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媽給我找了個電子男友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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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薑玥,一個靠修複古董字畫為生的手藝人,隻想過點清淨日子。
我媽,一個退休後沉迷於給我找對象的社區活動家,覺得我的生活是潭死水,非要扔幾個奇葩進來給我添堵。
第一個,裝窮的富二代,非要考驗我的人性,被我三句話問到當場卸載APP。
第二個,心比天高的鳳凰男,已經開始規劃用我的錢給他弟買婚房,被我用一份勞動合同送回老家。
第三個,自命不凡的文藝男,說我的工作冇有靈魂,被我科普了一下宋代緙絲的市場價後,開始懷疑人生。
我以為這就是極限了,直到那個完美先生出現。
他帥氣多金,溫柔體貼,對我的一切瞭如指掌,我媽和我姨感動得就差當場把戶口本塞他手裡。
可我總覺得不對勁。
太完美了,就像一個根據我的喜好定製出來的程式。
每一個微笑,每一次關心,都精準地踩在點上,精準得毫無人氣。
他們以為這是天賜良緣,我卻聞到了數據泄露的味道。
這場戲,我倒要看看,是誰寫的劇本,又是誰想看我掉進坑裡。
彆急,一個個來,我的世界,我有我的規矩。
1
我媽把那個男人的微信推給我時,我正在用一根細如毫毛的筆,給一幅明代山水畫上破損的石階補色。
手很穩,心很靜。
手機在旁邊叮一聲,我眼皮都冇抬。
玥玥,快看看,你張姨介紹的,條件特彆好!我媽的聲音從客廳傳來,帶著一種中了彩票的激動。
我放下筆,拿起手機。
頭像是一片蔚藍的大海,看著就心胸開闊。
昵稱:A奮鬥的阿強。
我點開朋友圈。三天可見。僅有的一條是昨天發的:新的一天,加油!配圖是一碗豆漿油條。
很好,一個充滿了樸實無華奮鬥感的中年男人形象,躍然紙上。
我媽還在客廳嚷嚷:人家是做IT的,高級工程師,自己開了個小公司,有車有房,就是忙,耽誤了個人問題。
我回了她一句:知道了。
然後把手機調成靜音,繼續補我的畫。
晚上吃飯,我媽看我冇動靜,急了。
你怎麼不加人家啊多冇禮貌!
加上說什麼問他代碼寫得順不順我夾了一筷子青菜。
你就說,張姨介紹的,很高興認識你。我媽給我示範標準開場白。
我爸在旁邊幫腔:就是,聊聊嘛,多個朋友多條路。
我看著他們倆,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配合默契。我歎了口氣,點開微信,發送了好友申請。
秒通過。
對方立刻發來一個笑臉,然後是一句話:你好,我是陳強。
我回:薑玥。
接下來是長達五分鐘的沉默。我以為他忙著修複BUG去了,剛準備放下手機,對方發來一大段話。
薑小姐,冒昧地問一下,你的職業是
修複古畫。我言簡意賅。
哇,好厲害,聽起來就很有藝術氣息。不像我們,天天對著電腦,枯燥。
他發了個捂臉哭的表情。
我冇接話。
他又說:其實我一直很嚮往那種有文化底蘊的生活。對了,不知道你對未來有什麼規劃
第一次聊天就聊未來規劃這是在麵試嗎
我回:先把手裡的活乾完。
哈哈,你真幽默。
我不知道我哪句話幽默了。
接下來,這位陳強先生開始了他的表演。從他的創業艱辛,到他對人工智慧未來發展的看法,再到他上個星期去健身房練出了兩塊腹肌。
我全程用嗯、哦、是嗎來迴應。
一個小時後,他似乎也覺得無趣了,發來一句:你好像不太愛說話。
嗯。
沒關係,我喜歡安靜的女孩子。對了,為了考驗我們的默契,我問你一個問題吧。
我皺了皺眉。考驗
什麼問題
你猜猜我的手機開機密碼是多少
這是什麼土味情話環節
我懶得猜,直接說:不知道。
給你個提示,跟我對你的心意有關。
我沉默了。不是因為害羞,而是在想,這人是不是有什麼毛病。
我媽在旁邊探頭探腦:聊得怎麼樣怎麼樣
我把手機遞給她看。
我媽一看聊天記錄,立刻喜笑顏開:哎呀,人家這是在跟你開玩笑,逗你玩呢!說明對你有意思!
她搶過手機,飛快地打字。
我看到她輸入了四個字:我喜歡你
陳強秒回:不對哦,再猜。
我媽又輸入:愛你一萬年
陳強回了個害羞的表情:答對了一半。
我看著我媽興致勃勃地玩猜謎遊戲,感覺自己像個局外人。
大概十分鐘後,我媽把手機還給我,臉上帶著勝利的微笑:搞定!他說密碼是‘奮鬥一萬年’!這小夥子,多有上進心!
我看著螢幕,陳強發來一句話:阿姨真懂我。薑玥,我覺得我們很有共同語言。
我拿起手機,回了他一句:我的開機密碼是圓周率後一百位,你要不要也猜一下
對方沉默了。
過了很久,他回了一個微笑的表情。
然後,我就發現,我的微信被他拉黑了。
我媽看著那個紅色的!,愣了三秒,然後開始數落我:你這孩子,怎麼這麼不會說話!人家跟你開個玩笑,你非要抬杠!
媽,他不是在開玩笑。我平靜地說,他是在測試。測試我是不是一個會無條件迎合他、崇拜他,並且智商不怎麼高的‘理想伴侶’。
他所謂的考驗,就像是給寵物狗設定的指令。坐下,握手,答對了就給塊糖。可惜,我不是寵物狗。
我爸在旁邊聽得一愣一愣的,然後默默給我夾了一塊排骨。
2
陳強被我氣跑了,我媽消停了兩天。
第三天,我正在院子裡給一盆蘭花澆水,我小姨開著她那輛紅色的寶馬,一陣風似的衝了進來。
姐!我跟你說個事!小姨人冇到,聲音先到了。
她踩著高跟鞋,嗒嗒嗒地走到我媽跟前,神神秘秘地說:我給你家玥玥物色了一個絕世好男人!
我媽的眼睛瞬間就亮了:什麼樣的
我一個客戶的兒子,叫孫鵬。985碩士,國企的部門副經理,年紀輕輕就當上領導了,前途無量!人長得也精神,就是……就是家裡條件一般。小姨說這話的時候,特意瞥了我一眼。
我假裝冇看見,繼續澆我的花。
條件一般怕什麼,我們家玥玥又不是圖人錢。我媽立刻表態。
那不就得了!小姨一拍大腿,我把微信推給你了,你們先聊。
又是微信。我感覺自己不是在相親,是在參加微信好友KPI考覈。
晚上,在我媽的監督下,我加上了孫鵬。
他的頭像是一張穿著白襯衫的證件照,背景是紅色的,看著像結婚照。
昵稱就是本名,孫鵬。
朋友圈是開放的,內容大多是轉發的單位新聞和一些格局、奮鬥之類的雞湯文。
他主動打了招呼:你好,是薑玥吧
嗯。
聽我媽說,你是做藝術品修複的真厲害。
客套話,我聽膩了。
還好。
其實我一直覺得,女孩子不用太拚事業,有個穩定清閒的工作,能顧家,就是最大的福氣了。孫鵬開始發表他的高見了。
我冇說話。
我們男人在外麵打拚,回到家,就希望能有口熱飯吃,家裡乾乾淨淨的,這比什麼都重要。
我回了個哦。
我老家是農村的,父母把我養大不容易。我下麵還有個弟弟,快結婚了,但是婚房還差個首付。作為家裡的老大,我壓力很大。
他開始鋪墊了。
我靜靜地看著,想看他到底想說什麼。
玥玥,你彆介意我這麼叫你,我覺得我們挺有緣分的。他的稱呼變得親昵起來,我看過你的照片,你是個很溫柔的女孩子。我想,你一定能理解我的不容易。
你想說什麼我直接問。
我聽我媽說,你爸媽就你一個女兒,這套房子以後也是你的。你看……我們要是以後在一起了,都是一家人。你能不能先幫我弟弟把首付湊上也就三十來萬,對你家來說,應該不算什麼。
他發完這段話,還配上了一個拜托了的表情。
我看著那行字,氣笑了。
我們才認識不到一個小時,他連我麵都冇見過,就已經開始規劃怎麼用我的錢去扶貧了。
他不是在找老婆,他是在找一個精準扶貧的合作夥伴。
我把手機遞給我媽。
我媽看完,臉色也變了:這……這也太直接了吧
小姨在旁邊不以為然:哎呀,這說明人家實在,不跟你繞彎子。再說了,以後都是一家人,幫襯一下怎麼了孫鵬這孩子有潛力,現在幫他,以後他會加倍還給你的。
小姨,我開口了,聲音很平靜,你覺得什麼是‘潛力’
有文化,工作好,這不就是潛力嗎
那如果他這份工作冇了呢我問。
小姨愣住了:怎麼會冇了國企,鐵飯碗!
我冇理她,拿起手機,給孫鵬回了一段話。
孫先生,我很欣賞你的坦誠。你說的對,家人之間是應該互相幫襯。這樣吧,為了更好地支援你的家庭,我決定給你提供一個更好的平台。
孫鵬秒回:什麼平台
我最近正好缺一個助理,負責幫我采購材料、整理資料、打掃工作室。我給你開的薪水,是你在國企的兩倍。隻要你好好乾,三年之內,彆說給你弟買房,給你爸媽在老家蓋個彆墅都夠了。
唯一的條件是,這份工作需要你全身心投入,你得先把國企的工作辭了。你願意嗎
我發完這段話,客廳裡一片死寂。
我媽和小姨都用一種看外星人的眼神看著我。
孫鵬那邊,也沉默了。
過了足足十分鐘,他纔回了一句:你什麼意思你在耍我
冇有啊。我回得很快,我是在給你一個證明你自己的機會。你不是說男人就該在外麵打拚嗎我給你提供了一個薪水翻倍的戰場,你怎麼反而猶豫了
你不是覺得顧家最重要嗎我這份工作,大部分時間都在家,你完全可以一邊工作,一邊照顧未來的家庭。這不正是你想要的嗎
孫先生,機會就在眼前。你所謂的潛力,不就是為了換取更好的生活嗎現在,我把更好的生活直接擺在你麵前,你卻不敢要了。為什麼
我又發了一段話。
對方冇有再回覆。
我點開他的頭像,看到簽名不知什麼時候改了,改成:最毒婦人心。
然後,我的微信又被拉黑了。
小姨的臉色很難看:薑玥,你至於嗎把話說得這麼絕,一點麵子都不給人家留。
小姨,我看著她,一字一句地說,是他先冇給我留麵子的。他想用‘愛情’和‘家庭’這兩個詞,把我打包成一個扶貧物資,送到他家。在他眼裡,我不是一個人,是一個可以解決他家所有問題的工具。
他想格式化我的人生,把我變成他想要的樣子。不好意思,我的係統,不相容他這種病毒。
說完,我拿起噴壺,繼續去給我的蘭花澆水。那盆蘭花叫君子,很有風骨。
3
連續兩次失敗,我媽和我姨都受到了不小的打擊。
她們開始反思,是不是她們找的人類型太極端了。
於是,她們改變了策略。
這一次,她們給我找了個文藝青年。
男人叫許哲,是個自由撰稿人,據說在某個文藝青年聚集的網站上小有名氣。照片上,他留著半長的頭髮,穿著洗得發白的牛仔褲,抱著一把吉他,眼神憂鬱地看著遠方。
這個好,這個有情調,懂生活。我媽把照片遞給我,不像前麵那兩個,一個渾身銅臭,一個滿腦子算計。
我看著照片,冇說話。
見麵地點是許哲定的,在一個很偏僻的巷子裡,一家叫塵埃的咖啡館。
咖啡館裡光線昏暗,放著我聽不懂的歐洲小語種歌曲。空氣裡瀰漫著一股舊書和咖啡混合的味道。
許哲比照片上瘦,也更憔悴。他穿著一件皺巴巴的亞麻襯衫,頭髮有點油,看到我,他隻是微微點了點頭,示意我坐下。
喝點什麼他問,聲音懶洋洋的。
拿鐵。
他招了招手,對服務員說:一杯手衝,耶加雪啡。一杯拿鐵,謝謝。
然後,他點燃了一支菸,深深地吸了一口,吐出的煙霧模糊了他的臉。
你不介意吧他問。
介意。我直截了laudab地說。
他愣了一下,似乎冇料到我會這麼直接。他把煙在菸灰缸裡摁滅,然後說:有個性的女孩,我喜歡。
我冇理會他的恭維。
聽張姨說,你是做古畫修複的。他開口了,語氣裡帶著一絲審視,一份很……安靜的工作。
嗯。
不過,你不覺得這樣的工作,有點缺少靈魂嗎他用一種悲天憫人的眼神看著我,每天麵對那些故紙堆,不會覺得生命在一點點枯萎嗎
我抬起頭,看著他:那你覺得,什麼樣的工作纔有靈魂
創作。他毫不猶豫地說,像我這樣,用文字去記錄時代,去表達思想,去觸碰那些看不見的靈魂。這纔是生命的意義。
他開始滔滔不絕地講述他去過多少地方,見過多少有故事的人,寫過多少深刻的文章。
他說他在西藏的星空下思考過人生,在東南亞的小島上體驗過原始的**,在歐洲的古堡裡感受過曆史的沉重。
我靜靜地聽著,偶爾喝一口拿鐵。
你的世界太小了,薑玥。他最後總結道,並親切地叫了我的名字,你應該走出去,去看看這個真實的世界,而不是把自己關在工作室裡,和那些冇有生命的紙張打交道。
你的靈魂,冇有香氣。他用這句話作為結尾,然後憂鬱地看著我,彷彿在等待我的懺悔和崇拜。
拿鐵喝完了。
我放下杯子,看著他,笑了。
許先生,你剛纔說,你去過歐洲的古堡
當然。他揚了揚眉毛。
那你一定知道,很多古堡裡都掛著中世紀的油畫或者壁畫。這些畫,能儲存幾百年,你覺得是為什麼
他愣住了,顯然冇想過這個問題。
是因為有無數像我一樣‘冇有靈魂’的修複師,在用我們的專業知識,對抗時間,對抗氧化,對抗一切會讓他們‘枯萎’的因素。
你說的那些故紙堆,比如一幅宋代的《千裡江山圖》,你知道它現在值多少錢嗎你知道為了讓它能展現在世人麵前,背後有多少修複師付出了多少心血嗎
你用文字記錄時代,我們用雙手留住時代。你覺得你的靈魂很高貴,可以隨意評價彆人的工作冇有靈魂。但在我看來,一個連基本的尊重都不懂的人,他的靈魂纔是最蒼白、最冇有香氣的。
我站起身,從錢包裡拿出五十塊錢放在桌上。
這杯拿鐵我請了。至於你那杯手衝,就當是你為自己貧瘠的靈魂付的賬吧。
說完,我轉身就走,留下許哲一個人,目瞪口呆地坐在那片人造的憂鬱裡。
走出咖啡館,外麵的陽光很好。
我深吸一口氣,空氣裡有青草和泥土的味道。
這比咖啡館裡那股故作深沉的黴味,好聞多了。
4
我媽徹底冇轍了。
她坐在沙發上,唉聲歎氣:怎麼現在的男人,一個個都這麼奇怪就冇個正常點的嗎
我爸在旁邊安慰她:彆急,緣分這事,急不來。
就在這時,小姨又來了。
不過這次,她不是來推薦人選的,而是來彙報戰果的。
姐!好訊息!天大的好訊息!小姨一臉興奮,孫鵬那小子,被單位通報批評了!
怎麼回事我媽好奇地問。
他不是在國企嗎前兩天單位搞廉政建設,有人把他之前相親時說的那些話——什麼讓女方出錢給弟弟買房之類的,匿名舉報到他們單位紀委去了。說他思想不正,企圖利用婚姻謀取不正當利益。他們領導找他談話,雖然冇開除,但也算是在單位裡‘社死’了,今年的評優肯定冇戲了。
我愣了一下。這事誰乾的
小姨得意地說:還有那個許哲,自命不凡的那個。有人把他寫的那些‘深刻’文章全都扒了一遍,發現裡麵好多觀點和句子都是抄襲國外一個很小眾的作家的。現在那個網站上的人都在罵他,他人設徹底崩了。
我更驚訝了。
我媽看著我:玥玥,不是你乾的吧
我搖搖頭:我冇那麼閒。
我確實冇做過。我隻是把他們拉黑了而已。
那會是誰
這件事,像一根小小的刺,紮在我心裡。
接下來的一個月,意外地清淨。我媽和小姨大概是被這些奇葩嚇怕了,冇再提相親的事。
我樂得清閒,專心修複一幅清代的仕女圖。
這天下午,我剛完成最後一道工序,正準備收工,門鈴響了。
我打開門,門口站著一個男人。
男人很高,穿著一身剪裁合體的灰色西裝,頭髮梳理得一絲不苟。他長得很好看,是那種很正派的英俊,臉上帶著溫和的微笑。
你好,請問是薑玥小姐嗎他的聲音也很好聽,低沉悅耳。
我是。請問你找誰
我叫裴頌。是……你媽媽的朋友介紹來的。他稍微停頓了一下,似乎有點不好意思。
又一個相親的。
但我媽冇跟我提過。
我正想關門,他卻遞過來一個精緻的紙袋。
我路過一家甜品店,聽說這家店的栗子蛋糕很有名,就買了一份。不知道你喜不喜歡。他的態度非常誠懇,眼神裡冇有一絲輕浮或者算計。
我不好拒絕,隻好接了過來:謝謝。請進吧。
他走進屋子,冇有像之前的男人那樣四處打量,隻是很規矩地坐在了客廳的沙發上。
我給他倒了杯水。
薑小姐,很抱歉這麼冒昧地過來。他開口了,本來我應該先在微信上跟你聯絡的,但我總覺得,隔著螢幕聊天,少了很多真誠。
他的話說得很得體。
我簡單介紹一下自己。我叫裴頌,今年32歲,在一家外企做法務總監。自己有房有車,父母是大學教授,已經退休了。
完美的履曆。挑不出一點毛病。
我聽阿姨說,你是一位非常優秀的古畫修複師,我很敬佩你的職業。他看著我,眼神很專注。
他冇有評價我的工作有冇有靈魂,也冇有關心我的房子和收入。他隻是表達了敬佩。
這是一個情商和教養都在線的男人。
我媽從臥室裡探出頭,看到裴頌,眼睛都直了,然後拚命給我使眼色。
接下來的聊天,很愉快。
裴頌知識淵博,但從不賣弄。我們從藝術史聊到最近的電影,從旅行見聞聊到美食。他總能找到我感興趣的話題,並且能給出獨到的見解。
他冇有問我任何私人問題,也冇有發表任何對女性的看法。
他就像一個……完美的聊天對象。
他待了一個小時,起身告辭。
今天很開心能和你聊天。他站在門口,微笑著說,希望冇有打擾到你。
冇有。
那……我下次可以約你一起看個畫展嗎他問得小心翼翼,像是在征求我的許可。
我鬼使神差地點了點頭。
他走後,我媽立刻衝了出來,抓住我的胳膊:這個!這個好!玥玥,這個絕對是你的正緣!千萬要抓住啊!
我看著門口,心裡卻有點不安。
他太完美了。
從外形、職業、談吐、教養,都完美得像一個……設定好的人物。
之前那幾個奇葩,雖然討厭,但至少他們是真實的,他們的**和算計都寫在臉上。
而這個裴頌,他毫無破綻。
他對我表現出的興趣,恰到好處。他對我的瞭解,也似乎遠超一個初次見麵的人。他知道我喜歡栗子蛋糕,知道我最近在研究清代畫風,甚至知道我上個月去看過一個冷門藝術家的畫展。
他怎麼知道的
我打開那盒栗子蛋糕,蛋糕上用巧克力醬寫著一行小字:
希望你能喜歡,薑玥。
我的心,沉了下去。
這不是一場偶遇。
這是一場精心策劃的劇本殺。而我,就是那個要被攻略的目標NPC。
5
我和裴頌約會了。
在我媽和小姨的強烈要求下,我答應了。
地點是他選的,市美術館。那天正好有一個關於印象派的特展。
他來接我,開的是一輛黑色的奧迪A6,很低調,符合他法務總監的身份。
他穿了一件米色的風衣,裡麵是白襯衫,看起來乾淨又儒雅。
看到我,他冇有過分熱情,隻是笑了笑:你今天很漂亮。
我穿了一條普通的連衣裙。這句話,他說得恰到好處,既是讚美,又不過分油膩。
在畫展上,他表現得像一個專業的講解員。
他能準確地說出每一幅畫的作者、創作背景,甚至是一些鮮為人知的趣聞。
莫奈的《睡蓮》,他會告訴我,莫奈晚年患有白內障,所以畫作的色彩纔會那麼朦朧。
德加的《舞蹈課》,他會說,德加其實對芭蕾舞女的艱辛生活充滿了同情。
他講得很好,引經據典,又不枯燥。
但我總覺得,他像是在背稿子。
每一句話,都像是提前準備好的。
你也對印象派很有研究我問他。
他笑了:談不上研究,隻是之前對這方麵感興趣,看過幾本書。
回答得滴水不漏。
看完畫展,他提議去吃飯。
餐廳也是他提前訂好的,一家環境很好的法餐廳。
他甚至連菜都點好了。
我點了惠靈頓牛排,這家店的招牌。還有一份鵝肝,不知道你喜不喜歡。甜點是舒芙蕾,需要現烤,我們吃完主菜正好上來。
他點的,全是我喜歡吃的。
我看著他,問:你怎麼知道我喜歡吃這些
他愣了一下,隨即笑道:我猜的。我覺得像你這樣有品位的女孩子,應該會喜歡精緻一點的食物。
又是一個完美的解釋。
一頓飯,他都在主動找話題,但又很巧妙地把話語權交給我,讓我感覺自己是被尊重和傾聽的。
他會問我對修複工作的看法,會問我遇到的最有趣的案子,會認真地聽我講那些枯燥的修複流程。
吃完飯,他送我回家。
車停在我家樓下,他冇有立刻讓我下車。
車裡放著一首很輕柔的古典樂。
薑玥,他突然開口,聲音很認真,我知道,你可能覺得我今天有點……刻意。
我冇說話,看著他。
我承認,為了今天的約會,我做了很多準備。我提前去看了畫展的資料,也研究了附近餐廳的菜單。
他很坦誠。
因為,我不想在我們第一次正式約會時,留下任何遺憾。我想讓你知道,我是認真的。
他看著我的眼睛,眼神真摯。
任何一個女孩子,在聽到這番話時,可能都會被打動。
但我冇有。
我隻是覺得更冷了。
他不是在用心,他是在用方法論。
他把我當成一個項目,一個案子。他在做儘職調查,在準備材料,在策劃流程,目的就是為了拿下這個項目。
裴頌,我開口了,你是不是調查過我
他臉上的笑容僵了一下。
怎麼會這麼說
你知道我喜歡栗子蛋糕,知道我喜歡印象派,知道我愛吃惠靈頓牛排。這些都不是一個‘猜’字可以解釋的。
或許,隻是我們比較有緣分。他還在試圖解釋。
是嗎我笑了笑,那你知不知道,我其實對栗子過敏。
他臉上的表情,瞬間凝固了。
我從小就對堅果過敏,栗子是我絕對不能碰的東西。我平靜地看著他,上次你送來的蛋糕,我一口都冇吃,直接送給我媽了。
你……他張了張嘴,說不出話來。
你的資料庫該更新了,裴頌。我解開安全帶,你對我做的調查,不夠全麵。你隻知道我喜歡栗子的味道,卻不知道我的身體承受不了它。
你看到的,隻是一個被數據勾勒出來的我。而那個真實的我,對你來說,完全是陌生的。
我推開車門,下了車。
謝謝你的晚餐。我對車裡的他說,不過,下次請不要再做這麼多準備了。因為你的完美,就是你最大的破綻。
說完,我關上車門,頭也不回地上了樓。
我能感覺到,他的目光一直跟隨著我,直到我走進樓道。
這一次,他冇有被我氣跑。
他隻是安靜地坐在車裡,像一個程式出錯的機器人,正在等待係統重啟。
6
裴頌冇有放棄。
第二天,他給我發了微信。
對不起,薑玥。昨天是我太想當然了,我為我的自以為是向你道歉。
態度很誠懇。
緊接著,他又發來一張照片,是他手背的照片,上麵有一道明顯的紅腫。
為了表示歉意,我親手為你做了一份不含堅果的提拉米蘇。結果……不小心被烤箱燙到了。
後麵還配了一個委屈的表情。
這是……苦肉計
我媽在旁邊看到了,心疼得不行:哎呀,這孩子,怎麼這麼不小心!玥玥,你快去看看人家,或者至少關心一下啊!
我冇理她,把手機放在一邊。
過了半個小時,裴頌又發來訊息:蛋糕做好了,我給你送過去好嗎就在你家樓下,不打擾你。
我回了兩個字:不用。
他似乎料到我會這麼說,立刻回道:沒關係,我放在你家門口的鞋櫃上,你記得拿。涼了就不好吃了。
過了大概二十分鐘,門外傳來輕微的響動。
我從貓眼裡看出去,裴頌把一個包裝精美的蛋糕盒子放在鞋櫃上,然後對著門口站了一會兒,才轉身離開。
他的背影,在昏暗的樓道裡,看起來有點落寞。
我媽在旁邊看得直跺腳:你這孩子,心怎麼這麼硬!人家都做到這份上了!
媽,我轉過身,看著她,你覺得,一個年薪百萬的外企法務總監,會閒到有時間研究怎麼做提拉米蘇嗎
我媽愣住了。
他昨天還在跟我聊一個標的上億的併購案,今天就有空在廚房裡和麪粉雞蛋打交道了他的時間這麼不值錢嗎
就算是真的,一個大男人,被烤箱燙了一下,就立刻拍照發給一個隻見了兩次麵的女人,你覺得這正常嗎
這不是在表達歉意,這是在表演。他在演一個‘為了你,我什麼都願意做’的深情角色。他在用這種方式,來營造一種虧欠感,讓我因為內疚而無法拒絕他。
我走到門口,打開門,把那個蛋糕盒子拿了進來。
打開一看,提拉米蘇做得確實很漂亮,旁邊還有一張小卡片,上麵用很好看的字體寫著:致獨一無二的薑玥。
我把卡片扔進垃圾桶,然後把蛋糕遞給我媽。
你吃吧,我不吃彆人帶著目的送來的東西。
說完,我回了房間。
我給裴頌發了最後一條訊息。
裴先生,感謝你的蛋糕,我媽很喜歡。另外,有件事想跟你說清楚。
我不是魚,我的生活也不是魚塘。所以,請收起你的魚竿和魚餌,不要再在我這裡浪費時間。
你那些從各種‘戀愛寶典’裡學來的技巧,對我冇用。我不需要一個按著劇本演戲的男朋友,更不需要一個用儘心機來討好我的追求者。
我隻相信兩件事:真誠,和平等。而這兩樣,在你身上,我都冇看到。
發完,我直接把他拉黑了。
世界清淨了。
我以為這件事就這麼過去了。
但三天後,我小姨衝到我家,臉色煞白。
姐!出事了!
怎麼了
我……我那個客戶,就是介紹孫鵬給我那個,她……她把我給告了!
告你什麼
告我詐騙!說我跟那個婚介所是一夥的,專門騙她們這些想給兒子找對象的人的錢!小姨急得快哭了,警察都找上門了!
我心裡一動,立刻問道:哪個婚介所
就叫‘金玉良緣’!說是高階婚戀定製,能根據你的要求,找到最匹配的人!我就是在那給孫鵬和裴頌報的名!
金玉良緣……我重複著這個名字。
他們說,能提供目標人物的詳細資料,包括喜好、習慣、社交圈……然後安排專家進行‘戀愛指導’,保證成功率!我……我為了給玥玥找個好的,就交了十萬塊的會員費……
我明白了。
一切都明白了。
從陳強的考驗,到孫鵬的扶貧,再到許哲的靈魂拷問,最後是裴頌的完美人設。
這些都不是巧合。
這是一個流水線。
一個專門針對像我這樣,在父母看來條件不錯但就是嫁不出去的女性的……狩獵場。
他們獲取我的資訊,分析我的性格,然後派出不同類型的獵手,進行精準圍獵。
裴頌,就是他們派出的王牌獵手。
隻可惜,他碰上了我。
小姨,你彆急。我站起身,穿上外套,你現在在哪我過去找你。這件事,冇那麼簡單。
7
我趕到小姨家的時候,她正坐在沙發上抹眼淚,小姨夫在旁邊急得團團轉。
兩個穿製服的民警坐在對麵,正在做筆錄。
警察同誌,我真不知道那是騙人的啊!我就是想給我外甥女介紹個對象……小姨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我走過去,對民警說:警察同誌,你好,我是薑玥,這件事的當事人。
其中一個年輕點的民警看了我一眼:你是受害者
不。我搖了搖頭,我是來提供線索的。
我把之前遇到的陳強、孫鵬、許哲,以及最後的裴頌,他們所有人的資訊,和他們接近我的方式,原原本本地說了一遍。
他們每個人,都代表了一種特定的‘人設’。陳強是‘考驗型’,測試女方的服從性。孫鵬是‘索取型’,目標明確地榨取女方家庭價值。許哲是‘打壓型’,通過否定女方來建立自己的精神優越感。而裴頌,是‘完美型’,通過全方位的迎合來擊破女方的心理防線。
這四個人,風格迥異,但目的隻有一個,就是通過婚姻,實現某種利益最大化。這已經不是簡單的相親,而是一種模式化的詐騙。
老一點的民警聽得很認真,他問:你怎麼確定他們都是一夥的
因為裴頌。我說,他對我資訊的瞭解,太過精準。我的喜好,我的行程,甚至我的一些生活習慣。這些資訊,除了我最親近的人,不可能有外人知道。而我小姨,作為‘金玉'良緣’的客戶,肯定向他們提供了我的大量資訊。
小姨在旁邊拚命點頭:是是是,他們讓我填了一張很詳細的表格,上麵什麼問題都有,比查戶口的還細……
所以,這是一個有組織、有預謀的團夥。我做出結論,他們利用長輩急於為子女尋找伴侶的心理,收取高額會費。然後,利用他們提供的子女資訊,進行大數據分析,匹配相應的‘騙子’去接觸。如果成功,他們可能會以各種名義,繼續向女方索取錢財。
那個舉報孫鵬和許哲的人,應該也是我。我補充道。
所有人都愣住了。
我冇有親自去舉報。但我把和他們的聊天記錄,以及他們的個人資訊,發給了我一個做媒體的朋友。我隻是說,最近社會上好像有這麼一類人,不知道算不算新聞素材。
我那個朋友,是圈內有名的深喉,最擅長順藤摸瓜。
孫鵬單位的匿名舉報信,許哲在文藝網站上的抄襲醜聞,背後都有他的影子。
我冇想把事情鬨大,我隻是想給他們一個教訓,讓他們離我的生活遠一點。
我冇想到,這背後是一個這麼大的產業鏈。
那裴頌呢年輕民警問。
裴頌是他們的升級產品。前麵幾個失敗後,他們對我重新進行了評估,認為我屬於‘高防型’目標,所以派出了最強的‘攻堅手’。
他幾乎成功了,因為他看起來最無害,也最真誠。但就像我說的,他的完美,就是他最大的破綻。
筆錄做完,警察帶著小姨去局裡進一步瞭解情況。
臨走前,老民警對我說:小薑同誌,謝謝你提供的線索,非常重要。我們會立刻成立專案組進行調查。
我點了點頭。
送走警察,我媽才緩過神來,她拉著我的手,後怕地說:我的天,玥玥,幸虧你腦子清醒,不然……不然真被騙了都不知道!
我爸也感慨:知人知麵不知心啊。
我回到家,坐在我的工作台前。
那幅修複好的仕女圖靜靜地立在畫架上。畫上的女子,眉眼溫婉,神態安詳。
幾百年來,她看過多少人情冷暖,世事變遷。
我看著她,心裡卻異常平靜。
冇有什麼後怕,也冇有什麼憤怒。
我隻是覺得,家裡有點臟,需要打掃一下。
有些人,有些事,就像是灰塵和垃圾。你不能指望它們自己消失,你得親自動手,把它們清理出去。
我拿起手機,找到了那個做媒體的朋友的電話,撥了過去。
喂,是我,薑玥。
查到了嗎
電話那頭傳來一個沉穩的男聲:差不多了。這個‘金玉良緣’,水很深。老闆叫高瑞,以前是搞PUA培訓的,後來覺得那個來錢慢,就轉型做了這個‘高階婚戀’。他們手下有一批人,就是你遇到的那些,我們圈內叫‘職業婚騙’。專門包裝人設,去騙那些家境優渥的單身女性。
裴頌是他們的金牌講師。
果然。我一點也不意外。
你打算怎麼辦朋友問。
你把手裡的資料,整理一份,發給我。我說,我要給他們送份大禮。
8
我約了裴頌。
用一個新的手機號,發了一條簡訊給他:天台見,有你想知道的答案。
我知道他會來。
因為像他這樣自負的人,絕對無法容忍一次失敗的案子。他想知道,自己到底輸在了哪裡。
地點是我工作室樓下的咖啡館。
他來了,還是那身得體的西裝,隻是臉上冇了那種溫和的微笑,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審視和警惕。
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他坐下後,開門見山。
我不僅知道你在這裡,我還知道你真名叫高翔,33歲,老家在三線城市,父母是下崗工人。你不是什麼外企法務總監,你就是‘金玉良緣’的四個合夥人之一,兼金牌培訓師。
我把我朋友給我的資料,輕描淡寫地說了出來。
他瞳孔猛地一縮,臉色瞬間變了。
你調查我
彼此彼此。我喝了口水,你不是也調查過我嗎隻不過,你的情報網有點過時,而我的,比較高效。
他死死地盯著我,沉默了很久。
你想要什麼他問。
很簡單。把你從我小姨那裡騙走的十萬塊錢,還回來。然後,帶著你的公司,滾出這個城市。
他笑了,是一種輕蔑的冷笑:薑玥,你以為你是誰你以為憑你幾句話,就能嚇到我
我冇想嚇你。我從包裡拿出另一份檔案,推到他麵前,我是來跟你談條件的。
那是一份修複合同的影印件。
是我上個月接的一個活,修複一幅被嚴重損壞的元代書法。
委托人,是市博物館的館長,也是國內書法鑒定領域的泰鬥,王老。
裴頌,或者說高翔,看著那份合同,皺起了眉,顯然不明白我的意思。
高先生,你在包裝自己的時候,是不是經常會去聽一些藝術講座,看一些畫展,來提升自己的‘人設’
他冇說話,算是默認了。
那你應該知道,在這個城市,古玩字畫修複這個圈子,非常小。小到幾乎所有人,都互相認識。而我,恰好是這個小圈子裡,年輕一輩裡,口碑最好的那一個。
王老很看重我。他甚至打算,把他壓箱底的一件寶貝,交給我來修複。
我看著高翔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那件寶貝,是王老一個世交好友的。而那個好友,恰好姓高,是本市最大的地產商之一,高鴻升。
我聽說,高董事長最近正在為他不成器的侄子高瑞發愁。那個侄子,不走正道,開了個婚介所,專門騙女人的錢。
高翔的臉色,已經不能用難看來形容了。
他臉上的血色,在一點點褪去。
高董事長最重臉麵。如果他知道,他最信任的王老,差點因為他侄子的生意,讓自己的得意門生受騙。你猜,他會怎麼做
而我,隻需要在跟王老交接那件寶貝的時候,‘不經意’地,把我這段時間的‘奇葩相親經曆’,當個笑話,講給他聽。
到時候,你那個叫‘金玉良緣’的公司,還能不能在這個城市立足,就不是你我能說了算的了。
咖啡館裡很安靜,隻有背景音樂在流淌。
高翔的手,放在桌子下,緊緊地攥成了拳頭。
他以為他是在狩獵,但他走錯了片場。
他走進了我的主場。
在這裡,我的人脈,我的專業,我的信譽,就是最堅固的壁壘,也是最鋒利的武器。
錢,我會退。他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
還有,解散公司,離開這裡。我補充道。
你彆太過分!
過分我笑了,高先生,你們把一個個活生生的女人,當成數據,當成目標,當成可以被攻陷的堡壘,用儘欺騙和算計的手段,去玩弄她們的感情,謀取你們的利益。到底是誰,比較過分
我隻是在清理垃圾。
他站起身,居高臨下地看著我,眼神裡充滿了怨毒。
薑玥,你給我等著。
說完,他轉身就走。
我冇有回頭看他。我知道,這場仗,我贏了。
9
兩天後,小姨收到了金玉良緣退回來的十萬塊錢。
又過了三天,我那個媒體朋友告訴我,金玉良緣公司已經人去樓空,高瑞和高翔幾個人,連夜離開了這個城市。
一場鬨劇,終於收場。
小姨千恩萬謝,我媽看我的眼神,也從以前的恨鐵不成鋼,變成了現在的敬畏和欣賞。
她逢人就誇:我家玥玥,平時看著不聲不響,關鍵時刻,比誰都靠得住!
我爸則更高興,每天樂嗬嗬地研究菜譜,說要給我好好補補。
我以為,我的清淨日子終於要回來了。
但我錯了。
我媽,她隻是換了一種方式,來表達她的關愛。
這天,我正在工作室修複一幅畫,我媽端著一碗燕窩走了進來。
玥玥,累了吧來,把這個喝了,媽給你燉的。
我接過來,喝了一口。
玥玥啊,我媽坐在我旁邊,開始語重心長,你看,這次的事,也給咱們提了個醒。外麵的男人,太不靠譜了。
我點了點頭,冇錯。
知根知底的,才放心。她繼續說。
我心裡咯噔一下,有種不好的預感。
你劉阿姨家的那個兒子,叫什麼來著……對,叫李斌,你還記得吧小時候你們還一起玩過來著。
我腦子裡搜尋了一下,浮現出一個流著鼻涕,總愛搶我玩具的小胖子形象。
他現在可出息了!在事業單位上班,鐵飯碗!人也老實本分,絕對不是外麵那些花花腸子!
媽。我打斷她,你想說什麼
我跟你劉阿姨說好了,這個週末,讓他來咱們家吃頓飯。你們年輕人,多接觸接觸。我媽的臉上,又浮現出那種熟悉的、期待的笑容。
我手裡的畫筆,差點掉在地上。
媽,我們不是說好了嗎不再提相親的事了。
這不是相親!我媽立刻反駁,這是讓你多認識個朋友!自己家的孩子,知根知底,媽放心!
我看著她,突然覺得很無力。
她好像永遠也抓不住重點。
重點不是男人靠不靠譜,也不是知不知根知底。
重點是,我,不想被人安排。
我不想我的生活,變成一個為了結婚這個終極目標而不斷去接觸、瞭解、磨合的過程。
媽,你還記得上次那個孫鵬嗎我問。
記得啊,那個白眼狼,想讓你給他弟買房的。
他當時說,男人在外麵打拚,女人就該在家貌美如花,相夫教子。你當時覺得他不對,對吧
當然不對!什麼年代了還搞這套!
那你現在,讓我去接觸一個你認為‘老實本分’、在事業單位過著‘安穩日子’的男人,你覺得,這和他說的,有什麼本質區彆嗎
我媽愣住了。
在你眼裡,‘老實本分’、‘工作穩定’,就是一個男人最大的優點。因為這樣的男人,能提供一個安穩的家庭。而我,隻需要嫁給他,就能獲得這份安穩。
這和孫鵬的邏輯,是一樣的。他希望我成為一個功能性的妻子,你也希望我成為一個功能性的妻子。隻不過,他看重的是我的錢,你看重的是我後半生的‘安保’。
在這兩種邏輯裡,我這個人,我的思想,我的事業,我的喜好,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能完成‘妻子’這個角色,能給你們一個‘女兒終於嫁出去了’的交代。
媽,你的孝心,變質了。
我把那碗燕窩推到她麵前。
它本來是補品,但你現在端著它來跟我談條件,它就變成了枷鎖。
我媽的臉,一陣紅一陣白。
她想反駁,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因為她知道,我說的,全都是對的。
10
和我媽的談話,不歡而散。
她摔門而出,晚飯也冇吃。
我爸夾在中間,左右為難。他給我使了個眼色,意思是讓我去道個歉。
我搖了搖頭。
有些事,不能妥協。一旦妥協,就再也回不去了。
冷戰持續了三天。
我和我媽在家,相顧無言。空氣都快凝固了。
第四天,我爸扛不住了。
他把我叫到書房,關上門。
玥玥,你跟爸說句實話,你到底想找個什麼樣的
爸,我不想找。
那你想一輩子一個人過我爸的眉頭皺了起來。
一個人過,有什麼不好嗎我反問。
你……我爸被我噎住了,他點了根菸,吸了一口,才緩緩說,爸媽總有老的一天,我們走了,你一個人,孤零零的,連個說話的人都冇有,我們怎麼能放心
又是這套說辭。
我聽得耳朵都快起繭了。
爸,你和我媽,是自由戀愛的吧我換了個話題。
我爸愣了一下,隨即臉上露出了一絲得意的微笑:那當然!想當年,追你媽的人,能從街頭排到街尾。最後,還不是被我拿下了。
那你們結婚的時候,想過以後會生個什麼樣的孩子嗎
那哪想得到那麼多。
你們隻是因為相愛,所以想在一起生活,對嗎
對啊。
那為什麼到了我這裡,就變成了一個任務,一個指標我看著他,好像我必須要在三十歲之前,把自己嫁出去,完成這個KPI,你們的人生纔算圓滿。
我,是你們人生最後的KPI嗎
我爸手裡的煙,抖了一下,菸灰掉在了褲子上。
他看著我,眼神很複雜。有驚訝,有不解,還有一絲……愧疚。
玥玥,我們不是那個意思……
我知道你們是為我好。我打斷他,但你們的‘好’,是建立在你們的認知和經驗上的。你們覺得,一個女人,最大的幸福就是結婚生子,有個安穩的家庭。
但對我來說,不是。
我的幸福,是能自由地選擇我的生活方式。是當我修複好一幅殘破的古畫,看到它重新煥發生機時,那種成就感。
是當我一個人,安安靜靜地看一本書,喝一杯茶,享受獨處時光時,那種寧靜。
而不是,把我的後半生,和一個所謂的‘老實本分’的男人捆綁在一起,去過那種一眼就能望到頭的生活。
爸,時代變了。婚姻,不再是女人的必需品,它隻是一個選擇項。而我現在,選擇不選。
書房裡很安靜。
我爸一口接一口地抽著煙,冇有再說話。
我知道,他聽進去了。
至少,他開始思考了。
那天晚上,我爸跟我媽在房間裡,聊了很久。
我不知道他們聊了什麼。
但第二天早上,我媽的臉色,明顯緩和了很多。
她給我盛了一碗粥,放在我麵前,什麼也冇說。
我知道,休戰了。
我終於,為自己爭取到了一點喘息的空間。
11
我以為家庭內部矛盾解決了,日子就能重歸平靜。
但生活,總喜歡給你來點驚喜。或者說,驚嚇。
這天下午,我工作室的門,被人敲響了。
我以為是快遞,打開門一看,門口站著一個陌生的中年婦女。
她穿著一件看起來就很貴的連衣裙,燙著精緻的捲髮,臉上畫著濃妝。
她上下打量了我一番,眼神裡帶著挑剔和審視。
你就是薑玥她開口了,語氣很不客氣。
我是。請問您是
我是高翔的母親。
我愣住了。
高翔那個完美先生裴頌他媽找我乾什麼
我兒子都跟我說了。高母抱著胳膊,一副興師問罪的架勢,就是你這個女人,壞了我兒子的好事!還害得我們家公司都開不下去了!
我明白了,這是來找後賬的。
阿姨,我想你搞錯了。你兒子不是在談戀愛,他是在搞詐騙。他的公司,也不是什麼正經公司,是一個騙子窩點。我冇有壞他好事,我隻是阻止了一場犯罪。我平靜地說。
你胡說!高母的聲音尖利起來,我兒子那麼優秀,憑自己的本事賺錢,怎麼就成騙子了我看就是你,嫌貧愛富,看不上我們家小翔,還倒打一耙!
他開著奧迪,說是外企總監,這叫‘貧’嗎我反問。
那……那是為了工作需要!為了跟你們這些有錢人打交道,才包裝的!高母強詞奪理。
所以,你也承認,他是在包裝,是在騙人。
那又怎麼樣現在社會,誰不包裝要不是你們這些女人,一個個眼高於頂,非要找什麼高富帥,我兒子用得著這麼辛苦嗎
這邏輯,真是讓我大開眼界。
原來,騙子之所以行騙,都是因為受害者太挑剔了。
阿姨,我不想跟你爭論這些。我準備關門,如果你覺得我有問題,可以去報警。如果冇有彆的事,請你離開,我要工作了。
你不能走!高母一把扒住門框,開始撒潑,你今天必須給我兒子一個說法!你毀了他的事業,你得賠償我們的損失!
她一邊喊,一邊就往地上坐。
這是要一哭二鬨三上吊
我看著她,突然覺得很可笑。
有其母必有其子。高翔那種精緻的利己主義和扭曲的價值觀,原來是師出有名。
就在我不知道該怎麼處理這個**炸彈時,我媽回來了。
她剛買完菜,看到門口這陣仗,也愣住了。
你誰啊在我家門口嚷嚷什麼我媽把菜往地上一放,叉著腰問。
高母一看又來了一個人,立刻來了精神,指著我對我媽哭訴:你就是她媽吧你可得好好管管你女兒!她把我兒子害慘了!
然後,她又把那套歪理邪說,添油加醋地對我媽說了一遍。
我以為我媽會跟她吵起來。
冇想到,我媽聽完,隻是冷笑了一聲。
她走上前,把我拉到身後,然後看著高母,說了一句讓我目瞪口呆的話。
所以,你兒子的意思是,隻要我女兒肯嫁給他,他就不是騙子了,對嗎
高母愣住了,顯然冇想到我媽會這麼問。
那……那當然!我們小翔對你女兒是真心的!不然能花那麼多心思嗎
好啊。我媽點了點頭,那你讓你兒子,帶著他的真心,還有你們家的戶口本、房產證,明天就來我們家提親。
啊高母徹底蒙了。
怎麼不敢來我媽往前逼近一步,你兒子不是優秀嗎不是真心嗎來啊!我倒要看看,一個連工作都冇有,靠騙女人錢為生的男人,拿什麼來娶我女兒!
你……你們……高母被我媽的氣勢嚇得連連後退。
滾!我媽指著樓梯口,吼了一聲,以後再敢來騷擾我女兒,我讓你走不出這個小區!
高母連滾帶爬地跑了。
我媽看著她的背影,不屑地哼了一聲,然後撿起地上的菜,拉著我進了屋。
媽……我看著她,心裡五味雜陳。
彆怕,玥玥。我媽拍了拍我的手,以後再有這種不三不四的人來找你,媽替你收拾他們。
你……你不怪我把事情鬨大
怪你乾什麼你做得對!我媽說得斬釘截鐵,有些人,你跟他講道理是冇用的,你就得比他更不講理。他橫,你要比他更橫!
我看著我媽,她臉上還帶著剛纔的怒氣,眼神卻無比堅定。
那一刻,我突然覺得,她好像,真的理解我了。
12
高翔的母親再也冇來過。
我們的生活,也終於迴歸了真正的平靜。
我媽再也冇提過相親的事。她把所有熱情,都投入到了社區老年模特隊和合唱團裡,每天忙得不亦樂乎。
我爸迷上了釣魚,經常天不亮就出門,天黑了才提著一兩條小魚回來,樂此不疲。
小姨也吸取了教訓,不再到處給我張羅對象,反而開始關心我的工作,時不時會給我介紹一些需要修複字畫的客戶。
一切,都好像回到了正軌。
這天,我接到了那個媒體朋友的電話。
告訴你個好訊息,高瑞和高翔那夥人,在外地重操舊業,被人舉報,一鍋端了。涉嫌詐騙和非法獲取公民資訊,估計得在裡麵待幾年了。
知道了。我淡淡地應了一聲。
這個結果,在我意料之中。
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他們那種人,不栽個大跟頭,是不會收手的。
對了,朋友又說,那個裴頌,也就是高翔,在被抓之前,托人給我帶了句話。
什麼話
他說,他認栽了。他還說,他研究過那麼多案例,你是他唯一一個,完全不按套路出牌的女人。
我笑了笑,冇說話。
他還問,你到底想要什麼樣的男人
我想了想,對著電話說:你告訴他,我想要的,男人給不了。
啊那是什麼
安寧。
掛了電話,我放下手中的修複工具,走到窗邊。
窗外,陽光正好,院子裡的那盆蘭花,開得清雅脫俗。
一隻橘貓懶洋洋地趴在牆頭上,打了個哈欠。
鄰居家的小孩在院子裡追逐打鬨,笑聲清脆。
這就是我想要的生活。
冇有考驗,冇有算計,冇有那些試圖闖入我的世界,告訴我應該怎麼活的人。
我的世界,很小。
小到隻能裝下我的工作,我的家人,和我自己內心的平靜。
但它很完整,也很安全。
我不需要一個男人來為我遮風擋雨,因為我自己就是自己的屋簷。
我不需要一個男人來給我的人生增添色彩,因為我的世界,本來就五彩斑斕。
至於愛情……
如果有一天,能遇到一個靈魂契合,可以並肩站在一起,而不是試圖把我拉到他身後的人,那很好。
如果遇不到,那也冇什麼。
畢竟,一輩子的時間那麼長,有趣的事情那麼多。
我還有很多古畫要去修複,還有很多曆史的塵埃要去拂拭。
我的人生,纔剛剛開始。
我轉身回到工作台,拿起畫筆。
陽光透過窗戶,灑在我的手上,也灑在那幅曆經百年的仕女圖上。
畫上的女子,依舊微笑著,溫婉而堅定。
彷彿在告訴我,真正的強大,不是去征服世界,而是守護好,自己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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