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媽是個人販子 第1章
大家都說我媽是個人販子,因為她四十多歲沒結婚沒生孩子,身邊卻經常出現孩子,沒多久後又消失。
就連我和十二歲的妹妹,也不是我媽的親生孩子!
這麼多年,我媽經手過的孩子一共有二十多個。
她也從未被發現!
直到她在山裡想帶走一個女孩時,妹妹忽然大喊。
“快來人啊,有人販子啊!有人偷孩子啊!”
我媽被趕來的村民按在地上,又捱了不少打。
警察趕來後聯係了我和妹妹的家人,
看著自己的父母,妹妹欣喜若狂。
而我看著麵前的中年男女,卻堅定的站到了人販子身後說,
“你們不是我的爸爸媽媽,她纔是我的媽媽!”
1.
我這話一出口,全場死寂。
連按著人販子的村民都鬆了手。
幾個警察麵麵相覷,顯然沒見過這種陣仗。
凡是被拐賣的孩子,看見親生父母都會激動的痛哭流涕。
可我卻像看陌生人一樣看我的家人,一點激動的表情都沒有!
竊竊私語聲很快響了起來。
“這孩子是不是傻了,自己親爹親媽都不認識了,叫一個人販子當媽媽?”
“我看要麼是被人販子灌了什麼**藥,要麼就是被折磨瘋了!”
麵前的女人,也就是我所謂的親生母親,哭得撕心肺裂。
她撲上來想抓我的手,被警察攔住了。
“樂樂,爸爸媽媽找你找的好苦啊!你走丟以後,媽媽眼睛都快哭瞎了。”
“樂樂,你跟媽媽回家吧,求求你了!你弟弟妹妹天天唸叨著你啊!”
我麵無表情地看著她,往身後被捆著的媽媽那裡又挪了一小步。
這個動作,勝過千言萬語。
我冷冷開口,
“我不認識你們,我不會跟你們走。”
人群裡,一個大嬸指著我滿臉鄙夷。
“這小妮子就是個小人販子!”
“我親眼看見的,當時就是她拿著糖把孩子引出去的!”
“她骨子裡早就壞透了!孩子他爸媽,這種狼心狗肺的東西,你們還要她乾什麼?”
我親生父親的身體猛地一顫。
下一秒,他噗通一聲對著我直直跪了下去。
一個四十多歲的男人,哭得像個孩子。
“樂樂,是爸爸沒用,爸爸對不起你!當初要不是爸爸做農活一時間沒看住你,你也不會被人販子拐走!”
“為了找你,我們把城裡的房子賣了,車也賣了,欠了一屁股債……”
他哽咽著,額頭抵在冰冷的地麵上。
“可隻要能找回你,這一切都值了啊!”
不知道是誰,一直開著手機直播。
父親給女兒下跪的畫麵,瞬間引爆了全網。
手機螢幕上,彈幕瘋了一樣地滾動。
【狼心狗肺!】
【這種壞種就該跟人販子一起槍斃!】
【心疼死這對父母了!】
就連現場的村民也不斷對我各種指責,謾罵!
可我不在乎。
我無視那些咒罵,輕輕蹲在了人販子媽媽麵前。
她臉上全是血和泥,頭發亂糟糟的。
我伸出手,用袖子一點點擦去她臉上的血汙。
然後湊到她耳邊,用隻有我們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說。
“媽媽,彆怕。”
“我會永遠陪著你的。”
這場盛大的認親,以一種荒唐的方式落下了帷幕。
妹妹被她真正的父母牽著手,準備離開。
路過我身邊時,她投來一個輕蔑至極的眼神。
“妹妹。”
我忽然叫住她。
她頓住腳步,回頭看我。
“你真的要跟他們回去嗎?”
妹妹朝著地上呸了一口。
“你媽是個死人販子,你就是個小人販子!”
“要不是你們,我本該是城裡的大小姐,過得多幸福啊!我恨死你們了!”
我看著她被父母簇擁著遠去的背影,輕輕歎了口氣。
媽媽最終還是被帶走了。
她被押上警車前,拚命掙紮著回頭看我。
我讀懂了她的嘴型,她讓我跑!快跑!
可我不會丟下她的!
媽媽的落網,在網路上掀起了一場軒然大波。
一場聲勢浩大的網路尋親,就此拉開序幕。
所有被拐孩子的父母都湧進了直播間,哭著喊著,請求警方一定要找到他們孩子的下落。
警察輪番審訊,逼著我媽交代其他被拐賣孩子的資訊。
可我媽什麼都不說,她隻是重複著一句話。
“我什麼都不知道,我什麼都不知道。”
“我不是人販子,我真的不是人販子!”
與此同時,我也火了。
以一種人人喊打的方式。
那場荒唐的認親直播之後,我成了過街老鼠。
走在路上,總有人對著我的背影指指點點。
“看,就是她!小小年紀,心就這麼毒,跟著人販子同流合汙!”
“她不僅喊人販子媽媽,還幫著人販子拐賣孩子!真是小小年紀就爛到了骨子裡。”
更有人直接把爛菜葉和礦泉水瓶砸在我身上。
對著我的臉吐口水,對著我丟石頭。
我親生父母幾乎每天都來找我,每一次來的時候都開著直播。
他們把手機懟到我臉上,然後用悲痛欲絕的眼神看著我,一遍遍地問我為什麼不和他們回去。
為了躲他們,我開始流浪。
我睡過公園的長椅,睡過二十四小時營業的快餐店。
最長的一段時間,我睡在天橋底下。
頭頂是呼嘯而過的車流,身邊是冰冷的水泥。
可我覺得,比睡在他們準備的家裡,要安心得多。
媽媽被捕的第十天,我的時候
親生父母找到了我。
當時我正縮在一個地下通道的角落,啃著半個發硬的麵包。
他們穿著體麵的衣服,捂著口鼻看向我。
我的親生父親率先開口。
“人販子已經被抓了,早晚會被判刑的。你要是不想變成的孤兒在外邊要飯,就跟我們回去。”
“隻要你配合我們在網上揭露她的罪行,引起網路關注後,我們可以給你一筆豐厚的報酬。”
看著他們勢在必得的嘴臉,我提醒。
“她沒錢,窮得很,一條褲子穿十年。”
“你們告她沒用的!”
親生母親的眼睛紅腫著,溫柔的對我說。
“樂樂,錢的事情你不用管。隻要你願意出庭作證,指認她這些年是怎麼虐待你的,我們……”
她頓了頓,似乎在斟酌用詞。
“我們以後會好好補償你。”
我抬起頭迎著他們的目光,把最後一口麵包嚥了下去。
然後,點點頭。
“好。”
第二天,旁聽席上座無虛席,長槍短炮的攝像頭對準了被告席。
我的親生父母竟然找來了直播團隊,現場直播這場對人販子的審判。
短短十分鐘,直播間湧進了一百多萬人。
因為沒有關閉打賞,不少人為了支援重罰人販子,不停地刷著禮物!
我終於知道,為什麼明明知道人販子媽媽沒錢,他們依然要起訴他!
當媽媽被法警帶上來的時候,我的心瞬間揪了起來。
她瘦得脫了相,囚服空蕩蕩地掛在身上。
手銬和腳鐐在走動間,發出刺耳的聲響。
她很憔悴,可當她的目光在人群中捕捉到我時,那雙黯淡的眼睛裡,瞬間湧出了淚水。
她沒有律師,一個人孤零零的站在那裡,像是被全世界拋棄。
或者說,沒有律師願意接一個罪大惡極的人販子的案子。
畢竟現在所有人都巴不得她被判死刑!
原告律師,也就是我親生父母請的律師,聲音慷慨激昂的細數著媽媽的罪行。
“被告不僅拐走了原告的親生女兒,更對其進行了長達十年的精神控製與虐待,給原告家庭造成了無法彌補的巨大創傷!”
“甚至還誘導毫無法律認知的當事人,進行拐賣兒童等違法行為,行為極其惡劣!”
每說一條,旁聽席上的怒火就高漲一分。
所有人都恨得牙癢癢。
我那對父母更是抱頭痛哭,時而指著媽媽聲嘶力竭地咒罵。
“你這個畜生!你還我女兒!”
“你不得??????好死!你豬狗不如!”
“直播間的家人們,支援人販子判死刑的刷一波火箭!我們必須團結起來,嚴懲這些惡魔!”
法官敲了敲法槌,示意他們安靜。
冗長的控訴終於結束,法官看向被告席上沉默不語的媽媽,公式化地詢問:
“被告人,對於原告的控訴,你是否要為自己辯護?”
媽媽緩緩抬起頭,嘴唇抖的不行,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她隻是望著我,不停的搖頭。
就在法官準備落槌宣判時,一個西裝革履的男人從旁聽席上站了起來,迎著所有人震驚的目光開口。
“我來替她辯護!”
男人的出現,讓整個法庭瞬間炸了鍋。
旁聽席上有人發出一聲驚呼。
“他是不是江川律師啊?我沒看錯吧!”
“那個在國外從無敗績的江川?”
“他怎麼會回來?還給一個人販子辯護?”
議論聲一浪高過一浪,直播彈幕更是刷得飛起。
“頂級大狀給人販子辯護?這世界瘋了?”
在所有驚詫的目光中,他看向了我,用口型無聲地說。
“放心,你媽媽會沒事的。”
我那顆懸到嗓子眼的心,終於落回了實處。
江川走到前方,對著法官席微微頷首。
“法官大人,我是被告人林秀英的辯護律師。”
法官顯然也認出了他,臉上閃過一絲驚訝,但很快恢複了鎮定。
“辯護律師,請開始你的辯護。”
“好的。”
江川開啟公文包,拿出厚厚一遝檔案。
“我的當事人林秀英,在過去的二十年裡,身邊一共出現過十七名兒童。”
他話音剛落,全場嘩然。
“但是,”
他加重了語氣,
“這十七名兒童中,並不是被她拐賣的。一部分是被自己的親生父母遺棄,在快要死亡的情況下被林秀英救回去的!還有一部分,是被孩子的母親,求著她帶走的!”
“所以某種意義上來說,這根本不是拐賣!”
原告律師立刻站起來反駁:
“一派胡言!你有什麼證據?”
江川沒理他,而是看向了證人席上的我。
“我們可以問一下這位當事人,請問你是被李秀英拐走的嗎?”
所有人的目光又移到我身上,原告席上,我的親生父母一臉期待的看著我。
我緩緩開口,
“我不是被拐賣的!”
“什麼!”
法庭裡不少人驚撥出聲,我的親生父母更是目次欲裂的看著我。
妹妹小雙忽然站起來,指著媽媽說,
“她就是個人販子!我是被她搶走的!”
“那天我正在河邊玩,她衝過來一把抱住我,還捂住了我的嘴,她就是個人販子。還有她也是個小人販子,你們彆信她的話!”
媽媽哭著拚命搖頭。
“小雙,根本不是這樣的!”
可妹妹根本不聽,她指著媽媽,聲嘶力竭。
“你這個惡魔!你毀了我的一生!”
“法官大人!我要求判她死刑!”
“死刑!”
“死刑!”
所有人跟著一起呐喊,情緒徹底失控。
整個法庭再次沸騰,所有人都被這悲憤的一幕感染,群情激奮。
法官重重敲響法槌!
“肅靜!肅靜!”
他深吸一口氣,似乎準備做出最終裁決。
就在法官的法槌即將落下的一瞬間。
旁聽席的角落裡,一個瘦弱的男孩忽然站了起來。
“法官,我也要作證!”
緊接著,他旁邊一個紮著馬尾的女孩也站了起來。
“我也要作證!”
一個,兩個,三個……
旁聽席上,陸陸續續站起來十幾個人。
他們有男有女,有的衣著樸素,有的衣著奢侈,但眼神卻都異常堅定。
法官驚愕地看著他們。
“你們……你們都是誰?”
十幾道聲音,彙成一股洪流,響徹整個法庭。
“我們是被告的孩子,林秀英是我們的媽媽!”
原本還在群情激憤的人瞬間啞聲,沒有人相信,一個人販子會有這麼多孩子。
最先反應過來的,是我親生父母的律師。
他們跳起來,指著那十幾個站起的少年少女。
“你們是不是被她拐走的孩子?你們怎麼能為人販子說話呢?你們被她洗腦了!”
最先站起來的那個瘦弱男孩,指向被告席上的媽媽說。
“我們不是被拐賣的,我們是被遺棄的,是林媽媽救了我們!”
他身邊的女孩跟著大喊。
“對,是林媽媽救了我們!”
緊接著,所有的聲音彙成一股巨浪,拍向法官,拍向原告席,拍向每一個旁聽的人。
“不是拐賣!林秀英無罪!”
“無罪??????!”
“無罪!”
一聲高過一聲,一聲比一聲堅定。
那一聲聲呐喊敲碎了媽媽的堅強,她在被告席上,再也撐不住了。
她看著那些熟悉又陌生的麵孔,渾身顫抖,淚如雨下。
她哆嗦著嘴唇,一遍遍地重複著。
“孩子們……謝謝你們……”
“可是你們怎麼這麼傻啊!”
“你們一出來,就會被找回去的……”
“快走吧!彆管我!快走啊!”
我看著媽媽,看著那群和我一樣,被她從地獄裡拉出來的兄弟姐妹,眼眶瞬間紅了。
在所有人的注視下,我緩緩舉起了我的右手。
高高舉起,讓每一個人都能看清。
原本應該有五根手指的手,隻剩下了三根。
整個法庭,再次陷入了詭異的寂靜。
我能感覺到,無數道目光,從同情變成驚駭,最後化為憤怒,全都射向了被告席上的林秀英。
他們一定在想,這個女人到底有多惡毒。
我轉過頭,目光直直地刺向我那對所謂的親生父母。
“你們不是說,我是你們最疼愛的女兒嗎?”
“那你們來說說,我的手指是怎麼沒有的?”
他們的臉色,一瞬間變得慘白。
眼神躲閃,低下頭不敢看我。
但我的親生父親還是梗著脖子,嘴硬地吼道:
“那還用問!肯定是這個殺千刀的人販子害的!”
“你被拐走的時候,還好好的!”
我深吸一口氣,用儘全身的力氣,聲嘶力竭地吼了出來。
“你們彆以為我小就不記事!我五歲那年因為背弟弟不小心摔了一跤,你們打了我整整兩個小時!”
“然後,用那把鍘豬草的鍘刀,硬生生鍘掉了我的小拇指!”
“而另一根,”
我指向另一處空蕩蕩的指節。
“是你們在零下幾度的冬天,把我光著身子關在屋外,一整個晚上硬生生凍掉的!”
“我說的,對不對?”
我的話,字字泣血。
連法官都震驚地站了起來。
可他們還是不承認。
我那個所謂的母親指著我的鼻子尖叫。
“你胡說!你這個小賤人!你肯定是收了她的好處,故意來汙衊我們!”
汙衊?
我從口袋裡,掏出了一疊早已泛黃的照片,上麵是我剛被媽媽帶走時拍下的。
瘦得隻剩一把骨頭,全身都是青紫交錯的傷痕。
一雙小手,兩根手指齊根而斷,血肉模糊。
零下的冬天,身上隻穿著一件破爛的單衣,腳上踩著一雙露著腳趾的涼鞋。
那雙眼睛裡沒有光,隻有無儘的麻木和恐懼。
看著這些照片,一直沉默的林秀英終於開了口。
她的聲音沙啞、乾澀。
“那時候我路過他們村子,看到一個孩子在和狗搶食。”
“我觀察了她一個星期,她每天都和那條狗睡在豬圈裡。”
“五歲的年紀,要照顧四個比她還小的弟弟妹妹,自己卻一口熱飯都吃不上。”
“我看她可憐,好幾次偷偷給她吃的。”
“後來她被父母打的半死,隨你丟棄的路邊草叢裡。我怕她真的死了,想去找她父母帶她去醫院。可是她父母已經搬走了,聽說是帶著弟弟去了城裡讀書。”
“我實在不忍心,就把她救了回去。”
“我隻是想讓她吃飽,想讓她穿暖!我真的沒有拐賣孩子!”
說到最後,媽媽捂著臉在被告席上哭得像個喘不上氣。
所有被林秀英帶走的孩子,也都忍不住哭了起來。
那個最先站起來的男孩,指著自己的耳朵。
“我這隻耳朵聽不見,是被我爸用酒瓶子砸的!隻是因為我不小心摔碎了一個碗,他就把我打到雙耳失聰。落下終生殘疾。”
“我被打的奄奄一息,送到醫院怕花錢,我的親生父母就跑了。是媽媽花錢把我治好的!”
另一個女孩哭著說:
“我才十歲,我爸媽就把我賣了,就為了給我哥娶媳婦!”
“我跑了三次,被抓回去三次,每次都打得半死!最後一次逃跑我被打斷了腿,打到吐血!”
“她們以為我死了,把我丟到了荒地裡。是媽媽發現我,把我送到醫院。”
“她供我吃住,又給我找了一對很好的養父母!”
一個已經嫁人的女人,更是哭倒在地。
“林秀英沒有拐賣我的孩子!我是自願求她帶走我的孩子的!我的家人為了兩萬塊錢,把我賣給了大我二十歲的光棍!”
“我天天被打,被欺辱。我的女兒才兩歲就被定了價格,我不想我的女兒過上和我一樣的日子!”
“我求她把我的孩子帶走,給她找一個好人家!”
一聲聲控訴,一聲聲泣血的真相,讓在場的不少人都悄悄抹起了眼淚。
所有人都沒想到。
在人販子這個罪惡的標簽下,竟然藏著這樣令人心碎的真相。
眼淚,是這個法庭上最不值錢的東西。
可人心,卻在此刻被狠狠撕裂。
同情,震撼,憤怒。
這些情緒在旁聽席上蔓延,幾乎要將屋頂掀翻。
妹妹小雙通紅著眼睛,像一隻被激怒的瘋狗,指著那十幾個為媽媽作證的少年少女。
“演員!他們都是演員!”
她又轉向法官,哭得梨花帶雨,聲嘶力竭。
“法官大人,你不要信他們!”
“我就是被她拐走的!我親身經曆的!我能作證!”
我看著她那張扭曲的臉,心中最後一點姐妹情分,徹底煙消雲散。
“法官大人。”
一直沉默的江川站了起來。
他看了一眼被告席上的媽媽,轉過身麵向整個法庭。
一字一句,清晰無比。
“我就是被告林秀英,帶走的第一個孩子。”
我的大腦,一片空白。
不止是我,所有人都愣住了。
江川?
這隻用了三年就通過司法考試,在業界被稱為不敗神話的江川律師?
竟然也是媽媽的孩子嗎?
昨天,他找到我說會為媽媽辯護。
我還以為,他隻是一個被真相打動,心懷善意的陌生人。
我怎麼也想不到,他也是我們中的一員。
江川的目光,緩緩掃過在場所有人。
最後他看向了法官。
“我出生後,一直不會說話。”
“家裡人說我是個傻子,是個啞巴,養我是個累贅。”
“然後,他們又生了弟弟,生了妹妹,一個接一個地生。”
“從我記事起,我就要洗全家的衣服,做全家的飯,還要捱打。”
“再大一點,他們讓我假扮聾啞人,去火車站,去天橋下,討錢。”
“我不去,就把我打骨折。而我討來的每一分錢,從來都沒有花到我身上。”
江川的聲音很平靜。
平靜得,像是在說彆人的故事。
“有一次,我討來的錢太少。”
“我的親生父親,把我打到胃出血。然後,像扔一條死狗一樣,把我扔在了馬路中間。”
“他說,讓我自生自滅。”
法庭響起無數人倒吸冷氣的聲音,甚至有人聽的咬牙切齒,雙手握緊。
江川看向了被告席上的媽媽。
“我已經我死定了,是林秀英路過,把我從馬路中間抱了回來。”
“她靠撿垃圾,賣廢品,湊錢給我治病。她一個字都不認識,卻把我送進了學校,供我讀書。”
“我考上大學那年,她怕拖累我,怕影響我的前途。留下了一封信和一大筆錢,然後就消失了。”
說到這裡,一米八的大男人,眼眶終於紅了。
他的聲音,帶上了無法抑製的顫抖。
“我找了她整整七年。我拚命地工作,就是想讓她過上好日子。”
“直到我在那場尋親直播裡,看到了她。”
他轉過身,一步一步走向被告席。
在所有人的目光中,對著那個滿身囚服,滿臉淚痕的女人,深深鞠了一躬。
然後撲通一聲,雙膝跪地。
“媽!”
這一聲媽,石破天驚。
江川抬起頭,淚水劃過他英挺的臉頰。
“媽,謝謝你!”
他重重磕了三個響頭,然後站了起來對著全場說。
“今天我站在這裡,不是以一個律師的身份。而是以一個兒子的身份向全世界證明。”
“她,林秀英,不是人販子!她是我們所有人的,媽媽!”
緊接著又響起跪地聲。
第三聲,第四聲……
那十幾個少年少女,一個接一個,在法庭的地板上跪成了一排。
他們看著被告席上的媽媽,淚流滿麵。
一聲聲哽咽的媽,彙成了一道悲傷的洪流,狠狠撞擊著在場每一個人的心臟。
這一幕,徹底擊潰了小雙最後的理智。
她爸媽承諾過她,隻要給林秀英定罪,拿到賠償後就會分她一半!
可沒想到事情轉變這樣快!
她不能讓林秀英脫罪,
“騙子!你們都是騙子!”
她指著江川,指著那群跪在地上的少年少女,聲嘶力竭地尖叫。
“我在的時候,她對我一點都不好!她根本就不關心我!”
“你們都在演戲!”
我冷眼看著她,等她吼累了,喘著粗氣,我才緩緩開口。
“你說她對你不好?”
“那你被你爸媽打的半死,丟在河邊等著野狗啃食的時候,是誰把你帶到醫院治療的?”
“又是誰借錢給你看病,把你治好後又帶在身邊照顧的?”
“你不過十二歲的年紀,虛榮,現實,彆以為我不知道,她們許諾了給你錢,你就反過來恩將仇報指認媽媽虐待你,你這個白眼狼!”
“還有,當初你為什麼被你爸媽打的快死了!那是因為你嫉妒爸媽生了弟弟,用農藥下在飯菜裡想毒死全家,可惜那天你爸媽做活回來晚了。你奶奶先吃了飯菜,八十多歲的老人,被活活痛死!你就是個天生的壞種!”
小雙的臉,瞬間白了。
我沒給她喘息的機會,步步緊逼。
“既然你說你是被拐賣的,那媽媽說要送你回家,你為什麼不回去?”
我猛地提高了音量,厲聲質問。
“她救了你,養著你,你卻反過來誣陷她,想讓她死!如果我知道你是這樣的人,當初我就不會讓媽媽救你!”
小雙被我說得啞口無言。
那張十二歲的臉上,青一陣,白一陣。
原告席上的律師,也徹底傻眼了。
他呆呆地看著眼前這堪稱荒誕的一幕,額頭上滲出了細密的汗珠。
他以為這是一樁為民除害,伸張正義的大案。
誰能想到,竟然會演變成這樣!
法官重重地敲響了法槌。
“肅靜!”
可再威嚴的法槌,也敲不回早已偏離軌道的人心。
最終。
判決,還是下來了。
“被告林秀英,雖有大量證人證明其行為不構成拐賣。但其行為已造成惡劣的社會影響。“
“判處有期徒刑,五年。”
媽媽被帶走的時候,沒有哭。
她臉上竟然帶著一絲欣慰的笑。
“孩子們,謝謝你們!”
走出法庭,刺眼的陽光晃得我睜不開眼。
還沒等我適應,一群人猛地衝了上來。
“江川!我的兒啊!我們找你找的好苦啊!”
一個乾瘦的男人和一個刻薄的女人,死死地抓住了江川的胳膊。
應該就是他的親生父母。
可江川卻麵無表情,像是不認識一樣繼續往前走。
男人跺腳大罵,
“你現在是大律師了!你必須贍養我們!不然我們去告你!告你不孝!”
女人接話,
“就是就是,你要是不給我們錢,你這個大律師也彆想乾了!”
江川的眼神冷得像冰。
他看都沒看那兩人一眼,隻是用力掰開了他們的手指。
“我隻有一個媽媽,叫林秀英。你們是誰,我不認識。”
場麵,瞬間亂成了一鍋粥。
那些曾經拋棄了自己孩子的父母,此刻全都圍了上來,拉扯著,哭喊著,企圖認回自己如今功成名就的兒女。
一片混亂中。
我的親生父母走到了我的麵前。
那個男人看著我,臉上再也沒有了之前的慈愛和悲痛,隻剩下**裸的猙獰。
“小畜生,你等著。我絕對不會讓你好過的!”
法庭外的鬨劇,成了引爆輿論的最後一根稻草。
一夜之間,風向全變了。
那場混亂的直播,連同我們所有人的證詞,被剪輯成無數個短視訊,在網路上瘋傳。
標題,從“人販子終落網”,變成了觸目驚心的“原生家庭之惡”。
江川那句“我隻有一個媽媽,叫林秀英”,被無數人轉發。
輿論的怒火,第一次燒向了那些躲在血緣這塊遮羞佈下的施暴者。
江川找到了我們所有人。
“我們不能就這麼算了,我們要讓他們,付出代價。”
於是,一場史無前例的聯合訴訟,拉開了序幕。
被告席上,坐滿了那些曾經帶給我們無儘噩夢的親人。
我的父母也在其中。
那個男人用怨毒的眼神死死地瞪著我。
“白眼狼!給了你命,你還敢告我?”
“早知道你這麼不孝,五歲那年,就該直接把你鍘死!”
他身邊的女人,也尖刻地附和。
“就是!養條狗都比養你強!”
辱罵聲,此起彼伏。
那些為人父母的男男女女,沒有一絲一毫的悔意,臉上全是理所當然。
但這一次,我們沒有一個人害怕。
也沒有一個人退縮。
我平靜地迎上他們的目??????光。
“生命的恩賜?你們賜予的,是地獄。”
我的話音剛落,身後的大螢幕亮了。
那張黑白照片,被投放在巨大的幕布上。
一個瘦骨嶙峋的女孩,蜷縮在狗窩旁,眼神空洞,滿身青紫。
斷掉的手指,和腳上那雙不合時宜的單薄涼鞋,無聲地訴說著一切。
法庭內,響起一片倒吸冷氣的聲音。
我轉過身,麵對所有人,緩緩捲起了我的衣袖。
手臂上,那道猙獰的,永遠也無法癒合的燙傷疤痕,暴露在空氣中。
“這是三歲時,開水燙的。”
接著短發女孩,她撩開了自己的頭發,露出額角一塊凹陷的傷疤。
“這是爸爸用煙灰缸砸的。”
第三個,第四個……
我們一個接一個,站了出來。
將那些被衣服掩蓋的,刻在骨肉裡的罪證,一一展示給這個世界看。
媽媽給了我們直麵這一切的勇氣。
這一次,有更多的人站在了我們這邊。
那些曾經收養過被媽媽送走的孩子們的家庭,也來了。
一位溫婉的阿姨站起來,對著法官席深深鞠了一躬。
“我是醫院的醫生,十多年的時間,林秀英女士一共帶了十多名孩子來我們醫院治療。我們主動配合警察尋找孩子親生父母,可找到的父母都不願意來認領。”
“而且當我們見到孩子的時候,他們大多數都已經奄奄一息,隻剩下一口氣了。”
“再晚來半天,就救不回來了。”
她的聲音,帶著後怕的顫抖。
“是林女士,給了孩子第二次生命!”
最終的判決,沒有任何懸念。
那些曾經虐待過我們的人,都受到了應有的懲罰。
我們把所有的賠償款,一分不留全部拿了出來,成立了一個基金會。
江川為它取名為,“向陽”。
專門為那些,被家暴、被虐待的青少年兒童,提供法律援助和庇護。
一切,終於塵埃落定。
那天下午,我接到了一個陌生的電話。
對??????麵傳來的,是小雙帶著哭腔的聲音。
“姐,他們打我!”
“他們把我關起來,天天不給我飯吃,不讓我讀書。”
“姐,你救救我,救救我好不好?”
她的聲音裡,充滿了恐懼和悔恨。
我直接結束通話了電話,她這樣的人滿嘴謊言,我一個字都不信。
五年時間一晃而過,媽媽出獄這天,所有被她拯救的孩子都來了!
有的成為了大老闆,有的成了醫生。
我衝上去緊緊抱住媽媽,哭著說。
“媽媽,我們永遠不分開。”
【全文完】