗趣。

李茹哼哧哼哧地從門口那條窄路走進來的時候,老生常談地抱怨著:「蕭如欽,你能不能修修門口那條路,實在不行我出錢,可不能摔著我乾閨女乾兒子。」

兩個小的一見了她,全都奔過去抱住她,然後迫不及待地衝上她身後的馬車,沒辦法,誰讓她每次都帶一些稀奇古怪的玩具,小孩子喜歡得緊。

如欽對著李茹習慣了麵無表情,我趕緊迎了出來:「你這是又去西邊了?」

她誇張地抱了我一下,點頭道:「是啊,新皇登基,廣開貿易,以後我們跟西邊的買賣會越來越多的。」

瞎子追不上兩個跑得飛快的小兔崽子,慢悠悠地晃過來道:「恐怕不止是買賣,你這滿身的桃花味,怕是要有主了吧?」

我仔細看了看李茹的臉,還真是紅光滿麵,早被生意場磨煉得爽利異常的大姑娘難得羞澀問我:「哎,這個假瞎子,他準嗎?」

我笑著點了點頭,這世上,沒有人比他更準了。

當年的那個錦囊裡,隻放著一些散發著香粉味道的粉末,裡麵混著一張小小的紙條,寫著「死遁用」。

那個紙條進宮前我留在了一心要跟我生死與共的傻男人手裡,那些藥粉,我當著皇後的麵吞了下去。

所幸如欽看懂了,他沒選擇撞朱門,
他用我的死,
用那些證據換回了蕭府的聲譽,
那些聲譽又讓我免於解剖,入土為安。

整整五日,等得如欽形銷骨立,不成人形的時候,
那個假瞎子才黑燈瞎火地摸進墓園,
讓我還了陽。

他說他是我父親的摯友,
我家世代帶劫,代代活不過二十歲,我更糟,連十八歲都活不過,
所以他隻能放我在大街上沾百家氣運。

但蕭府卻幫了我,
蕭家有大功德,我幫蕭家還了清名,
又在世人眼裡已死,
總算是解了這個咒劫,不會再往下遺傳了。

如欽第一次聽聞的時候,皺著眉頭說了句「胡說八道」,
卻在出京遠遁的時候威逼利誘,
帶上了我這不正經的叔叔。

我知道,
他還是怕,怕我哪天又有意外。

夕陽西下,日光照著孩子們抓雞做晚飯的身影,
我靠在如欽懷裡看著,問他:「孩子都生了兩個了,新帝也登基了,
你真的不打算科考為官嗎?不後悔?」

最終太子和蘇明琛都輸了,是不顯山不露水的五皇子登了大統,
那是位與我們沒有任何瓜葛的帝王,
蕭家可以重新開始了。

如欽溫柔地看著我:「不用了,誰當皇帝官場都是一樣的無聊,
遠不及跟孩子們相處開心,
若有機緣,
我還想救幾個跟我小時候一樣的孩子,
就像你當年做的那樣。」

我「嗯」了一聲,往他懷裡縮得更深了,不做就不做吧,
也不揭穿這個傻子是怕我假死的事敗露有危險了。

反正有山有水有家人,還有時不時來鬨一鬨的朋友,
這日子,
此生知足了。

夫人,
不,
娘,您在天有靈,該很滿意我這個媳婦吧,
反正我臉皮厚,我想您一定是帶笑看著我們的。

我向您保證,我跟如欽,
此生此世,永生永世,定生死不離。

(全文完)

(已完結):YXXBE68337n0q8U5voN5rs3W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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